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細川護熙帶領十數名與他立場相近的國會議員脫離自民黨,組建了日本新黨,當時,促成其脫離自民黨的最主要因素,便是來自於同小澤一郎的爭斗。
現如今,不過一年時間,這兩位冤家卻秘密接觸,坐到一塊來喝咖啡了,要說這其中沒有問題,估計是沒有人會相信的。
同樣的,如果這個消息被傳出去,估計一天時間就會成為日本政界的頭條熱點。
那麼,是什麼促成了這兩位政界大佬的密會呢?不用懷疑,並不是宮下北促成的,他還沒有那麼強大的能量。
真正促成兩位大佬密會的,只能是與他們自身休戚相關的利益,在這其中,宮下北不過是起了個穿針引线的作用。
實際上,宮下北與細川護熙之間早就有了聯系,當初從稻川會手中得來的有關金丸信的犯罪證據,他首先就交給了細川護熙一份,地點則是在葛原神社內。
沒錯,宮下北不僅僅是與龜井靜香保持著密切的聯系,在暗中,他還與自民黨堅定的敵人細川護熙保持著聯絡,只不過,相比起龜井靜香來,細川護熙要謹慎的多,他輕易是不會與宮下北聯絡的。
而對於宮下北來說,他之所以同聯系上細川護熙,是因為前世的記憶告訴他,龜井靜香在倒金丸信這件事上,立場並不可靠,一旦來自自民黨內的壓力過大,龜井肯定就會選擇退縮。
而細川護熙則不一樣,此人當初在自民黨內,受到了來自金丸信、小澤一郎等人排擠,這才導致他最終憤而退出,金丸信給不了他任何壓力,自民黨同樣也是如此。
宮下北要想將金丸信徹底扳倒,真正能夠依靠的並不是龜井靜香,而是游離在自民黨外的細川護熙,所以,他通過宮原陽平牽线,與細川護熙達成了某種默契。
至於小澤一郎,此人是個地地道道的卑鄙小人,他屬於那種永遠都想躲在黑影里撈好處的奸詐之徒,他看似與金丸信那些人休戚與共,實際上卻是個隨時可以轉換立場的牆頭草。
別說是宮下北,即便是在日本的政界里,真正喜歡小澤一郎的人,也是屈指可數的,他身邊聚攏的也都是一些唯利益至上的小人,可盡管如此,這個人的實力還是很強大的。
現在,那些結成一體的眾多在野黨,要想將自民黨趕下台,就不能少了小澤一郎這一方勢力的支持,所以,細川護熙必須與他達成某種默契。
政治上,不存在永遠的對手,也不存在永遠的朋友,究竟是對手還是朋友,完全要看時事的發展。
兩位大佬坐到了一起,宮下北只是臨時充當了一個服務生的角色,他給兩人送上了咖啡,而後便退出小廳,去了門外等候,他不會介入這兩人之間的交談,也不想知道對方談話的內容,他需要做的,只是保持自己的存在感就夠了,僅此而已。
咖啡廳門外,宮下北盤腿坐在門前的木制回廊上,他給自己也准備了一壺咖啡,另外還有幾樣干果,除此之外,回廊的矮幾上,還放了幾本漫畫書,是集英社推出的組合版《北斗神拳》。
咖啡喝了三杯,漫畫書看了一整本,矮幾上的開心果殼剝了一大堆,身後的房門處終於有了響動,細川護熙與小澤一郎兩個人面無表情的從門內走出來。
宮下北將手中的漫畫書丟在一邊,雙手撐著膝蓋站起身,轉身朝向兩人的時候,緩緩躬下腰。
細川與小澤兩人微微欠身還禮,前者小聲說道:“赤本君辛苦了。”
宮下北直起身,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抬起手朝遠處的樹林邊招了招手。
很快,一輛黑色的皇冠轎車從樹蔭後轉出來,竟然就那麼碾著昂貴的草坪開過來,徑直停在不遠處。
“你所說的事情,最近一段時間就會有結果,”細川護熙等到車子停下來,才繼續說道,“不過,這個結果恐怕不會是你想要的結果,但我可以保證,他今後都不會有機會重新回到政界了,我們給他提供的選擇是,要嘛公開他的病情,要嘛就在監獄里呆到死,我想,他應該會選擇前者的。”
這個“他”就是指的金丸信,老家伙為了保住自己的政治前途,甚至不惜將整個自民黨拉著陪葬,類似龜井靜香那樣的自民黨人會對此投鼠忌器,但細川護熙這樣的在野黨卻不會在乎。
不用問,細川護熙肯定是與小澤一郎達成了協議,在野的七黨聯合不會對金丸信的事情抓住不放,但條件卻是需要讓他徹底退出政壇。
對於一名政客來說,政治生命的結束有很多種,除了丑聞的因素之外,得了絕症也是一樣,一旦金丸信身患絕症的消息被公布出來,民眾肯定不會再支持他了,因為誰都不能確定他是否還能正常工作。
聽了細川護熙給予的保證,宮下北仍舊沒有開口,他絕對不會感恩戴德的,因為這原本就不是他自己的事情,想要把金丸信趕出政界的人多的是,細川護熙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換句話說,對方並不是在幫宮下北,而是在幫他自己。
沒有與宮下北多說什麼,細川護熙徑直走下兩級樓梯,上了那輛黑色的皇冠轎車。
目送皇冠轎車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不遠處的草丘後面,宮下北將目光轉向仍舊待在回廊上的小澤一郎,這個滿臉橫肉但卻又心思縝密的家伙,似乎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
果然,就在皇冠轎車徹底消失在視线外的時候,小澤一郎轉過身,慢悠悠的走到矮幾邊上,就那麼學著宮下北剛才的樣子,盤腿坐了下去。
“良一君很喜歡看漫畫嗎?”
伸手將桌上的漫畫拿過來一本,隨意的翻了翻,又重新丟回去,小澤一郎捏過一顆開心果,剝了皮,丟進嘴里咀嚼著,問道。
“算不上喜歡,只是打發一些空閒的時間罷了,”宮下北站在原地,微笑著說道。
“啐!”嘴里的開心果只嚼了兩小就一口啐掉,小澤一郎皺眉說道,“竟然是苦的。”
宮下北笑了笑,沒有說什麼,老東西這是在表達不滿啊,桌上那些開心果可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且不說別的,僅僅是淺草綾就一枚一枚的查看過,唯恐他會吃到一枚壞的。
“中國有句話,叫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小澤一郎繼續說道,“你是不是覺得自民黨經過這麼多年的大政獨攬,也已經腐壞的難以拯救了?”
“我只是個官僚,政治的事情與我無關,”宮下北微笑道。
“如果你真是這麼想的話,現在就不會有出現在我面前的機會,”小澤一郎微微抬起頭,仰臉看著他,笑道,“我這個人,雖然選擇立場總是會選錯,但看人還是很准的。”
“我之所以能夠站在您面前,不是因為我真的關心政治,”宮下北面色鎮定的說道,“而是因為我原本不關心的那些人,那些事,不想讓我繼續做這個官僚了,所以,我才不得不去關心政治。”
小澤一郎直勾勾的看著他,過了半晌,才點點頭,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就繼續做你的官僚吧。”
宮下北微微躬身,沒有接口。
“坐吧,陪我坐一會兒,”小澤一郎指了指身邊的位置,說道,“不用太過拘束。”
宮下北心中感覺好笑,這位的確是大佬,但在他的面前,自己還沒感覺到有什麼約束。
小澤一郎雖然是政界大佬,但在如今的日本政界,真正說話管用的還輪不到他,畢竟他現在一方面是自民黨的叛徒,一方面剛剛組建的新生黨力量還不強,宮下北真要跟他對著干,他一時半會也拿宮下北沒轍。
說是坐一會,還真就是坐一會兒。
小澤一郎坐在矮幾邊上,已經冷了的咖啡喝了一小杯,吃了12個開心果,其間一句話也沒說,似乎就是自己在那里思索問題,等到一小杯咖啡喝完了,自顧自的起身就走。
目送這位大佬重新戴上口罩,開著那輛助力車一個人走了,宮下北這才整理一下身上有些皺著的西裝,將兩只手揣進褲子口袋里,施施然走下階梯。
他沒有去開那輛助力車,而是徒步朝來路走去,在他身後,稀稀落落的人影從咖啡屋四周的樹林里相繼走出來,又悄無聲息的散開,就像這里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就在細川護熙與小澤一郎會面後的第三天,以日本新黨為首的七黨聯合跨黨派議員團向國會提交了對宮澤喜一內閣的不信任案,在最後召開的眾議院投票中,該提案獲得了273票的贊成票。
同一天,身為首相的宮澤喜一宣布解散國會,提前舉行全國大選,日本政界的風暴終於到達了頂點。
仍舊是在同一天,東京地檢與國稅局組成聯合調查組,調查組一經成立,便搜查了金丸信在東京的四處住宅,封存了大量的現金和賬目。
調查組的新聞發言人在第二天召開記者招待會,對外宣布:金丸信涉嫌透漏稅款,數額巨大,一旦得到證實,他將可能被判處3到5年的刑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