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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出租車停在長寧區中心醫院,小穆扶著莎比來到急診室,讓莎比進去。

  自己坐在走廊外面的椅子上,早春的深夜,還是寒冷得很,從廊道盡頭穿過來的冷風,吹在身上,令人感到有一些索索發抖。

  小穆站了起來,慢條斯理地在廊道上晃蕩著,見到急救室里倒有不少病號,有一個病號床前,圍著許多人,中間的一位年輕女性,掛著水,枕邊擺放著氧氣瓶,面無血色,眼睛閉合得很緊,聽邊上圍著的一群人的議論,好像該女人服毒自盡。

  在城市的深處,交織著剪不斷、理不亂的恨愛糾葛,最終都歸結到醫院里,然而醫院只能醫治肉體,不會關心靈魂。

  這念頭一閃而過,小穆更感到一種徹骨的寒意。

  夜深時分,醫院里的痛苦沒有減輕,這里揭開的是再也無法讓人容忍的真實的惡夢。

  這麼來回一晃蕩,消磨了不少時間,終於看到莎比走了出來,小穆趕快上前,扶住她,問她怎麼樣?莎比說,沒問題,醫生說叫你進去一下。

  小穆茫然無措地走進了急診室,一個中年女醫生把隔開房間的簾子拉開半邊,一邊問道:“你是剛才那個病人的家屬?”

  “恩。”小穆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你是她男朋友?”那女醫生掉過頭,掃了他一眼。

  “我們住在一起。”

  “你知道她患了什麼病嗎?”

  “不知道。”

  “那個病是她的,責任是你的。宮頸炎知道嗎?”女醫生坐了下來,直視著小穆,“這種病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是性生活造成的。”

  “她發熱也是這個原因嗎?”

  “這是炎症所致。為什麼你們男人非要這麼對待女人?你們住在一起,這是道德問題,我沒有權利問,但對女人為什麼下手要這樣狠。她的宮頸有重度損傷,外陰也有一些紅腫……我搞不懂,對你們男人說愛可能有一點奢侈,但總懂得要愛護女人吧。女人好像很柔韌,但女人很脆弱。”

  女醫生仰臉衝小穆說道。

  “我沒有啊……”小穆懵懵懂懂地承受著女醫生的狂風暴雨。

  “我不想找你談這些話,我是氣不過。我只要求,你對她好一點,這是我多余的話。作為一個醫生,我不應該說任何醫療之外的建議。行了,你走吧。”

  “醫生,那是不是要緊?”

  “怎麼能不要緊呢?在醫生眼里,什麼都是要緊的。她能康復,全看在你。具體的治療情況,我告訴她了。還有一點,在半個月內不能有性生活。”

  “我……沒有。”小穆被醫生搶白得滿臉發燙,卻辯白不出任何一句話。

  “我要說的,就這幾句話,你走吧。”醫生鄙夷地看著他,令小穆無地自容。

  小穆尷尬萬分地走出了急診室,見莎比索縮著坐在椅子上,像一枝遭遇到寒風的迎春花。

  今年冬天的氣候有一些奇怪,初冬的時候,氣溫特別暖和,一些烏鴉嘴的科學家開始斷言今年是暖冬,上當受騙的何止是人類啊,連上海的迎春花也以為春天到了,突然齊齊地開放,沒想到,後來的氣溫急劇下降,迎春花遭此大難,枯謝零落,慘不忍睹,此刻,莎比的樣子就是這樣。

  小穆本來想發作莎比一下的,自己平白無故地遭受到醫生一頓教訓,這都是哪一碼事對那一碼事嘛,但看到莎比嬌弱的身體,他把心中的一腔怒火壓了下來,他對莎比說,“好一點沒有,走吧。”

  “醫生說了什麼?”莎比站起,小心地問道。

  “沒說什麼。只是叫我要照顧好你。”

  “真是麻煩你。”

  “別說這話。她以為我們住在一起。”

  “不好意思,帶累了你。”

  “沒什麼,其實我們的確是住在一起啊。也算是室友吧。”

  “小穆,你的心真好。”莎比輕聲地說道。“幸好遇上你。”

  “我們倒有一點相依為命的感覺。”

  小穆覺得莎比很可憐,心中的不快,頓時轉化為一絲溫柔。

  對病人指責是不應該的,誤會的是醫生,責任也不在莎比啊,想到這里,小穆的心情好了許多,自己腳步走的太快,看莎比艱難地行走,便把自己的膀子伸了過去,莎比乖巧地伸出手臂,搭在小穆的膀子上,輕輕地依偎著,女人的小鳥依人可能是天生的,有一種說不出的自然。

  小穆心里倒升起了一絲甜絲絲的感覺。

  在這陌生的上海的子夜時分,這個不夜城其實已經一半進入了睡眠狀態,醒著的人,那麼一點輕柔的貼靠與相互的扶持,便總會打動密封與窖藏得很深的裸露的靈魂。

  這時候,人的靈魂本應該是裸露給夢境的,而一旦裸露給現實,便會讓現實也成為夢一般的縹渺與輕靈。

  回到家里,已經凌晨一點多,小穆問莎比要不要吃一點東西,莎比搖了搖頭,小穆又為她倒了茶,服了藥。

  而且……

  下面的事,就是男人不得與聞的事情了,莎比支走了小穆,因為用的是栓劑外用藥,如果告訴男人女人竟然是如此深入自己的器官,會把男人嚇死。

  莎比收拾停當,出了衛生間,小穆端了一只杯子,遞過來,“飯不能吃,喝一杯牛奶吧。”

  “家里沒有牛奶啊?”莎比沒想到這個小男生居然還這樣會關心人。

  “昨天中午我買的。知道你不喜歡喝牛奶,不過,現在你應該不是減肥,而是補充能量了。”

  “我還是沒有抗得住你,吃牛奶都上癮了。”

  “好啊,那以後你也吃牛奶吧。”

  “謝謝儂了。”

  “哪里對哪里啊,都說是室友了。”小穆撓撓頭,笑道。

  “你先困覺吧,天都不早了。”莎比接過杯子,說道。

  第二天早上,莎比仍在床上,錢盛腫打來電話,說劇組到臨安浙西大峽谷景區去拍攝外景了,估計要有一個星期才來回來。

  老錢說,因為莎比身體不好,就讓她在家里休息一段時間,其實莎比一方面身體的確不好,另一方面,她也巴不得留在家里,跟在烏煙瘴氣的劇組,真是活受罪。

  莎比在床上睡了一天,小穆也圖得一個清閒上網的自在。

  中午的時候,他把昨天莎比買的那條鱸魚,從冰箱里拿出來,燒了一鍋魚湯,以前在家里媽媽燒魚湯的時候,就是告訴他要旺火多燒,燒的濃濃的,稠稠的,味道才正,喝起來才像牛奶,可是小穆真的這樣如此炮制的時候,卻發現魚湯燒得黑糊糊的,怎麼也沒有牛奶那種白澄澄的粘稠感。

  有一點不好意思地端給了莎比,莎比從床上支起身子,嘗了一口,也許是餓了的緣故,竟然吃得很香。

  一碗魚湯喝了一個干淨,這是對小穆最好的獎賞。

  喝畢,莎比還贊了一句,“燒的味道真好啊。”

  “莎比姐,你別諷刺我了,我這幾招手藝真臭,燒的這個湯黑乎乎的,也不知道什麼原因。”

  “燒的味道挺好。東西是吃的,也不是要看的。我看啊,以後‘水煮魚’也別吃了,就吃你燒的魚湯了,老好吃的。”

  “水煮魚太辣,我不是特別喜歡。”

  “我也是,我也喜歡吃這有味的魚湯。”莎比說道。“小穆,和你說一件事情。”

  “什麼?”

  “你以後不要叫我莎比姐了,聽得我直起雞皮疙瘩,我哪能做你的姐啊,就喊我叫小全吧。”

  “小全姐?”

  “你這樣叫不是與以前叫的一樣的嗎?以後不要提姐不姐的。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穆啊。”

  “我知道你姓穆,你總該有一個名字吧。”

  “穆岩,岩石的岩。”

  “挺好聽的名字。”

  “你感覺是不是好一點?”

  “好多了,頭不疼了,就舒服多了。”

  莎比的臉上掛著平和的恬淡的微笑,披著羽絨外衣,露出里面的的一件白色的針織衫,胸口上繡著一朵粉紅色的草莓花飾,領口綴著木耳邊、加了一點樹葉皺的蕾絲,渾身上下倒別有一種素雅的情致。

  小穆一直看到的是一個濃妝淡抹的莎比,昨天晚上又經識到了一個面色蠟黃的莎比,兩相比較,還是覺得面前的這個不施脂粉、盡顯自然原色的莎比更接近於生活的狀態。

  莎比的皮膚比較白,雖然質量不是很好,仔細看看,上面有著小小的雀斑,但是,在家常的情況下,她的臉色上泛著像奶汁一樣的本份的白色,剛才又喝了一點魚湯,熱氣一浸染,雙頰上頓時洇出了一段隱約的紅暈。

  雖然不同於脂粉制造出來的那種大紅大紫,但無疑更具有一種平易近人的親和力。

  “那就好,你再歇一歇吧。”穆岩說著,把莎比用過的碗筷拿到了廚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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