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姐原本打算至少等緣緣十八歲成人之後告訴了那丫頭自己的身世,然後再回家向我爸媽認錯盡孝的,但我的追悼會肯定還是會打亂她的計劃的。相比命運的捉弄,我也像你一樣相信我爸其實會更慶幸的,我們一家團聚的代價,並不是用他的執迷不悟和我的命換回來的,所以你與我爸講道理、談責任、論擔當,刺激他……不,應該是無異於明擺著告訴他,你就是在故意強調自己的錯誤,讓他可以無所忌憚的將情緒都發泄在你身上,如此他便不至於因為自責而去遷怒我姐或者其他人了,這方法的確可行,我爸並不是一個不懂得下台階的人,他只是苦於沒有台階可下,可如果你以為你給了他這樣一個台階,他便會你心存感激,那我告訴你,不可能!即便你承諾他,從此懸崖勒馬,與我劃清界限,尊德守禮乃至干脆不相往來,他都不可能對你產生一絲絲的好感的,畢竟,就算當時你不知道我是你後媽的親妹妹,我也不知道你是我姐的繼子,咱們倆也不應該發生這樣的關系的,因為……你是有女朋友的人!所以,你的死纏爛打,結果可能只是讓他越發質疑你的人性、品格!我不知道流蘇那丫頭到底是怎麼想的,但我必須將話說在前邊,楚南,如果我爸媽當真來了北天,咱倆的關系當真瞞不住了,我是一定會向他們坦誠我是小三這件事情的,所以就算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你能讓我爸媽同意咱們倆繼續在一起,前提若是會對你和流蘇的關系有一絲一毫的影響,我都寧願從此與你一刀兩斷!”
這話不僅是敲打我,也有點翻前賬的意思,兀自計較之前我動過與她確定男女朋友關系以此迫使流蘇主動與我分手的心思,所以她用非常嚴肅的口吻強調著說道:“我背負的起世俗的目光和議論,但我背負不起對流蘇哪怕再多一點點的愧疚了,我已經從她那里搶奪了太多,如果還要她為我犧牲退讓,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我向你保證,不會的,之前的確是我自以為是的想當然了,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擅自定義你們的幸福,以為逼著流蘇放手,對還予她追求快樂與幸福的一種解脫,完全忽略了這根本就是以善意之名行傷害之實,非但是對她的不公平、不負責任,對你亦一般無二,甚至會害你背負起比我對她更深的愧疚,所以……瞧瞧我這張還沒完全消腫的臉,就是已經醒悟的證明啊,否則以老爺子的性格脾氣,可不會只替你和流蘇抽我兩記耳光,打死我都不新鮮啊,”我一半自責一半自嘲的笑了笑,語氣一轉,斂起了僅有了幾絲玩味,道:“因此我和你一樣,壓根兒也沒打算向你爸媽隱瞞我和流蘇的關系,所以拜托你也不要扭曲事實——事實並不是你主動插足了我和流蘇的關系,別忘了,你當初之所以會走進我的生活,與你心里情願與否毫無關系,而是強制性的、充滿了不可抗力的,是因為我在潛龍莊園里擅自為你出頭,最後卻放走了許恒,才連累你同我一起被懷疑被監視,朝夕相處,本就容易情難自禁,當很難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相處下去的時候,你最多是沒有否認對我的感情,結果還是我不肯放手讓你離開,依仗著你對我的無法拒絕,強行占有了你。”
冬小夜並不意外我的這份擔當,可聞言還是忍不住微微色變,“你瘋了?先不說事實就是我先喜歡了你、勾引了你,你難道是沒聽明白我的意思嗎?我向我爸坦白我是小三,不單單是為了防止流蘇那丫頭一准兒不惜會為了你我做些委屈她自己的事情或者決定,也不失為你可以用來應對我爸的一種策略,你想,咱倆的關系,若全責在我,我爸總不好太責怪你花心劈腿,而你這樣大包大攬,則無異於錯上加錯,豈不是只會火上澆油嗎?”
“所以一求、二跪、三不要臉,才是我想出來的唯一可行的辦法,而非你以為的沒有辦法的辦法,”我望著憂色滿面的虎姐,笑著搖了搖頭,道:“有兩點,你還是沒明白,第一,咱倆之間,究竟是誰先喜歡上了誰,真的很難說,你最多就是比我早些意識到了這一點而已,所以才能為了我,毫不猶豫的去吞刀子、擋刀子,你大概會說你是一名警察,出於責任感、使命感,哪怕是為了一個與你毫不相干的人,也依然會那樣挺身而出,但如果你不是警察呢?縱然一樣的滿腔熱血、正氣凜然,明知力不能及,袖手旁觀也不會被道德和內心譴責,你還會為了一個與你毫不相干的人,豁出自己的性命不要嗎?”
“當然!當然……不會……”冬小夜倒豎的英眉松展開來,表情亦由激動變成了頹喪,不假思索的自信完全禁不起內心誠實的質問,目光斜瞥,有些慚愧的說道:“如果是潛龍莊園案發之前的我,肯定想都不想就答你‘會’,可現在我非常確定,如果我不是警察,不要說與我毫不相干的人了,即便是我認識的人,也必然會有深淺之分,若相交泛泛,我應該也只會惱恨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沒有勇氣自不量力……什麼責任感、使命感、滿腔熱血、正氣凜然雲雲,你也是睜眼說瞎話,其實用不著這樣安慰我的,經歷了這麼多,還沒有這份自知之明的話,那我豈不是連我為什麼會這麼喜歡你都不明白或者否定掉了嗎?上面指派我來保護你,是連我一起懷疑監視,可林隊之所以沒有像以往那樣維護我,卻不是因為他也不信任我,而是深信不疑,無論你是黑還是白,都會極盡所能的保護我,你惱他,惱的不就是他明明不確定你是黑還是白,甚至覺得你是黑的可能性更高一些,仍以一半賭博一半利用性質的將我送到了你身邊來嗎?正因為你從一開始就看穿了這一切,所以才從未將我當做過保鏢看待,反而每每遇到需要承擔一定風險的事情,都會刻意將我支開——你也好,林隊也好,認可與看好的,是未來經過磨練與沉淀的冬小夜,至於現在的我,在你們的眼中則是完全不成熟的,相比優點,更加一目了然的,其實是我的問題與不足吧?”
我命根子被她攥在手里,要我誠實的點頭,那是萬萬做不到的。
“事到如今,我若還沒有任何的察覺、反省,我就不是狂妄自大了,而是不可救藥的白痴蠢蛋!所以我沒想過騙誰,更清楚騙得了所有人,也騙不過你……”冬小夜深深嘆了口氣,訕訕說道:“我以往工作中那股子積極忘我的拼勁兒,說穿了只是因為和我爸一樣,太在意周圍一些同事們的眼光和言論了,於是渴望表現和證明,畢竟,我是因為犯了錯誤卻被領導庇護,明降暗升的從一個小城市調動到北天市局來的,然後又得到林隊的重點照顧和悉心栽培,不明內情的人對我有些誤解、看法,實屬正常,可面對流言和非議,我卻做不到像你似的淡然處之,盡管我不是不明白,時間會證明一切,願意相信你的人遲早會相信你,而那些從一開始就是因為羨慕和嫉妒才會質疑你的人,即便事實擺在他們的眼前,他們也還是會選擇無視或者否定,乃至惡意更盛的編排你、詆毀你,可我就是無法釋然的被那種無形的壓力支配了,越是急於求成,便越是激進偏執,又因為潛意識里不願意承認我與我爸在性格弊端方面的相似,本能的回避,便是用忘我的責任感和使命感自欺欺人,但終歸不是一點自覺都沒有的,所以咱倆初次相遇,我就用槍頂了你的腦袋,一來那恰是在我辦案不順之後,且你確有一些騙色之嫌,外加出言不遜之處,二者,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則是直至潛龍莊園案爆發之前,我都長時間的處在那樣一種焦慮急躁、衝動易怒的狀態之中,正是你在潛龍莊園的挺身而出,才讓第一次親眼目睹、親身經歷過生死凶險的我徹底清醒的意識到,我曾自以為是的勇敢無畏,僅僅是無知所以無謂的莽撞罷了,我並不是不怕死的,我只是從未距離過死亡那麼近,所以不知道它的恐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