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開始,你,還有你——”沙之舟怒瞪已經快要爬到我旁邊的天佑,氣急敗壞道:“誰再朝姓楚的動一下腳趾頭,我就在姓張的身上戳一個窟窿,動兩下我就戳兩個,咱們數一數,看他能挨幾下!”
“你把他戳成馬蜂窩吧,關我屁事。”天佑的不以為意沒有絲毫的做作,甚至是赤裸裸的激將,張明傑險些被嚇癱。
不過說歸說,冬小夜不發話,天佑確實不敢動,張明傑死活無所謂,但沙之舟如此威脅冬小夜,肯定不是沒有道理的,天佑未必明白有什麼道理,可她不想、也知道我一定不想冬小夜為此惹上什麼麻煩。
“不關你的事,也不關他們倆的事?”沙之舟道:“沒有證據證明我和姓張的是同謀,他死了,就是被你們害死的,他老子張力肯善罷甘休?社會輿論肯善罷甘休?那樣的結果,你們倆承受的起,你們的家人也承受得起?冬小夜,你爸媽都是老師吧?姓楚的,你老子是大學教授吧?哈,哈哈——你們不怕他們被人戳著後脊梁,指責和議論他們教出了什麼樣的孩子嗎?!”
冬小夜猶豫了,沙之舟幾乎等於承認了張明傑與他就是同謀關系,可就像他說的,我們沒有證據,真若魚死網破,弄死了張明傑,種種後果,我和冬小夜,的確承擔不起,我們不是許恒,我們有太多牽掛。
張明傑該死,但他絕不該冤屈而死,而是受法伏誅!
沙之舟看出了冬小夜的動搖,趁勢說道:“咱們可以繼續這樣耗著,冬小夜,你是警察,應該是最清楚不過的,我耗不起,北天警方不會放過我的,如果我現在走不了,待會警察趕到,便是你肯放我走,我也走不了了,所以你更應該清楚,你的楚南比我還耗不起——反正姓張的在我手里,外面就是圍了一百個一千個警察,來了一百個一千個醫生,老子跟他們僵持到底,他們也別想進來一個!你就忍心這樣眼睜睜看著你最愛的男人失血過多而死?好啊,我的命換他的命,我不虧!”
天佑沒有城府,急道:“夜姐……”
冬小夜望向我,眼神是那般堅定。
我死命搖頭——我才不管張明傑是死是活,放走了沙之舟,張明傑也會脫清罪責,讓這兩個人逍遙法外,他們太陰險,也太危險了!
我了解北天的形勢,所以也了解北天警方會做出怎樣的判斷和抉擇,沙之舟不是信口胡謅,北天警方不可能放過他,所以我和張明傑的死活就不那麼重要了——我們活下來,是北天警方的功勞,死了,也僅僅是他沙之舟的罪過。
牛程錦是北天警界乃至整個北天最大的汙點,上上下下方方面面,誰不想盡快抹干擦淨洗白白?
只要沙之舟落網,無論死的還是活的,都足以助北天警方塑造和挽救一定的形象與信譽,這是當務之急的,甚至要優先於許恒案的破獲。
沙之舟提醒了冬小夜,她拖,拖到警方趕到,警方也只會接著拖,這間辦公室是完美的屏障,狙擊手毫無機會,警方也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不顧張明傑的死活,衝進來營救我們,所以他們只會做些無謂的表面功夫,安撫勸降,直到我失血而死,直到沙之舟精神崩潰,捅死坑慘了他的張明傑,然後才會一擁而上……
現實很殘酷,但我欣然接受,因為這是留下沙之舟、揭穿張明傑的唯一辦法,我相信,以沙之舟的為人,再義氣,他也絕不會讓對他不義氣的張明傑死的清清白白,這樣即使我死了,也沒有什麼不劃算。
不徹底解決掉這兩頭畜生,我活也活不踏實,我不想我身邊的任何人,再因為我而遭遇危險!
林志不會讓我失望的,他一定會做出這個冷酷卻百分之百正確的判斷——像沙之舟這樣的禍害,不能放,否則今天救了楚南,明天,可能會害了更多的人。
然而冬小夜卻讓我失望了。
她要我活,所以她讓沙之舟走,她選擇忠於自己的感情,而不是自己的職業。
“滾!”
沙之舟欣喜若狂,竟下意識般接了一句,“謝謝。”
冬小夜一口唾沫啐在地上,轉過頭來,卻換成了一副歉意的表情,淚眼模糊,滿是擔憂,就是看不到一絲懊悔,她那般急切的望著我,仿佛沒有什麼比我活著更重要、更值得欣慰,仿佛沒有什麼,比快點撲到我懷里,更讓她安心、更讓她期待。
可是不能放過這兩頭畜生啊!
張明傑一定沒想到他本該完美無瑕的計劃竟然會又一次因為冬小夜而失敗——他已經向我坦白了所有的事情,被我知道了所有的秘密,他豈會善罷甘休?
他只會更加不擇手段的想滅我的口,為此不惜牽連我身邊更多的人!
我用力切割著手腳間的領帶,豁出性命,我也要留下沙之舟!
沙之舟挾持著張明傑,一邊警惕防備著冬小夜,一邊退向我旁邊的門口,在拉開門的那一瞬間,已經有些神志模糊的我,卻清楚的看到,清楚的聽到,並未朝我看過一眼的張明傑俯在沙之舟耳邊,低聲說了一句:“干掉楚南!”
我聽到了,天佑也聽到了,大聲喝道:“你敢!”
我也以為沙之舟不敢,張明傑想我死,是因為他不想死,可沙之舟這個時候還想要我死,不是自己找死嗎?
虎姐非撕碎他為我報仇不可……
想到這里,我混沌沉重的腦袋驚然清醒,同時,雙腳之間那條該死的領帶也總算被割斷了,但我並沒有用仍綁在一起的雙手,去擋沙之舟朝我刺過來的刀子——
沙之舟眼里有殺氣,但更有狡詐!
沙之舟想要刺殺的人根本就不是我,而是驚慌中朝我這邊舍命撲來的冬小夜!
這頭畜生,從未想過放棄利用我去謀害冬小夜,一如張明傑從未想過放棄讓我死在這辦公室里!
張明傑成功創造出了於他而言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機會,卻又一次被並不如他聰明卻學會了利用他的聰明的沙之舟背叛——沙之舟沒有選擇殺我,在我與冬小夜之間,他更想殺的人,是冬小夜!
我用盡身體里可以擠榨出來的所有力氣,飛快爬起身來,沙之舟明明是那麼驚訝,那麼恐懼,可只需將動作貫穿到底,就可以刺透我的心髒,他仍選擇棄我不顧,突然轉身,將手中的利刃向虎姐咽喉劃去!
我肩臂無力,單腳蹬牆,借力將身體彈出,後發先至,快過了轉身揮臂的沙之舟,後背撞入虎姐懷里的同時,正面擋住了他那割喉一刀,因為我比虎姐高了半頭,這一刀在我鎖骨靠下的位置劃過,否則傷口雖淺,割在我喉嚨上,我多半還是難活。
“楚南!”冬小夜驚呼。
“楚南——”沙之舟怒吼,旋即追身一刀刺來,這次,目標終於是我。
“不要!”冬小夜身體一個回旋,將我擠到了身後,用身體護住了我,我本就在後退之中,又無力為繼,雖然雙臂將她套住,疊著綁在一起的雙手擋到了沙之舟的刀子,可這是沙之舟的搏命一擊,那刀子又太過鋒利,我兩只手掌就好像豆腐一般被輕易刺穿,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頂著我的手掌,將那利刃插入虎姐的胸膛要害!
沙之舟生怕刺不扎實,仍不肯收刀,推著我和冬小夜連退四五步,直到虎姐一頭頂在他已經塌陷的鼻子上,將他撞翻在地,我們才勉強站穩。
虎姐怒視著地上沙之舟,宛如被傷痛激怒的猛獸,依舊那般驕傲,那般強勢,那般霸氣。
可我怕,怕到無法忍住眼淚。
匕首刺入的部位,是心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