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蘇那副無限嬌羞的憨態和脈脈含情的偷瞥,讓我不自覺的有些飄飄然的膨脹,卻被老爺子冷冷一句話,錐子似的戳回了原形。
“說的真動聽,那我是不是現在就應該替小程抽死你這只小畜生?都腳踏三條船了,還腆著臉裝大尾巴狼,你不臊得慌,我都替你羞!”
老爺子這話其實比我剛才那句更受用,因為偏心流蘇的態度十分明顯,但聽在紫苑耳中也不會覺得不舒服,只會覺得老爺子當著她的面越是偏向流蘇,就越是沒拿她當外人看待。
小紫性格便是如此,天生的逆來順受,所以骨子里的柔弱善良,經常會讓她展現出某種常人無法理解的韌性,反之,若一味的寬恕包容,她才會覺得自己一無是處,自怨自艾,脆弱到隨時都有可能崩潰。
莫說老爺子這是太了解她了,就算是真的偏心,明明白白告訴她,她都不信。
這丫頭,總以為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比她聰明善良。
不過妖精可沒有紫苑那份天真,跳起來不樂意道:“是四條船——爸爸,你把我忘了!”
要說紫苑是我爸媽的小棉襖,那妖精就是我最貼心的小棉襖,同樣一句話,她將老爺子給難住了。
老爺子抬手都要打我了,紫苑不敢攔,若雅不敢擋,妖精貌似是火上澆油,可老爺子的手反而落不下來了——這一巴掌要是拍到我臉上,妖精這第四條船可就算得到他的認可了。
後媽見老爺子一副吃癟的表情,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將妖精拉到懷里,喜歡的不行,妖精朝流蘇甩了個挑釁的眼神,嚇得老爺子都不敢繼續這個話題了。
“咳,小白今天來,就是和我打聲招呼,並沒求我表態,看的出來,她還是希望你主動答應幫她的。之前一直沒有跟你開口,是因為你自己有些事情還沒有處理好,她怕她這件事情會影響到你自己的選擇,或者干脆就成為你做出某種選擇的借口,所以責任還是在你自己身上,你以後就不要再揪著這點不放,連個好臉色都不肯給她了。”
我費解道:“我有什麼事情沒處理好啊?”
老爺子不答反問,“你說你有什麼事情沒處理好?”
我一怔,下意識的望向流蘇,流蘇亦是怔了怔,俏臉瞬間沒了顏色,惶然望向了老爺子。
是啊,若問我有什麼事情沒處理好,那也就只有和流蘇的感情問題了。
“爸……”我有些尷尬,不知道當著流蘇的面該怎麼問才好。
老爺子目光柔和,用安慰的口吻對流蘇道:“丫頭,不用多想,把心放在肚子里,事情不簡單,但是不復雜,一言概之,這和小白為什麼先跟我通氣的理由是一樣的,就是個誰能做主的問題罷了——如果你願意做小南的主兒,小白找他之前,就得先找你,爭得你同意了,她才能找小南,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你說得這麼婉轉,明白了人家姑娘也不好意思說啊,萬一誤會了不是鬧大笑話了?”後媽直白的讓人受不了,“蘇蘇,楚老師的意思就是,只要你願意做楚家的兒媳婦,你就能做小南的主兒,所以,不管那個小白求小南去做什麼事情,幫不幫的決定權,都在你手里攥著呢。”
流蘇臉上剛剛褪下去的血色又涌上來了,我不是沒見過她臉紅,但從未見過她的臉可以這樣紅,姑奶奶一邊搖頭一邊擺手,羞得好像短路了似的,聲音顫的讓人覺得她都快哭出來了——老爺子和後媽這算什麼?
替我求婚呢還是幫我逼婚呢?!
我哭笑不得,心中亦有些恍悟了……
因為與紫苑和小夜的關系,我決意去上海,為墨菲收拾江玉呀帶天佑去避難雲雲,不過是誰都不信的借口罷了,真正的理由,還是為了流蘇和墨菲的將來而選擇離開,說白了,就是在逃避她們的感情。
我不知道三小姐求我的事情是什麼,不過現在看來,那應該可以成為一個比去上海更好的離開的借口,所以她才總是通過紫苑向我強調,時機還不到……紫苑的事情已經讓她覺得愧對流蘇,她是堅決不想再做任何可能會傷害到流蘇的事情,所以在我和流蘇的感情塵埃落定前,她才一直回避和等待。
時機不到,不是連搪塞都欠缺了基本誠意的爛借口,而是真的時機未到,有苦難言……當這一層層誤會的薄紗被揭開,我忽然發現,之前我印象里的那個三小姐,與我現在了解到的冉亦白,愈發的判若兩人了——她哪里刁蠻任性、傲慢自大、囂張跋扈、目中無人、不可理喻了?
明明是這樣的善良溫柔、體貼周到,雖然脾氣差了點,而且有些口是心非,但那又何嘗不是她最可愛的地方呢?
對,就像楚緣,會因為我的誤解而生氣、難過、委屈,卻不會對我發泄或者抱怨,哪怕背後已經抓狂,到了我面前,展現出來的,卻永遠是她們最包容的那一面……
“我、我、我……哪里做的了他的主?就算我願意,也得他願意啊……”程姑奶奶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已經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氣,聲如蚊哼,瞄向我的目光,卻無不幽怨。
我當然願意,但你不覺得委屈嗎——我這句話被老爺子眼角余光一掃,卡在嗓子眼里沒上來。
因為言出必行所以心腸雖軟卻也從不輕易許諾的老爺子異常嚴肅異常認真的對流蘇說道:“除非他不認我這個老子,否則只要你願意,他就不敢不願意,你絕對做得了他的主,因為我會為你做主。”
“爸爸,我覺得這個事情決定的是不是太草率了……唔——”蕭妖精話沒說完,被楚緣捂住了嘴巴,可是看臭丫頭那副表情,卻比妖精還要緊張三分的樣子,妖精已經是十二分緊張了,她十五分,一雙漂亮的眸子無比復雜的盯著流蘇,連呼吸都忘了似的……
“為什麼啊?”
都說胸大無腦,我家程姑奶奶沒胸,所以腦子非常好使,老爺子如此偏愛,她反而冷靜了下來,看了看紫苑,又看了看虎姐的房間,問道:“是因為我可以接受她們,您覺得我受了委屈嗎?”
輪到老爺子被問的一愣,他與後媽對望了一眼,目光不約而同的轉到了楚緣身上。
蕭妖精還以為是在看她呢,驚愕之後是狂喜,雖然被捂住了嘴巴,但她的大眼睛也會說話,諂媚的小眼神,好像剛才說草率的那個人不是她,她從來都是最堅決的擁護者一般。
楚緣卻知道爸媽是在看她,怔神兒之後,似有所覺,臉紅了,但只是正常程度的害羞,並不顯一絲一毫的慌亂……這臭丫頭,臉皮真不是一般的厚,完全沒有作為一名超級大兄控應有的自覺啊!
“我不想做他的主。”流蘇道。
如果說匕首刺入冬小夜心口的那一刻,我的感覺是世界都崩塌了一般,聽到流蘇這句話時,我的感覺是世界還在,但我已經死了……
我確定睜著眼睛,屋里所有人的表情應該都在我視线之中,但我卻什麼都看不到,流蘇周圍,一片空白,直到她對我露出那個惡作劇的笑容,我的心髒才重新開始跳動……活過來了。
媽的,我是有多沒出息?
離開她的決心下了一遍又一遍,結果卻像個自欺欺人的謊言,哪里是不堪一擊啊?
她一個大喘氣,我都差點崩潰,怎能不懷疑呢?
留給她一個灑脫的背影,會不會從一開始就是我淒美悲壯的幻想,我便是忍痛離開,也只會狼狽如狗呢?
十有八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