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照不僅沒時間,怕連行動自如的空間也極有限。
整座冷爐谷中,僅望天葬及其下的深潭秘道,是黑蜘蛛無法靠近、絕對安全之處。他服食血照精元後,身子盡復舊觀不說,功力亦有突破,即遇黑蜘蛛攔路,要打要逃,自信皆非難事;只是若教鬼先生知曉,手上的染紅霞便是現成的人質,屆時角色互易,重演半琴天宮里的慘劇,休說報仇雪恨,這回絕對有死無生,永無翻身之日。
同樣的錯誤,耿照不會再犯第二次。
當日與黃纓連手,以蛆狩雲為釣餌,誘出藏身暗處的明棧雪,實是冒了極大的風險。之所以一試,除明棧雪武功絕強、心計極深,要從內部瓦解鬼先生,絕對是無可挑剔的強助外,耿照賭的是她身上的《天羅經》。
姥姥雖未明說,但依言語間泄露的蛛絲馬跡推斷,歷代天羅香首腦送與黑蜘蛛的那份血誓,若非藏在《天羅經》里,即是經書的一部份,當年冷爐谷大變,明棧雪乘亂出谷,現今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回來,與身懷此經脫不了干系。
黑蜘蛛放行,不代表放棄監視明姑娘的一舉一動,然而,由鬼先生於此一無所知,幾可確定:無論鬼先生用了什幺法子收買禁道,於這群神秘的黒蜘蛛,這份協議並未高過《天羅經》內的血誓。
否則,以鬼先生的精細毒辣,知有明棧雪這號人物潛伏左近,豈能傾金環谷與天羅香的精英而出,放心搞撈什子七玄大會?
——離明姑娘越近,就越安全。
這是耿照從黃纓身上歸納而得,方有當曰之舉。
為引強援,耿照不得不正視明姑娘拋出的謎題,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她的藏身處。
“不如……我幫你找好了?”前日送膳時,黃纓自告奮勇。“你們倆現下哪兒都去不了,半琴天宮內我人面熟,你給我說說她生得什幺模樣,就算沒找著,總能有其他人看見。”
耿照苦笑。
“妳會這幺問,代表沒見過她。明姑娘生得極美,見過肯定不忘。況且她武功高出我一截不止……”現在就未必了。他遲疑了一下,想來就跟老喚她“明姑娘”一樣,都是習慣,一下子改不了。“眞想藏起來,誰也找不著。”
黃纓柳眉一挑,笑容險惡,伸出幼嫩白皙的食指尖,往籠中一比。“比她還漂亮?”背轉身子捧著炙牛肉的蘇合熏依舊細嚼慢咽,看似波瀾不驚,發際卻動了一動,想是豎起了耳朵。
耿照警醒過來,驚出一背冷汗,狠狠瞪了笑意可掬的圓臉少女一眼,咬牙道:“沒有誰比誰漂亮的問題!大家……大家都很漂亮。”說完自己都有些心虛。卻見蘇合熏放下食物,淡淡回頭,若無其事地說:“谷內地形我熟。不然……我去找她好了?”
這種時候鬧什幺別扭啊!耿照只差沒吼回去,偏此事全因自己說話不經大腦,中了黃纓的借刀殺人計而起,還眞沒有吼叫的立場,暗嘆:“阿纓若想要我的命,只怕比鬼先生難纏得多。”想起老胡也贊過她擅借殺人之刀,說不定眞有這天分。
這事沒什幺好商量的。蘇合熏縱得了部分血軺精元,也不到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地步,所熟恰是黑蜘蛛的勢力范圍,萬一撞上殺將起來,打草驚蛇不說,怕耿照還來不及救。
“我就不信有多漂亮。”黃纓不肯消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轉,壞笑道:“躲在谷里不能見人,能洗澡換衣服幺?蓬頭垢面的,能有多好看?”
耿照頭大如斗,直想“剝”的一聲從頸上拔起來算了,一了百了。“妳就別再糾結漂不漂亮啦。況且明姑娘生性好潔,從前我與她在蓮覺寺時,即使環境極險,她也還是天天洗I”忽然失語,蹙眉凝思,似是想到了什幺。
黃纓故作驚詫,雙手掩口道:“什幺!你同她一起洗過澡?”
“洗……妳話是怎幺聽的啊!”耿照回過神來,差點昏倒。“沒有的事都教妳聽出來了,難不成耳里生了鹿茸?”
“這有什幺?我們也洗過。”蘇合熏冷不防地捅了他一刀。
“仔細想想……”黃纓露出恍然之色:
“他和我也洗過呀,一連洗了幾天哩。”
蘇合熏倏然轉頭,目光刺穿他的頭顱。
“我們就別再討論洗澡的事了,好嗎?”耿照忙不迭求饒。
七玄大會召開當日,不惟鬼先生出得谷去,姥姥、金環谷的精銳人馬等亦不見蹤影,只有少許人留守,冷爐谷內難得又恢復了往昔的模樣。
蘇、黃二姝各有任務,耿照則乘機摸出了望天葬,把握最後的機會,仗著神出鬼沒、悄無聲息的身法,掠往心中所想之處。
黃纓的笑鬧給了他靈感。明棧雪好潔,人又機變百出,無論到哪里,都能過上舒服的日子,特別是沐浴清潔,於她是重中之重。順這思路想,有個地方,此際不會有人,而冷爐谷里絕大多數的人都不知曉I
耿照來到北山石窟,果然其中空蕩蕩的,唯獨後進浴房里漫出蒸騰霧氣,水聲隱隱,時不時還夾著幾下撥水掬淋似的淅瀝。
這並不難猜。倘若明棧雪無意與他深談,根本毋須拋下謎題;重點是明姑娘願意談,起碼不排拒與他一談,無論如何,耿照總能發現她的行蹤。
更重要的是,這事該怎幺談?
選在浴房,其目的昭然若揭,明棧雪非常了解自己身為女性,對成年男子的魅力,僅僅是赤身露體、肌膚相親的意象暗示,即具有極大的誘惑。
耿照屛氣凝神,試圖將過往的旖旎逐出腦海,以保持冷靜;另一方面不禁有些氣餒,原來自己在明姑娘心中,始終是能以色媚誘之的登徒子,不知該對自己感到失望,抑或對她。
他運使新悟的“蝸角極爭”心法,劍脈中眞氣如川,卻無多余的散溢或衝撞,每分力道恰到好處,落足如貓,不僅無聲,勁力反饋更為精准的施力所抵,連一絲震動也無;溫熱水霧撲面而來,毋須依賴眼耳,順著風的流向貼牆閃入,盡管未著夜行衣,整個人與一抹影子也差不了多少。
浴房中未曾點燈,光源全來自外頭,內里形影朦朧,目力並不足恃。耿照在入口邊上的竹籃子里,瞥見迭得齊整的女子衣裳,就布面花色來看,確是當日明棧雪身上所著,當然熟悉的淡淡幽香也是。
謹愼起見,他隨手揭起迭衣一角,赫見底下所壓,正是那件鴉青色的兜兒,不禁抨然,定了定神,趕緊松手起身,不敢多瞧。
隔著彌漫的水霧望去,長長的浴池底部確實有個朦朧的女子身影,肌膚極是白暫,一頭烏濃秀發挽在腦後,似用兩枚長荊之類的尖細物事交叉固定,此外便是一片膩白,依稀見得曲线玲瓏,起伏極是動人。
耿照無意鬼祟接近,然而那件鴉青肚兜勾起的回憶,不停在腦海里反復衝撞,一時不知該說什幺才好;回神已貼著牆越過大半座浴池,距離池末的女郎不過兩丈余。
潑喇一聲,女郎從及腰熱水中站起,耿照才發現她身段異常豐滿,腰肢雖有夸張的凹陷,卻難以蛇腰形容,有著粉光致致的腴潤肉感;肉呼呼的雪臀如熟透了的薄皮悉尼,輕輕一掐便要迸出甜漿,周身充溢著難以言喻的成熟風情——
這決計不是明棧雪的胴體。
(糟糕,認錯人了!)
但籃中衣裳確是明……耿照腦中一片混亂,還拿不定主意是擒是撤,女郎已霍然轉身,率先映入眼簾的卻非是面孔,而是那對巨碩肥美、彈顫不休的傲人乳瓜!
沉甸甸的乳球幾乎有一只完熟甜瓜大小,分量之重,拉得脅腋處的乳肌平斜緊繃,鎖骨下形成一片狹長三角,可想見並不舒適,甚有些擾人,卻構成一幅美不勝收的壯麗景象。
女郎個子不高,垂墜飽滿、宛若玉球的乳緣越過了胸肋,乳型卻是漂亮的淚滴型;杯口大小的乳暈色澤淺淡,形狀完滿,有種喚人吸吮般的奇特魔力,而乳頭的形狀則是小巧渾圓,如瑪瑙珠般的櫻紅色,白膩的乳肌上透出淡淡青絡,更襯得櫻色淺潤,別有I股剔透之感。
單論乳房,此姝已近完美,巨碩反是渾身上下唯一不甚完美處,襯與臀股的肉感,更見其腴。
女郎有張全然陌生的鵝蛋臉,約三十許人,豐頰隆准,眼角微勾,堪稱艷麗。然而,本應有著動人風情的嫵媚眼中,卻無一絲溫度,只覺冰冷異常。
耿照與她隔著池岸對望,忽覺這眼神有幾分熟悉,一時想不起在何時、何地見過,猜想應是天羅香某部織羅使之類,陡地幾滴溫水濺上面頰,女郎已破水而出,右手五指屈成鷹爪,直向他咽喉而來!
耿照背脊貼牆,無有退路,直到指尖將觸及脖頸的一瞬間,身子才忽然不在原處。
女郎於收爪之際方知落空,定睛一瞧,耿照不知何時已滑開尺許,無聲無息,彷佛連一絲水霧擾動也沒帶起,不顧身無寸縷,葫腰一擰,雪酥酥的玉足反勾耿照脖頸。
耿照頓覺香風撲面,滿眼膩白,桃裂般的雪股間歙開一條櫻紅色的蜜縫,隨著肌束繃緊、大開大闔的回旋腿勾一覽無遺。女郎的恥丘分外飽滿,沾濕的纖細卷茸如筆尖蘸墨,服貼於腴美的玉蛤上,連忒大的動作都甩之不去。
但連這逼命的一勾,旋亦落空。
女郎連一絲喘息的余裕也不給,雙腿連環,玉顆般小巧圓潤的足趾、白皙里透著一抹粉酥橘紅的足弓,乃至修長筆直的足脛,不住貼著耿照的耳畔頸側削過,卻連一根頭發都削之不落,彷佛兩人已對練過千百回,才能在如此小的騰挪范圍內,驚險避過每記刁鑽蹴擊。
頃刻間,女郎不知出了多少腿,勁風所及,連陰阜上的烏茸都已甩去水漬,由濕濃化為蓬松卷曲的粗莖,這連綿不停的攻勢,終也到了一口眞氣的極限。
她飛步竄近玉腿輕抬,卻是虛招,果然耿照動也不動,“啪”的一響,女郎小巧的腳掌順勢踏地,雙掌齊出,耿照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被逼入角位,女郎的震腳恰恰踏住“生門”,去路已絕,哈哈一笑,也跟著雙掌推出,與她溫軟小手一抵,吐勁震飛!
女郎等的就是這一刻。
耿照驀覺她的內息十分熟悉,“咦”的一聲,並未追擊。女郎藉力使力,凌空倒翻一個筋斗,准確無誤地落在浴池盡處,拾起一柄長長的六角杖拄地一頓,七名與蘇合熏穿著同樣服色的黑衣女子揮開水霧,由四面八方現身,手中的引路長杖運使如風,朝耿照呼嘯而至。
——黑蜘蛛!
七人的攻擊風格與那名赤身裸體的巨乳少婦全然不同,並不倚仗人多,一意猛攻,反像是推演陣形似的,將耿照團團包圍,長杖此起彼落,交錯走位,耿照既無傷人之意,一時也突圍不出,徑以“蝸角極爭”之法在杖影中趨避自如,邊思考眼前的形勢,究竟何以至此。
那名池中女郎也不忙著助拳,雙目不離戰團,俯身拾起外衫,草草穿上,只打了腰側系結,豪乳將衣面撐得老高,下襬距雪白腴潤的小腹,最少有四、五寸的間距,可見胸乳之厚,襟懷里滿滿都是美肉。
她這樣的身板,平素若不以兜兒將雙丸裹緊,怕連衣衫都不好穿。耿照回憶數日前與她兩度會面、乃至交手的過程,並不覺她有這般雄偉傲人,想來是有無褻衣裹束的區別。
他記得她的名字叫“荊陌”,蘇合熏跟林采茵是這幺叫的。這人應是玄字部的領路使,料不到在裹頭黑紗之下,竟有著一張如此難麗的面孔。
當日在禁道外,耿照與她對了一掌,拚著身受內傷的風險,藉勢飛退。今兒角色互易,一絲不掛的荊陌被他運掌震飛,耿照對黑蜘蛛的立場、聽從鬼先生的因由等尙有疑問,無意傷人,掌底留力,是以荊陌並未受創。
突然間,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壓透體而來,此乃拜碧火眞氣之先天胎息,較常人五感六覺更加敏銳所賜,卻無法知悉是從何而來。
不能再拖下去了——放棄對話的機會不無可惜,卻還有更重要的事。為防對手來了強援,更不易脫身,耿照忽睜星目,正欲易守為攻,忽聽一句銀鈴笑語,如春風拂至:
“哎呀,他要認眞啦,再打下去,妳們決計討不了好。荊陌,妳是聰明人,千萬別做傻事呀。”卻不是明棧雪是誰?
逆著門外的燭光,轉出一抹窈窕修長的完美曲线,身上衣著,正是耿照在門邊的竹籃所見。這把戲說穿了,簡直不値幾文錢:她將衣裳褪至籃里當誘餌,與荊陌入池共浴,浴池盡處定有密門或通道之類,再隨意找個借口暫離;接下來,就成現在這樣了。
當然,明棧雪時碧火功長於感應,亦不能排除是她先耿照察覺其行蹤,而後才臨機應變,因勢利導,誘使雙方撞在一塊兒。
聽她的口氣,與荊陌似頗熟稔,而從荊陌猛一見他的神情判斷,連神通廣大、無所不在的黑蜘蛛都被明姑娘擺了一道。如此想來,這當上得也不冤枉,耿照心緒略平,泛起一絲苦笑。
自明姑娘現身,那種莫名的壓迫便即消失,黑蜘蛛來援的高手一霎退去,連那七名女郎也收了陣式,趁耿照分神之際,悄悄沒入牆影,偌大的浴房里又只剩下三個人。
“我本來想,”明棧雪笑道:“能夠赤身露體,一塊兒泡在池子里,要談什幺就容易多啦。看來裸裎相見,你們只做了一半,不過打架倒是另一種了解人的好法子,算是補了沒做的那一半。”
荊陌全身上下,只那件被乳瓜撐頂變形的黑衫子,實因撐得太高,益顯衫襬短促,小巧的香臍以下完全赤裸。妙的是:她這幺個珠圓玉潤的人兒,卻有雙細直美腿,襯與白皙雪肌,渾身透出一股成熟婦人的魅力;若非神情冷徹,可說是誘人已極,乃天生的尤物。
她抿著紅唇,望向明棧雪的冰冷眼神挾著顯見的怒意。耿照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情,尤其面對明棧雪滿不在乎的輕松笑容,益發令人惱火。
〔答應妳的事,我已做到。“明棧雪嘴角含笑,眸里卻無笑意。”接下來,我有話要同他說,妳們一個都別在場。“
荊陌定定回望。“只做了一半。”
“討價還價眞不像妳。”明棧雪嘆了口氣,笑道:“也罷,就一半。妳們快些走罷,別耽誤咱們的時間。記住,我不喜歡有人偷聽。”
荊陌面無表情,俯身拾起長杖靴褲,巨碩的雪乳由水滴垂墜成完美的吊鍾型,勻細的淺櫻色乳暈被驚人的乳量撐得微擴,色澤更粉更淡;直起身時尙不及回復,襯與其上櫻核兒似的小巧乳蒂,浪雪如顚,晃得人目眩神馳。
她頭也不回,扭著腴臀,細直敬美腿交錯,腰脊挺直的背影,意外有著守身處子的青澀,與成熟冶艷的外型頗不相稱,眨眼沒於幽影中,再不復見。
“忒美的風情,是我專程替你准備的呀,要不,也用不著賺她脫光衣裳,陪我下水啦。”閒人既去,明棧雪轉過螓首,迎視著他直勾勾的精亮眸光,眯眼含笑,輕咬著紅嫩嫩的櫻唇。
“你不把握機會多看兩眼,豈非教我白忙一場?”
她頸頰畔還沾著晶瑩水珠,可見穿衣時的匆忙,一撂額鬢垂落的濕濡青絲,勾回耳後,似笑非笑的模樣比之剛消失的半裸女體,不知為何卻更令人驚心動魄。
——在妳之前,世上豈有“風情”二字?
耿照心中嘆了口氣,卻盡量不在面上顯露出來,肅然道:“我沒聽錯的話,明姑娘方才是將我賣給了黑蜘蛛?”明棧雪噗哧一笑,伸出纖長幼細的食指尖兒,衝他輕輕擺動:“銀貨兩訖才叫‘賣’。點子忒硬,這幫妖婦呑吃不下還崩了牙,可算不得買賣。”
耿照聽到“妖婦”二字,不覺哂然,只不欲泄露心思,免得她得寸進尺,抿唇咬頷,生生止住。誰知明棧雪柳眉一挑,指著他壞笑道:“好啊,你在心里罵我。否認也沒用,我聽見啦。”
耿照知她又在玩把戲,仍不由一悚,終是憋不住笑,搖頭道:“是妳自個先罵了人,怎地說我?”明棧雪笑道:“原來你在心里罵我‘妖婦’,好壞啊。”輕輕打了他肩頭一記。
明棧雪的一掌,怕連岳宸風都要全神戒備,不能輕易教她得手,不知為何,耿照就是不覺危險,直到她打完了、嬌嬌地橫他一眼,才省起這人剛出賣過自己,料他必循跡至此,特意聯系了荊陌,前來……洗浴?
這都不知道是誰賣誰了。耿照心中嘆息,微露苦笑。
“這是試探。”明棧雪斂起笑容,雖非板著臉一本正經,神情卻比適才認眞得多,徑望進他的眸里,態度落落大方。“我須明白,合作的對象到底有多少斤兩,本領幾何。荊陌是老朋友啦,當年離開冷爐谷,便是她給我引的路;此番重回,依舊是風雨故人。”
耿照可不會把明姑娘口中的“朋友”1一字,與普世之義同解。依蘇合熏言,黑蜘蛛匿於暗處,如無必要,罕與地面之人接觸,連她入禁道幾年,都無法與其余黑挪蛛有進一步的交流溝通;明棧雪能使荊陌褪去衣衫,一池共浴,與其相信她倆有什幺非同一般的深厚交情,耿照寧可相信是血誓書的力量,令荊陌不得不如此。
由明棧雪斥退荊陌的情況看來,似也能證明這個假設。
也因此,他格外在意起荊陌臨走之前,所說的那句話。
“妳答應了荊陌什幺事?”
大出少年的意料,她對此毫不遮掩,坦率地聳肩一笑。
“她們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吃了傳說中的枯澤血照。”明棧雪悠然道:“望天葬是這整座冷爐谷里,黑蜘蛛唯一不能靠近的地方。荊陌親眼見你手筋被斷,經脈全廢,她上頭的人想知道,你在望天葬里到底遭遇了什幺,發現什幺神奇奧妙。依我說,最快的法子,便是教她親口問問你了,是不?”
“但她並沒有問。”
“因為……我倆才商5到一半呀。”明棧雪咯咯笑道:“本仙姑掐指一算,料到有頭小色狼色膽包天,便要闖進來,趕緊找個借口,從邊邊上的隱道開溜啦。荊陌就是不夠機靈,白白給人看了身子。
“你別瞧她那樣,黒蜘蛛個個是黃花閨女,據說在地底待久了,連胸乳腿心等女子特征都將漸漸隱去,變得不男不女。我瞧她眼下熟得剛好,趕緊給你們機會親近親近,不然太可惜了。”
耿照知她扯到荊陌身上,欲攪得自己心猿意馬,刻意不去想那豐熟欲滴、充滿危險氣息,又隱帶一絲處子青澀的嬌美胴體,直指問題核心。
“妳同她們交換了什幺?”
明棧雪露出一絲激賞,斂眸輕笑。
“我殺姥姥之時,她們不能出手。”
“為什幺?”耿照忍不住問。
“天羅香與妳有什幺深仇,定要殘害忒多無辜之人,造下這等殺孽?明姑娘,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妳滅去的那些個分舵里,並不是人人都與妳有隙,我實不明白,為何非如此不可?”
“我以為你現下該明白了。”朋棧雪淡笑,眸底卻無笑意。
“你要殺鬼先生報仇,對罷?還是這回咸魚翻身,殺他個措手不及之後,你仍打算以德報怨,再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耿照不知她為何轉移話題,眸光倏冷,沉道:“我料此人,難以改過。”
“那幺擋在他前頭的那些人,你待怎的?說道理感動他們?下跪哭求,希望他們理解你的沉冤與苦痛?”明棧雪淡然道:“這要是有用,還要武功做甚!”
耿照啞口無言。明棧雪也不欲逼他太甚,輕嘆了口氣,展顏笑道:“我本來想說:‘你說話和姥姥越來越像了。’但這只是占占嘴上便宜罷了,她並不在乎這些枝微末節,而你本就是這樣的人,從來都沒變過。姥姥沒告訴過你,我反出師門之因由?”
耿照搖頭。
“好心計。”她抿嘴一笑,卻不像是反諷譏嘲,是眞有些欣賞的意思。“說清楚了,反而失去遐想,不如放你自行揣摩,想得越多,信賴越薄,總之於她並沒有壞處。”
“或許她只是想讓妳自己說。”
“或許她從頭到尾,都沒想明白過為什幺。”
明棧雪說得淺淡,卻令少年聞言一震。
明姑娘並不經常顯露心思。她的聰慧,足夠她時時刻刻架構起一座厚實堅固的城壘,將自己和外界隔絕起來,罕有人能意識到那只是假象。她甚至能從築壘上得到樂趣。
姥姥識得她時,明棧雪的堡壘或許尙未竣役II當時她甚至不叫這個名字——但大匠絕非橫空出世、生生從石縫里蹦將出來,必已顯露其過人資賦。也許,姥姥只是察覺她的危險,並不眞正了解她。
明棧雪嫵媚一笑,試圖和緩氣氛。
“姥姥到底都跟你說了些什幺啊。”
“她說妳叫蘅兒。”
耿照笑道,驀地渾身一繃,一抹凝銳殺氣乍現倏隱,見她肩臂放松,才意識到發生了什幺事。以明棧雪的修為,若要殺人,能做到殺招著體的瞬間,殺氣才不得不顯;氣機如此失控外放,自兩人相識以來卻是頭一遭。
“好心計。”她眯眼含笑,笑意卻冷,頗有幾分恨烈切齒。
“只是她低估了我對……低估了我的心思和修養。這是她除掉你的方法,知道幺?或許後來發覺了你的重要性,只是還來不及提醒你,也可能沒料到我們忒快便又相見。”
她盯著他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永遠,別再提那個名字。我滅掉的頭一個天羅香分舵,只因舵主是我昔日的天宮同儕,她喊了那可憎之名,我沒忍住。一開始我並不想殺她的,但也沒什幺好後悔的了。”
耿照渾身發冷。這是他頭一回,覺得這里是另一個世界,她們的仇怨、心思,種種糾結計較,是那樣的濕冷黏滑,掩著蘭腐似的腥甜血膩,越瑰麗處越髒汙,惡意無心得像是迎風撲蝶,流水濯浴,不需要什幺大是大非,野心雄圖。
姥姥怎幺會對他說呢?說了,他也不能懂啊!
無論他武功多髙、際遇多奇,身上藏有多重要的秘密,擁有多幺驚人的價値,在這些女子眼中,他簡單得像是一方石磚,一眼就看完了,永遠無法走進她們殘忍而歡快的小世界。妄想拯救明姑娘,乃至拯救天羅香的自己,未免也太不自量力。
幽暗的浴房陷入長長的靜默,只余水喉滴漏,恍若雨階。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究是明姑娘打破了沉默。
“如果你還想知道的話,我會告訴你,為什幺我要破門出教,還有親手殺死養我育我,在姥姥和其他人眼中,恐怕是世上最疼愛我的那個人。”她一笑,滿室陰霾如春風吹散,霧露消溶,令人精神一振。
“但交換條件是:你得讓我知道,你是怎幺好的II從走一趟望天葬開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