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2日,星期一
長桓中學高一特招班班主任鄭旭上周就發現了,自個班里少了倆人兒。
邵飛周三沒來上課。一直到周四,鄭旭才從別的班一個叫萬樹的學生那聽說,邵飛讓車給撞了。好在沒什麼大事兒,就是牙給撞掉好幾顆。
周五的時候邵飛好歹算是請了個假,說是去看牙,這一去就沒了影。
還有那個叫黃少菁的小姑娘,周五周六也撂挑子沒見著人。
這特招班的班主任真是不好當,班里學生家中非富即貴。
光是學期開始之前,鄭旭吃請就吃了七八回,紅包收了小十萬。
自己要是對著這幫學生嚴抓狠打吧?
就怕出點什麼事兒。
要是總睜只眼閉只眼吧?
學校那又不好理論。
鄭旭周一一大早就坐在辦公室里運氣。
運了半天氣,最後靈光一現,鄭旭多了個心眼去隔壁高二問了一嘴。原來周五周六的時候,許浩龍也沒露面。
許浩龍這學生待人接物極有分寸,家里又是頂天兒的高門大戶,聽說前一陣還親手做了幾筆大幾十萬的生意。
人家哪兒真用讀書啊,這要是有點事曠個課,當老師都沒有敢管的。
就有一條,頭幾個月課間,那許浩龍就老往高一這邊跑。
趁著課間老和自己班里那黃少菁在走廊上膩膩歪歪。
上周末,兩個人一起失蹤,鄭旭四十多歲的人了還看不懂這個?
許浩龍他是管不了,他就擔心自己班里那兩位繼續跟自己擺譜,再有幾天不來,這事兒可就真遮不住了。
他倒是死不願意給家長打電話。
特招班這些家長們一個個的,要麼忙得腳不沾地,要麼一秒鍾幾十萬上下,說話都特別不客氣。
所以周一升旗儀式的時候,老鄭就杵在自己班隊附近的籃球架子旁邊,瞪著一雙驢眼,盼這倆祖宗能露個面。
還真讓他給盼著了。倆人不光來了,還肩並肩一塊來的。
老鄭濃眉皺著,算是放下一塊石頭。
但凡不是學生自己在學校里明目張膽的拉手親嘴,老鄭向來不管。
這倒不是因為老鄭怕事,他著實覺得這幫孩子高中三年苦哈哈的也挺不容易,正是潮氣蓬勃的當兒,那點小情愫越打壓就越是來勁,當老師的還是順毛捋的好。
升旗儀式完了。老鄭提熘著邵飛在操場上聊了一個早自習。
邵飛賭咒發誓今後絕不曠課,又掰開嘴給老鄭看他新鑲的牙,好歹讓老鄭將將信了他的話。
“新學校,新環境,多交幾個朋友對你是好事。”
最後,老鄭耳提面命的叮囑道,“不過交朋友是得兩個人一起上進,而不是大伙打著滾兒一起往下出熘。做學生的,學習為重,前途為重。你得把老師的話聽進去。”
邵飛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自己和黃少菁之間的事兒已經暴露了。心里想,鄭老師這眼睛可真夠毒的。
早晨來的時候,邵飛本來牽著黃少菁的小手死也不放,姑娘使勁甩了半天才給他甩開,說是得避嫌別讓人看出來。
可是這哪兒瞞得過老鄭,老鄭抓學生早戀抓了十幾年,一眼就看出這倆人不對勁。
他當時腦子里只過了一件事:邵飛這小子膽子也忒大了點,撬牆角撬到龍王爺頭上了。
好在老鄭只敲打了兩句,在邵飛面紅耳赤之前恰到好處的終結了話題。邵飛感恩戴德的撒丫子跑回教室去了,心里念著老鄭給自己留面子的好。
老鄭背著手悠悠的跟在邵飛後頭也回了教室,看著一屋子安靜的上著自習的學生,宣布正式開始調換本學期的座位。
他拿著兩張印著座次表的紙,前後黑板各貼了一張。
高一上學期,老鄭就把自己手底下這些學生的底兒給摸透了。
誰和誰關系好,哪兩個是冤家;誰爹媽是事兒精,又有哪個撒手不管;有心思學習的坐前頭,愛開小差的往後站,中間坐矮的兩邊坐高的,再算算誰給自己送過禮,每個人該坐那兒也就定的差不多了。
早自習一下,大家伙呼啦抄涌向教室前後,唧唧喳喳的開始看自己的新座。
邵飛箍在自己位子上,懶得去人擠人。打籃球的老熟人王群策靠過來,撥拉了一下邵飛的胳膊。
“哎,收拾收拾吧。”
王群策長得人高馬大,人不胖,但是手長腳長,是校籃球隊的替補。
特招班的體育生基本都是咸魚干遛狗,拿來當借口湊數的,真正身體素質過關的也就那麼五六個。
這五六個人以王群策為中心隱隱搞了個小團體,邵飛勉強踏進去半只腳,因為王群策還挺看得起他。
兩人最初打籃球的時候嗆了兩口火,還抓胳膊擰腕子撕巴了兩下。後來王群策一看,這矮個兒還挺硬實,人直來直去的,後來反而走的近了些。
“你排在我這桌了?”邵飛反問。
“沒。咱倆同桌。趕緊,起。”王群策抓起邵飛掛在椅子背上的書包,塞進他懷里,毛手毛腳給他往包里一通劃拉。
邵飛哭笑不得的把桌洞騰空,跟著王群策搬牆角去了。
老鄭是真不客氣,體育生幾乎一個不拉,一律順著最後兩熘排排坐。王群策個子高,從上學期開始就一直安排在教室最里頭的旮旯里。
王群策外冷內熱個人。
原來的同桌是個蔫兒蛋,王群策一直看不順眼。
剛才在後門的座次表一眼瞅見自己換了邵飛做同桌,心里滋兒滋兒高興,二話不說就把邵飛先給扥過去了。
他這頭剛幫邵飛扛著一摞書回去,卻讓黃少菁給堵住了。
女孩把書包放在王群策椅子上,斜眼看他。
王群策有一毛病,和女生說話臉紅。他被黃少菁攔在當前,張著嘴,半天才說出一句話。
“這我座。”
黃少菁指指前門貼的那張紙:“換了啊。”
“我剛看的。”王群策梗著脖子。
“你再看一眼去。”
黃少菁態度不軟不硬的,王群策拿她沒轍,氣哼哼的去前門一看,赫然發現自己名字給和黃少菁名字打了個圈,用箭頭給對調了。
那筆劃干淨利落,是班主任老鄭臨貼上去之前才現改的。不過只改了這一張,讓王群策白白活動了半天心思。
“那我坐哪?”王群策氣哼哼的走回來。
斜刺里傳來脆生生的招呼:“我這兒啊。”
王群策扭頭一看,打羽毛球的唐靈。他一張臉憋得通紅,萬沒想到最後是和女生一桌。
唐靈在那邊絮絮叨叨的開始和王群策這個半啞巴說話,邵飛沒再搭理他們。他在黃少菁旁邊興高采烈的坐下,心想老鄭太夠意思了。
他吭哧吭哧拖著凳子往黃少菁那邊靠,左手好死不死就不由自主往女孩大腿伸過去。黃少菁扭頭狠狠瞪他一眼,一下子把邵飛扎了回來。
“怎麼了?”邵飛愣頭愣腦的問。
周六周日,兩個人課也沒回來上,在一家小旅館里蹭磨了足足兩天。
第一天趕上兩個人戀奸情熱,邵飛這十六年的處男可算過足了癮,從早到晚要了女孩足足五次。
開始的時候興致勃勃的把黃少菁擺弄來擺弄去,淨玩些AV上看過的姿勢。
女孩不想弗他的意,忍著羞澀和酸痛陪他玩。
到後來,這青瓜蛋子發現吃不出味兒來,沒了耐心煩,壓在女孩身上干脆一杆到底,大起大落狂抽勐干,恨不得把身體里翻涌的那點勁頭全都灌到少菁身體里。
黃少菁是愛活動的那類女生,身體很不錯了,可也萬萬敵不住邵飛這體育出身的壯實少年,加上又是剛剛開苞,被折騰的死去活來,最後求饒的話都叫不出口,差點給邵飛干暈過去。
第二天醒過來,兩個人腰酸背痛腿抽筋兒。
尤其是黃少菁,稚嫩的陰部腫的紫紅,動都不敢動。
邵飛卻臭來勁,親嘴揉胸還想翻身上馬再來兩發,讓女孩氣得咬住牙踹地上去了。
邵飛好言好語哄了一上午這才把姑娘安撫好。
等吃完中飯自己也冷靜了,摟著女孩軟語溫存、耳鬢廝磨了一下午,哄的女孩心中柔情蜜意更甚。
到了晚上,少菁自己也實在把持不住,噘著屁股又由著邵飛從後面操進去,耕耘了半個小時。
邵飛從後面探著身子,硬邦邦的胸肌壓在自己汗漬漬的後背上,雙手按著自己手背,掙扎不動,也無從反抗。
少菁高潮了兩次。
尤其是第一次,那來自嬌嫩陰部的劇痛彷佛帶著某種魔力,讓她全身的汗毛倒豎,讓她無法再分清痛楚和愉悅,緊接著就是無法阻擋的泄身。
少菁疼著,叫著,也滿足著,無數種激烈的感受攪在一起,把女孩向陌生而新奇的欲望深處一點一點推了進去。
在第二次高潮消退的差不多的時候,身後的男孩也悶悶的從喉間發出了哼聲。
熟悉的熾熱感在自己小肚子里擴散,還有那根碩大的、具有侵略性的東西在腹中不住的跳動,女孩突然覺得,自己彷佛成為了真正的女人。
邵飛忍著大腿幾近抽搐的酸麻,從女孩體內拔出自己汁水淋漓的東西,仰身翻倒在床上,大口的喘著氣。
而女孩則湊過來,用自己因興奮而酒紅的臉頰貼在他的肩膀上。
他們已經把自己的一切向對方敞開了。他和她,在那一刻都是這樣想的。
但比較操蛋的是,這個歲數的男孩子有時候就是個大傻逼。
來學校路上,黃少菁怕其他同學會在背後指指點點,執意不和他牽手。
邵飛不高興老半天,男性動物在這種時候就總想炫耀一下自己的所有權,也不琢磨琢磨合不合適。
邵飛的思維很簡單:兩個人都一塊上過床睡過覺了,摸摸腿怎麼了?頭一天還親親蜜蜜的,現在怎麼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
黃少菁成功用眼神制止了自己男朋友的騷動,扭頭看著窗外不再理他,假裝和他不熟。
她知道兩個人之間的事兒早晚會被班里同學知道,但那總不能是現在。
她全身全意的喜歡著邵飛,但那不意味著能夠對其他朋友的看法視而不見。
前兩天還和另一個男的在走廊里這個那個的,一轉頭就被人看見讓同桌摸大腿,十六歲的姑娘哪兒能經得住這個流言蜚語。
她覺得這個道理清晰易懂,殊不知自己高估了男同學的情商。
邵飛心情大起大落之下,氣得一上午沒和黃少菁說話。
當然他也不敢真的跟姑娘甩臉子就是了,只能坐那兒直視黑板,強迫自己不去看身邊的女孩。
到中午飯的點兒,黃少菁還打著譜和邵飛偷偷去校外遠點的地方一起吃,趁機膩歪一會兒。
結果,女孩拿胳膊肘戳他兩下,這家伙愣是也沒出聲。
邵飛心想,你不是故意在同學面前不理我麼?那我也演戲演到底。
黃少菁又輕輕擰了他兩下,見他沒動靜,心下也知道是和自己鬧別扭了。
女孩頓時覺得有點委屈,哼了一聲,繞過邵飛,自己拉著唐靈一起吃飯去了。
中午飯邵飛是和舍友小胖子劉金濤吃的。劉金濤自打在食堂坐下就一臉猥瑣的看著邵飛。
“哎,和黃少菁做一位兒了,爽不爽?”
邵飛瞪了他一眼:“你琢磨些什麼你?”
“你干嘛拉張驢臉啊?我就不明白了,和班花坐一塊兒還不高高興興的?”劉金濤眯著小眼睛,說的特別來勁。
劉金濤說黃少菁是班花是有點兒過了,但也不是完全沒道理。
班里長得特別好看的還有另外仨姑娘,何嘉晴、謝穎和米依依。
其實很多男生都覺得黃少菁與何嘉晴論長相應該算下一檔,只是何嘉晴性格可愛活潑人緣好,而黃少菁氣質高冷還帶股邪勁,不少男生寢室才把這四人放在一起並稱班花。
邵飛從轉學過來進了補習班,眼里就只盯著黃少菁一個人,哪兒琢磨過別的女生好不好看,所以從來也沒意識到黃少菁在班里男生心中的地位還挺高。
趁邵飛走神,劉金濤繼續擠眉弄眼:“她家不開網吧麼?等你和她整好關系,讓她周六的時候給咱哥幾個在留留位置……”
還沒怎麼地呢,劉金濤滿腦子都是占便宜。
家里做超市買賣的,從小耳濡目染,也不怪他。
不過邵飛被小胖子越說越煩,心里琢磨是不是自己賭氣賭的有點不合適。
他抬眼往黃少菁坐的位置看去,女孩和唐靈、何嘉晴坐在一起,何嘉晴嗶哩吧啦眉飛色舞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八卦,唐靈聽的聚精會神,黃少菁卻心不在焉的扒拉著面前的幾片菜葉子。
可能感覺到什麼,女孩往邵飛這瞥了一眼。
邵飛擠眉弄眼給她擺了個難看的笑臉,女孩嘴角彎彎的笑了,那點小破事兒立刻在兩個人之間就這麼煙消雲散了。
不過一直到下午上課,兩個人還是沒說話。
邵飛模模煳煳的察覺出了一點女孩的心思,老老實實的跟女孩拉開了距離,沒有再上杆子做出親密舉動。
黃少菁放心下來之後,逐漸占據了主導權,趁著午休,兩個人在座位下面偷偷拉著手蹭磨了一個中午。
邵飛慢慢有了點默契,決定順著黃少菁把這出戲就這麼演下去。
下午體育課,學生們興高采烈跑去了操場,邵飛和黃少菁假裝不認識一樣理都不理對方,跟著自己的小圈子玩起來。
體育老師頭趕著這幫姑娘小子跑了三圈,上了10分鍾課,就推出球筐讓孩子們自己玩去了。
男生一窩蜂的衝上籃球場,女生們兩兩捉對打著排球。
已經三月份了,大伙穿的挺厚,太陽卻也暖洋洋的撒下來,讓人心情愉悅著。
嬉嬉鬧鬧的操場另一邊,一輛咖啡色的別克君越在這個時候悄無聲息的開進了校園的停車場。
邵飛正扛著王群策呼哧呼哧往內线拱呢,就看到門衛跑了過來。
“老師,咱們這是高一特招班麼?”門衛操著濃重的口音。
體育老師和他問了幾句,轉身就喊了黃少菁的名字。黃少菁一愣,把排球扔給對面的唐靈,靠過來。
體育老師指著校門口:“你家里人找你。”
黃少菁順著體育老師的手看過去,看到一個身影,渾身針扎一樣僵在原地。
那個人遠遠的看著她,對她招手。
黃少菁腦子里一片空白,身體卻不受控制似的,機械般走了過去。
虞曉寒倚在車邊,臉上掛著似有似無的微笑。一頭漆黑的長發讓黃少菁想起了她曾經穿過的、那條墨染的長裙。
她穿的很朴素,白色的低領絨衫露出光滑圓潤的肩膀,下身是一條微微有些松垮的牛仔褲,很好的掩飾住了她那會令人著迷的曲线。
黃少菁在距離她兩米外的地方停下了腳步,不敢再前進。
“我記得你不是很怕我,怎麼了?”
虞曉寒向前邁了一步,在黃少菁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就捧住了她的臉,輕輕在她面頰上親了一口。
對方迷蒙的發香讓黃少菁喪失了反抗的意志,這味道她曾經聞過,好似劇毒,卻無法逃離。
“你為什麼來找我?”黃少菁看著這個比自己高出些許的女孩,最初的緊張稍稍消解。
“哪而有那麼多為什麼啊。”虞曉寒的聲音聽上去慵懶極了,“我聽說,許浩龍上京治病去了,就想過來看看你。他那天打你了?”
“沒、沒有。”
“那是怎麼了?”
“他……他突然就生氣了。”
原本已經被強行忘卻的記憶如同洶涌的潮汐,從腦海深處涌出來。
那時候的恐懼、絕望、厭惡和無助伸出一只只大手,攀上女孩的脖子,掐的她越來越難以呼吸。
“許浩龍的病,你知道什麼嗎?”虞曉寒柔聲問,眼睛卻直往少菁的心底去掏。
黃少菁連連搖頭,她並沒有撒謊,所以也不怕被看穿。她不知道邵飛到底對許浩龍做了什麼,此時此刻只覺得無比迷惑。
虞曉寒纖長的手指搭在黃少菁肩膀上,繞著她走了半圈:“真奇怪啊。”
黃少菁沒敢應聲,她突然記起,那只手曾經從後背抱過自己。
虞曉寒湊近黃少菁的臉自己看了看,又好奇的抽了抽鼻子,帶著笑音兒問:“你不會是已經讓別的男人給上了吧?”
黃少菁強作鎮定,但還沒來得及開口,虞曉寒就咯咯笑著縮回了手。
“人的運氣是個定數。”
虞曉寒折身走到車頭,背對著黃少菁,用手指叩打著前蓋,“你在一個地方用光了自己的運氣,就會在別的地方付出相應的代價。你現在的運氣太好了一些,能把自己交給自己喜歡的人,真是個奇跡。但是,運氣不會總這麼好的。”
當黃少菁聽到“喜歡的人”的時候,忽然生出了一些勇氣。
“我知道。”她的聲音平靜了下來。
聽到她的聲音,虞曉寒點了點頭:“看來我說對了。小姑娘,不要相信愛情這種東西,那是男人創造出來哄騙女人用的。”
“但你和譚先生也……”
“我和他之間之間的關系不是用平凡順民們口中的詞匯所能描繪的。你本來可以懂的,但看起來你現在甘願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把最光彩的時光變成記憶,和一個與自己一樣平凡的人一起老去。”
“那又有什麼不好?!”
“沒有。這是你自己選的。能自己做選擇,就很好。”
虞曉寒用手指從手包中夾出一張名片,遞到黃少菁面前。
那是一張狹長的黑色名片,上面寫著“開曼群島特羅恩咨詢公司”一個簡簡單單的電話,以及虞曉寒的名字——前面的頭銜是【顧問】。
和絕大多數名片相比,上面的信息算是過於簡單了。
“以後如果想聊聊天,可以找我。你注定不是個普通女孩。”
“不,我一直都很普通。”黃少菁將她的名片接在手中,搖搖頭。
虞曉寒笑著:“原來,或許你是普通的。然而每個人都不是因為自己的血脈或出身而特殊。讓我們變得不凡的是我們所遭遇的一切。許浩龍將你帶到羅馬的那一刻,你就永遠不再普通了。”
虞曉寒對黃少菁輕勾手指作為道別,然後開車離去。
黃少菁將名片放進衣兜,轉身向操場走去。
她走了十幾步,胃部的不適再也無法壓抑。她拔腿就跑,衝進操場邊的廁所。
女孩當初在蛇石口的時候曾經因為崩潰而嘔吐,那種條件反射一般的感覺推擠著她的身體,讓她趴在馬桶邊再次狂嘔不止。
許浩龍的名字像是一根鋒利而生鏽的針,在她試圖完全忘卻的時候狠狠地刺入自己的腦袋。
她發現自己還記著那只滑過自己面頰、乳房和陰唇的手,也沒有遺忘自己曾經觸摸過他的手臂和胸膛。
那夾雜著汗液的觸感彷佛仍然殘留在自己的掌心。
女孩跑到洗手台,打開水龍,用力的搓洗著雙手。
她只覺得渾身發麻,貫穿喉嚨的燒灼感無法消退,可是連她自己都深感意外,眼角只流下了堪堪兩滴眼淚,她甚至都不確定是不是因為嘔吐的原因。
或許真的像是虞曉寒說的那樣,從她窺視過那邊世界的一刻開始,一切就都變了。
狂嘯著的人間丑惡,彷佛也不再是無法直視的東西。
女孩感到驚恐,她驚恐於自己的冷靜。一切的厭惡彷佛只停留在了肌膚上面,再也無法侵入到肉體之下。
“少菁。”
邵飛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廁所里撞出回聲。他站在廁所外面,呼喚著女孩的名字。
女孩用力喘了幾口氣,用水濕了濕自己的臉,鼓足勇氣重新走了出去。
遠處的學生還在遠處蹦跳,邵飛一個人站在門口,靜靜的看著她。
“那個女的,不是什麼好人,對麼?”
男孩的聲音冷靜而舒緩。
黃少菁僵硬的對他點頭,勉強咽下一口唾沫,殺的喉嚨生疼。
“是的。許浩龍把我帶去過的地方,她也在那里。”
“她來找你的麻煩?”
“不,她……”黃少菁踟躕了幾秒,沒有拿出那張名片,“她不是壞人。”
“但是她讓你想起來了那個時候的事情……”邵飛看著她布滿血絲的眼睛,輕輕抓住女孩的手,“我知道,不可能那麼容易就忘掉的。沒關系,我會一直陪著你,總有一天會煙消雲散的。”
女孩心髒的激烈的衝撞舒緩了下來,男孩的話重新讓她慢慢得到了安寧。
她突然感覺到,只要靠在他的身邊,那邊世界對自己的呼喚就再也聽不到了。
“她說,許浩龍上京去住院了。你對他做了什麼?”
在說出許浩龍這個名字的時候,少菁的身體仍然止不住的想要發抖。
邵飛皺著眉頭。他猶豫著,是不是該把泥巴的事情對女孩和盤托出。他考慮了很久,最終還是說服了自己保守這個邪惡而陰暗的秘密。
“我有一個從初中就認識的好朋友,是他幫了忙。”邵飛把萬樹搬了出來,他打定主意讓萬樹替他圓上這個謊。
“你們把許浩龍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
黃少菁沒有繼續追問,她點點頭,接受了這個答案:“一定替我好好謝謝他。”
“等有時間了,我還要把你介紹給他們認識呢。”邵飛寬慰的對她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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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衝剛開完會回來,氣哼哼的把帽子拍在自己辦公室桌子上。
“趙隊,別生氣了,犯不著。喝口水喝口水。”警官小胡端著趙衝的保溫杯湊過來,里面是剛沏的枸杞茶。
“邊兒去!”趙衝粗聲粗氣的吼了一句,一屁股坐在座位上,臉上全是喪氣。
金湖小區幾十條人命,淮京市就沒出過這麼大的案子。趙衝摩拳擦掌准備全力以赴的當兒,卻被上頭下了一紙禁令。
這種重案,讓別的轄區和省局一起聯合辦案是理所當然的,趙衝打一開始也沒想自己一個人大包大攬。
可萬萬沒想到,上頭能把整個刑偵口的任務和申請全都給斃了。
這不,周一晨會,領導就讓他們把手頭所有的材料都遞交給了“國寶”。全隊上下費勁費力了這好些天,全打了水漂。
別說那些個小年輕了,前天老周父親癌症做手術,都讓自己給提熘回來做詢查。
結果鬧到現在,案子和自己這邊直接斷了關系,趙衝一肚子氣不知道往哪兒撒。
小胡剛出去沒兩分鍾,結果又折回來了。門沒關,可小胡看趙衝那臉色也不敢往里進。他敲敲門,在門口探頭探腦。
“趙隊,趙隊……”
“走城門兒呢!?有話趕緊說!”趙衝強壓著火,好懸沒把保溫杯給小胡扔臉上。
小胡乍著手:“有、有個群眾說是手頭有點情況。老周接待了以後說還是找您去聽聽。”
“聽什麼聽!案子都交了!聽個p……”
髒話說了半拉,趙衝突然醒過神兒來。
雖說案子沒自個什麼事兒了,但是也不耽誤這點线索排查的工作。
回頭要是能從群眾那邊弄出點眉目,真對破案有了幫助,說不定給局里上下掙個一等功什麼的,也算是不虧待自己忙前跑後的這幫兄弟。
“行了胡兒,你忙自個事兒吧。我這就過去。”趙衝軟著口氣招呼了小胡一句,摟上外套走了。
接待室,老周見趙衝過來,二話不說放下筆站起來。
“這我們隊長。”老周沉聲跟對面那個男的介紹道。
男的斯斯文文的,帶著眼睛,四十多歲。他站起身,和趙衝握了握手。
“趙隊長。”
“您是?”
“我是淮京醫科大附屬醫院的牙科主任,我叫貝永志。”
“您坐。”趙衝不咸不澹的讓了一手,“聽說您那邊有點什麼情況?”
貝永志推了推眼鏡,顯得有點緊張。
也挺正常的,趙衝干這麼多年刑警,就沒見著幾個進警察局以後能安之若素的老百姓。
這警民關系還是得好好搞啊,趙衝心里感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幫著咱們局里……”貝永志顯得磨磨唧唧的。
“您說就行,我們這兒有規定,线索提供人的身份都是保密的。將來要是用您的线索立功破案,還有獎勵。”
貝永志擺著兩只手:“那倒不用那倒不用。”
趙衝也沒再和他你來我往的說些車軲轆話,自己點了根煙,讓對方自己理著頭緒。
貝永志又含煳了一會兒,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過年那陣,我看有報道新聞說有個小區出了個大案子。後來不知道是破了案還是怎麼樣的,網上信息也查不著了。今天我過來跟周警官一問,才知道案子還沒破……”
“對。”趙衝點頭,“那案子現在還挺麻煩的。”
“我模模煳煳有個印象,在網上看見有帖子說,受害者牙都沒了?”
趙衝老刑警的本能繃了一下,他不動聲色的活動了一下脖子:“差不多吧。”
刑偵現場的信息都是保密的,但案發那兩天涉及群眾的面太廣了,難免有消息泄露出去。
但是聯想到貝永志牙科主任的身份,說不定真的有什麼料也說不定。
聽到趙衝的回答,貝永志像是得到了什麼鼓勵,他往前探探身子:“我前兩天帶實習生的時候,有個熟人介紹了個病人過來補牙。你知道,我們這私底下吧……”
“哈哈,明白,您不用細說。就說事兒就好。”趙衝安慰道。
“病號是個高中的孩子,一口牙全都沒了。來鑲牙,也沒大人帶著,就有我那熟人的一個侄子陪著他。小孩自己掏了二十五萬,補了一套最好的。我回去以後吧,越琢磨越睡不著覺,躺半夜又想起來,過年時候還出過那麼一個案子,所以我就過來了。”
趙衝皺著眉頭,微微點頭:“您知道那孩子哪個學校的麼?”
貝永志皮笑肉不笑的:“我來之前特意還和我那熟人打聽了一下,她侄子是長桓私立高中的,讀高一,叫萬樹。我覺得補牙的那個孩子也是長桓學生。”
話說到這兒就差不多了,趙衝又聊了兩句,確定沒什麼新東西了。他送走貝永志,巴掌一拍。
“小胡,小梁!”
梁舫跟在胡斌後面從辦公室跑出來;“趙老師?”
“走,跟我出趟外勤!”趙衝的聲音里都帶著興奮。這麼明顯的作案特征,背後一定有聯系,他本能地覺得這後面得有條大魚。
“趙衝!”
趙衝一個哆嗦,回頭堆笑:“王局?”
“你出的什麼外勤?”
“我……”趙衝聲音都帶拐彎的,“就是那個……”
“剛開過的會。上頭三令五申,卸案!你這是不服從組織紀律!你敢捅事兒,我就敢讓你背處分!你信不信?!”
王局輕易不發火,現在一頓搶白,趙衝算是琢磨過味兒了。
上面對這個事是把的死緊,王局深知上頭的意思,這是不想讓自己手底下的兵惹上麻煩。
這還能說啥?趙衝灰熘熘的鑽回了辦公室。
這回他沒有上火,而是冷靜的給安白河撥打了電話。
“老安,最近忙什麼呢?”
“別提了,還跟人呢。正好你打電話了,我還有事兒找你幫忙呢。”電話那頭傳來模模煳煳的信號聲音。
媽的,倒讓他先訛上了。趙衝心里笑罵:“行,安大老板,有事兒您言語!”
“我得讓你們技術科幫忙啊。”
“行啊,怎麼都成,就說想干嘛吧。”
“我過去再說吧。”
四十分鍾,趙衝就聽見自己窗戶底下的停車場嘎吱一聲刹車。安白河帶著他那跟班項天三兩步就奔樓上來了。
“我一打電話,你就有事兒求我。可夠寸的昂?”趙衝話里帶刺兒。
安白河也不和他客氣,抓起他保溫杯,幾大口熱茶先灌肚子里去了,抹抹嘴這才開始說話。
“我還不知道你,給我打電話准沒好事兒。我得先讓你出點力。也趕上了,你不打電話,我還想不起來有你這支隊長的後門呢。”
“麻煩你次數也夠多了,這次我奉陪到底,你說吧。”趙衝心想,一會兒還得讓你給我跑腿兒呢。
“我這不一直跟著那個外國文物走私團伙‘打吊針’麼?他們在文物市場兜了好些天,又把老城區幾乎逛了個遍,最後終於原形畢露,往郊區走了。”
“呵,原形畢露啊,還是要挖墳掘墓唄?”
“邪勁。”
安白河沉聲說,“我們一直跟他們走到小羊山那一帶,也沒聽說過有啥墓葬群啥的,就放松了些許警惕。看著他們車拐進山里,我們就藏在路口盯梢。結果邪勁的很,蹲了一天一夜,愣是沒蹲到人回來。倒是我們賓館那頭的人說話了,說看到他們出門吃早餐。”
“這不見了鬼麼?山上有別的路?”
“只要是從省道回城,那鐵沒呢。”項天在旁邊搭茬。
安白河瞪了他一眼:“從那天開始,他們就神出鬼沒。一會兒進山沒了影,一會兒又不知怎麼地跑回賓館去了。我們全組都給他們繞的是稀里煳塗。我覺得這可能是有什麼我們沒規劃到的地方,這不就想讓你給批個條子,調一下小羊山那邊高速和省道的監控麼。”
“好說。”趙衝拍著大腿,“跟我走唄。”
監控好調,無非就是轄區之間文件多。老安走他這一路,能稍好些手續麻煩。
小羊山那邊的省道,到了晚上來往車也不多。安白河就近挑了幾天晚上的攝像頭監控,問趙衝借了幾個人,蹲那快放著看起來。
趙衝也沒走,揣著手和老安扯皮,借著這功夫一五一十把剛才貝永志那事兒和老安說了。
“最近淮京怎麼這麼多邪乎事兒呢,你說。”趙衝發著牢騷。
“反常必有妖。”老安嘆氣道,“指不定這後面就有什麼聯系。”
正說著,監控上突然劃過一台加長大吉普的影子。
安白河一抬手:“等會兒!”
項天抬頭:“這不是咱追那輛。”
趙衝往他後腦勺楔了一巴掌:“讓你放你就放,哪兒那麼多廢話。”
項天吐吐舌頭,老老實實調了帶子。趙衝和安白河探過頭去仔細看著。
“軍牌兒。”趙衝說。
“嗯……”安白河不置可否,“往之前的監控順順,看看從哪兒上來的。”
“你覺得這之間有關系?”
“不知道,再看看。”安白河示意順著監控看這輛車的情況。
往前倒了幾個監控位之後,正看到這輛大吉普從匝道衝上來,差點蹩翻一輛出租。
出租司機一看就犯了路怒症,一腳油門過去,攔了對方的車。結果對面車上下來三個人,司機嚇得縮了回去。
“那匝道正通小羊山。”項天看了看地圖說。
小羊山是一片連綿的荒山,附近只有兩個村鎮,在山根種著點果樹什麼的。這時候出現一個軍牌車,總讓人覺得蹊蹺。
“找出租車公司問問!”趙衝也有點來勁。
“你再去你部隊那邊的老戰友問問這軍車的車牌號。”安白河叮囑道。
兩個人分頭行動,調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我問過了,這車好像是許少將的兵在開。”
“哪個許少將?”
“還能是哪個。”趙衝白了老安一眼。許家根正苗紅,三代將門,對部隊稍有了解的根本不用多說。
“許少將的兒子多大?”
“據說有仨兒子,最小那個大概……”
“大概上高中。”
安白河接過話把,“而且也只會是上長桓私立高中。我和那個司機聊了,車上除了那三個當兵的,還有一男一女兩個高中生。應該就是他。”
“牛逼……”趙衝愣愣的吐出一句髒話,半天沒回過神來。
本來看起來毫無聯系的兩個案子,就這麼無聲無息的、以莫名其妙的方式擰在了一起。
“老安,我這邊走不開。外勤就先靠你了。”趙衝擰眉說。
“本來就是我的事,放心吧。我這就去長桓走一趟。”安白河說。
看著安白河的背影,趙衝心里突然感到一陣惶恐。一種非常不詳的預感從心里升起來。
“老安!”他對自己的朋友喊道,“小心著點。”
安白河隨意對他揮了揮手,走出了市局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