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的陰雨天終於放晴。
章亦在一陣輕柔的微風中睜開眼，他看著頭頂熟悉的吊燈，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阿亦，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章亦轉過頭，看到趴在他床頭的裴夕，他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大概一夜沒睡，黑眼圈非常明顯。
“嗯，好多了。”
“我看看。”裴夕伸手去摸他的額頭。
“退燒了，不過還是要吃點藥。”裴夕正要去拿藥，卻被章亦阻止。
“不用了，你睡會兒吧，別管我了。”章亦起身下床。
“那我給你做——”
“我自己來吧，煮面我還是會的，你安心睡一覺，再起來一塊吃飯。”章亦笑笑，他拍了拍裴夕的肩，示意他去床上睡。
裴夕一肚子的疑問，卻也不好在這個時候問出口。他見章亦沒有異樣，便放心地上了床，和衣而睡。
“你想吃什麼口味的面？”章亦問。
“番茄雞蛋吧……或者番茄牛腩，都可以。”裴夕打了個哈欠。
章亦怔了一下，很快回過神道，“行，我看看冰箱有什麼菜。”
冰箱很空，除了幾瓶礦泉水，什麼都沒有。瑞克又不在，章亦沒有辦法，只好拿了鑰匙，自己出門買菜。
回來的路上，經過一家面包店，章亦停車，進去買了幾袋吐司和牛角面包。
回到家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裴夕還沒醒，章亦輕手輕腳地進去拿了套衣服，去浴室洗澡。
他洗澡速度一向很快，十分鍾不到就出來了，正要把髒衣服丟進洗衣籃，眼角卻瞟到洗衣籃旁邊掛著的一件淺藍色襯衣。
章亦看著那件襯衣，臉上的平靜神情終於開始龜裂。他用力眨了眨眼，伸手把那件已經晾干的襯衣取下，扔進了洗衣籃里。
從浴室出來，他隨便擦了擦頭發，便去廚房做飯。等水燒開的間隙，他看著外面綠油油的灌木叢，神情漸漸有些恍惚。
“要不要幫忙？”裴夕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對我的廚藝不放心？”章亦笑笑。
“沒有，只是有點奇怪，你以前從來不做飯的……”裴夕靠在大理石台面上，深邃的桃花眼中帶著思索和疑惑。
“你也說了，那是以前。”章亦往煮開的水里放面條。裴夕掃過一旁的砧板上切得齊齊整整的番茄和牛腩，再看向章亦，眸中便多了一絲探究。
“你知道……自己失憶過嗎？”他的語調略顯忐忑。
出乎他意料的，章亦點了點頭，神情淡然，“我知道。”
“那……”裴夕舔了舔唇，艱難地開口道：“跟蘇然的事——”
“我都記得。”章亦輕輕用筷子攪弄鍋里變得柔軟的面條，神情平靜，“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裴夕“嗯”了一聲，他忽然想起章亦在失憶期間也見過周以南，可是從他醒來到現在，他一個字都沒有提起過他，仿佛完全忘了這個人。
他仔細觀察章亦的表情，他低垂著眼，側臉的线條有些緊繃。他看起來很平靜，可是他清楚，他的內心絕不可能這麼波瀾不驚……
裴夕不敢再問下去，他清楚，他問的每一個問題都會重重戳在章亦的傷口上。
他不忍心把他想遮掩的那些傷疤揭開，更不忍心看到他露出任何痛苦的神情。
“阿亦，我過兩天要外派到十九區去，可能要在那里待好幾個月。”
章亦夾面條的動作一頓，“十九區？”
他幾年前去那邊觀摩過某陸軍部隊的實戰演習，很清楚那個區的荒涼程度。
至於裴夕為什麼會被外派到那里去，他用膝蓋想，也知道其中的貓膩。
“沒有轉圜的余地了嗎？”
裴夕搖了搖頭，他盡量露出無所謂的表情，“其實沒什麼，去基層交流學習一下也挺好。我在軍區醫院也待膩了。”
章亦突然有些食不下咽，他放下筷子，輕聲道，“對不起，連累你了。”
“說什麼呢。”裴夕托住他的下巴，讓章亦的眼睛直視自己，“咱倆什麼交情，你跟我說連累？”
章亦勉強笑了笑，“要不我跟你一塊去吧，反正我也沒事可做。”
“不行——”裴夕果斷搖頭，“你去聯邦吧，之前你不是說要去看艾倫嗎？”
正說著話，裴夕手腕上的腕表就響了起來。他低頭瞟了一眼，輕笑道，“還挺准時。”
“亦，你醒了！”全息影像里，艾倫一雙綠眸滿是驚喜。
章亦點頭，微笑道，“燒也退了，一切都好。”
“那你是不是要來聯邦了？我好久沒見到你了，特別想你！”
“而且我剛贏了黨內初選哦！是不是很棒？”
裴夕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不屑的表情。
章亦笑了笑，他看著全息影像里意氣風發的金發少年，覺得自己似乎也被他的喜悅所感染，心頭堆積了許久的陰霾一掃而空。
“嗯，我今天買票。恭喜你啊，王子殿下。”
艾倫被他一夸，瓷白的臉蛋頓時染上一絲羞澀，他眨了眨明亮而璀璨的綠眸，笑容滿足，“你什麼時候到，告訴我一聲，我去太空港接你。”
“嗯，會跟你說的。”
“那我先開會去了，晚上聊。”
結束跟艾倫的通訊，章亦臉上的神情輕松不少。裴夕看著他勾起的嘴角，縱然胸口生出酸澀情緒，也不得不暫時壓下。
“什麼時候走？”他問章亦。
“後天，先送你走。”章亦低下頭，繼續吃面。
聽到這句話，裴夕只覺心頭一暖。他明白，章亦還是在乎他的。
“下午我要去二叔家一趟。”
“我陪你一塊去吧。”
章亦點頭，不知想起什麼，又道，“我通訊儀壞了，得買個新的。”
“已經幫你買了。”裴夕指了指茶幾的方向，“NX的最新款，你吃完飯用用看。”
章亦輕“嗯”了一聲，他抬起頭，看著裴夕，鄭重道，“裴夕，謝謝你。”
裴夕楞了一下，隨即不在意地一笑，“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