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緣經常買東西的超市,距離小區只有兩百米左右,然而這區區的兩百米,卻猶如兩萬米一般漫長,究其根由,是楚緣的一言不發。
這丫頭緊緊的跟在我身後,走路都不帶抬頭的,我快她跟著快,我慢她也不催,如影隨形,讓我這個別扭……
“小楚,跟妹妹出來散步啊?”
“啊,去超市買點東西,緣緣,叫人啊,這是住在咱們樓下的張大爺。”
楚緣沉默,揪住我的衣角,從我身後探出半張小臉,對張大爺點了點頭,一如既往的害羞。
“小姑娘還是這麼靦腆。”張大爺哈哈一陣大笑,繼續和朋友下他的象棋。
“楚子,嘛去?”
“呦,四姑娘,我正要去超市轉轉,有空嗎,一起?”
“去你的,一點正經都沒有,不怕被你女朋友聽見罰你晚上跪鍵盤啊?”小區門口蔬菜水果店門口,有著水蘿卜西施之稱的四姑娘抓起一個苹果丟給我,笑道:“請緣緣吃的。”
“還不謝謝你四姐姐……啊——”我話沒說完,後腰一陣火辣辣的疼,臭丫頭居然掐我!
“沒事沒事,”四姑娘撫著楚緣的頭,笑道:“緣緣,下次來我這買菜,我算你便宜呦~”
楚緣還是點頭,還是沒說話,四姑娘亦如張大爺般,絲毫不介意,仿佛對她的沉默寡言習以為常。
我暗暗嘆了口氣,這丫頭搬來我這里不短一段時間了,可是和街坊四鄰依的關系依舊生疏,反倒是街坊四鄰先習慣了她的內向靦腆,從來不開玩笑難為她,而且對她寵愛有加,連我這做哥哥的都搞不明白,她除了長的可愛,還有什麼其他的可取之處嗎?
為什麼大家都這麼喜歡她?
我將苹果遞給楚緣,她臉一扭,故意不接,無奈,我將苹果塞進了褲兜,猶豫了一下,還是打消了說教的念頭。
其實我很清楚,楚緣招人喜歡,是因為她身上有一種純真,一種清澈見底的純真,無論是人前的羞澀膽怯,還是人後的邋遢懶散,甚至是在我面前的刁蠻任性,表現出來的都是她真實的自我,這也是別人,包括我自己,總是將她當做小孩子的原因——她那份純真,就如同小孩子般潔白無瑕。
當然,楚緣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所以,她的這份純真才難能可貴……雖然直到此刻我都認為那就是不成熟的幼稚和不肯長大的任性,但我也無法否認,我並不討厭她這樣的性格,即便我是她這種性格的唯一受害者。
就像現在,這丫頭多變的情緒讓我好像是被冬小夜的疑神疑鬼給傳染了似的,總覺得有道如芒刺背的目光在盯著我,好幾次忍不住想要回頭,又怕是我的錯覺,萬一楚緣問我為什麼要回頭看她,我該怎麼說呢?
天曉得我干嘛要在意這點小事,可就是這點小事,讓我沒有回頭的勇氣。
一直走到超市門口,我實在承受不住感覺中那越發凌厲的視线了,突然轉過身來,與楚緣的目光撞了個正著——果不其然,這丫頭正用殺父仇人(這個比喻有點對不住老爺子)一般的怨恨眼神瞪著我!
“我……又得罪你了?”
楚緣冷哼一聲,沒回答,徑直進了超市……這丫頭又哪條神經不對勁了啊?
可能是過度敏感,即便楚緣已經走到了我前面,我還是朝身後掃了一眼,意識到這個行為的時候,我苦笑著嘆了口氣,真的被冬小夜給傳染了,我在心虛什麼啊?
米在一樓賣,楚緣應該比我更清楚,可她卻奔著相反的方向,上了無階式電梯。
“去二樓干什麼?那里好像賣的是衣服和家電吧?”
楚緣無視了我的提問,回過頭來冷冷的問了我一句,“如果你當著程流蘇和別的女孩子搭訕,她會生氣嗎?”
“嗯?”楚緣突然提到流蘇,讓我稍稍有些驚訝,這丫頭啥意思?
難道是指我剛才與四姑娘開的那個輕佻的玩笑?
哥們心思如電,楚緣對流蘇有偏見,為了改變流蘇在她心目中的形象,這個問題的答案是毫無疑問的,“明顯是玩笑的話,她是不會生氣的。”
話里的意思全帶出來了——流蘇不像你,這麼愛生氣……可話說回來,以我對流蘇的了解,即便知道我是開玩笑,反應恐怕也與剛才的楚緣差不多,即便嘴里不說,手上腳下的也難免有動作。
楚緣對我的回答不以為然,淡淡的問道:“就算你明知道是開玩笑,如果她和其他男人表現的很親昵,你心里會不會不舒服?”
我不禁愣住了……毫無疑問,我肯定會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就會生氣,如果不生氣,就是沒有感覺到不舒服,既然看到你和別的女人親熱也不會感覺到不舒服,那只能證明,她在乎你,遠遠不如你在乎她。”
“你這是小孩子心理,兩個人相處,是需要彼此包容的,明明知道是玩笑,即便心里不舒服,也可以不表現出來的……”
“那是虛偽,”楚緣並沒有因為我說她小孩子而生氣,從容的對視著我,說道:“既然將對方視為自己最親近的人,為什麼要隱瞞自己的心情?難道不應該彼此坦誠嗎?”
“這個……”臭丫頭的嘴巴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厲害了,我辯道:“彈性,你懂嗎?如果兩個人都直來直去,不懂得包容和忍讓,那他們就會像兩個易碎的瓷器,小小的磕碰都能形成裂痕,甚至是毀滅……”
“我沒說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容忍,只是有的事情不能容忍,”楚緣扭過臉,低頭望著自己的鞋尖,還是那副淡淡的腔調,可聲音卻漸漸低了下去,“就好像我和你在一起生活,你不會做飯,總是糊弄,我不在乎,難得的休息日,你寧可窩在家里睡懶覺,也不帶我去逛街,我不在乎,你喜歡做濫好人給自己攤麻煩,我不在乎……因為那就是你,我從來沒想過要你去改變自己,哪怕是你打了我,罵了我,我也不會真的記在心里的……可是,有些事情,我就沒有辦法不在乎,例如,你騙我。”
哥們尷尬的咳了一聲,“不是說流蘇嗎?怎麼又扯到你自己了……”
“一樣的……”楚緣轉過了身,背對著我,又小聲哼唧了一句,本來以她說話的聲音,在吵鬧的超市中我應該是聽不到的,可湊巧的是,超市里響亮的音樂忽然中斷了,在播放尋物啟事之前有那麼幾秒鍾時間,超市里好像鴉雀無聲一般的安靜,似乎是有意讓我能夠清清楚楚的聽到楚緣的那句話,“我現在就很生氣……誒?”
楚緣也沒想到音樂會突然中斷,渾身一顫,雖然沒有回頭,我卻看到她的耳根都紅了。
我和別的女孩搭訕,你生哪門子氣啊……我的心髒又開始不正常的跳動了,一瞬間的沉默卻好似尷尬了五千年,上到二樓,看到楚緣逃跑一樣加快了腳步,我故意轉移了話題,“對了,今天流蘇跟我說,你上個星期給她打過電話……”
楚緣腳步不減,干脆的否認了,“沒打過。”
“怎麼會呢,她當時沒接到,給你打回去你關機了,第二天再打,你說沒事……”
“是沒事找她,我是要打給波波姐的,沒注意按錯了號。”
“按錯號?”我不由皺起了眉頭,“你的手機里存過流蘇的電話?”
說話間,我們走到了女士睡衣專賣區,楚緣突然站定,轉身瞪著我道:“那好,你說我是有意打給她的,那你說說我找她能有什麼事情?”
我還沒說你是否有意打給她的呢,是你自己說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