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應該冷靜,但我更知道對方不希望看到我冷靜,我越是破口大罵,越是汙言穢語,越是憤怒瘋狂,對方心里反而會越爽越踏實,得到那種掌控者的滿足感。
“哪里哪里,”電話里的男聲笑道:“我非要把冬小姐扯進來,就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怕我,而且恰恰相反,是我怕你,我只是想和你坐下來聊一聊,但又怕再一次稀里糊塗的被你給制住,所以不得不加倍小心啊,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你說是吧?”
是你大爺!
老子當初就該一槍崩了你!
我心里暗罵,嘴里卻只能道:“好好好,我跟你聊,你在哪呢?我怎麼看不見你?”
我看見眼耳嘴大媽了,正坐在傘底下喝茶呢,她也瞧見我了,而且放下水杯一溜小跑朝我過來。
“楚小哥兒,你可算來了,冬警官都等了你半天了。”
我一怔,此刻我就站在冬小夜的車前,可車里沒人,“她人呢?”
我即是問眼耳嘴大媽,也是問電話里的人。
大媽伸手朝不遠處停靠在機動車道上的一輛白色的帕薩特轎車,笑道:“就在那兒,哈哈,我們剛一出來,正好擋了車子的那個小伙子也回來了,敢情他是來找那個愛看書的女娃的,一直在等著那女娃回來,沒想到和冬警官也是熟人,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啊,那不,冬警官就是上了他們的車。”
這大媽套近乎套的太過,誰跟你是一家人了?
誰又跟那對男女是一家人了?
你知道他們是干什麼的就敢跟他們做一家人?!
機動車道是不讓停車的,丫把車停那兒,擺明了是怕我這邊有詐,一看事兒不對,方便逃跑,之前故意擋住客人的車,就是為了把我或者冬小夜給引出來!
大媽胳膊還未放下,那輛車的車門被推開了,從後面下來一個穿白色無袖襯衫、窄腿牛仔褲,戴著眼鏡的短發女孩,雖然隔了至少三十米,但我還能清清楚楚的感覺到那鏡片後面蘊藏的怒火和怨氣——這就是大媽說的,常在這里的肯德基餐廳吃飯看書,打聽過我,並經常觀察苦兒的女大學生,應該也是以我的名義買衣服和化妝品送到朱丹晨家的女同事,更是剛剛和我通電話的女綁匪!
是的,她是個女人,一個年輕的女人,而且我認識她,有過一面之怨,之所以沒能將大媽和朱丹晨所說的那些樣貌特征與她聯系在一起,純粹是因為我壓根就沒當她是女人!
電話里,那個男聲笑道:“看見天佑了嗎?冬小姐就在她旁邊的車里。”
是的,她叫天佑,那個曾經試圖綁架我,卻因為桑英傑和警察的出現而未遂逃脫的假小子!
她綁我,是因為有人想見我,而那個想見我的人,就是此刻與我保持著通話的家伙——我的猜測是正確的,天佑的指使者,果然是他。
他真的沒有離開北天,冬小夜在那輛車里,他也在!
他是許恒——制造了轟動北天甚至轟動全國的龍嘯天命案,並扯出一連串行賄受賄、貪汙腐敗、包庇涉黑等等,將北天黑白兩道攪的翻天覆地的許恒!
常言道,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但這樣的事情並未發生在我與許恒之間,即使我們曾經互射了對方一槍,即使他算計我,害我被誤解為他的同伙,從而被無數人惦記,成為當下最熱門的肉票候選人,即使,他綁架了冬小夜——當看到冬小夜倒在車子後排的座位上憨憨熟睡時,那一份安慰早已讓我忘卻了我此刻應有的憤怒。
“她沒事,見到我的時候還非常的冷靜,想必,連受到驚嚇都談不上吧,所以我讓她睡著了,呵呵,前車之鑒啊,曾經你在面對我時,也是出奇的冷靜,我沒有足夠的重視,結果自己這條小命險些栽進你手里。”
坐在駕駛位的許恒沒有化妝,就這樣大大方方的穿著很隨意的便裝,讓人無法相信,那些忙忙碌碌的警察們居然一直都沒能抓到他……
從後視鏡里映出他灑脫的微笑,哪怕我就坐在他身後,他也沒有刻意的回頭,因為坐在後排另一側的假小子天佑,將她那把啄木鳥小刀抵在虎姐的喉嚨上,許恒不擔心我敢瞎來。
“既然你讓她睡著了,還用得著如此防備她嗎?”我和許恒見面沒眼紅,但天佑瞪我卻瞪紅了眼,估計是因為上次綁我不成,還折了兩個幫手,心里有火吧……其實上火的人應該是我才對,這假小子歲數不大,還瘦巴巴的,但身手卻比虎姐還彪悍,從小到大我打架無數,都不曾吃過大虧,但這小娘們竟打的我毫無還手之力,幸虧桑英傑和警察出現,否則我連逃跑都難,男女老少全算上,我就沒見過比她更能打的!
那斯斯文文,一臉憨厚相的青年自顧自的驅車使入了車流,笑眯眯的說道:“那把小刀不是防她的,是防你的,但我琢磨著那玩意兒抵在你脖子上沒什麼意義,所以才委屈了冬小姐,而且……你和天佑之間似乎有點誤會,她脾氣不太好,容易衝動,我即怕她誤傷了你,也怕你誤傷了她。”
白白淨淨的假小子嘴唇動了動,看得出來,她對許恒存有幾分敬畏,所以強迫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
“誤傷?”我笑了,“我們之間好像不存在這個詞兒吧?她傷了我那叫行凶犯罪,我傷了她那叫行俠仗義。”
“你放屁!”天佑到底忍不住爆了粗口。
我兩眼一翻,“你聞見了啊?”
天佑怒道:“聞見了!臭氣熏天!”
“可我沒放屁,也沒聞見,聽說放屁臭的人自己是聞不見的,你該不會是自己放了個悶屁,以為有味兒被別人聞到了,怕別人笑話你,所以嫁禍我吧?”
動手打架我掐不過她,但動嘴打架她不是我的對手,而且,比無恥比厚臉皮,女孩子從娘胎里出來的時候就注定是弱勢群體了,天佑又羞又怒,剛要抬手扎我一刀,便聽許恒喝止道:“丫頭,住手!”
天佑渾身一顫,委屈道:“哥,你聽他說的是人話嗎?!生死捏在咱手里他還這麼囂張,不給他點苦頭,他真當咱們是吃素的呢!我不扎死他,我給放點血,讓他老實點總可以吧?”
許恒依舊穩穩的握著方向盤,在車流中保持著勻速行駛,不緊不慢的笑道:“你的刀子只要從冬小姐的脖子上移開,那咱們倆今天就都得栽在他手里。”
我心里一沉,天佑一怔,便聽許恒笑問我道:“楚先生,你還是這麼狡猾,之前在電話里就故意試探天佑,知道她性子直脾氣爆,禁不住挑釁,所以現在故意想要惹惱了她,逼她捅你是吧?你知道她不會捅死你,所以你肯定有反擊的機會,車里這麼窄,天佑的身手再好,也施展不出來,反倒是你,輕易就可以制造出一起交通事故,以現在這條路上的交通狀況,我和天佑想要全身而退,難度確實很大。”
天佑晃了晃抵在冬小夜脖子上的笑道,冷笑道:“不可能!除非他不在乎這個女人的死活!”
“他就是太在乎冬小姐的死活了,所以你才更需要冷靜,以現在的車速,即便出了車禍,也不至於是致命的,能威脅到冬小姐的,只有你手里那把刀子,對楚先生來說,唯一能確保你的刀子百分之百不會威脅到冬小姐的方法,就是讓你把那玩意兒扎進他的肉里了……”許恒似感慨,似敬佩的說道:“楚先生,許久未見,你還是這麼有意思。”
哥們心里直敲鼓,許恒太冷靜了,我的想法根本瞞不過他!
我掩飾內心的慌亂,平靜道:“許久未見,你比以前更小心了。”
“我說過,吃一塹長一智嘛,”說罷,從後視鏡中看了一眼天佑,莫名其妙的嘆了口氣,苦笑著對我道:“上次便是楚先生手下留情,我才能全身而退,所以這次我若不多加點小心,再栽,我可真栽不起了。”
天佑不屑道:“上次是這小子運氣,哥,你干嘛對他這麼客氣,他不就是有點小聰明嗎?窮咋呼,都是唬人的,手里一點真本事都沒有,和你差的遠了。”話雖如此,可她握著小刀的手卻攥的更緊了,緊貼著冬小夜的脖子,看我的眼神除了警惕,也多了幾分忌憚,畢竟歲數小,沒什麼城府,不太會掩飾。
她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