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娛記的稱霸日常(七)
很久以後,舒寧終於明白,人們害怕的真相,就是他們心中潛藏的痛處。
當下,她舉著相機,蹲點在一家五星級酒店前的一顆大榕樹上,躲藏在四季枝葉茂密的樹干間。
她計算著時間,當指針指到九時,一輛藍色出租車出現在她視野里。
從出租車上下來了一個穿著寶藍色連衣裙,胸前帶著一顆閃閃發光的鑽石的妝容華貴的女人。
舒寧嘿嘿一笑。
這不就是秦月芷嘛。
咔咔拍了幾張後,她將相機裝進背包里,拿出微型攝像機別好在胸口,手一撐,麻溜的躥下了樹。
進入酒店,酒店的暖氣撲面而來。
金碧輝煌的酒店一樓里,只有前台服務員穿著紅白相間的職業裝禮貌微笑的站著。
她走過去,拿出一張卡:“套房。”
服務員接過卡,全程周到的替她辦理好了手續。
拿著房卡,她慢吞吞的如觀光旅游般,慢慢走過每一間房間門口。
這家酒店素來保密工作做得很好,遵從顧客隱私大於一切的原則。
因此就連宿主在這里都沒撈到什麼好處。
每個房間都有唯一對應的密碼,而且還是雙重。
隔音采用的是真空隔音,就算你隔壁在翻風覆雨,你也察覺不到任何一點動靜。
因此這家酒店也是各種大亨的久居之地。
她找到自己的房間,有些郁悶的進去了。
房間內擺設整齊,挑不出一點毛病。
她拿下背包,丟到床上後,躺在了床上。
其實秦月芷說得沒錯,沒有身份,沒有金錢,空有一腔抱負,一身的理想,以及一張永遠不能保鮮的臉,在娛樂圈混雜的地方真的很難立即混出頭。
這不難猜,以秦月芷要強不服輸的性格,一定會榜個金主,來捧紅自己。
但問題就難在,她抓不住秦月芷的小尾巴,沒辦法那麼快就給她定罪。
舒寧一邊想著,腦袋枕著舒服的床後,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睡著的她,靈魂慢慢脫離了身體。
一脫離了身體,舒寧就立即睜開了眼。
只能感嘆,好在她本來就是一介孤魂,脫離身體雖說有損身體,但也不是做不到。
她搖搖頭,僵硬的動了動四肢。
等到活動自如後,她穿過門,飄了出去。
以她剛才看到的秦月芷的一身打扮來說,她去的房間一定會是豪華的包間。
而她所在這一層,以及上一層都符合這個要求。
舒寧秉持就近的原則,進了她隔壁的房間。
一穿過門,兩個中年男人的談話聲傳來:
“那小妮子腿夾得緊,你說,我能怎麼辦?”
臉上刻著刀疤的男子不屑的嗤笑一聲:“黑老大,你混那麼多年,都白活了?直接下藥,人一倒……”
男人盤腿坐在地毯上,嘴里叼著煙,手里拿著副牌,胸前掛著粗重的金鏈。
他的神情蔑視而令人發毛。
坐在他對面的人拍了一下大腿,如夢初醒:
“嘿嘿,還是你聰明!”
“……”舒寧看了一眼兩人就出去了。
發現這個不是,她又進去了下一個房間。
另一個房間里,一個面容姣好的少婦依偎在一個露出胸膛的男子懷里,嬌聲嬌氣的說:“孟哥,你說怎麼辦嘛,人家真的是不想和那臭男人過下去了,又窮,又沒什麼錢的。就是一臭開養殖場的!”
被稱為孟哥的人哈哈一笑,大手一拍,拍在少婦的翹臀上,引得少婦一聲嗔罵。
他張開口,一口金牙露了出來:“這還不簡單,你跟那貨離婚了,跟著孟哥!”
少婦一喜:“那你家的婆娘怎麼辦?”
男人抽著雪茄的手一頓,面色微妙的說:“這事不能急,你也知道那婆娘凶悍得很……”
“哼,”少婦扭了一下身子,“我就知道……”
他們沒說完,舒寧就退了出去。
她實在沒心思聽這種沒用的廢話。
人性的糜爛她已見識太多,如今再看,早就沒了什麼波動。
眾生百態,人人都是泥菩薩,哪能再妄想去普渡眾生。
許是運氣不佳,她連續進了好幾個房間,都不是秦月芷所在的房間。
就在她越發感覺靈魂疲憊時,隨意進的房間卻是秦月芷所在的房間。
屋里濃郁的香味充斥著每一個角落,在地上,在桌子上,在床上,所處可見男人的或女人的衣服,其中不乏一些女仆裝,空姐服的碎布。
舒寧眼角一抽,她是亂入了什麼不得了的地方嗎?
正當她想離開時,秦月芷嗲嗲的聲音從浴室傳來,伴隨著一個老男人的大笑聲。
兩人似很歡樂。
但舒寧卻在陸胖子給的資料上看見過,秦月芷是有一個男朋友的。
她男朋友現在是一家國企的副經理,預計明年就可以升任經理了。
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這份戀情爆出來時,不知道讓多少人感慨,真愛的美好。
而這時候舒寧突然想起不知從哪來聽來的一句話:
這世界倒了,
不是轟然一響,
而是唏噓一聲。
就是不知道。當喜愛秦月芷的粉絲們窺見這真相時,是否是這樣。
舒寧一想起陸胖子給的資料上那面容陽光俊郎,笑容溫和的男子,就有些心疼。
若是她深愛的人,這般背叛她,她到死或許都會拉著那人一起下地獄。
背後依舊是令人發寒的笑聲,明明屋子暖氣很足,她卻止不住的手腳發涼。
她沒再忍心看下去,特別是當她腦海里閃現出阮玟溫和的笑容時。
她離開了那,走之前,看了一眼半開著浴室的房間。
回到自己身體之時,天已經灰蒙蒙一片了。
舒寧收拾好東西,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了酒店。
在酒店外,一股股瑟冷的風吹得她思緒漸漸清醒。
她站了一個小時左右,直到兩腳發麻,秦月芷才搭拉著腦袋,穿著大衣,圍著圍巾走出來。
秦月芷沒發現她,一路低著頭走。
舒寧見著人,喊了一聲:“秦月芷。”
秦月芷停下腳步,慢慢轉回身看著她。
當看到她時,無光的瞳孔里一縮,眼睛張大:“你怎麼會在這里?”
舒寧神色復雜。
秦月芷可以說是她執行任務來,遇到的第一個令她感到惋惜的人。
明明可以憑借自身,慢慢爬上娛樂圈的巔峰的人,卻選擇了最危險又最簡單的路走。
她離開背靠的牆,走到秦月芷身側,面無表情問:“齊嵐玉知道嗎?”
秦月芷握緊手,忽然一把揪起她的衣領,惡狠狠瞪她:“你跟蹤我?!”
“跟蹤你?”舒寧平靜的說,“這就是我職業,我的工作,有什麼不對嗎?”
秦月芷被她一嗆:“你不要臉!”
“你害怕了?齊嵐玉知道後他還會愛你嗎?他家可是很傳統的吧?”
舒寧一連三個的問題讓秦月芷的臉失去了血色。
她咬緊牙,一字一句的說:“如果你敢說出去,我就算自殺,也要拉上你。”說完,她松開手,一把推開舒寧,陰沉著臉,向前走。
“你為什麼那麼害怕真相,這不是事實嗎,你自己做得事。”舒寧問出了宿主和她一直以來的疑惑。
秦月芷猩紅著眼瞪著她:“你狗屁都不懂,就和陳苑粒那賤人一樣。你們總是自以為自己高尚,其實不過只是什麼都不是的狗屁!”
她踉蹌走了兩步,藏在袖子下的手泛起青紫。
暴露在空氣中慘白的臉色出賣了她,暴露出她心中的恐慌。
她大口喘著氣,幾秒後,她拉起背包的帶子,迅速恢復了平靜。
舒寧緘默。
的確,她不能了解一直以來向她求助的人。
為了私欲,拋棄她一直渴望得到的,拼盡性命也想要守護的,即使自己一無所有也想要給予的,人世之間,她認為最重要的感情,去換取別人羨慕的目光,一棟空城,一張永遠不能給予任何溫暖的冰冷的卡。
這些東西,她從來沒有放在眼里。
許是經歷得多了,她早就忘了在原來的世界,她究竟是為了什麼,才賭上自己的性命,哪怕死,也要爭奪那一點在現在她看來,微不足道的遺產。
“你想過那個人嗎??”舒寧問。
“ 那你知道尊嚴值多少錢嗎?”秦月芷反問。
她向前走了一步,在舒寧面前舉起右手。
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擺出“八”的形狀。
她的聲音忽然悲涼了起來。“八千。”她說。
“當我為了幾千塊錢的助學金,要將自己的傷口撕裂展現在眾人面前,用自己生母去世的事去博取眼淚和同情時,尊嚴就值那八千塊。你要嗎?你肯嗎?可笑的是,我肯,因為我窮,我低微,我一出生就不是富貴人家,也不是小康之家。我卑微的活著,只能用所謂狗屁的尊嚴去換取努力活著的一絲絲機會。你永遠不會懂,因為你不是我,你沒有失去過我所失去的,也得不到我所體會到的。你太天真了。”
她們目光一刹那間交匯,舒寧在她精致的妝容下,看見了憔悴的神色。
遠處喧囂的車笛聲漸漸傳來,由遠及近,帶著飄渺之音。
舒寧後退兩步,忽而淡笑說:“今晚的事我誰也不會告訴,不過你最好去向阮玟道歉,不然我也不敢保證我會不會說。”
她錯過極力隱忍著什麼的秦月芷,向自己的車走去。
走了幾步,她抬頭仰視高處,閃爍七彩光的塔頂,極為篤定道:“你一定會失去他的。”
她遠去後,一直僵硬站著的秦月芷癱坐在地上,用雙手捂住臉,不顧形象的哭出了聲。
薄霧中的星光依舊稀疏,城市喧囂的車聲隱藏在每一個角落。
早起的清潔工帶著白色口罩,穿著黃色制服,拿著比人還高的掃把清掃街道的落葉。
晚秋到了,街道上的黃色落葉開始增多了起來。
舒寧開著車,在偌大的城市里,和早起去上班的人們並齊,紅燈,綠燈,左拐,右拐。
有時候,她覺得有個作家說得真不錯:不管你昨夜如何泣不成聲,早晨醒來,這個城市依舊車水馬龍。
不管秦月芷如何痛苦,這個世界永遠不會為她停下來,有過片刻的唏噓,因為即使少了她這個人,地球依舊會旋轉,太陽依舊東升西落。
萬古不變的,則不會輕易改變;我們唯一能抓住的,僅剩可以依靠的,那些我們所熱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