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副董,您覺得,這兩份企劃,哪一份更好?”
我知道沒人好意思直接這樣問張力,因為這會讓張力下不來台階,所以,壞人的角色,只能由我來扮演。
張力想笑,可是嘴角抽了兩下,沒笑出來。
承認了墨菲的企劃更好,就等於支持了墨菲,親手將勝利送給墨菲的同時,也是親口宣布了自己的失敗,他怎能甘心?
“如果墨侄女這份企劃真的能夠如願以償的話,當然是她的更好,可是……大家不覺得,這只是我們一廂情願的美好幻想嗎?”張力笑不出來,索性一臉嚴肅,甚至是有些憤怒的說道:“風暢投入百分之三十,卻要求控股百分之四十九?國內市場的管理權不允許月之谷伸手,海外市場的推廣發展月之谷卻必須同意我們插手……難道月之谷的高層都是傻瓜嗎?!如果不看控股權的話,這完全就是我們自己家的公司,人家是特意來給咱們打工的?太天真了,這樣的條件他們非但不可能答應,反而會惹惱他們,這是在逼他們去尋找其他的合作伙伴!大家要知道,國內具備實力的市場競爭者,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不是誰都像咱們一樣貪心的……”
頓了頓,張力才平靜了一些,嘆道:“年輕人有魄力,這是好事,但過剛易折,目標遠大沒有錯,卻也要懂得知足常樂啊,何為發展?就是凡事要給自己留下回旋的余地,姿態擺得低一些,今天吃點虧,明天才能占便宜,更何況,我們今天並沒有吃虧不是嗎?”
這番話,卻也讓一些保守派產生了動搖。
“張副董沒有仔細看過這份企劃書吧?”流蘇已經沒有了最初進入會議室時的緊張,雖然還是稍顯拘謹,可至少站著的時候雙腿不發抖了,說話的底氣也足了,“就合作項目、硬件條件、市場體系、品牌推廣和消費者的認可程度,國內可以達到與風暢相同水平者,即沒有一千,也沒有八百,最多三五十家,這是我們經過詳細的市場調查之後得到的結論,而其中有意於這個項目的,恐怕不足三成——大家之所以像張副董一樣被月之谷的條件所迷惑,認為百分之三十的控股我們已該知足,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源自對市場調查的疏忽,首先,大家建立於思考的出發點,就是被月之谷,或者說,是被三小姐誤導過的,從一開始,她就用一種最簡單卻也是最巧妙的方法,制造出了一種假象,即,月之谷是很隨意的在挑選合作伙伴,無論誰成為月之谷的合作伙伴,皆是受益的,她利用的,正是張副董此刻的這種知足常樂的心態。”
張力壓根沒將流蘇放在眼中,所以哪怕流蘇說的對,他也是很不屑的,“但這是事實……”
“這不是事實,”流蘇道:“三小姐是被神化的傳說,五年前她貌似很隨意的投資龍氏建潛龍山莊,完全不在乎潛龍山莊的市場前景,而潛龍山莊的失敗,也被普遍歸咎於龍氏的發展戰略不合理,這個前例幾乎左右了所有人的思考,但現在我們俯下頭來,不再仰視著被神化的三小姐,剝離那些虛表,我們看到的是什麼?潛龍山莊實現了龍嘯天的夢想,卻也拖垮了龍氏的發展,然後,身為最大債主的三小姐,以極其低廉的價格,完成了對龍氏的收購,同時也回收了已經建成的潛龍山莊——這難道只是巧合?我們不願意相信這是巧合,僅僅是因為我們都期望著成為五年前的龍氏,並相信自己不會犯龍氏那樣貪多嚼不爛的錯誤罷了,也就是張副董所謂的,凡事都給自己留下回旋余地的去發展。”
提到龍氏的沒落,龍珊的表情有些黯然,但馬上就點頭,對流蘇的見解表示認同和贊許。
張力被流蘇噎的無言以對,便聽流蘇繼續道:“張副董說,我們應該將姿態擺低一些,這話簡直是笑話,即便我這樣的小職員,也明白談判桌上不強勢就無法爭取到利益的最大化,擺低姿態,無異於放棄了合作的主動,與任人宰割還有什麼區別?我都不禁開始懷疑張副董剛才拿出來的那份企劃到底是不是自己做的了,至少那份企劃的宗旨還是建立在一定姿態上的爭取,而非擺低我們的姿態!”
張力面紅耳赤,流蘇的話不但得到了近乎所有人的認同,她對張力的質疑,更是惹起了大多數人的同感,企劃並非張力的,他並沒有理解風暢在這份企劃中的態度和底线。
讓步和擺低姿態,完全是兩碼事。
“我補充兩句,”墨菲道:“流蘇剛才說,國內具備與風暢相同或以上等級的市場競爭者,最多三五十家,而其中中意月之谷這個項目的,不足三成,並非無的放矢——不是所有具有競爭力的集團,都會對月之谷的項目有興趣,他們或已經擁有了自己的品牌,或沒有像我們風暢一樣遇到發展瓶頸,而是樂於安逸穩妥……”
張明傑終於忍不住了,站起來道:“即便沒有三成,只有一個,月之谷也有風暢以外的選擇,不是嗎?”
“不是,我們風暢,沒有競爭者,”墨菲一字一句道:“因為在這三成的競爭集團中,只有風暢有楚南!”
張明傑一怔,旋兒萎靡的坐了回去……
“這也是三小姐的策略,項目是她的,有人爭搶,主動權自然而然便落到了她的手里,物以稀為貴,她僅僅是利用了這個常識,所以她放話出來,說得到楚南的公司就可以得到這個項目,月之谷方面還願意在出資方面讓步百分之二十——她為何選擇利用楚南我不知道,但毫無疑問的是,各種貨色的競爭者井噴式的冒出來,可就算是傻瓜也應該明白,風暢是不會放走楚南的,哪怕楚南是一個貪戀權財的人,別人給得起的條件,風暢也照樣可以滿足他,所以,這些對風暢構不成任何威脅的競爭者,不過是抱著一絲幻想在爭取罷了,可即便如此,也依然能夠讓我們產生危機感,三小姐更是借此制造出了一個假象,似乎這個合作項目只是她心血來潮的興趣之作,而陷入被動的,僅有我們風暢罷了,基於此,我們可以反向思考了,她為什麼針對風暢做這麼多小動作?是因為她一開始就選擇了風暢作為月之谷的合作伙伴!三小姐是一個精明的且成功的商人,她利用了人們對她的神化,她之所以爭取主動,就是擔心自己會成為被動的一方,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不去爭取?”
“精彩!”墨菲話音才落,端木夫人便帶頭鼓掌贊道:“菲兒的分析很有道理——產品的口碑代表了一家公司的信譽與形象,豈有如此隨隨便便的道理?月之谷選擇了風暢,定然是經過慎重選擇的,那麼主動權本就應該是屬於我們的才對,菲兒年紀雖輕,見識卻遠,難得。”
端木夫人夸的是墨菲,但一雙好看的眼睛卻和墨菲流蘇一樣,都盯在我臉上。
“兩份企劃大家都已經看過了,那咱們就股東表決一下吧。”張力此言一出,會議室里頓時鴉雀無聲。
見過臉皮厚的,但沒見過臉皮比張力更厚的——眾人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墨菲已經得到了幾乎所有人的認可,可張力依然堅持股東表決!
沒有人再吝嗇鄙夷的目光,只有墨亦之依然保持著沉默,他沒有奚落張力,因為他很明白,自己的容忍,會讓張力出更大的丑,為自己、為墨菲贏得更多的分數。
娃娃臉的端木夫人笑問道:“張兄之意,是仍然要投自己一票嘍?”
張力沒回答,算是默認,但白白的臉此刻已經漲紅如血——他知道,自己已經輸掉了幾十年來苦苦維持的形象,所以,他不想再輸掉自己在風暢的未來。
“等一等,”墨菲忽然說道:“我與大伯為了公平,放棄了表決權,所以我希望,張副董也放棄表決權,以示公正。”
張力尚未反應過來,張明傑急了,“為什麼?!”
年輕的確是硬傷,無論你有多高的智商,沒有各種各樣的經歷,心理的承受能力,是不會增長的,張明傑已經無法掩飾情緒,他在最後一步選錯了路,懊惱讓他有些喪失理智……他身旁的司馬洋長長嘆了口氣,他知道,墨菲原本是打算對張力留情的,可惜,不肯接受失敗的張力,逼著她打出了最後一張底牌——
墨菲沒有理睬張明傑,而是望向鄒鶴與習百源,道:“大家想必還記得,不久之前楚南與司馬助理的弟弟在酒吧打架的事情吧?”
鄒鶴與習百源點頭,並向張力瞥了一眼,姚凌甚至還冷笑了一聲。
張力臉色驟變,他是聰明人,自然知道墨菲現在提起這碼事意味著什麼。
“為什麼那天晚上,我們投資部綜合組的聚會,會選在張副董與鄒叔叔你們喝酒娛樂的酒吧,並且那麼巧,楚南偏偏和司馬海發生了摩擦,酒吧的監控錄像更是很有選擇的記錄了當時的過程,大家對這些,一定是非常好奇的吧?”墨菲冷聲道:“其實很簡單,有人事先知道我們一定會去那家酒吧,所以提前安排好了一切,並邀請鄒叔叔習叔叔你們一起喝酒聊天,因為先來後到,所以後來發生的事情,才像是巧合,而非一個圈套……”
墨菲沒點名道姓,可所有人都知道,她說的就是張力。
以張力方才的拙劣表現,墨菲的話,倒有一大半人是相信的,其中就包括鄒鶴,但鄒鶴還是說道:“菲兒,無憑無據的事情,還是不要亂講,否則容易被人反咬一口。”
張力臉色陰沉,怒瞪鄒鶴,鄒鶴如此說,非但是相信墨菲,更是表明了對墨菲的支持。
“謝謝鄒叔叔的提醒,但我不是某些人,總喜歡無憑無據的編排和誹謗,我是有人證的。”
墨菲與流蘇交換了一個眼神,流蘇馬上撥了個電話,只講了一句話,“你上來吧。”
我搖頭苦笑,敢情墨菲早就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流蘇,但兩個丫頭卻對我隱瞞的死死的……她們倆現在到底有多要好?
眾人很好奇,流蘇叫了誰上來?
片刻之後,答案出現了——一個黑黑壯壯的青年在敲門之後,戰戰兢兢的走了進來。
大多數人都不認識他,因為他像我一樣,只是風暢大樓中最基層的小職員。
不等旁人發問,黑壯青年已經開口說道:“董事長好,各位……各位領導好,我是投資部綜合組的員工,我叫田國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