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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5章 渡河

六朝清羽記 弄玉,龍璇 6681 2024-03-03 09:27

  那塊黑石完全被淹在水下,幾個人試了試,黑石標記的路徑淺了許多,但也有齊腰深。

  兩支商隊匯合在一處,商議後決定冒險過河。

  雙方各自用長繩連成一隊,由易彪和吳戰威分別領頭。

  他們各牽了一匹馬,拿布把馬眼蒙上,用長繩穿過馬鞍,打了個活扣,這樣人馬合在一起,走得更穩妥些。

  一旦馬匹失足被水衝走,用刀割開繩扣也能保住性命。

  雙方一開始動手,就顯出白湖商館跟雲氏這種老牌商會的差別。

  雲氏商會不但繩索裝備一應俱全,每人還有一件鹿皮水靠。

  那些漢子不需吩咐就揀起長索,熟練地打成繩結,連人帶馬捆扎停當,而白湖商館這邊麻煩就大了,有幾名奴隸死活不願下水,願意下水的卻怎麼也打不好繩結,把祁遠忙得團團轉。

  程宗揚知道這都是自己辦的好事,看著祁遠手忙腳亂的樣子,也覺得不好意思。他悄悄吐了吐舌頭,溜到車旁,“武二,出來吧。”

  武二郎在車內早聽得清清楚楚,但二爺架子一向很大,不輕易給人面子。

  程宗揚出面才大模大樣地下了車,順手在旁邊一名奴隸腦門上鑿了一記,“繩結是這麼打的嗎?你想跟騾子死一塊兒啊!你跟騾子死一塊兒也不打緊,這繩結割斷了,繩子也就斷了,你想讓後面的跟你一起死啊!”

  那奴隸捧著鼓包的腦門,被他口水噴了一臉也不敢躲。

  祁遠嘖嘖作聲,悄悄對程宗揚說:“話倒是好話,怎麼讓二爺一說就這麼刺耳呢?”

  程宗揚還沒有回答,武二郎又叫了起來,“祁老四!”

  “哎!”

  祁遠連忙跑過去。

  武二郎叉著腰道:“那些廢物能過河嗎?要能過去,二爺把頭擰下來給你當夜壺!”

  祁遠陪笑道:“回二爺,小的用不了那麼大的……”

  武二郎眼一瞪,祁遠立刻把後牛句話吞進肚子里,“二爺的意思是……”

  “不願過河的都留下!反正馬車也過不去,留一名護衛帶著往回走!等水退了再追咱們!”

  祁遠只聽了一半就知道武二郎是對的,這些奴隸都是程宗揚精挑細選的老弱病殘,勉強下水只怕有一半要死在河里。

  當下祁遠分配人手,留了一名護衛帶著馬車回去,奴隸們只揀了幾個強壯的隨行過河。

  這一下去掉了三分之一的人手,隊伍准備的速度快了許多,六名護衛、五名奴隸加上程宗揚、祁遠和武二郎,十四個人還有十余匹座騎、走騾,用一根長繩捆成一串。

  武二郎跟在程宗揚後面,毫不客氣地占了中間最安全的位置,也沒人敢跟他爭。

  程宗揚一邊打繩結,一邊不安地四處張望,心里嘀咕著:凝羽去哪兒了?

  兩支隊伍收拾完畢,易彪和吳戰威搶著要走水勢最急的上游,最後易彪當先跳進河里。

  為了增加負重,他身上背了五把長刀,還有兩面分量十足的鋼盾。

  河水混了泥沙,衝力更大,易彪在水中卻穩如磐石,顯然下盤功夫極好。

  這邊吳戰威看見也自愧不如,熄了跟對方爭風的念頭。

  兩支商隊並肩過河,雲氏商會清一色的護衛,只有雲蒼峰和那名中年人走在中間,每人隔著三米多的距離陸續下水。

  白湖商館是兩名護衛中間夾一名奴隸,雖然慢了一些,也勉強能跟上對方的腳步。

  過河路徑並不寬,雙方人馬緊緊挨在一起。雲蒼峰和程宗揚走在一處,後面是武二郎和那名中年男子。

  雲蒼峰一手扶著馬鞍,說道:“小哥也是常走南荒的?”

  程宗揚這個自稱生在南荒的商人,最怕別人問起南荒的事,含糊道:“這里是第一次走。”

  “哦?”

  雲蒼峰訝道:“小哥以往走的是東邊的海路?那條路從夜叉珊瑚邊緣經過,風高浪急,老夫痴長這麼些年,還沒敢走過。”

  程宗揚干笑道:“也算平常吧。”

  一個浪頭打來,雲蒼峰身體一晃,程宗揚連忙攙住他的手臂。老人的手臂很瘦,握在手里仿佛一把干柴,骨頭卻很硬。

  雲蒼峰抹了抹胡須上的水漬,嘆道:“真是老了。這樣的浪頭都經不住了。

  往後,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天下了。”

  程宗揚道:“年輕有什麼大不了的?哪個老人沒有年輕過,可哪個年輕人敢說自己老過?”

  雲蒼峰嗆了一口,然後哈哈大笑,“甚是,甚是!此言甚是!”

  測面的河冰雖然湍急,但前後都有繩子扯著,只要小心踩到河底的石頭上,並沒有太多危險。

  程宗揚扶著雲蒼峰過了一個漩渦,然後放開手,“雲老哥,怎麼這麼大年紀還走南荒?”

  雲蒼峰笑道:“雲氏是商人,當然是逐利了。南荒雖然道路險惡,但盛產砂金,山林里又往往有珍禽異獸。六朝的貴人們喜好新奇玩意兒,我們把內陸產的絲帛、器具運來,換些南荒的物品回去,來回掙口飯吃。”

  “利潤很高吧?”

  雲蒼峰微笑道:“南荒有一種妖物叫峭魅,在內陸的幾家會館里,那些貴人開出的價碼是一萬枚金銖。”

  “一萬枚金銖!”

  程宗揚被這個價格震住了。一萬枚金銖等於是二百個阿姬曼。那個峭魅究竟是什麼東西?能值這樣的高價?

  “走南荒,都是拿命換的。南荒的白爪鷹運到內陸能賣一、二百枚銀銖,翻了幾十倍的利潤,但要一條人命才能換來一只活的白爪鷹。何況是峭魅這種只在傳說里才有的東西。”

  程宗揚嘖嘖作聲,“在北邊草原,十幾枚銀銖就能換一匹好馬。”

  “小哥見聞倒是廣博,連北邊的草原也去過。但小哥可知道,北邊的駿馬運到內陸要花費多少?”

  不等程宗揚回答,雲蒼峰便道:“從草原販馬到內陸,至少要用上三四個月的時間。來回的花費要一百多枚銀銖,若是運十匹馬,加上運費已經翻了一倍,路上跋山涉水,能有七匹運到內陸就不錯了。再加上官府收的稅,十五枚銀銖買的馬,到內陸賣六十銀銖才能保本。”

  程宗揚算了一會兒,苦笑道:“那不如販人呢。”

  雲蒼峰道:“販人花費的成本也不比販馬低多少,但六朝禁止販奴,價格就水漲船高了。”

  程宗揚很意外,“是嗎?”

  他記得市場的奴隸比馬還便宜些。

  雲蒼峰微笑道:“只有五原那些邊荒城邑才有公開的販奴場。唔,醉月樓是貴館的產業吧?難怪貴東家會把商館設在五原。”

  程宗揚笑道:“雲執事也光顧過醉月樓?老哥有沒有中意的?等回到五原,小弟給老哥挑幾個好的。”

  雲蒼峰哈哈大笑,說道:“小兄弟真是爽快!只要到時候你莫嫌老哥哥不客氣就好。眼前先過了河,等回到內陸,少不了要打擾小兄弟。”

  河水越來越深,起初齊腰深的河水慢慢沒到胸口,腳下的石頭也仿佛越來越低,每一步都要緊緊抓住馬鞍,試探幾次,才能放下。

  那些馬匹和走騾都被蒙住眼睛,雖然看不到湍急的水流,但越來越深的河水,還是讓它們驚惶起來。

  程宗揚用手摸著馬鬃,低聲安撫著黑珍珠,“等過了河,就給你吃雞蛋,還有苹果。喂,你吃過苹果沒有?又甜又大,味道可比你吃的破草料強多了……”

  水面上不時有折斷的樹枝漂過。

  忽然一根樹枝朝雲蒼峰漂來,老人費力地避開,樹枝卻重重畫在座騎的脖頸上,樹枝尖銳的斷口雖然不足以刺穿馬頸,但那匹馬還是受驚的嘶鳴起來,一邊在水里劃動四蹄。

  一馬嘶鳴,群馬都不安地發出“灰灰”聲。一旦馬群受驚,就算每個人都能及時割斷繩索,所有的貨物也付之東流。

  程宗揚先對黑珍珠喝了一聲,“閉嘴!”

  然後去扯旁邊馬匹的韁繩。眼前刀尖一閃,一把短刀驀地飛來,筆直刺入馬匹後額。

  接著武二郎的吼聲傳來,“割斷繩扣!”

  刀鋒入額,准確地切斷了馬匹的大腦神經。

  那匹健馬龐大的身體在河中晃了一下,然後慢慢朝一邊倒去。

  雲蒼峰立即拔出短刀,割斷系在鞍側的繩結。

  繩結剛剛斷開,馬身就帶著負重倒在河里,擦著程宗揚的身體朝下游漂去。

  程宗揚緊緊拽著黑珍珠的韁繩,生怕自己的愛騎不小心被絆到。

  幸好那一刀來得及時,馬嘶聲沒有傳開。

  被蒙著雙眼的馬匹騷動片刻,漸漸安靜下來。

  經過這樣驚險的一幕,眾人都加倍小心起來,遇到上游漂來的雜物,就搶先撥開。

  兩支隊伍都拖了十幾丈長,等隊伍最後一個人下水,前面的易彪和吳戰威剛走到河水中央。

  論功夫易彪比吳戰威要強上幾分,論經驗,走過兩趟南荒的吳戰威可比易彪豐富的多。眼看著易彪一腳就要踏空,吳戰威急忙叫道:“小心!”

  一邊扯住他身後的繩索。

  易彪一腳踏空,發現腳下不是岩石,而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他也真是好功夫,腳下二泛,單腳釘子一樣牢牢釘在濕滑的岩石上。

  但他的座騎就沒有這麼好運,前蹄失足踏入漩渦,頓時一頭栽進水中。

  易彪當機立斷,拔刀砍斷繩扣,將座騎推進水里。

  這時程宗揚才發現,身後的武二郎堪稱定海神針,他走在隊伍中間,一個人牽了一匹馬和兩頭走騾,那根粗大的繩索在他腰間前後拉得筆直,武二郎卻像走在平地上一樣輕松自如,讓人懷疑就算單靠他一個人,也能把這整支隊伍連人帶馬統統拉過河。

  陰霾的天際星月全無,沒有一絲光线,走到河水中央仍看不到對面的河岸。

  吳戰威越來越心驚,這河底滿是大大小小的亂石,過河的路徑也不是直的,若是白天還能分辨方位,這會兒除了眼前幾尺的水面,什麼都看不到,若是走錯了路徑,這樣拖拖拉拉的兩隊人馬,就是想拐也拐不回來。

  易彪失了馬,也不敢再冒進,干脆把繩索背在肩上,一手攀住吳戰威座騎的韁繩,跟他並肩而行。

  吳戰威吐了口水,“兄弟是第一次走南荒吧?”

  易彪露齒一笑,“差點兒連累了大哥。”

  吳戰威嘿嘿一笑,“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走南荒就是你靠我,我靠你,大伙互相拉扯才能走出來。”

  易彪看到吳戰威神情有異,不由問道:“大哥,怎麼了?”

  吳戰威冷笑道:“娘的,遇上鬼打牆了。這塊石頭剛才走過兩次。”

  易彪心里一沉,連忙踩了踩腳下的石頭,沒有辨別出來有什麼異狀。

  鬼打牆他聽說過,本來走熟的路,突然怎麼也找不到出口,幾步就能走到的地方,卻怎麼也走不到頭,連續幾個時辰都在原地來回轉圈。

  但他們身上都綁著繩索,怎麼也不該走了回頭路。

  “不用看了。剛才咱們繞開的那根樹枝,八成就是後面的繩子。- 吳戰威攀著座騎的韁繩道:暑一麼久還找不到岸,肯定是走錯了。你看,這會兒河水都是斜著過來的。”

  “我說這水怎麼變了方向,還以為有個大漩渦。吳哥,這會兒怎麼辦?”

  易彪一邊解著繩索一邊道:“要不要我游過去看看?”

  “別!南荒這鬼地方,寧願在河里等天亮,也別分開。咱們先停下,等後面的都跟上來。”

  吳戰威狠狠呸了一口,“他娘的,上路前不該碰那個寡婦,沾了她娘的晦氣!”

  易彪顧不上發笑,他背著長刀鋼盾,腳下使了個千斤墜,牢牢穩住身形。

  領頭兩個的停住,後面的人不斷涌來,不多時程宗揚和雲蒼峰也跟了過來。

  聽到吳戰威的述說,程宗揚這個不知道南荒厲害的冒牌商人還好一些,雲蒼峰卻是倒抽一口涼氣。

  這會兒商隊一半人都聚在河中央,及胸的水流越來越急,護衛們還能撐住,那兩名奴隸都被衝得站立不穩,神情越發驚懼。

  那水淹到眾人胸口,卻只到武二郎腰下。那廝差不多是把馬扛在肩上,扯著兩頭騾子大步走來,在後面嚷道,。”怎麼了?”

  程宗揚道:“老吳碰上鬼打牆了,在河里繞圈子。”

  武二郎呸了一口,“屁的鬼打牆!前面姓吳的,你小子有種沒!”

  吳戰威不耐煩地道:“有屁快放!”

  “呵!敢跟二爺叫板!”

  武二郎叫道:“要是帶種的,就在額頭上砍一刀,把血抹在眼皮上!”

  吳戰威二話不說,提刀在額頭一抹,用手沾了血抹在眼皮上。

  忽然遠處亮起一團火光,接著又是一團。

  三堆火光在對面熊熊燃燒,映出河岸的輪廓。

  突然出現的火光刺痛了眾人的眼睛,這時眾人才驚覺自己真的走錯了方向,往下游偏出十幾丈。

  本來已經靠近的河岸,在黑暗中卻越偏越遠,再走下去只怕永遠靠不了岸。

  火光中映出一個曼妙的身形。隊伍里有人驚叫道:“峭魅!”

  眾人都驚惶起來。

  峭魅是南荒傳說中一種妖物,依靠絕美的姿容和天籟般的歌喉誘惑行人。

  一旦看到她的身影,聽到她的聲音,無論什麼人都會沉醉。

  雲蒼峰眯起眼看了看,“是人。”

  程宗揚也認了出來,一下放寬了心,笑道:“是自己人。”

  一行人蹬著水上了岸,幾乎都累得癱倒在地。

  凝羽立在火堆旁,長發在夜風中獵獵飛舞,幾點火星飛起,映出她潔白的面孔。

  程宗揚解了繩扣,喘道:“你怎麼過來的?哦,是游過來的。”

  凝羽身上的斗篷都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嬌軀凸凹有致的曲线。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吸收了奐陽的緣故,她表情雖然還是淡淡的,但不再像以往那樣冷漠。

  程宗揚拉著雲蒼峰的手臂,笑道:“這位是雲氏商會的執事,雲老哥。這位是我們商館的侍衛長,凝羽姑娘。”

  雲蒼峰道:“虧得貴館幾位朋友相助!若不是這位姑娘,老朽只怕就留在河里,跟南荒的水神作伴了。”

  凝羽淡淡用手指掠過發絲,沒有開口。

  凝羽冷漠的樣子程宗揚已經見怪不怪了。

  他拉著雲蒼峰走到一邊,兩人劫後逢生,談得分外投機。

  說起馬匹受驚遇險,程宗揚朝武二郎笑道:“還是武二反應夠快,喂,你那柄短刀哪里來的?”

  武二郎悻悻道:“不是二爺!”

  “那是誰?”

  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中年人站起身來,溫和地朝眾人拱手,“謝藝。匆忙出手,讓老哥損了一匹好馬,還請雲老哥見諒。”

  雲蒼峰一怔,然後哈哈笑道:“沒想到是這位朋友救了老朽一條性命。我說謝兄弟怎麼敢一個人獨走南荒,果然是好身手,好見識!”

  程宗揚等人這才知道這個中年人和雲氏商會不是一伙的。

  這個自稱謝藝的男子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一眼看去,就令人心生好感,卻又保持著足夠的距離。

  這一番同舟共濟,使雙方親近不少。

  雲氏商會都穿著水靠還好一些,程宗揚等人渾身都濕透了。

  雙方商量幾句,此地離蛇彝人的村寨已經不遠,干脆結伴同行,到村子里找住處換了濕衣,好好歇息一晚。

  易彪和吳戰威都是血性漠子,幾句話就好得跟親兄弟似的。

  說起剛才的鬼打牆,兩人都哈哈大笑。

  易彪道:“早知道你們商館有人過來,吳大哥也不用挨這一刀。”

  吳戰威不在意地抹了抹額頭的血跡,“說不定南荒這鬼地方就是想讓老吳出點血,才肯放咱們過去。你看那幾堆火,剛點上的怎麼會燒那麼快?八成早就點上了,大伙兒誰都沒看見,老吳用血破了鬼打牆,火光才一下子透過來。”

  易彪吐了吐舌頭,“南荒這地方,員邪門兒!”

  “喂,看你們的身手,大概是從過軍的吧?”

  易彪豎起拇指。”大哥好眼力!我們這些弟兄都是北府兵,退役後沒事做,才跟著雲氏商會跑南荒。喂,吳大哥,你說的那個寡婦……”

  兩人談得投機,後面祁遠和謝藝也你一言我一句相談甚歡。

  程宗揚越看謝藝越有種奇怪的感覺。

  他的年紀乍然看去像是三、四十歲,仔細看時,又像是二、三十歲,似乎並不比自己大很多。

  自己之所以誤會他是中年人,也許是因為他眼中無法掩藏的淡漠與滄桑,似乎已經厭倦了這個世界,對一切事物都再沒有多少留戀。

  程宗揚道:“雲老哥,你們是怎麼遇上的?”

  “下午過惡虎渡過上的,那時剛開始下雨。他一個人騎著馬往林子里走,把我嚇了一跳。那林子是條絕路,進去的十有八九出不來。我看他也是六朝人,萬一進去陷在里面,枉丟了一條性命,便叫住他。他說自己叫謝藝,總聽人說起南荒,卻不知道南荒是什麼樣子,於是就來看看。”

  雲蒼峰又是好氣又好笑,“我走南荒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他這樣的。

  南荒有什麼好看的?走一趟就少活兩年的去處。我勸他回家,他只是笑。最後沒辦法了,才讓他跟我們一起走。”

  程宗揚笑道:“老哥是好心有好報,若不是救了他一命,剛才驚馬的時候就危險了。”

  報應之類的話,程宗揚自己也不是太相信,但顯然正投了雲蒼峰的脾胃。

  他感嘆道:“可不是嘛。我看他一表人材,不明不白死在南荒太可惜,不料卻是救了自己一命。”

  “呵呵,”

  雲蒼峰笑了兩聲,“沒想到貴商館竟然有這樣兩名好手。那個臉上生著虎斑的大個子身手難得。那位姑娘的修為也不俗。跟你們一道走,倒是我們雲氏商會占了便宜。”

  剛才歇息的時候,祁遠悄悄告訴程宗揚雲氏商會的來歷。

  六朝中晉宋兩國最重商賈,天下最知名的商會都出自這兩地。

  即使在晉國這樣商遞天下、富冠海內的商賈雲集之地,雲氏也是首屈一指的豪門。

  如果以武功比較,拿祁遠當白湖商館,雲氏商會至少是武三郎那種級別的。

  像這種綿延幾百年的商會,勢力根深蒂固,各方的關系盤根錯節,能動用的力量之大,令人瞠目結舌。

  據說當年晉國的北府兵北上與真遼交鋒,所有的軍費都是由雲氏獨力承擔。

  相應的,晉國劃了兩處銅山給雲氏商會,允許他們自鑄銅銖。

  程宗揚心里嘀咕道,這不是把鑄幣權交給商人了嗎?難怪雲氏商會實力這麼雄厚。

  想到銅礦,程宗揚腦中靈光一閃,含笑道:“雲老哥,貴商會的銅匠該有不少?”

  雲蒼峰微微一笑,“多少有一些。小兄弟想鑄什麼器具麼?”

  程宗揚笑道:“有筆生意想跟雲老哥一起做。”

  “哦,”

  雲蒼峰來了興趣,“什麼生意?”

  程宗揚卻笑而不語,最後道:“等從南荒回來,再跟老哥商量。”

  雲蒼峰在商海浸淫多年,一看就知道程宗揚胸有成竹,當即道:“商會的事老夫還能做主二一。程兄弟如果有意,敝商會自然全力襄助。”

  程宗揚笑道:“那就多謝了。”

  雲氏商會既有銅山,又有工匠,還有遍及天下的商業網,正是拉鏈生意的絕佳伙伴。

  有他們幫忙,自己靠程氏拉鏈的名頭說不定就能大賺一筆,在這個世界舒舒服服過日子了。

  他回頭看去,凝羽遠遠跟在隊伍後面,身影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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