第99章 #5-13 機械記憶
霧蒙蒙的雨中,一黑一白的兩道影子在群狼之間交織著穿梭突襲。
她們是兩匹落單的狼。
但這一刻,她們不再孤獨。
“術師!!術師呢?!”
細雨籠罩的街道上,一名打手咬牙切齒地大喊著。他望著周遭自己的同伴不斷倒下,一時間不由得心急如焚:
“我們的術師都到哪里去了?!”
“狙擊手!是狙擊手!!可惡,對方也是有備而來嗎——唔哦!!”
望著不遠處陽台上剛剛衝自己匯報到一半的手下忽然在一陣湛藍閃光之間慘叫了一聲倒飛回了屋內的模樣,打手不由得渾身打了個寒戰,衝著空無一物的陽台大喊道:
“怎…怎麼回事?!誰在那里!!”
“大哥,那兒啥也沒有啊!”旁邊渾身雨水的打手也有些慌了神。
“我不瞎!”帶頭的打手憤恨地叫到:“這肯定是她們的把戲!是源石技藝!!”
“恭喜你,答對了一半。”
結束傳送抵達敵陣內部的豐華站在打手頭目身後,按住腰間不斷顫動著發出嗡鳴聲,仿佛按捺不住想要出鞘的十九式:
“可惜,這不是源石技藝——讓路!”
轟——
聽到巨響的瞬間,剛剛脫離接觸的德克薩斯和拉普蘭德不約而同地回頭看向了身後發出明亮閃光的方向。
蒼藍色半透明斬擊互相填補形成的密不透風的球體在達昆托家打手們的陣型中央不斷擴散放大,轟炸著其中的任何目標,所到之處盡皆丟盔棄甲。
“…簡直是人形城防炮…不,沒准比城防炮還要猛吧。”拉普蘭德覺得自己的眼皮在跳:“我可得記著,以後千萬不能曠工惹她生氣…”
“…你上哪找來的這麼生猛的新老板?”德克薩斯面無表情地望著她。
“我不知道啊。”拉普蘭德將握著刀的右手湊到頭頂,撓了撓她那一頭亂糟糟的長發:“莫名其妙地就被他們拐進去了。”
“我就不該問你…能天使你怎麼看?”
“嗯?嗯…”
能天使提著槍帶將手中修長的狙擊槍背在了身後,仔細想了想,說道:
“…豐華是個好老板呀,不拖工資,假條也批得很快,而且每次逮到機會都會帶我們去好地方開趴來著。”
“是嗎…什麼時候我也申請去羅德島做聯絡員吧…”
“…怎麼啦?待在龍門不順心?”
“還好。只是要送的東西變多了,工作量有點大。”
“那可以去找皇帝商量嘛…我可不會把聯絡員的位置讓給你唷。”
“…小氣。”
此時此刻,不遠處的街道上,已經只剩下了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呻吟的敘拉古魯珀人,還有那名拄著手中劍刃勉強站立的打手頭領,以及收刀入鞘的豐華。
“…不愧是…閣下。”打手頭領咬牙強忍著渾身的鈍痛,淺淺地呼著氣:“但…已經晚了…西北風神…SGS…嗚…”
話沒說完,他就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劍刃也當啷一聲掉了出去。
“…SGS!?”
偶然聽見了這幾個字的德克薩斯立刻重新抽出了她原本就要入鞘的長刀,抬頭警惕地四處張望了起來:
“他們准備在這種地方用那種戰爭兵器嗎!!”
“這也無可厚非…畢竟我在這里。”豐華輕輕以左手食指敲打著刀鞘的握把。
“你…?”德克薩斯蹙眉望著她:“…你不是羅德島的博士嗎?”
“我也想問,這群人剛才就老管你叫什麼閣下閣下的…”拉普蘭德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可蕾·夏榭爾這個名字,你們沒聽說過嗎?”
“夏榭爾…有點耳熟。”德克薩斯思索了一陣。
“噗——不是吧?”
拉普蘭德忽然忍不住驚喜地大笑了起來:
“雖然我老覺得那張臉有點眼熟…真的是你哦?”
豐華啞然失笑:“怎麼?你要替薩盧佐家被我吃掉的地盤討回公道嗎?”
“怎麼會呢?我可是早就想見你一面了…不過看這樣子我大概是打不過你了吧。”
拉普蘭德輕松愉快地聳了聳肩:
“哎呀真是,你這怪人。放著好好的教父不做,跑到羅德島當什麼軍事顧問?”
“當黑道教父也是有極限的。”
豐華無奈地搖了搖頭:
“有些事情…站在暗處的人反而沒法放開手去做。”
“是嗎?比如呢?”拉普蘭德忽然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
“比如競選總統。”豐華隨手舉了個例子。
“哈哈哈…她說競選總統哎,德克薩斯!”
“我又不聾。”
“這是事實——我們說到底只不過是罪犯,拉普蘭德。”
豐華望著遠處的雨幕,輕聲說道:
“而當一個罪犯開始主動博得關注的時候,他也就離被捕不遠了。”
“哼,說得好。”
拉普蘭德手握雙劍,走到了豐華身邊:
“不過,看來你有的時候還是免不了地要站在萬眾矚目的地方嘛,罪犯小姐。”
望著街道對面漸漸出現在雨幕中逐步逼近的新敵人,豐華掃視著面前的敵人,卻在觀察對方動向的時候一眼瞥見了身旁的白狼躍躍欲試的模樣,忍不住蹙眉低聲喝道:
“…退下。”
對方的步伐與持槍姿態看起來都很專業,不是泛泛之輩…再聯系到之前那名敘拉古人打手頭領昏迷前說的話,這些人恐怕就是達昆托家特地組建的SGS部隊——
——只是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拉普蘭德已經自顧自地開始了衝鋒。
望著對方據槍開始瞄准的狀態,豐華立刻向著身後能天使與德克薩斯所在的大致位置甩出兩只掩體手雷。
噠噠噠噠噠噠——
格外密集的槍聲伴隨著一陣陣上下來回閃爍的獨特槍口焰一同炸響,拉普蘭德則依然不為所動地繼續衝鋒,舞動著手中雙劍激發出自身獨特的源石技藝,幾枚帶著曳光的彈丸在她劍鋒上方出現的暗淡源石閃光之後四散飛射開來,剩下的則被她獨特的步法閃開。
“一個!”
魯珀少女手起刀落,乓地一聲砸開了面前敵人手中的新式銃械。
“嘖——集火!快!”被砸落了銃械的敵人略顯驚慌地大叫到。
“哎,你可別亂動啊。”
說著,拉普蘭德已經閃身來到了對方身後,將手中雪亮的刀鋒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這群人的頭頭,對吧?讓他們乖乖回去。”
“哼…你猜對了。但很可惜——這不在我的職權范圍內,小姐。”
說著,那名穿著漆黑戰斗裝的壯漢冷笑了起來。
與此同時,他周圍的同伴們紛紛舉起了手中的銃械,對准了兩人。
“嘁,准備連自己的指揮官一起打穿嗎——”
自覺失策的拉普蘭德在身前架起了長劍。
——噠噠噠噠噠噠。
盡管她原本已經做好了依靠源石技藝硬撐的打算,拉普蘭德在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現那些無比密集的彈幕忽然在自己身旁彈開了。
這些子彈紛紛在距離她不遠處的地方遭到一道道宛如星辰般密集細小,同時卻又無比精准的蒼藍閃光命中,隨即在‘鐺’的一道扭曲聲中偏轉彈道,四散著飛上了天。
拉普蘭德回頭看去,只看見了豐華扯開左手的袖子,露出其中那不知為何纏繞著橘紅火焰的纖細胳膊,按著不斷在鯉口處爆閃著湛藍閃光的十九式軍刀步步走來的模樣。
SGS部隊很快打空了各自手中槍械當中的264發子彈,迅速著手開始更換槍管集成。豐華則在同時不緊不慢地走到了對方陣前。
望著豐華與往日不同的冷漠模樣,拉普蘭德忽然聞到了一股羽毛燒焦的氣味。
“…你們,到底是想做什麼?”
豐華開口的同時,拉普蘭德看見了那橘黃色火焰下的模樣。
片片紛飛的,是早已被火焰化作飛灰的肌膚。而引燃它的,則是下面泛著陶瓷般純淨光澤的潔白肌肉,以及鏈接其間的灰黑色啞光肌腱,交織出一條纖細而優雅的左臂。
它看起來仿佛世界上最精准華麗的機器,美妙而致命。
“夏榭爾…閣下…”周遭的SGS部隊一時間陷入了遲疑。
“…別猶豫!都給我開火!”被拉普蘭德擒住的指揮官立刻大聲下令道:“開火!!”
“吵死了。”
說著,拉普蘭德一刀柄砸在了他的後頸,又一腳踹開了面前失去意識的指揮者。
“…停手吧。你們不用聽他的命令,是不是?你們都是人,不是什麼人的工具。”
豐華用自己不斷呲呲蒸發著雨點的左臂按著刀柄,掃視著面前陷入遲疑的槍手們:
“這個人無非是想讓你們來當炮灰罷了,多替自己想想。”
“…抱歉,夏榭爾閣下。但我們的家人…還在達昆托家族手里。”
“是嗎。”豐華嘆了口氣。
眨眼間,數道蒼藍的斬擊閃過,槍手們紛紛四散著倒飛了出去。
而拉普蘭德望著豐華的左臂在一陣光輝流淌過後再次覆蓋上皮膚的模樣,忍不住有些好奇地問道:
“你的手,到底是…”
“…哦,沒什麼大不了。只是機體局部溫度過高,不小心燒掉了皮膚而已。”
豐華輕輕甩了甩已經覆蓋上一層新皮恢復如初的光潔左手:
“接入點主機當中可以存放預備的部件,就算有地方徹底損毀,只要換上新的就可以立刻繼續使用。”
“哦…好像很方便。”
與此同時,能天使已經從不遠處那塊遮住了不少流彈的灰色掩體泡沫後面鑽了出來。薩科塔人好奇地湊到了地上那些昏迷的特殊部隊跟前,拿起了一支那種名為SGS的新型特殊銃械,抱在手中端詳了起來。
那是一支有著四四方方槍身的銃械,其中24根槍管采用4x6的配置固定在一套隔熱聚合物集成當中,固定在槍身中。其槍口與槍身前端齊平,還作著倒角處理。
整槍的布局很特殊,槍管基本位於握把正前方,想來是為降低後坐力對精度的影響。而且由於內部集成大量槍管的緣故,重量比起普通銃械要沉上好幾分,也能進一步壓制住後坐力對射手的影響…起碼,對於拿得動它的人來說是這樣。
憑借著積年累月運用銃械的經驗,能天使很快找到了手中這中折裝填槍械的解鎖杆,折開槍身將其中的槍管集成取了出來,放在手中端詳著。
這塊未開火過的槍管集成整體密封在堅韌的透明薄膜當中,想來多半是為了避免其中內容物受到環境影響產生劣化。此外,這些槍管看起來比普通源石銃的槍管要更加輕薄,膛壓應該不會很高,單發威力應該也很平庸…嗎?
“這麼看著是沒什麼大不了的,是吧?”
豐華望著能天使認真觀察的模樣,提醒她道:
“只不過,這些槍管可都是一次性的,而周圍的工程塑料應該也能承受住相當的壓力…這些槍械的單發威力與你早先使用過的那支速射源石銃其實差不多。只是精度上相較而言應該會差上一點…但它的射速這麼快,精度低點也不算什麼大問題。”
此時,豐華找來的後勤妖精也正開始將對方身上的SGS,備彈,以及其他的一些新型裝備都作為分析樣本回收。在妖精四處奔走收集裝備的時候,能天使一路好奇地盯著它,忍不住還伸手想戳戳看,卻被小家伙白了一眼,無情地揮起小手拍掉了。
與此同時,港區的偵查哨內,橘正在著手派出微型無人機代替之前的固定監聽設備,潛入漆黑華彩打探情況。
她坐在床沿上,望著面前遙控窗口當中無人機回傳的畫面當中蜿蜒曲折的走廊與兩旁種類繁多的設備隔間,若有所悟地輕輕咬著嘴唇:
“…果然是條偽裝成商船的軍艦。”
在漆黑華彩的艦內過道當中,那只形狀大小近似蜜蜂的微型無人機正悄悄地藏在一名高級船員的後領下面,跟隨著他在艦內四處穿梭了一會兒,又飛到了剛好偶然路過的二副身上藏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又飛到了大副身上。
靠著如此這般反復‘換乘’,無人機很快就跟隨著大副來到了一處模樣陳設看起來像是全艦戰情中心一樣的房間當中。
“弗拉維歐先生,您回來了。”大副恭敬地問候道。
“唔。鑰匙呢?”弗拉維歐略顯疲憊的聲音在戰情中心當中響起。
“他也已經回來了…‘鎖’已經打開,黑龍很快就會蘇醒。我們現在——”
“——啟航,立刻。”弗拉維歐立刻下令道:“帶我們回蘇博拉。”
“是。不過黑龍的回收工作…”
“…暫時不必考慮回收她。去准備起航。”
“明白。”
漆黑華彩全長330米,算是一條不小的陸行艦,如此尺寸按照常理來說要想出航沒有十幾個小時的手續是絕對無法正常進行的。
但弗拉維歐如今自然不可能等上十幾個小時。否則,到時候等在另一頭的達昆托家族大概就只能准備找ICI談判交換人質,或者來給他過個頭七了。
因此,漆黑華彩此時要做的事,屬於無視陸行艦航行法強行離港。
故而在漆黑華彩發動引擎開始加速的同時,港區內就響起了一陣陣雜亂的汽笛聲。
而橘也一把拉開陽台大門,飛身躥了出去。東國剩下的事,乃至對方口中的這個黑龍都不在她這次任務范圍當中——她此時要做的,只有密切監視漆黑華彩的動向這件事。
在她飛身自公寓樓上墜落的同時,一道幾乎完全透明的巨大影子迅速將她完全包裹,使她徹底消失在了半空中。
“歡迎登機,伊賀首席橘嵐雪閣下。”
嵐雪坐進座機的刹那,她的中樞妖精就站在中央平顯上方對她鞠了一躬。
駕駛著自己匿蹤特化的座機,嵐雪憑借著高空無人機提供的視野迅速追上了已經完成加速正在橫衝直撞著駛出港區的漆黑華彩。
而急著逃離京都的漆黑華彩,在面對周遭來來往往的其他艦只的時候幾乎沒有絲毫要減速或者大幅繞行的打算,很多時候都是直接強行撞開對方繼續前進。
她在港區里暴躁地橫衝直撞向外逃去,一路上則是哀鴻遍野。被撞得遍體鱗傷的無辜貨輪們可憐巴巴地停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造了什麼孽。
這一天,許多船運公司都因為這無妄之災而憑空多出了一筆開支。
不過京都是個大城市,南港區混亂的突發狀況對其他城區造成的影響無限趨近於零。甚至就連與南港區只有幾百米遠的貨物離散區域當中,除了偶爾能聽見幾聲汽笛聲以外,也再沒收到什麼別的影響了。
聽著天邊嗚嗚亂響的汽笛聲,一名正在休息時間的操作工困惑地從大型倉庫屋檐下的塑料椅上抬起頭。由於被打攪了午睡,他忍不住有些煩躁地嘀咕道:
“…好吵啊,怎麼回事?”
旁邊正坐在一只空的大卷线盤跟前玩紙牌接龍的豐蹄搬運工偶然聽見他的自言自語,也抬頭看了看遠處傳來汽笛聲的天空:
“是港區的方向…那頭出事了?希望別是什麼大事吧。”
“誰管啊…反正我們工資照發。”說著,庫蘭塔操作工又躺回了塑料椅上。
搬運工笑著搖起頭來,罵了一句:“去你媽的,老子們可還要按件結工錢呢。”
“那你去考證啊,考到了你也能來開叉車。”
“說的也是,可培訓不要錢啊?唉呀…我還是再去多整兩件吧。”
說著,搬運工站起身來,開始彎腰收拾擺在卷线盤上的紙牌。
操作工嘟噥了一聲,在塑料椅子上挪了挪窩。
可緊接著,這個庫蘭塔人又有些困惑地抬起頭,頭頂一對毛茸茸的耳朵也豎了起來,仔細傾聽起了周遭似有似無的奇怪響動:
“哎,田中!你聽見什麼沒有?”
“啥玩意?”一旁的豐蹄搬運工不解地看著他。
“不知道。聽著像是鋼板在響…不會是哪只集裝箱沒摞好吧?”
“那還不趕緊去看看。”豐蹄人一時間眼睛瞪得像銅鈴。他望著還是窩在椅子里面似乎沒打算動的同僚,催促道:“小林,別忘了去年那只裝滿敘拉古水晶花瓶的——”
“——嘶,快別說了!”
操作工小林倒吸一口冷氣站了起來,不情不願地從旁邊的衣鈎上拿起雨披:
“哎,去看看吧。”
陰雨籠罩的港區下,盡管天空還是大亮,可周遭全是冰冷的金屬集裝箱,走在其中時依然令人感到格外幽冷。
好在他們很快就找到了那只發出奇怪動靜的集裝箱——那是一只通體漆黑的集裝箱,貨主特地說明過不能堆疊,最好還要獨立擺放,想來應該是裝著某種貴重品。
此時沒有新船到港,龍門吊正處在閒置狀態下,周遭也沒什麼其他工人,很是冷清。
而那只集裝箱就在兩人面前的平地上,兀自發出陣陣嘭嘭的震動撞擊聲。
“我干…什…什麼情況…”操作工小林一時間臉色發白。
“…你,你別問我啊…”搬運工田中也一樣嚇得篩糠。
忽然,隨著嘭的一聲巨響,集裝箱的頂蓋忽然翻了開來,重重地砸在一旁。
兩個倒霉催的工人一下子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狠狠嚇了一跳,哭爹喊娘地跑掉了。
不過對於這兩個被嚇跑的倒霉蛋而言,他們或許反而因禍得福——在集裝箱頂蓋打開之後沒多久,其中就彌散出了一片散發出淡淡輝光的源石粉塵。
緊接著,一只充滿金屬質感的巨大漆黑手掌從其中伸了出來,乓地一聲抓在了集裝箱金屬外殼的邊緣,輕而易舉地將其抓得變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