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局外人看來,沉知白接下來的舉動有些莫名其妙:他仍然在努力抵擋著葉流霜水銀瀉地般無孔不入的劍光,但有時卻冒著落敗的風險,向虛空處亂刺亂噼,彷佛是在跟一個無形的人搏斗。
別說雲知還不懂,申小卿和李萼華兩人也是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北邊的平台上,柳清園也有一絲疑惑,他正思索著緣由,卻見司馬長平目光澄澈、面色如常,不由問道:“這小輩所為,甚是奇詭,小弟駑鈍,竟不能明白,司馬兄莫非已看出其中的門道?”
司馬長平微微頷首,道:“這是風中藏劍,他以某種神通或功法,算出對手之後的可能位置,事先在空氣中布下了許多無形劍氣,等著這位葉姑娘撞上去。”
柳清園聞言嘆道:“這小輩的功法算計固然令我驚訝,司馬兄的博學多識,卻更讓小弟感到佩服,無怪乎陛下會如此器重於司馬兄了。”
另一邊,於紅初也在跟絳雲仙子談論著場中形勢。
絳雲仙子道:“於姐姐看他們兩人勝負如何?”
於紅初道:“不好說,看場面,如今是那葉流霜占了上風,但是沉知白的風中藏劍配合預知神通,實有鬼神莫測之效,雖然准確度不可能達到百分百,但是數量一多,防不勝防,越往後越見威力,這位人美心黑的葉姑娘能不能笑到最後,得看她是否還有其他手段了。”
絳雲仙子噗嗤笑了一聲,道:“人美心黑?於姐姐這評價倒是有趣。”
場中,葉流霜越打越感驚訝,手中劍光如熾電滾雷,威力絲毫不減,身子移動的速度和幅度卻越來越小,只因她已經好幾次正撞在沉知白布下的劍氣上,純靠著護體真元,才硬抗了下來,但是挨得多了,滋味也著實不好受,最後干脆就不動了,站在原地,遙控著長劍與沉知白打斗。
飛劍技能聽起來酷炫,對普通修士之間的戰斗來說,實際上頗為雞肋,因為不是直接掌握在手中,精確度與威力削弱十分嚴重,所以除非是用於偷襲,一般修士是不會施展出來的。
沉知白獲得了空間上的自由,身形在布下的劍氣間穿梭自如,從四面八方勐攻站著不動的葉流霜,一時大占上風。
雲知還見了微感奇怪,向李萼華道:“師姐,剛才聽聖使大人說,沉道友這是用了風中藏劍和預知神通,那照理來說,這位葉姑娘應該會不停撞上沉道友布下的劍氣才對,怎麼她站著不動,好像就已經把沉道友的預知神通給破了呢?”
李萼華想了一想,笑道:“我也不清楚,就胡亂猜上一猜,猜錯了可不干我事,都是你要問的。我想,如果不是沉道友預測得不對,那也許說明現在時間未到,所以那位葉姑娘才沒有撞上去?”
“啊,師姐聰明,”雲知還大拍馬屁,“這點師弟倒是未曾想到。”
忽聽周圍響起一片驚呼聲,他忙向場中看去。
卻見葉流霜身影如霧亦如電,詭異之極地幾個轉折,已從劍氣包圍中逸出,停在了七八丈外,除了一縷自空中悠悠飄落的烏黑秀發,可以說是全身而退了。
他忍不住向李萼華看去。
李萼華攤了攤手,道:“都是你要問的。”
葉流霜活動了一下手腕,臉上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容,道:“原來你的神通是預知未來,可惜現實比你的預測復雜得多,你布下的劍氣並不是直接噼到了未來的某一刻,所以連你自己也不得不避開劍氣的所在,而這,就是我的機會。”
沉知白這才知道她是通過觀察自己的行動軌跡,猜出了劍氣所在的位置,雖然可惜,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膽大心細,微微苦笑道:“葉姑娘這樣的對手,在下是不想遇到第二次了。”
葉流霜道:“你可還有什麼絕招未曾使出來?”
沉知白很誠實地道:“沒有了。但是在下的預知神通還在,葉姑娘若想贏我,恐怕不容易。”
葉流霜道:“你的意思是,我們這一局便算作平手?”
沉知白道:“不錯,這是最好的結果。”
葉流霜搖了搖頭,道:“可惜,這一場我是非贏不可。”左手一揮,數十張符紙從袖中飛出,落在沉知白四周,燃成灰燼。
“隱身符?”沉知白微微皺眉,“葉姑娘這是做什麼?”
葉流霜道:“在你周圍,有二十個球形空間,人一旦進入其中,身影聲息都將消失不見。你已經輸了,知道麼?”
沉知白道:“我不信。”
葉流霜道:“你的預知神通顯然不可能無限強大,一旦所預測的事物太過遙遠或者復雜,精確度便要大為降低,強行為之的話,說不定還會導致神通反噬。我跟你無冤無仇,不願意逼迫太甚,希望你好生思量,再做決斷。”
沉知白一驚,話說到這份上,他再不明白葉流霜的計劃,就未免愚蠢過頭了,他心下暗嘆一聲,道:“在下自修道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葉姑娘這樣的對手,難得有機會檢驗一番這神通的極限,自然不願意放過。”
“好。”
話音甫落,葉流霜已衝了上去。
她的身影在沉知白四周高速旋轉,斷斷續續,乍隱乍現,猶如置身萬花筒中,成百上千個不同姿態、位置的絕色美人,同時現身,望之令人目眩神馳、眼花繚亂。
這一刻,她的速度已經很接近地元境的巔峰。
場外觀戰的人群中,有人忍受不住,已經噦噦嘔吐起來。
片刻之後,勝負已分,千百道人影驀然向內一收,只見葉流霜神情平澹地站在沉知白面前,手中長劍架在他的脖子上。
全場靜了一瞬,隨即各種各樣的聲音爆發出來,有的贊嘆,有的惋惜,有的興奮,有的沮喪,人間百態,不一而足。
北邊的那艘大船上,難得地又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葉流霜收了長劍,只說了一句:“承認。”轉身飛回了己方的平台右側。
沉知白嘆息一聲,以手帕抹掉流下的兩管鼻血,默默飛回了南朝的平台。
雲知還見那葉流霜獲勝,心里倒是頗為高興,只是旋即想起接下來的一場是自己師父,便不由自主望向了平台中心。
絳雲仙子對幾位不約而同望向自己面露關切的徒兒笑著點了點頭,緩步走出平台,身姿冉冉,凌波而去。
她到了湖心處,朝北邊微拱了拱手,道:“徐道友何在?若耶峰周絳雲,前來赴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