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雨，已經帶著點初夏的味道。

　　那些豆粒般的雨滴，打在窗沿上‘啪啪’作響。

　　及川默坐在靠窗的位置，右邊是白鬼院雅，後面是間桐雪。

　　黑板上是今井彥一端正的粉筆字體，是白居易的重題·香爐峰下。

　　要說體育大會最不好的一點，那就是占用了星期三下午的料理課。

　　沒有實踐，怎麼鍛煉自己的料理才能？

　　話說如果系統刷新出這個技能的話，撞破頭皮都要把它拿下了。

　　這個星期過完，就要提前做好准備，去荒木音樂館參加關東古典音樂大賽。

　　從初賽開始，一直到決賽。

　　大小姐不用去，提前內定好了名額，而白鬼院雅這邊，按照她的話來說就是：要完整的參加一次比賽，這樣才算是完成了沙耶前輩未做到的事。

　　行吧，初賽到決賽之間，也不是必須得及川默上場，他的任務只有最後一場而已。

　　及川默看了一眼黑板，又埋頭做著筆記，大小姐在後面睡得很安靜，也不清楚今天過來是監視還是什麼。

　　非常好用的橡皮擦漸漸被磨圓，露出里面嫩白的肌膚。

　　這個月的隨機物品，及川默兌換了兩把，分別放在教學樓和公寓里。

　　從外形上看的話，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但是效果很好，比商場里的好使多了，僅從今早打傘走進學校來看。

　　他在公寓的時候，如變魔術一般的變出了黑色雨傘。

　　對於親眼所見的大小姐而言，這種本應驚奇的事情，還沒有補覺重要。

　　及川默瞥了一眼右邊，白鬼院雅沒有在看課外書籍，反而在對著一張樂譜做筆記。

　　這明明是古文課，今井彥一也不管管，課堂上怎麼能做其他課的作業呢。

　　襯衫下的後背，大小姐的腿伸了進去。

　　今天套著連**的腿，觸碰到皮膚有一種磨砂感。

　　“咳。”及川默輕咳一聲。

　　他只是瞥了一眼而已，這都能被發現嗎？

　　還是剛好趕到小空調剛剛醒過來？

　　右邊的少女看了一眼，嫌棄的撇過頭去，繼續在樂譜上做筆記。

　　今井彥一轉過身，一只手拿著古文課本，一只手抄著粉筆。

　　“及川。”

　　“在。”及川默站起身，背後的腳滑下去，落到凳子上。

　　大小姐下巴放在課桌上，雙手伸進抽屜里面。

　　今井彥一看了一眼及川默後，手指捏著粉筆放在課本上說道。

　　“算了，村上你起來把這句讀一下，從“日高睡足猶慵起”開始。”

　　及川默坐下去，前面的村上一彌還低著頭，仿佛沒有聽見今井老師的話一樣。

　　“村上？”

　　他踢了一下前排的板凳。

　　村上一彌迷迷糊糊的回答道：“別亂動，乖乖躺好……”

　　“……”及川默扶額，這家伙在做什麼夢？

　　教室里有片刻的安靜，然後是哄堂大笑。

　　今井彥一也一副忍俊不禁的樣子，他走到村上一彌跟前，握拳反手用關節處敲了敲課桌。

　　“別催別催，快了快了。”

　　白鬼院雅掩嘴輕笑，隨後又立馬收斂笑容，專心自己面前的樂譜。

　　課堂上又是一陣哄笑，吵鬧的環境讓大小姐皺了皺眉。

　　同時也吵醒了村上一彌，他一臉迷茫的睜開眼，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喃喃說道。

　　“怎麼了阿默，是不是可以吃飯了？”

　　“…今井老師讓你回答問題。”

　　課桌前站立的身影讓村上一彌回過神來，他瞅了瞅現在的環境，無聲的吞了一下口水。

　　“今井老師，要回答什麼問題？”

　　“我的課就那麼容易睡覺？”

　　村上一彌的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不不不，第一句我還是聽了的，主要是昨天玩的太晚了。”

　　“第一句，算了，從這一句開始讀，”今井彥一翻開村上桑的課本，接著說道：“下課了來辦公室一趟，你這次的月考成績也很不理想。”

　　“雖然你們才高一，但是學習是一步一個腳印，是循序漸進的事情，沒有捷徑可言。”

　　“是~~”

　　班級里整齊的回答，和村上一彌苦著臉的朗讀聲同時響起。

　　及川默的課桌上飛過來一個紙條。

　　“下午有事，我要親自去辦，你最好給我老實一點。”

　　“馬上要下課了，不吃了飯再走？”

　　“不了。”

　　及川默剛讀到這句，下課的鈴聲就響了起來，他提筆寫下一句回復後將紙條扔了回去。

　　然而大小姐推開桌子起身，一邊拿起手機放在耳邊，一邊往門外走，一點停留的意思都沒有。

　　紙條孤零零的躺在課桌上。

　　白鬼院雅將手里的樂譜整理好，輕輕抬起椅子，後移了一段距離，並沒有造成椅子摩擦地板的刺耳聲。

　　她將課桌上的紙條拿起來，攤開。

　　“門庭有雨傘，記得拿上。”

　　粉色的嘴唇努了努，白鬼院雅在紙條上寫下一行字，又傳了回去。

　　“等會來社團教室。”

　　嗯？

　　及川默往右望了望，粉色帶著三麗鷗筆帽的中性筆，在少女的手指間旋轉。

　　“干什麼？”

　　“關東音樂大賽，最後一場是自由曲目，給你看看譜子。”

　　“現在也可以給我，有空的時候我會熟悉的”

　　“沒在這里”這里被劃掉了。

　　下面是另一句。

　　“目前還不完善，這是自創曲目，你等會幫我指出點不足的地方。”

　　及川默再次看過去，那支旋轉的中性筆停了下來，筆帽的粉**咪頭指著窗外。

　　他將紙條揉成一團，一個高拋丟進角落的垃圾桶里，隨後輕微的點了一下頭。

　　在食堂吃完飯，從二樓的架空走廊路過。

　　窗外的雨還沒停，在室外籃球場的方向，短頭發的籃球部經理站在大雨之中，她的面前是正在跑圈的學生。

　　整齊的口號響徹在進入午休的天海校園，有不少的學生站在架空走廊上，一臉好奇的看著。

　　年輕的時候，如果沒有在大雨中奔跑過，都感覺青春的筆畫會少一筆一樣。

　　上了五樓，這里的學生很少，從開學到現在，文學部這種地方，連一次正常的社團活動都沒有開展。

　　很單純的成為了白鬼院雅單獨活動的地方，或者說用來練武，當做更衣室，吃午餐的地方。

　　話說，文學部本身貌似就沒有什麼社團活動，感覺是一群人來這里混社團學分的地方。

　　就連異端審問會這種社團，都有正常開展活動，雖然經常被學校嚴厲禁止。

　　推開位於五樓最里面的教室。

　　白鬼院雅坐在單獨的課桌後面，面前是一整套造型精致的歐式茶杯，少女正端起面前的紅茶小口抿了一下。

　　黑色的鋼琴還擺在原來的位置，在鋼琴下面，是仰躺著休息的弗蘭克爾。

　　及川默從角落的地方抽出一張凳子，擺放到離少女三米遠的位置。

　　“好了，樂譜呢？”

　　“紅茶喝不喝？”

　　白鬼院雅端起茶杯的耳朵，將沏好的另一杯紅茶推到課桌邊緣。

　　“不用。”

　　“拒絕美少女的邀請，可是非常不禮貌的。”

　　又來了。

　　及川默撇撇嘴，他站起身，走到課桌跟前，端起茶杯准備返回到之前的位置。

　　“等一下。”

　　“還有什麼事嗎？白鬼院部長。”

　　“…味道，喝了跟我說一下味道怎麼樣。”

　　白鬼院雅挽了一下發絲，遮住微紅的耳根。

　　那杯紅茶里，她加了一點其他佐料，不是什麼奇怪的藥粉，只是一些有一定強身健體，提高記憶力作用的藥材而已。

　　“知道了。”及川默端著紅茶回到自己的位置，先是用手指輕輕碰了一下杯沿，帶著熱氣的茶水蕩漾起一圈圈漣漪。

　　他在端起茶杯要喝的前一秒說道：“你不會加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吧。”

　　“喝不死人。”

　　“噗——”滾燙的茶水被及川默噴了出去，他胡亂擦了擦嘴角，接著問道。

　　“你不會真加了吧？”

　　白鬼院雅的眼神凜然起來，猶如冬季的寒風，她的語氣生冷：“很難喝？”

　　“…額，不是，是剛剛有點太燙了。”

　　總感覺，用很難喝這樣的理由來規避喝紅茶的話，會受到很嚴重的懲罰。

　　白鬼院雅站起來，理了理制服下的百褶裙後，走到及川默的跟前，拿走他手上的茶杯。

　　“燙？”

　　“那個，離我遠一點。”

　　間桐雪並不在這里，但是及川默還是說了這樣的話，不是因為大小姐，而是他自己的原因。

　　既然答應了，就沒必要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白鬼院雅身體頓了一下，她放棄了吹兩下的動作，轉而一言不發的將茶杯重新帶了回去，倒掉剩下的，重新沏滿一杯。

　　在等待紅茶降下溫度的時間里，社團活動教室安靜的可怕。

　　弗蘭克爾慵懶的翻了一個身，鼻尖微微聳動了兩下，有一股親切的味道離它很近，連普通的午休都變得舒適起來了。

　　及川默看過去，白鬼院雅正在看著擺放在大腿上的精裝書籍。

　　他嘗試著問道：“我來這里是要看樂譜的吧，那現在樂譜呢？”

　　“在鋼琴上擺著，自己去看。”

　　及川默走到鋼琴面前，在譜架的位置擺放著一迭嶄新的樂譜，他拿到手上。

　　最上面寫著《繁星》兩個大字。

　　下面的五线譜，每一行都被標記了備注，在節奏節點上還特意勾畫了，應該用什麼樣的速度去演奏。

　　他坐到鋼琴板凳上，將樂譜重新放到譜架上，松開最下面的紐扣，雙手撫摸上黑白琴鍵。

　　光看並不能給出什麼有用的建議，他決定先嘗試著彈一曲。

　　舒緩的前奏響起，及川默專心致志，整個人沉浸下去。

　　然後是漸漸高昂的曲調，按壓琴鍵的速度越來越快。

　　白鬼院雅合上手里的書籍，將額前的發絲挽到耳後，側著頭看著正在彈鋼琴的少年。

　　琴聲在最高昂的時候停止，及川默雙手停下，接下來按照樂譜是小提琴的獨白。

　　他等了幾個節拍後，重新開始彈奏起來，仿佛旁邊就站著一個正在拉小提琴的女孩一般。

　　帶著點夏日急促氣息的音律，像是五线譜的長河一般，透過五樓的窗口，飄到天海的校園里。

　　社團大樓正在上樓的學生，架空走廊里靠牆休息的同學，在室外籃球場跑步的隊員們。

　　他們刻意壓低聲音，駐足傾聽。

　　“五樓，是及川同學？”

　　“不清楚呐，但這個鋼琴聲，真的太厲害了。”

　　“嗯嗯！肯定是及川同學。”

　　從晨間下到現在的雨漸漸停歇，陽光稍稍冒出頭來。

　　黑色的鋼琴披上一層明亮的外衣。

　　及川默雙手抬起來，繁星的彈奏就此結束。

　　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這首叫《繁星》的譜子，讓他彈出了和樂譜想表達的意思不一樣的感覺。

　　明明該是夜晚靜謐的氣息，卻有點夏日吵鬧的味道

　　他拿起譜子，手指點在上面，頭也沒回的說道：“這里第一節，應該更舒緩一點，這里銜接的太生硬了，節奏拔高過於著急。”

　　“嗯。”

　　“還有下面這一節，為什麼是小提琴的獨白？”

　　“這是我的比賽。”

　　因為是自己的比賽，就要加一段個人表演？

　　這會使得正常演奏沒有生命的。

　　及川默毫不留情的接著說：“既然是繁星，小提琴陰幽的旋律在這里只能表達深夜的感覺，沒有星星的那種。”

　　“…嗯。”

　　“所以我建議，把鋼琴加進去伴奏，彈副歌部分，這樣鋼琴的明朗才能代表繁星的含義。”

　　白鬼院雅重新將精裝書籍翻開，低聲說道：“知道了。”

　　“還有，下面這節，是問題最大的一部分。”

　　及川默頓了頓，這樣指點的感覺還不錯，他接著說道：“首先問一下，你想傳達的是哪個季節的繁星？”

　　“夏季。”

　　“那還勉強能夠理解，但是最後的部分，這個和弦的數量，不是我其他人很難彈出來吧。”

　　“不然要你來干什麼？”

　　及川默噎了一口，好像說的挺有道理的樣子。

　　“這里，建議節奏放慢一點，我是能彈，但是小提琴很難跟上，這樣也更符合夏夜繁星的畫面。”

　　白鬼院雅站起來，她走到角落擺放清潔用品的位置，從里面拿出來兩塊石磚和兩層木板。

　　她將石塊和木板壘起來後說道：“你在小看我？”

　　“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覺得這個和弦的數量，想要配合會很難。”

　　這句話的潛在意思就是在小看身後的少女，只是說的委婉一點而已。

　　“啪——！”

　　一陣木板斷裂的聲音，似曾相識的感覺，及川默轉過頭。

　　正巧看見少女將手刀收回，她上下拍了拍手，轉過頭一臉巧笑嫣然的樣子。

　　她的嘴角微微上揚：“當時還說了要教你發力技巧的。”

　　“事先聲明，我一點也不嚴厲，就算動作不規范也不會懲罰的。”

　　“哦，對了，你剛剛說什麼來著？”

　　及川默看了看身後斷裂的木板，又看了看滿臉笑意的少女。

　　“沒什麼，最後就按照樂譜來，但是前面得改一下，這也是我的演奏。”

　　“噢，發力技巧要學嗎？”

　　“下次吧，我還有點事，先回去了。”

　　及川默站起身，輕輕踢開趴在他室內鞋上的弗蘭克爾。

　　也不知道同等級的天賦力量和自由搏擊哪一個會更厲害一點，但是他並不想嘗試。

　　“站住。”白鬼院雅指著桌上接著說道：“紅茶喝完。”

　　桌上的紅茶，溫度已經下降到溫熱的感覺，及川默打量了一下，一口喝了下去。

　　茶水之前看白鬼院雅喝過，也沒出什麼事，應該問題不大。

　　“味道怎麼樣？”

　　及川默咂咂嘴：“還可以。”

　　“我給你一次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少女揚起手刀：“這可是我泡的紅茶。”

　　他不以為意，轉身離開社團教室，背對著白鬼院雅說道。

　　“白鬼院部長，非常好喝。”

　　“那還差不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