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5題\r
——177.10年後/十年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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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台 程張/雲程/狗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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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作為今朝的都城,自然有它獨特的魅力和繁華。和所有的繁華京城一樣,在鎏金表面的歌舞升平之下,自然也有屬於黑暗的一面。\r
在西京有一個很有名的斤兩樓,名字很俗,但是只要有人提起來,必然是面色嚴肅小心翼翼。原因也很好理解,畢竟是最為著名的以財換命的地方。\r
所謂“斤兩”二字,乃是說無論是誰的性命,都能稱斤論兩,只要出得起這個價錢,自然就買的下來。這斤兩樓的買賣公允也是出了名的,取一人性命的決不牽連幫手,要殺全家的也不會走脫一個牲口;既沒有主顧說被坑了,也沒有人敢反悔不出錢的。他們也有個原則,若是買賣雙方是仇家,那麼先定下單子的就是第一主顧,被買命的對方就算出再多的銀錢,也換不回自己的命來。這般講究又把這性命生意擺在明面上的地方到底不多,自然,斤兩樓的生意極好。\r
也有那不知情的要問了,為何朝廷不管這事情,原因也很簡單,這斤兩樓背後的主人據說乃是神仙。\r
神仙不問世事又怎麼會參與到這凡人性命買賣的勾當里頭來?\r
這便沒有答案了。因而猜測的緣由就更多了。\r
有說這主人自己不修仙只是認識神仙,所以有恃無恐;又有說這樓主人乃是魔道修士,要用活人修煉故而開了這麼一座正大光明可以殺人的樓;也有說這樓主乃是修為到了瓶頸,要殺滿多少多少人,累積宿果方能突破……\r
凡此種種,不勝枚舉,但到底如何,旁人總歸不得而知。但有一點是共識的,這斤兩樓莫說官府只怕是尋常的修士也惹不起。\r
畢竟沒有不透風的消息,買賣的人命里頭也有請了修士神仙來幫忙的,也都被輕易打發了,甚至有些不長眼的修士,死得比目標還慘,這就是另說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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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這一日風光明媚,那西京城內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就算是那原本有些冷冷清清的斤兩樓跟前都有不少販夫走卒,來去之間總忍不住對那不算太高卻很扎眼的三層小樓偷瞄一下。\r
這斤兩樓的生意是極好的,但來往的人大多選擇晚上或者偷偷走後門,見不得人的交易,就算樓主不放心上,雇主還都是要臉面性命的,自然多加小心。\r
但此刻,這斤兩樓跟前卻站著一人,模樣斯文端正,帶著飄然世外的逍遙氣質,一襲青衣,長袖垂在兩端,無風微擺,遠遠看去,確實如神仙一般令人生出崇敬的心思來。\r
而如此風骨的人物此刻居然站在那樓跟前,似乎正打算進去。一旁有心好怕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的特意湊上來告訴他跟腳的走夫:“這位……大人……”\r
那人似乎想不出更合適此人的稱呼,“這地方輕易去不得啊。”\r
“為何去不得?”\r
那青衣神仙倒也沒有半分架子,笑起來如春風拂面令人神往。\r
“那是要性命的地方,進去都是買賣人命的,不是打尖住店的。”\r
“多謝告知,我正是要去那處尋事。”\r
那神仙模樣的男子說的雲淡風輕,仿佛是說要去與友人飲茶賞風流一般,卻讓旁邊的人聽了個心驚肉跳。又反應快的趕忙把那說話的人扯到一邊去,暗地里罵道:“不要命了,這種送死的話都能說呢?!”\r
他們只當做自己小聲卻不知早就一清二楚的落入那青衫男子耳中。青衣人幾不可見的搖搖頭,上前一步踏入那斤兩樓,隨後便被那門扇遮住了身影再也看不到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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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樓內倒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擺放的東西多了些也雜了些,青衣人站在大廳中央四下打量了一番,似乎尋出了許多不妥之處似得,搖搖頭又點點頭的樣子令人覺得有趣。\r
又隔了好一會兒,才有個黑衣人無聲無息的從一個角落出現,躬身問道:“客人何來?所謂何事?”\r
那青衣人微微轉身看了他一眼,道:“有入道期三重的修為了,程鈞倒也舍得這些手筆,用你來接待客人?”\r
說完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跟著道:“也是,接待的事情若是做不好只怕是後面都搞不定,想來你也算這里頭有些身份的了。”\r
那人原本如僵屍一般毫無表情,但聽到程鈞二字的時候忍不住跳動了眉頭,青衣人將這一切收入眼中,嘴角勾了個弧度,問道:“程鈞人呢?”\r
“樓主不在,不知客人有何吩咐?”\r
黑衣人到底是訓練有素,回答的一絲不漏。\r
青衣書生卻不輕易買賬:“我來找他的,你讓他來見我。”\r
“客人若是想要尋事,還是趁早離開的好。”\r
眼看著這青衫男子不是來做生意的,那黑衣人便換了一副嘴臉,顯然也是早有這種准備:“斤兩樓可不是好欺負的。”\r
“哪里來的脾氣,讓你做這迎來送往的事情,程鈞也是瞎了。”青衫人在大堂上頭尋了個主位坐下,自來熟的說道:“我叫張清麓,你與他說便知道了。”\r
先前聽到程鈞名字也不過是略有表情的迎接人,此刻卻露出驚容,正要說什麼,卻又似乎被人打斷了,隨即行了個禮,匆匆讓人送上茶水,便再也不出現了。\r
張清麓也不著急,只是在大廳里自在的等著,大約又隔了一個時辰,程鈞才出現。他是從大廳的後面走出來的,張清麓一早就知道了卻不去看他,待程鈞走到他跟前,才抬頭打量了對方一番,隨即便滿臉不贊同得皺起了眉頭:“怎麼落得這般模樣?”\r
程鈞如今是武人的打扮,身上還帶著劍,面容也與在蓬萊時略有些不同,看起來年紀更長一些也更威嚴一些,而更重要的是,他如今一身殺戮之氣,劍上滿是血腥和怨氣。張清麓更是仔細打探了他一番,依舊是地仙巔峰的境界,但法力顯得龐而虛浮,遠不如往日來的凝實,聯想到程鈞十年間並沒有任何回音傳來,這事情便有了幾分了然。\r
“清麓怎麼在此處干坐著?”程鈞顯然沒有想回他話,表情卻很自然,上前一步正想拉他,卻突然停下,說道:“先去樓上吧,我也好換身衣服。”\r
張清麓在他身後挑眉,短短十年程鈞便故意與他拉開了距離。張清麓大概知道原因卻依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他什麼都沒說,跟著程鈞去了樓上。\r
頂層的房間看得到外頭大街甚至小半個西京,張清麓張望了幾眼,就坐在桌旁繼續喝他的茶。換了一壺上好的雲片,倒也不可辜負。\r
過不了多久就看程鈞出來了,換了身干淨的長衫,頭發扎在腦後,容貌也恢復到原本的模樣,只是那殺戮積累下的血腥氣依舊衝天。\r
張清麓看著他說道:“好茶,難得你這里也有不錯的茶。”\r
程鈞笑著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你若喜歡便讓人打包帶回去。”\r
張清麓搖搖頭:“茶葉帶不帶回去倒也無所謂,你呢?”\r
他不等程鈞回答便說道:“十年到了,你卻不想回來,想來也是找到方法了,只是說不出口。”\r
他看似在詢問,語氣卻很堅定,程鈞低聲笑了一下:“清麓果然很敏銳。”\r
張清麓是他喜歡的,無論是心計、眼界、野心、智謀,都讓他喜歡又欣賞,加之數百年的道侶關系,自然很熟悉,此時此刻也無所謂掩飾了。\r
“所以這辦法在人間?”張清麓搖搖頭:“或者應該說在凡間。”\r
想到程鈞法力不穩,他問道:“你要做凡人?”\r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程鈞顯然不想詳說。\r
“你哪里像個凡人?”張清麓毫不留情的戳穿他,“手段依舊,法力如故。”\r
最後一語定音:“你也不過是個混跡在人群中仗著修為欺負凡人的神仙罷了。”\r
這也是程鈞自己知道的,所以張清麓讓他跟自己回去的時候他還是拒絕了:“如今的我不適合回蓬萊。”\r
“因為沾染太多殺孽?”張清麓不屑的冷哼一聲:“你程大掌門什麼時候介意過身上的殺孽了?”\r
程鈞殺心之重張清麓又不是不知道,只不過舒坦日子過得久了,也就好些了,如今只怕是又恢復了。\r
“我只是……”程鈞還想說什麼,卻被人突然打斷。\r
“哪里來的這麼多廢話,不走老子就把你打暈了帶回去。”\r
全身裹在黑袍里的人從窗口靈活的翻了進來,看了一眼程鈞突然大笑道:“看來你不回去也不是問題了,回不回去這蓬萊都要成魔窟了,你看你這一身,都快趕上魔修的氣息了。”\r
這也是程鈞為何不願回去的原因。\r
“前輩……”張清麓不贊同的想要說什麼,卻被老魔一揮手打斷,他問道:“你那狗呢?你小子該不會讓雲淵也去做這等勾當了吧?”\r
“他在樓下,你自己去看吧,這樓里的事情都是我的,雲淵也不過是看著而已,他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都是他自己決定的。”\r
“這還差不多。”老魔嘮嘮叨叨得嘀咕了幾句,又對張清麓說道:“這小子交給你,我去看看那條笨狗。”\r
看著他走了出去,張清麓才收回視线,低聲道:“萬事皆本心,根源皆本我,你既然不覺得有錯,又何必要閃躲?”\r
程鈞心中大振,他自然不覺得自己有錯,但也知道旁人看他的想法大多是心狠手辣之流,如今張清麓所言正可謂是“本心既道”,頓時讓他心境中某一層變得透徹了。\r
程鈞心頭一松,又深深看了一眼張清麓,終於說道:“說的也是,到底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回去告訴你吧。”\r
“嗯,記得將這茶葉給我打包帶回去。”\r
“少不得你的。”\r
程鈞終究是忍不住將張清麓一把抱住,分別十年,雖說是白駒過隙一瞬而逝,但到底是許久不見了。他原本以為自己可以放下,想不到到頭來,還是擱不下這點心頭所念。\r
正所謂本心即本我,程鈞知道,自己選的方法只怕是要改一改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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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西京大火,斤兩樓付之一炬,燒的不成形狀。京城傳言皆說天譴,卻有那天見過的人,私下說,只怕那青衫書生才是真正神仙,來收了這個魔窟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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