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小妹妹,乖,把手挪開,讓叔叔幫你……”
“滾!”冬小夜本來就沒褪色的大紅臉騰一下子冒出一股水蒸氣,嗔道:“我是要和你說正事,你再和我貧我還不說了呢!”
“不貧,不貧……”
見我並未將爪子縮回去,冬小夜大駭,想躲,可惜沒有我動作快,我用毛毯裹住了她的上身,然後便退到了沙發的另一端,笑道:“說正事吧,我乖乖聽著。”
冬小夜愣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你這人真是……真是……”
真是啥?
冬小夜沒說,干咳了一聲,她沉聲道:“我可以告訴你我打沙之舟的原因,但你要發誓,絕對不會將接下來你聽到的任何一句話說出去,因為我答應過某個人,會將這個秘密埋在心里一輩子……”
冬小夜的表情非常嚴肅,我從中察覺到了兩件事情,一,她與沙之舟之間的關系,或者說是恩怨,絕不簡單,而且還涉及到了第三個人,二,虎姐很掙扎,對於要不要將秘密告訴我,心理仍有矛盾。
“如果你是擔心我對閔柔或者柳曉笙他們沒有交代,大可不必,”我笑道:“我說了,他長就長了一張欠揍的臉,這個理由足夠了。”
“楚南,你嘴巴壞,心腸好,我知道,但你不知道,”冬小夜黯然道:“回來的路上我什麼都沒說,是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該不該說……”
我安慰道:“你不用勉強的……”
“我是在勉強你!”冬小夜情緒激動的打斷了我,見我愕然,她努力平靜了下來,“你安靜的聽我說完,不要再安慰我,否則我會更愧疚……我把這個秘密告訴你,有兩個原因,其中之一,就是希望你替我背這口黑鍋,閔柔、紫苑或者柳家人問起來的時候,不要告訴他們我打人的真正原因,我不太會撒謊,而他們都是聰明人,我不知道怎樣的謊言才是天衣無縫的……”
我聽的不太明白,但我點了點頭,因為堅強的冬小夜,又紅了眼圈,她在渴望我的幫助……不過這話聽著不太是滋味,好像我很擅長撒謊似的。
“還記得我和你說過我是怎麼調來北天市的嗎?”
“你說你在一次掃黃行動中得罪了一個二世祖……”我心里犯嘀咕,那天晚上你喝多了胡鬧,還強迫我奪走了你的初吻,事後裝失憶,現在卻承認記得那天晚上說過的話……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的生物,“你不是想告訴我,沙之舟就是那個二世祖吧?”
冬小夜緊咬貝齒,艱難的從牙縫中擠出了一個是字,我更迷惑了,如果沙之舟就是被冬小夜踢爆一顆卵蛋,並為此落下心理障礙而不能勃起的家伙,那今晚暴走的,不應該是冬小夜,而是他才更合理吧?
“那天,我……說了謊……”
“說謊?”
“我說我所以踢傷他,是因為抓捕行動出現了一點意外,耽誤了一些時間,我趕到現場抓人的時候,臥底的前輩已經被他扒光了衣服……這是謊話。”
“什麼?!”我大驚,閃過腦海的第一個想法是,冬小夜為了定沙之舟的罪,誣賴了他,但隨即推翻了這種可能,冬小夜的性格是比較衝動,容易過火,以至於很多時候都不像一個警察,但她心地善良,雖然不是那種束縛於規矩辦事的類型,卻也有著自己的原則,不會去知法犯法的,而且,說實話,我真不覺得虎姐是那種為了鏟除奸惡就可以不擇手段的人,理由無他,我只是不認為她擁有那樣執著的正義感罷了……
別忘了,她當警察的動機,僅僅是覺得這個職業可以為她尋找姐姐提供一定的便利……
冬小夜可不知道我心里的復雜活動,眼中閃爍著仇恨與痛苦,咬牙切齒道:“行動不是晚了一點,而是晚了太多……我趕到的時候,前輩已經被……被那頭畜生侮辱了!”
我呆了,對我來說,那是無法想象的畫面,一時間,我甚至不曉得該作何反應,同情?
還是氣憤?
復雜難明,唯有一種懊惱,為什麼之前沒有一酒瓶子茬死沙之舟那個王八蛋?
也許是我的反應太平靜,冬小夜感到意外,意外之後,她被我傳染了一般,並未情緒失控,反而也逐漸變得平靜,輕聲說道:“你明白那種事情對一個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吧?意味著從此以後你必須生活在周圍那些世俗的目光中,警察的職責?為了正義而犧牲?誰會歌頌你?或者鄙夷,或者同情,你能看到的眼睛中,注定只有這兩種色彩……前輩無法接受那樣的未來,所以求我隱瞞了這件事情,沒有指證那混蛋強奸……”
聽到這里,我已經明白了一個大概,“你答應了她了?”冬小夜所謂的秘密,指的就是這件事情吧……
“我們原本以為,以強迫手段組織賣淫的罪名一定能告倒他,可是……”
可是沙之舟直到今天依然逍遙……我能夠體會冬小夜的心情,“有人替他背了黑鍋,洗清了罪責……”
“是……”冬小夜淒楚的笑道:“有錢能使鬼推磨,清白是可以花錢買的——在金錢與權勢面前,正義就像個笑話,前輩心灰意冷,寧可自尋短見,也不願再站出來告沙之舟強奸……”
“她死了?!”
“有目擊者證明,她是在擦玻璃的時候,失足從陽台上摔下去的,可我知道,她是自殺,她是故意偽裝成意外的,”冬小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突然撲進我懷里,放聲大哭,“我該怎麼辦?我能怎麼辦?!前輩至死也不願讓人將她與沙之舟聯想到一起,難道要我去揭穿那件事情嗎?楚南,你教教我,我到底應該怎麼做?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也許,我會和你做出同樣的選擇……從情感上講,人已不在,難道還要她的名譽受到損害嗎?
從現實分析,死無對證,僅憑冬小夜一面之詞,告的倒沙之舟嗎?
在醫院里,閔柔告訴我,她之所以沒能制止冬小夜與沙之舟動手,原因便是太過突然,當她發現沙之舟與冬小夜搭訕的時候,冬小夜已經抓起酒瓶砸下去了……現在我終於明白了,換做我,不,換做任何人是冬小夜,當時恐怕都難以壓抑那沉積在心底的憤怒。
他是強奸犯,但冬小夜卻不能說,她並不是堅守著對朋友的承諾,她只是對殘酷的現實無可奈何……
我輕輕的拍著冬小夜的背,任由她在我懷里大聲的哭泣,她需要釋放,釋放壓抑了太久太久的恨。
她哭了很久,終於止住了淚水,看到我的胸前被她哭濕了一大片,她不好意思的向後挪了挪身子,從毯子下鑽出左手,接過我遞給她的毛巾,邊擦著臉, 邊繼續剛才的話題,說道:“姓沙的不告我,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前輩的意外,擔心把我逼急了,我會跟他魚死網破,將他強奸的事情揭出來,當時沙家已經是麻煩纏身,處境非常的敏感,實在禁不住任何風浪了,不然沙之舟被我一腳踢碎了卵蛋,可能這輩子都碰不了女人了,又怎會輕易放過我?”
“處境敏感?”我想起了張明傑晚上說過的話,“與他老子栽進去……不是,與他老子伏法有關?”
冬小夜點頭,“其實將我調走,與姓沙的施壓沒有太大關系,主要是局里領導的意思,畢竟我才開始參加工作,他們擔心我無法接受前輩的離去,雖然大家都沒有說出來,但誰都覺得前輩的意外肯定有隱情,沙家的案子當時跟到了一個關鍵時刻,領導一是怕我衝動誤事,二是擔心沙家被逼到窮途末路,瘋狂報復,會對我的人身安全有威脅,三,也是想要我換個環境,對心理治療有所幫助……所以我來了北天,沒想到我才離開不到兩個月,沙家就垮了,可我一點不覺得高興,沙之舟的父親固然死有余辜,但他不過是一只替罪羊,包括沙之舟在內的更多敗類,依舊安然無恙……”
說到這里,冬小夜無奈的笑望著我,“龍嘯天的案子,簡直就是沙家那案子的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