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字是老張心里最大最痛的一塊疤,張家落至如此地步皆因他沾上了這個賭字,故而凡事若與賭扯上關系,輸怕了的老張便難免會有些不自信的慌亂,而這種恐懼,是任何一個人都無法自控的條件反射般的本能;千這個字,我則故意咬音不清,與錢混淆,一語雙關,就是要讓老張知道並能感覺得到,我對他們自以為高明周密的一招並不在意,甚至不屑一顧,如此他便會自然而然的產生動搖,懷疑與憂慮他們的謊言是不是哪里還有什麼自己沒有注意到的疏忽,卻被我察覺或者掌控到了……
三爺搞錯了,老張也搞錯了,謊言就是謊言,即使可以欺騙所有人,又如何欺騙得到自己?
所以當一個偽善的壞人臉上戴了一副堅不可摧的面具,我們為什麼非要想辦法打破這個面具去看他真實的表情呢?
我們明明已經知道,他有一顆脆弱的、幾乎完全腐爛的心髒。
張力以為面具可以掩飾他的猙獰,而我則提醒了他,那面具,掩飾的只有他的恐懼,因為,他甚至不敢讓我看到猙獰。
我確實沒有無情嘲笑,可沒有理由阻止三爺與狗腿桑大聲的笑,所以張力臉上的肥肉在顫抖著跳,林志則裝作什麼都沒聽到,我保持著微微淡笑,很從容,很大度,繼續說道:“張副董可能是誤會了我的來意,我呢,一是來探望一下張少爺,謝謝他那三杯坦誠酒,二來,是和三爺一起,代他女兒向您和您的家人道個歉賠個不是——一可那丫頭膽子也忒大了,居然背著三爺搞出這麼大動靜,跟您吵吵鬧鬧好幾天,不但打擾了張少爺靜養身體,聽說培文少爺失足從樓梯上滾落下去的時候,她還故意袖手旁觀,沒扶一把就算了,事後還幸災樂禍,即使培文少爺對星雨小姐有什麼失禮的地方,一可這丫頭如此態度,也實在太過分了。這不,我今天醒來聽林隊說了這誤會以後,立刻通知了三爺,三爺這才知道他閨女惹出來的亂子,馬上就趕過來了,剛剛在樓上給了那丫頭一頓好揍,下手重了點,不然我們就帶她一起過來給您當面賠不是了,現在她正趴在床上反省呢,您大人有大量,就跟她一孩子計較了。”
張力臉上的肥肉從紅色漲成了青色,笑聲都有些顫抖了,就聽桑英傑接著我的話說道:“這事兒我也有責任,聽大小姐說姑爺被人設局暗算受了重傷,她找上門去理論卻被人欺負、受了委屈,火上頭了,又怕老板知道以後著急生氣,就自作主張帶了這麼多人來醫院來給小姐撐腰壯聲勢……萬幸有林隊攔著勸著,我們只動了口沒有動手,不然真像姑爺教訓的那樣,為衝動付出代價,有理變成了沒理,我吃不了兜著走是小,這得給我們老板、姑爺和林隊添多大堵、添多少麻煩啊?所以我桑英傑今天來給您賠個不是,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里能撐船,反正風水輪流轉,紙里包不住火,這幾天就算我對不住您了,多有衝撞多有打擾,您能擔待就擔待,擔待不了,那也是冤有頭債有主,我老板不知情,大小姐還小,都是我自作裝張,盡管衝我桑英傑來就是。”
“英傑,你說的這叫什麼屁話?”三爺板著臉,道:“別說一可沒做錯什麼,只是年幼無知不懂人心險惡,就算她真的做錯了什麼,那也是我教女無方啊,難道我是一個如此沒有擔當的父親嗎?”
馬屁桑斬釘截鐵道:“當然不是!”
“對嘛——”三爺裝模作樣的瞪了桑英傑一眼,這才扭過頭來對張力道:“所以,那個誰……啊,老張,老張啊,雖然這件事情我確實不知情,雖然我閨女其實也沒做錯什麼,但添亂還是有滴,那責任我便也是有滴,所以呢,我現在當著林局長的面,誠心誠意地向你道個歉,希望得到你的原諒。”
三爺嘴里說著誠心誠意,可他眼往上翻,手垂兩端,筆直如松,哪里有半點道歉的樣子?
張力抖了抖能擰出口水的手帕,不無揶揄的說道:“那我還真是眼拙,一開始竟沒看出蕭先生的來意。”
三爺也是非常之人,最初的氣勢洶洶,不過是想給張力一個下馬威,亂亂他的方寸,結果並不奏效,倒險些被張力激怒,現在知道怎麼膈應他了,他還不可著勁的出氣,玩了命的惡心人?
所以這看似粗獷其實既無底线亦無節操的黑道大哥立刻用一臉比無視鄙視歧視還要過分的虔誠表情,道:“老張你得諒解啊,我老蕭是個沒念過什麼書沒受過什麼教育的粗人,說話直來直去,不知道委婉不懂得含蓄,更不像你這種讀書多還留過學的人能說會道,我這人啊,一緊張,嘴里的口水就多,剛才真不是故意啐你一臉的啊。”
張力絕逼是誤會了啊,以為三爺這無師自通的不要臉神功是我教的,沒搭理三爺,卻向我豎起拇指,笑得沒有一絲笑意,道:“小楚,我以前果真是看走了眼,你確實是個了不起的年輕人。”
我又不能說三爺本來就是個不要臉的人,只好淡淡笑道:“張副董過獎,您的言行一直是我學習的榜樣,可惜我天資愚笨,只能學到您的一些皮毛,但即使如此,我也仍能感覺到受益匪淺呢。”
張力嫣不知我諷他素來也是這般佛口蛇心、笑里藏刀?
冷哼一聲,看了看三爺,又看了看林志,臉上連假笑都沒有了,道:“你們來道歉是假,來走形式才是真,對嗎?”
我不置可否,道:“張副董還沒給我們答復呢,您同意跟三爺和解嗎?”
張力反問道:“我同意或者不同意,對你們來說重要嗎?”
三爺與我對望一眼,笑而不答,所以張力也沒有回答,因為我們都不需要那個答案。
“蕭先生,林局長,你們倆互相下得好台階啊,有空真應該請小楚吃頓好的,好好謝謝他給你們出的這個主意,不過鑒於二位的身份,最好還是分開請。”
林志是個比三爺還不要臉的牛逼存在,完全無視張力的冷嘲熱諷,像感激他的提議似的,拍著他肥厚的肩膀哈哈笑道:“要請的,要請的——蕭老三這次衝動過頭,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雖說情有可原,也沒給我添什麼亂,可畢竟是狠狠削了警方的顏面,給了警方很大難堪,我一直在發愁怎麼跟上邊交代呢,真要如實反映上去,不僅我這代理局長臉上不好看,等過了這陣風頭,他也一准兒挨收拾,可這要全是你們兩家的矛盾不就好說了嗎?小孩子年輕氣盛衝動冒失,針對的是你們這些睜眼說瞎話的人,我呢,居中調解,不管您配合不配合,反正蕭老三配合了我的工作,這足以證明他從沒有過給北天警方難堪的意思,你看,不過就走了這麼一個形式而已,我的台階下來了,蕭老三也不用擔心無法善後了,瞧瞧人家小楚這腦子,就是好使”
張力被氣得渾身發抖,但他卻沒有資格更沒有底氣指責林志無恥,因為林志至少對他說了實話,亦或者說,林志就是在用這樣的實話,嘲笑與發泄他張家人滿口謊言的不滿和憋屈!
當然,三爺與妖精在我出事之後的過激反應,對林志而言確實是個麻煩,對蕭家而言,也的確是個隱患,事情既是因我而起,我自然要想辦法幫他們擺平,只不過無論是他們還是張力,現在都不可能猜得到,我如此重視並優先處理蕭家與警方衝突這件事情,以防患於未然,是因為,這個隱患的存在,可能會影響到我接下來的一步重要規劃——流蘇與墨菲的道路已然鋪平,接下來,就是為蕭妖精的將來謀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