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484章 雪
臘月終於下了第一場雪,紛紛揚揚的小雪慢悠悠地從空中飄下,天地間一下子變得夢幻起來。
房屋上、樹梢間,點綴著斑駁的白花,如同繁花飄落的時節。
走廊上一群美女賞雪歸來,只見艷麗的衣裙、領間潔白的毛皮,留下環佩的清脆叮鈴和嬌柔的笑聲。這里確如人間仙境。
為首的美艷婦人是貴妃姚姬,身後有周二娘、顧春寒等人,白鳳嬌也在人群里。
她里面穿著高腰襦裙,外面披著一間貂皮大衣,毛皮圍在脖子上,襯托得一張臉更加唇紅齒白了。
此時乍一看去,已無人看得出她是苗人,外貌打扮已和漢人無異,只不過說話的時候仍然會有一些生澀的口音,而且學的很奇怪,有時候學的是官話口音,時不時卻又冒出一些湖廣地方話來。
白鳳嬌在苗疆時,就在白家和龍家兩大家族中如魚得水,很有地位。
她到這里才幾個月,已經博得了姚姬的好感……
剛進楚王宮不久,她便慢慢發現了這里最應該搞好關系的人是姚姬,而不是王妃周二娘。
日子還是過得不錯,雖然初來乍到時習俗不同,但習慣得很快,內地王宮中風景如畫生活錦衣玉食,從條件比較差的地方來適應這種養尊處優的好日子,任誰都能適應得快。
現在若是突然讓她回苗疆,說不定只經歷了短短的內地生活就有點不習慣原來的生活了。
在貴婦中,她和大家一塊兒游玩找找樂子,攀比一下容貌和打扮,斗斗小心思,這樣的生活還是很輕松愜意的。
唯一遺憾的地方,在苗疆她都是被一群男人示好獻殷勤,在這里卻要和一群女人爭寵。
而且爭寵的機會都沒有,被冊封為湘王次妃不少日子了,連張寧的面都沒見過幾回,更無侍寢的機會,他不是在外地就是整天都有事。
不過她已經想出法子了,要引起湘王的注意,最好多和姚姬走動。
漢人講究孝道,張寧只要在武昌,他不可能很久不來看自己的娘。
確實是很失落,原本覺得張寧是個不錯的男人,難得有讓她真正看得起的人選,可惜不是那麼回事,女人只是他的一?的一部分,而這一部分還要和很多人分享……
也許這本身就是權力和利益的聯姻,應該接受現實,作為白家的女子為家族做出應有的貢獻。
只要湘王集團不亡,只要白鳳嬌還在王宮有個名分和一席之地,苗王的地位就有保障。
窺欲者不僅要面對苗王的鎮壓,還應考慮內地強大的軍事威脅;去年“武略將軍”李聞達就給苗疆反叛勢力上了印象深刻的一課。
……
一群女人進了姚姬的廳堂,侍女就搬爐子過來讓她們暖手,還上了甜酒。
就在這時,忽報湘王來見,白鳳嬌聽罷心頭一喜,自己的想法思路是完全對的,在這里能見到張寧,而且沒有刻意邀寵的痕跡。
白鳳嬌心想,已經完全做好准備把身體獻給張寧了。既然接受了封妃的名分,留著清白還有什麼意義?
只見一個完全不同於婦人的高大身影出現在了門口,終於見到一個男的了。
張寧身上穿著灰色的軍服,下穿褲子蹬皂靴,腰上掛著一把短劍,看起來身材挺拔,不過一身衣服好像有點單薄,旁人看著都替他冷。
他在門口愣了愣,大概沒想到今天這里這麼多人。隨即就走進屋來,先彎腰拜道:“見過母妃。”
姚姬只是微笑地點頭。他便站直了身體,隨便地拍打著肩膀上的雪花,回頭看時,只見一個侍女正跪在地上,拿著布擦他的泥腳印。
“原來大家都在。”張寧又回顧幾個婦人,和善地打招呼。周二娘等忙有模有樣地屈膝見禮,屋子里頓時一派書香禮儀之家的風范。
不過大家都不理會他,不和他說話,只有姚姬才從容不迫地和他交談,很奇怪的氣氛。
如果是一群男人圍著一個女人,那女人一定是中心;但一群女人和一個男人,卻恰恰相反,至少表面上他會被排斥在外,而女人之間會突然變得親切粘乎。
姚姬也只能問他的公事,張寧過來本來不想說這些的,此時無奈也只好說道:“進攻南京的方略無法保密,咱們在九江大興船塢,十里地外就看到了。等造炮的時候,要制造幾百門火炮,恐怕到時候每天試跑的轟鳴晝夜不息,想瞞著那邊也瞞不住。”
“那偽朝定要在東面布設重兵,將來這一仗又不知要打多長時日,你把妃子們都冷落了。”姚姬笑眯眯地說道。
她的舉止神情如此優雅端莊,就算是玩笑也如此得體,在人前的大方給人坦蕩蕩之感。
但張寧難以克制地想起她衣冠不整時忘乎所以的痛苦而淫蕩的表情。
正是同一個姚姬,現在能侃侃而談,不露出一點痕跡,也只有她能做到如此完美如真吧。
張寧一面胡思亂想,一面用同樣光明磊落的表演說道:“母妃只管安心,這回不比九江之戰的窘迫,因為規則我定。”
“哦?”姚姬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張寧便道:“戰場就像對弈,分出勝負總有個規則;但又不同於對弈,戰場上的規則誰來定,無法事先說好。誰掌握了規則的制定,誰就掌握了主動權。比如對方擅長圍棋,我偏偏要下象棋,那他圍棋下得再好也毫無用處……南京之役,勝負關鍵在於制江權,也就是水戰。偽朝只能墨守成規、守著舊規則要與我接舷近戰,他們沒有創造新戰術的能力;而我可以用炮戰,用新規則取代舊規則。偽朝要在新規矩下和咱們周旋,一開始就落了後;不照咱們的規矩,則處處受制,他們會發現戰場上原來的經驗已經無用了,我們不按原來的路子出手。”
張寧表現出的自信讓姚姬十分喜悅。他的野心給了她活力,更大的夢想、更大的視野,讓她心情舒暢,這是皇帝建文無法給她的體驗。
白鳳嬌等人雖然無法完全理解張寧的話,但是能感受到其中的氣氛。
男人的氣息,完全不同於賞雪品酒那樣清閒幽美的感受,而是一團火,能融化了雪。
白鳳嬌以為張寧的想法只是繼承了漢文化本身的智慧,本來就對內地文化很有興趣的她一時間更加向往,很想要通過張寧了解更深更遠的東西。
這里有更寬的世界,不同於邊陲的封閉……
此時此刻她漸漸認識了自己,聯姻不僅是為了家族的利益,也是為了實現追求罷。
恍惚之中,她似乎回到了出生的高山峻嶺之間。
小時候,出門就看見一座山,很想知道山那邊是什麼,於是終於有機會爬上了那座山頂,結果面前又是一座山。
這種郁悶很虛無,卻揮之不去。
直到她從人們口中了解了外面的世界,從商人的手里陸續弄到了《三字經》《史記》《資治通鑒》等無數的書籍。
她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才有這樣的獨特想法,也許大多數人最惦記的還是衣食飽暖,沒工夫想這些事兒。
反正她無法喜歡上龍二那樣的人,然後因為從雜里看到了一些故事,白蛇、鬼狐什麼的女子遇到的都是書生,於是心中的希望是遇到一個書生……
不知不覺之間,烤著火有點熱了,白鳳嬌就把身上的貂皮大衣隨手脫下來,里面是高腰襦裙,腰帶扎在胸部下方。
就在這時,她發現張寧看了過來,她便迎著目光與他四目相對,並不回避。
苗疆的女子可沒那麼多規矩講究,聚會的時候見到心儀的男子就可以相互勾搭的,白鳳嬌在這里倒是學了不少禮數,可難以改變本身的心態。
她覺得看張寧順眼,用目光交流一下沒什麼不妥。
但如此細微的一瞬間,已經被周二娘看在眼里。
周二娘頓時納悶,據她所知白鳳嬌還沒有侍寢,怎麼當眾和夫君眉來眼去了?
上次在張寧的那活兒上發現的胭脂,根本不是什麼侍女配用的東西,她只是不想刨根問底惹張寧厭煩……
不過心里的疑惑一直存在,張寧為什麼要撒謊,那個女人時誰?
難道是白鳳嬌?
這不要臉的娘們,果然是未教化的蠻夷之地來的,竟然用如此不恥的手段討夫君的歡心!
周二娘忍了一會兒,終於開口道:“王爺把別人娶進來,大可以光明正大地來往,何必偷偷摸摸的?”
姚姬笑而不語。
顧春寒則和稀泥,笑道:“夫人已經得到了大家都羨慕的東西,還不准別人悄悄的分些雨露?”
周二娘聽罷心里不高興,心想不過是個妓女!
但她不敢當面辱罵,這顧春寒是破罐子破摔的主,根本不要臉,為了巴結姚姬什麼惡心的話惡心的事都干得出來,與她正面交鋒得沾一身不利索的東西。
果然姚姬便幫著顧春寒了,轉頭對張寧說道:“你最寵愛的自當是正妃,但也不必每晚都去,不是還有兩位夫人?早些讓我抱孫子是正事。這麼下去,你如何向朝臣交代?今天我做主,晚上你去白夫人那里,娶了要讓人家守活寡嗎?”
不料貴妃能說得這麼直白,連白鳳嬌都不禁有點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