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臉皮底下在燃燒,那灼熱感,好像可以將四十五度角掛在天上的太陽都融化掉,我挪不動自己的腳步了,停留在距離楚緣三米遠的地方,仿佛想要接近她的每一步,都重逾千斤,不是灌在腿里,而是壓在心頭,那不是我能夠承受的分量。
尷尬?不,是慌亂;想要逃?不,是不知所措……
東方的不可置信,似乎只有我為何突然出現而已;呂思齊笑的苦澀,但並不驚訝,小小年紀,卻有一種成熟男人的風度……難道為那驚世駭俗的一段話而感到不自在的人,只有我與楚緣這兩個當事人而已?
現場氣氛有點奇怪,不,是相當的奇怪,我總覺得不可置信與苦澀微笑的兩個人,其實更加期待我接下來會作何反應!
掩耳盜鈴就掩耳盜鈴吧,且不管和我站在一起的呂思齊聽的有多真切,我就裝沒聽見,哥們臉皮厚,可楚緣的臉皮卻薄著呢。
“你要干嘛去?”我調整心情,一臉嚴肅的向楚緣發問,聲音卻不爭氣的有些顫抖,“現在還不到放學時間,你們倆不在教室里上課,跑出來干什麼?”
人是一種會安慰自己和欺騙自己的動物,而楚緣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她繃緊的身體明顯松弛了下來,轉過身來,紅紅的小臉上掛滿了自欺欺人的慶幸,剛說出沒什麼三個字,眼睛瞥見了我握在手里的手機,登時小嘴一扁,眉頭一蹙,情緒之轉變那叫一個快啊,眼淚如同決口的江堤,嘩啦嘩啦的往下掉,嘴里卻違心的重復著,“沒什麼,沒事,真沒什麼,真沒事……哇——”
真沒什麼事你哭個屁啊?
死丫頭這反應,真是可愛又可恨,讓人哭笑不得,到了這時候,她還想維護東方,不肯把手機被人搶了的事情告訴我呢。
相比楚緣的遇事則亂,東方的冷靜會讓人覺得她根本不像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從地上爬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塵土,冷冰冰的瞄了一眼我身後的呂思齊,剛才言語中好像還很把我當回事的她居然一臉不屑的衝我哼唧了一句,“明知故問……”
什麼態度啊?!我頓時惱了,“你說什麼?!”
“什麼都沒說。”她沒承認,但也沒怕我,那較勁的態度擺明是故意針對我,我就納悶了,聽她剛才和楚緣說的那些話,不管是今天的事情,還是昨天和我鬧情緒,她都知道是自己不對,而且頗有悔意,可為什麼一看見我,就又變的蠻不講理了呢?
我很同情呂思齊,他的眼里只有我家妹妹,為了我家妹妹幾乎拼了小命,可我家妹妹卻直到此刻才注意我後面還站了那麼大一塊體積的活人,臭丫頭的心思不比東方慢,立刻就意識到我已經全都知道了,本來就在哭,這回哭的更帶勁兒了,很有點孟姜女哭長城的架勢,貌似要來它三天三夜,即便是在這條清冷的路上,依然有不少路人駐足觀望。
我發現我走到哪里,都甩不開這種殺人光线,臭丫頭衝著我哭,搞的好像是我欺負了她似的……
“行了,別哭了……”
“啊——我偏要哭,你管不著!啊——”
這哪里還是哭?
分明是嚎……我招你惹你了,你衝我發什麼脾氣?
楚緣和東方一樣,都有點不可理喻。
“不許哭!”
老虎不發威,真以為我是hello kitty了,哥們這一聲吼,頓時震住了楚緣,就是東方也被嚇的渾身一顫。
我就賤,看她哭我心疼,可看她咬著嘴唇忍著不哭,我還是心疼……這丫頭怎麼這麼不讓人省心呢?
我拎起手機掛繩,晃悠著我的手機,問道:“這是什麼?”
“手機……唔——”這倆字都成了楚緣的哭點了,一提她就哭,我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我給她買的那個手機,在她心里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我從口袋里又摸出一個相同款式,只有顏色不同的手機,晃到她面前,“那這個呢?”
楚緣一愣,旋即驚呼道:“是我的手機!”臭丫頭破涕為笑,一把將她的手機搶回去,又蹦又跳的,欣喜若狂,仿佛那是世界上她最喜歡、真珍貴的東西,也讓我心底那種復雜的滋味更加的清晰了。
也不知道掩飾點,難道真以為我剛才沒聽見你說的話嗎?
也不怕我尷尬……
楚緣總算是意識到了這一點,突然安靜了下來,小臉漲的通紅,看了我一眼,然後便趕緊低下了頭,朝我身邊蹭了幾步,用很小很小的聲音說道:“哥,謝謝你……”
“別謝我,”我指著身後的呂思齊,道:“謝他,手機是他幫你搶回來的。”
呂思齊忙擺手道:“不用謝謝我,不用……”
“他?”楚緣望著鼻青臉腫的呂思齊,略感驚訝道:“剛才你自己一個人跑出教室,是去幫我要手機了?”
在我面前能說會道的呂思齊,到了楚緣面前就像個傻子,撓頭笑道:“圖雷今天請假沒來,凌雲、馬濤、胖子他們膽子小,不敢得罪那些家伙……嘿嘿,你別誤會,我是順便幫你要手機,我在咱第七中學好歹也算個人物,他們跑到咱們學校來欺負人,還欺負到咱們班,而且是欺負你們兩個女孩子,我要是不去踹他一腳,別人還不以為我是孬種啊?”
成熟?還是假裝成熟?是不好意思承認,還是不想承認?
我知道我那冷漠的妹妹不會被他感動,但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有點害怕她會被感動,為什麼?
我不好意思承認,也不想承認……或者,是不敢承認?
也許都有。
“謝……”
“你謝他干什麼?”東方打斷了楚緣,一臉鄙夷的衝呂思齊道:“你裝什麼英雄?被人打的鼻青臉腫搏同情嗎?呂思齊,別以為別人不知道你心里是怎麼想的,我們不是傻帽兒,你也不是傻帽兒,他們人多,你一個人追出去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會挨揍了,你以為這麼俗套的手段就能讓緣緣喜歡上你嗎?少來,告訴你,這招對緣緣沒用!癩蛤蟆想吃天……”
啪
東方的聲音嘎然而止,一記響亮的耳光結束了她的揶揄、奚落、甚至是幸災樂禍。
楚緣呆了,呂思齊呆了,東方也呆了,這巴掌,是我打的,沒有留情,東方細嫩白皙的小臉幾乎是在三人的注視下漲紅腫起的。
“你打我?”東方不敢相信,她摸著自己的臉,緩緩的扭過頭來,委屈的望著我,向我求證,仿佛那疼痛根本不是現實。
“向他道歉,”我用平時沒有的嚴肅,沉聲斥道:“如果你還當我是你哥哥,就向他道歉!”
討厭歸討厭,呂思齊卻並不希望我難為東方,或許僅僅因為東方是楚緣的朋友吧……這孩子在我面前總是帶著幾分愧意,所以當我動手打了東方的時候,他比東方和楚緣更加的驚訝,沒想到我會為了他教訓東方,見我朝東方走去,他忙將我拉住,“南哥,不用,其實東方說的沒錯,是我太虛偽了……”
呂思齊情急之下說了實話,剛才果然是小小的裝了B,倒也難怪,男人不裝B,會天打雷劈,他要真的沒有一點和我搶楚緣的心思,窩窩囊囊的認了輸,將來恐怕也成不了什麼氣候,有時候,口是心非是一種無奈,有時候,它又是一種必須,我不討厭這個孩子,很大程度上就是為此吧……也許這就是我們相似的地方。
呂思齊忌憚東方憐人,慌亂中暴露了自己的野心,他八成是想到了那個曾經被東方用裁紙刀毀了容的女孩,挺大的小伙子,居然嚇的臉都白了,但東方卻沒聽見一般,只是不解的、淒楚的凝視著我,倔強的咬著嘴唇,不肯哭出來,“你為什麼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