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已將那把傘交給小廝,托小廝還給了他。
雖則她已是下了決心與他互不相欠,但他從前迫著她,對她做的那些事,卻不能教她面對他時,當做甚麼也沒發生過。
二人行的那些事,幾與夫婦無異。
從前她一心氣惱憤恨他,見著他總恨不能啐他、打他,後來他似換了個人,對她不理不睬,不再針鋒相對,也能順手拉她一把,送一把傘,她心中憤恨漸消,只余下滿滿的不自在。
方才不知他瞧見了多少。
想必她拉著雲舟哥哥的手兒,也被他看在眼里。
這般出格之舉,是不是又要遭他冷嘲熱諷了?
祁世驍見著一雙剔透琉璃眼兒,多情未及收,流光溢明眸,直直看進他眼中。
他看她眸色幾番變化,呆立在原處看他,不知起了甚麼念頭。
狸奴恐是得罪她得罪得狠了些。
如鶯等了一會,見祁世驤也看了她一會,便若無其事下了馬,似是不願同她說話,自然也沒有她以為的冷嘲熱諷。
她知道自己小人之心了。
有些惱,又有些訕訕,愈加不自在起來,面上有了幾分燒灼之意,她朝祁世驍福了福,拎起裙兒飛快地進了角門。
祁世驍是這英國公府的世子,日後便是國公爺,在自己府中,他是頭一回受這少女自發自願行的禮。
幾次三番,她見著他皆是如臨大敵。
那日雨急,青書自作主張給她留了傘,雖不是他授意,不過他亦未反對。
想來她對狸奴的氣消下不少。
大哥!
說曹操曹操到。
祁世驍轉過身,見祁世驤正御馬而來,道:與安陽郡王他們一起?
祁世驤道:嗯,還有韋保琛他們。
祁世驍自己在羽林衛時,雖也與他們一道出入,但平成伯世子韋保琛愛玩鬧,京城三街九衢沒有他不知道的玩樂去處,有些去處他並不喜,不曾隨他們一道去過。
他點點頭,看祁世驤這個時辰便回來了,道:都散了?
哈哈!
有韋保琛在,如何散得了!
他們換了去處,我一人先回了。
大哥,我方才遇見了岑廣安之子,你可見著了?
嗯。
在何處見著的?
公府門口。
他來公府作甚?
祁世驍看著祁世驤,似是明白自己這個弟弟拐彎抹角要問甚麼,道:似是送人回來。
祁世驤不再問下去,轉而說起羽林衛中諸事,二人一路進了公府。
如鶯回想方才那雙與夜色融在一處的黑眸,漆黑雙瞳似有看透人心之能,除了不自在,她還有幾分心慌。
她沿著公府道兒走得飛快,繞過影壁,向西穿過月洞門進了西跨院,腳步才漸漸慢下來。
知道自己小人之心,忍不住回頭瞧上一眼,唯恐背後有誰跟了來。
身後除了一個小丫鬟,誰也沒有。
那小丫鬟見如鶯先是走得飛快,忽得又回頭,忙道:小姐有何事?
如鶯搖頭道:無事,快些回去吧。
回了院中,她吩咐小丫鬟去稟明小鄭氏她已回,轉身便進了自己西廂房中。
待她躺床上,便想著今日與雲舟同游時京城所見所聞,臨入睡,又迷迷糊糊生出一個念頭,待她再遇見祁三,必不能這般心虛模樣,憑甚麼他像個沒事人一般,她卻要驚慌逃遁?
世間沒這般道理!
她也要當作從前並不識得他,體體面面行禮道聲祁三公子,再從從容容自他身前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