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姐和楚緣都各懷心事似的,回家這一路上,誰也沒再開口說過話,讓哥們如坐針氈。
我沒有讀心術,楚緣那顆小腦袋里在想什麼,我不知道,可虎姐腦子里在想什麼,我卻心知肚明,這主要基於兩點:一是因為習慣了像膏藥一樣粘著我的楚緣,在我送端木夫人回酒店房間這段短暫分開之後,換坐到了前面的副駕駛位上;二是開車的虎姐雖然不說話,眼睛卻頻繁的瞄後視鏡,殺氣在鏡面上反射過來,猶如一把凌厲的刀子在我臉前晃來晃去,讓我心驚肉跳的……
上樓時我又是咳嗽又是跺腳,故意制造出很大的動靜,想要驚動鄰居家那兩位武力值不在冬老虎之下的女豪傑,完全是出於本能——自保本能,抑或求生本能……
我當然不是盼著假小子和仇媚媚與虎姐大打出手,那樣非但是火上澆油,還會暴露她們兩個人的真實身份,仇媚媚倒無所謂,萬一楚小花就是許小佑的事情曝光,天曉得氣頭上的虎姐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我只是想讓那倆個妞過來插科打諢一番,然後隨便找個理由,諸如太晚了,室友已經睡了,不好吵醒她們啥的,在我家留宿一晚,不給虎姐質問我與楚緣兄妹戀問題的機會,也算盡了她倆保鏢的義務。
我了解虎姐,這妞是直脾氣,喜怒哀樂在心里是藏不住的,她現在的憤怒,多半源於震驚,所以不管我的解釋是否合理,她都不可能聽得進去,甚至有可能,不,是百分之百會將我的解釋當做狡辯,繼而痛下殺手……
然而震驚並不存在延續性,她現在聽不進我的解釋,是因為有些事情她一時想不通,卻又不想聽我狡辯,但如果給她一點時間呢?
她自己就會琢磨那些自己想不通的問題,存在即合理這句話未必是正確的,但是為不合理的存在尋找一個合理的答案,從來都是人類的天性,虎姐想得多了,自然就冷靜了,即便她依然憤怒,至少我的解釋,她能聽進耳朵里了。
那時候她再扁我,應該會手下留情些吧?
我也說不清是為什麼,我擔心的只是輕傷、重傷、半殘廢,卻一點也不擔心虎姐會不會為此離開我……
也許,是因為虎姐的眼睛里,只有憤怒,卻沒有怨恨的緣故吧,我能從她眼睛讀到的只有一句話:回家看老娘怎麼收拾你……
我實在承受不住虎姐的殺氣,偏偏天佑和仇媚媚這兩個不稱職的保鏢還沒回家,我掏出鑰匙的爪子一個勁的抖,仿佛我要打開的不是我家的房門,而是通往地獄的大門,緊張之下,我還插錯了鑰匙,差點將我辦公室抽屜的鑰匙擰斷在門鎖里,推開房門時,不曉得是不是錯覺,我好像聽見身後有人一聲冷笑,這觸動了我體內一條敏感的神經——挑釁?!
我對挑釁向來沒有什麼抵抗力,尤其是女孩子的挑釁,這得感謝楚緣,臭丫頭小時候就以挑釁我為樂,逼我犯錯被老爺子懲罰,她好幸災樂禍,我是個濫好人,但絕非隱忍的性子,在家里是不得不忍,忍得多了,到外邊就忍不得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人若犯我,我必犯之,哪管是男的還是女的啊?
但凡女的,一律當成楚緣教訓,更覺得解氣,別說那些女流氓小太妹了,就是對我千依百順的小紫偶爾犯毛挑釁,我都沒饒過她,打我是舍不得,但罵我可不吝嗇,我倆也只會為此吵架。
所以我嘴上說端木流水不爺們,也不認同他對鄭雨秋的種種,心里卻頗為理解,男人需要氣量,但並不是每個男人都有被女人騎在頭上撒尿還能淡然處之的氣量。
反正我沒有,虎姐這一聲冷笑,雖然有可能只是我的幻聽,但還是嚴重的刺激到了我的心傷——老子最煩被小娘們看不起!
最近的三小姐,更是讓我對此前所未有的反感!
兄妹戀的事紫苑已經知道了,楚緣戀兄的事流蘇也已經知情,我只是不曉得怎麼開口,可壓根就沒想過隱瞞,所以虎姐知道也只是早晚的事,我怕,只是怕挨揍,可人死不過頭點地啊,楚南,你丫也太慫包蛋了,她還沒亮拳頭沒抬腿呢,就把你嚇尿了,開門都用錯鑰匙……你是怕疼的種嗎?
被七八個大小伙撂倒在牆角拳打腳踢咱也沒哼過一聲吧?
就因為她冬小夜是個女的,咱就不甘心被打趴下啦?
就你丫干這點事,你跪地上讓她用腳踩你臉你也不冤吧?
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
想到這兒,我也不怕了,懶得去深究,我到底是拾起了男子漢大丈夫的擔當,還是丟掉了男子漢大丈夫的骨氣——要殺要剮要我跪,爺悉聽尊便!
一進屋我就丟了外套坐在沙發上,好像被識破了臥底身份被軍統特務鬼子漢奸逮捕的地下黨,滿臉慷慨赴死的堅毅悲壯,就等著蓄積了一路殺氣的虎姐發落,卻不想她根本沒搭理我,道:“緣緣,你明天補考,快去洗個澡,早點睡吧。”
楚緣還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眉頭緊鎖著,好像在糾結於某個難題,我不知道她到底糾結什麼,卻可以肯定,她並沒有兄妹戀曝光的危機感,甚至虎姐跟她說話的時候,她也沒朝虎姐看上一眼,木然的點點頭,“哦”了一聲,就走向浴室。
“換洗的衣服拿了嗎?”虎姐拉住她,道:“小祖宗,魂不守舍的,想什麼呢?”
虎姐問的是楚緣,不想倆丫頭卻同時向我望了過來,我一怔,忙低頭裝作尋找其實已經握在手里的遙控器,然後打開電視。
楚緣進了浴室之後,虎姐便在我身前坐下,卻不說話,我換了六個頻道之後,終於確定,這妞是在和我玩心理戰,讓我不安,讓我心虛,等我主動交代——這是刑警審訊時的慣用伎倆,由此可見,這妞表面上沉得住氣,其實肚里已經氣炸了,不然不至於將我當成犯罪嫌疑人來對待,換言之,我現在若主動交代,就是不打自招,她立馬就會給我扣上罪犯的帽子,還會聽我解釋嗎?
不怕死不代表喜歡找死,更何況我與楚緣的無血緣關系兄妹戀還遠遠談不上是犯罪吧?
虎姐如果是像個吃醋的女人一樣對我發脾氣,我一定接著受著,可她現在這麼一整,反而讓我有些氣不忿了。
我倆就這麼僵著。
楚緣大概是真的累了困了,只是衝個涼的工夫就出來了,甚至沒讓虎姐幫她吹干頭發,便回了房間。
“你先洗我先洗?還是一起洗?”
打死我也沒想到,這是虎姐回家之後和我說的第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