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法國餐廳,不過這次張玲芳不敢在桌底下搞小動作了,但兩條腿也沒為此老實多少,不停的交錯變換著坐姿,看得出來,她非常不安。
也難怪,一桌子美食被我風卷殘雲劃拉的差不多了,可我還一句話都沒說過。
“你緊張?”我打了個飽嗝,拿起餐巾抹抹嘴,不雅程度與李星輝的形象相媲美,皆是與餐廳環境格格不入的東西。
“沒有……”刀叉未動的張玲芳也覺得自己的回答結合拘謹的表現,實在太沒有說服力,露出一個尷尬又苦澀的笑臉,目光不自覺的轉向了坐在另一桌上的楚緣。
這一桌只有我與虎姐和這對有名無份的夫妻,正牌女友流蘇卻坐去了另一桌,所以張玲芳才會感到莫大的不自在,在那邊負責招呼幾個丫頭的李頌也好不到哪里去,看楚緣的眼神就像是和獅子關在了同一個籠子里的小白兔,戰戰兢兢的。
相比之下,大暴發戶李星輝的表現可謂滴水不漏、得體自然,被我揪著尾巴的他斂起了原本對我這種三無類小人物應有的輕蔑,但既不諂媚也不卑微,可也不會讓我覺得不舒服,在讓座、招呼、點菜等一些小細節上不露痕跡的熱絡和照顧,還讓我極為受用,不愧是久在商場里打拼的厚黑成功者,能縮能伸,城府之深,心機之重,無不遠勝於我——牛程錦自殺,這麼大的事,已經過去了一個上午,他真不知道?
傻瓜都不信,丫的把柄捏在我們手里,恐怕晚上睡覺都不踏實,會沒有二十四小時盯著牛程錦那邊的情況?
可在一張桌上坐了小一個鍾頭,我愣是沒看出一丁點破綻,我沉著氣不提牛程錦,他就沉著氣不問,哥們自知,換個位置,我絕對做不到。
“李董的時間金貴著呢吧?賺錢都是按分鍾算的,我耽誤您這麼長時間,你怎麼也不問問我為什麼請您出來?”玩耐性,李星輝贏了,我吃飽喝足,再不說話,就有點故意裝深沉騙吃騙喝的嫌疑了。
“楚老弟玩笑了,老哥哥現在就是你手心里的孫猴子,你高興,我就能接著蹦躂翻騰,你不高興,五指一翻,就能壓我五百年,這之中的輕重,我還是分得清的,不然真白活了這大半輩子。”
我淡淡一笑,對於他恰當得體的玩笑不置可否,“牛程錦死了。”
張玲芳正要喝水,手一抖,水溢出杯外,緊張的望向我,我卻沒看她,只是盯著李星輝。
李星輝與我對視了三秒,很明智的沒有裝傻,“我知道,自殺,聽說這事以後我就猜到老弟你十有八九會給我打電話了,所以我一早就在這里訂了位置,呵呵。”
若不是我事前就交代過虎姐,只管吃和聽,一句話都不要說,更不要問,她可能早就忍不住審問李星輝與沙之舟是不是有關系了,現在終於打破了沉默,聽李星輝如此說,她便要開口發問,被我在桌下踢了踢腳,才勉強忍住。
“是嗎?呵呵,如此就謝謝李董款待了,小弟下午還有事,也不敢再耽誤李董寶貴的時間,我們就告辭了。”
李星輝和張玲芳同時一怔,冬小夜也沒想到,好不容易才等到話題開了個頭,我卻說再見。
見我真的起身欲走,張玲芳慌忙站起來,欲言又止,我用眼角瞥到,是李星輝拽了一下她上衣的下擺。
裝作沒看到,我笑道:“小弟一個月的薪水恐怕都不夠買單這頓飯的,就不和李董矯情了,免得做了蹭飯吃還假大方的偽君子,呵呵,咱真的是個小人物,就誠實的做個真小人了。”
“哈哈,老弟還是矯情了,跟老哥哥我用得著客套嗎?”一語雙關,既像籠絡人情,又像損我揪著他的尾巴不放,依然是不卑不吭,尺度拿捏的恰到好處。
“不矯情,不矯情……那我再點倆菜打個包行不?這里的魚子醬、松露、肥鵝肝和烤蝸牛做的都不錯。”
眾人崩潰……
提著兩袋昂貴美食離開餐廳,與被我整的大腦短路的李家三口揮手告別,才坐上車,虎姐終於忍不住飈了,“小楚子,你到底什麼意思?咱們是吃飯來的?就這麼回家啦?”
“之前不就說了嗎?約李星輝就是吃頓飯,飯吃完了,不回家,你還打算跟他走啊?”
“找抽是嗎?”
我一點不懷疑把虎姐惹惱了她真會抽我,轉過身,捏著坐在流蘇腿上的繁繁的小臉,“苦兒,法國菜好吃嗎?”
蘿莉用力點頭,笑靨如花,將懷里兩袋共四個飯盒摟得緊緊的,生怕不小心灑了似的,因為我告訴她,那是要她帶回去給奶奶和朱丹晨還有那個所未謀面的宅姐夫吃的。
流蘇見被我無視的虎姐臉都綠了,白了我一眼,似是代虎姐出頭,實際上是替我說話,“南南,你知道什麼了就直說,小夜姐是警察,但不是外人,你不信警察,還信不過她嗎?”
在一起廝混了五年,到底是流蘇最了解我,我本想伸手去調戲她一下,但看到擠在她旁邊的楚緣東方蕭妖精,還是很識趣的打消了這個念頭,這仨丫頭對流蘇與我的默契貌似相當的有意見,於是即盼著我否定她,又對她的話充滿了期待。
“我什麼都不知道……”
虎姐沒好氣道:“廢話,你什麼都沒問,能知道什麼?”
“你覺得我應該問什麼?”我道:“問他,就是你雇沙之舟綁架我的吧?證據是啥?他有錢?他和牛程錦認識?北天想要許恒命且又認識牛程錦的有錢人海了去了,他說不是他,你信還是不信?”
“但他和牛程錦不但認識,還交情不淺,他上次親口承認的,錄音就在我手里,牛程錦的大舅哥在他子公司做部門經理,小姨子,就是宋有學的老婆,開了家店,店面就是他李星輝送的,姓李的上次設套坑咱們,目的不也是許恒嗎?還有,柳曉笙宴會那晚,他也在,沙之舟的請柬完全有可能就是他送的!”
李星輝設局那件事情,中午赴宴之前我們就告訴了流蘇,當然,隱去了我被下催情藥的那部分,也沒提那老混蛋苞藏禍心想要我與楚緣虎姐亂性的部分,更沒提我嘴上的傷其實是亂性強吻了楚緣第二天被她報復所致,只說他下了安眠藥,想要閨女李頌與我發生關系,以此要挾我、拉攏我……
李頌這頓飯吃的壓力巨大,很大程度來源於流蘇充滿了敵意與殺氣的眼神,直到後來我要求打包,等菜時,李頌主動聊起了那兩套已經落在楚緣名下的房子該如何裝修還需要什麼家具,流蘇的氣勢才內斂了一點——除了催我買車,買房也是她常在我耳邊得瑟的事情,仔細想想,從大一下半學期開始,有點神經質的她隔三差五就會很突兀的跳出一句:我媽說了,對女婿沒有高要求,只要有房,她就同意我嫁……當時我只以為是這姑娘男孩子氣太重,她擔心找不著好對象,她媽擔心她嫁不出去,所以才降低了選婿標准(當然我個人覺,年輕人自己有房,這要求其實一點都不低),現在回首,我簡直就是個棒槌,那時姑奶奶天天鼓動我去小河市買房,我都沒往那方面想……
“柳曉笙記不得別人,卻惟獨記得那次宴會沒給李星輝多余的請柬,當時他們暗地里已經鬧崩了,請不請李星輝,那麼傲氣那麼死要面子的柳公子都掙扎了好一陣呢,所以沙之舟的請柬不太可能是從李星輝這里得到的,當然,這也不能證明姓李的和沙之舟就一定沒有什麼關系,”我對虎姐道:“知道我為什麼讓流蘇都坐到另一桌,只讓你跟我和李星輝張玲芳坐在一起吃飯嗎?就是想給他們制造壓迫感,因為你是警察,如果你坐到另一桌,流蘇陪我坐在一起,或者大家都坐在一起,那就真的變成社交午餐了,這其中的不同,李星輝的感覺是最清楚的,我什麼都不問,也不讓你問,就是想看看李星輝會不會自己主動說點什麼。”
虎姐咂出些味道來了,“他什麼都沒說,證明什麼?”
正教繁繁擺弄新手機的妖精說道:“證明他心中無愧唄,估計這事和他真的沒關系。”
東方卻道:“他這種久在商場里浸淫的老狐狸,城府都是深不可測的,即便心里有鬼,也不會輕易被人看出來,拋開李星輝,你們看他女人和他女兒,像是心中無愧的樣子嗎?”
“東方說的對,不過只說對了一半,”我笑道:“看不透李星輝是正常的,好歹人家比咱多吃了幾十年的飯,但他女人和女兒的緊張和不安,卻不能證明他們與昨晚沙之舟綁架我的事情有關系,流蘇,你一直盯著李頌看,可她這一頓飯下來,有回頭看過我一眼嗎?”
流蘇知道我注意到了她當時的吃味,俏臉一紅,羞嗔的瞪了我一眼,但還是說道:“沒有,她好像看緣緣的時候更多一些……”
“張玲芳也一樣,一口東西沒吃,眼珠子盡朝緣緣身上飄了,為啥?她們是怕緣緣獅子大張口,再訛兩套房子幾百萬啥的,我第一次站起來說告辭以後,李頌所以主動和緣緣提了房子裝修和添家具的事情,就是感激她嘴下留情,裝修添家具,總比一套房產省錢太多了。”
楚緣啐道:“我才沒有那麼貪心!”
“但人家不知道,這就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呵呵。”
冬小夜和流蘇同時道:“這麼說,李星輝沒問題?”
“不,”我不自覺的眯起眼睛,沉著聲音道:“他不但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