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兄,我應該沒聽錯吧?”邢思喆抬起的一只手在耳邊頓住,翹伸出來的食指抖了抖,總算是忍住了挖一挖耳朵以此檢查這個硬件設施是否在方才與張家人的衝突中受到了某種延遲性損傷的強烈欲望,稍稍有些不自然的滑到腦後抓了抓,隨機應變的還算及時,卻忽略了這個動作其實與質疑自己聽錯了我的“大言不慚”從本質上而言並無任何區別,茫然,不可置信,覺得荒謬,故而以為調侃,於是不知不覺便流露出些許嘲弄輕視的意味,“你不要我送你的公司,反過來,卻要送……送給我一家公司?”
我翻了個白眼,既是朝邢思喆,也是朝被我彈開了手反而卻將腦門頂過來非要確認我是不是發燒說胡話的陳若雅,“你沒聽錯,我也沒發燒……”
“那肯定就是在開玩笑吧?”鄭雨秋雙手一合,拍了個脆響的巴掌,擠開若雅搶到我身前,一副同仇敵愾的表情,瞪圓了一雙嗔惱難掩嬌媚的大眼睛,冷冷對邢思喆道:“我家小弟弟對於你明明是包藏禍心卻不坦誠,還一派虛偽大方說送他送公司請他做大股東的行為非常的不滿意!”
正在理性思考與美好幻想之間做著心理斗爭的邢思喆聞言,饒是城府極深,亦忘記在第一時間掩飾,失落之情濫於言表,只是不曉得,讓他感到失望的,究竟是天上的餡餅沒掉下來,還是我睚眥必報的狹隘幼稚……
“我沒開玩笑,但如果邢兄笑了,那我覺得,這件事情,便可以到此為止了,”我捏著鄭雨秋的衣角,將她輕輕拽到一旁,語速平緩語氣淡然的對邢思喆道:“彼此信任是成功合作的基礎,所以無論你現在是樂觀的想笑,還是悲觀的想笑,在我看來,也只是暴露了你的簡單天真,或者是在你心目中我是多麼的簡單天真,既然不是你不信任我,就是我不能信任你,那還談什麼合作?”
被我戳中了心思活動的邢思喆頓時慌了,“楚兄這是說的什麼話?我沒有……”
其實看看現在鄭雨秋的反應就知道了,哪里能怪邢思喆想得簡單了?
小秋同學在對上我認真的目光以為,不也是忙不迭的斂起了剛剛露出來的看白痴一樣的表情?
既然不是說笑話,僅憑我一個月薪不過萬的小白領,張嘴便是一家公司送人,能怪人家以為你是冒傻氣或者吹牛逼嗎?
我敢說,以這幾位對我的調查了解,連我現在還藏剩多少私房錢,他們都跟楚緣一樣,比我自己知道的都清楚……
所以我不過依然是在小題大做、借題發揮罷了,逮著機會就一定要敲打敲打邢思喆……莫要小看了這個雖非絕對意義上的無理取鬧卻也難言不是得理不饒人的咄咄逼人的小細節,這可是在我們倆今後彼此了解的過程中最為重要的一個步驟,既有助於我建立自信,亦可讓邢思喆在我面前永遠也不敢太過自信。
除此之外,我也是有必要向邢思喆暴露一些我的缺點和喜惡的,例如這般程度的謹慎、敏感和多疑,不單單是為了讓他有所忌憚,更多是為了抵消他可能對我產生的更多忌憚——在邢思喆這樣一個永遠都在琢磨你揣測你的人精面前,你的城府越深,他反而會越不安、越有戒心,繼而產生越多有用的或者沒用的試探與算計。
言歸正傳,點到即止,何況邢思喆笑得或許無心,我找茬卻是有心,由著他解釋,反而容易越描越黑,到時候我不想跟他計較怕都是難了,故而擺手打斷了他,自顧自的接著說道:“邢兄當然知道天上是不會掉餡餅的,而我這個人呢,小虧肯吃,大虧肯定不吃,不屑得占小便宜,要占,就要占最大的便宜。所以啊,我說送你公司,雖然不是氣話玩笑話,但小秋也沒說錯,我確實有將你剛才那派不盡不實的好聽話說還給你的意思,不同之處在於,你是在告訴我,得到多少好處,就要承擔多少風險,而我則想告訴你,能承擔多少風險,就拿多少好處。當然,你也可以很簡單的理解為,我僅僅是對你許諾給我的條件不太滿意罷了——我不否認我很喜歡獅子大張口,但如果你覺得那是因為我唯利是圖,便大錯特錯了,我喜歡占大便宜,是因為我更討厭吃大虧,換句話說,就是誰想讓我吃大虧,我才會去占誰的大便宜,對人不對事,如此罷了。然而與邢兄,我是對事不對人的,因此相比利益,我更看重的,當然是風險。簡而言之,邢兄許我的好處,利益固然豐厚,風險卻也不小,何況還是一竿子買賣,拋開來自蘇逐流的針對,一個經營不善,我自己就能將我自己玩個傾家蕩產,到頭若落個賠了夫人又折兵,那就鬧了大笑話了,所以,相比大富大貴,至少現階段,我以為能細水長流才是最好的。”
邢思喆只當我是不想賣大力氣所以不願收他那麼大一份禮,忙不迭的蠱惑勸解道:“楚兄此言差矣,你我同心協力辦公司,起步便是投資穩賺不賠的潛龍山莊項目,怎麼可能會是一竿子買賣呢?楚兄剛才不是才十分篤定的說,你也覺得潛龍山莊目前的困境只是一時的,且正是因為會經歷現在的困境,將來的成功非但會成為一種必然,更大有可能,甚至是絕對,絕對會有意外的驚喜嗎?”
“是邢兄差矣,你還是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道:“無論是對潛龍山莊的開發項目,還是對邢兄的能力以及新公司的發展前景,我都是抱有一百二十分信心的,可問題的關鍵在於……我對自己沒信心啊。邢兄,我呢,大學畢業才一年,目前只是一個無論從心理方面還是能力方面,都才剛剛適應了朝九晚五的生活和工作方式的小白領,你讓我一步踏上人生巔峰,我既沒那個本事,也沒那份擔當。人貴自知,凡事要盡力而為,卻也要量力而行,這是我家老爺子從小就教導我一定要懂的道理,一口氣是吃不成胖子的,只會把自己撐死;沒有那麼長的腿還硬要跨那麼大的步子,我怕扯傷自己的蛋啊——想要跑,得先學走,想要飛,好歹也要先將自己的翅膀鍛煉的夠硬吧?商海沉浮,多的是大風大浪,我一個尚未見過什麼世面的小菜鳥,既掌不了舵,亦不想做了掌在別人手里的舵。”
“楚兄多慮了,你何必這般妄自菲薄呢?沒有那樣的經驗並不等於沒有那樣的能力,況且對於你所擁有的潛力,我或許會看走眼,三小姐總不至於也會看走了眼吧?所以她才會從一開始就對你青睞有加不是嗎?”邢思喆這話雖然是問我的,可目光所向卻是我旁邊的鄭雨秋,眼睛里那足以填滿了滄桑深邃的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咆哮,不僅十分搶戲的轉移了我話中暗諷的重點,亦證明這廝心里完全認定了鄭狐仙與我有奸情,故而篤定她會和自己有共鳴,鄭小妞也確實沒讓他失望,下意識的便重重點頭,再看我時那幽怨的小眼神里,內容可就多了去了……
邢思喆當然不知道,鄭雨秋怨我的,八成不是男人應有的野心、欲望和魄力我都似極端匱乏,在機會面前瞻前顧後畏畏縮縮的,而純粹是因為我對她,或者是對她和睡在旁邊那張床上的她,有所保留和隱瞞。
可理解錯誤的邢思喆卻更來勁了,以為鄭雨秋認同了他的觀點,再接再厲的舉例佐證道:“我聽說張力已經在股權轉讓書上簽字了,將風暢百分之七的股份無償轉讓給你的女朋友程小姐,風暢股東已經全票通過,現在就差對外宣布了,看看今時今日的張家,那不正是小看了楚兄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