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頭第一句我就問,“媽你怎麼在這?”
於是在十五攝氏度下,在月朗星稀下,這個身穿酒紅色露肩長裙的警花快步將我拉到最近一間閣樓左側的林間小道。
“你咋來了?”母親警惕地四處看看。
“我也想問你呢,你不是說加班嗎?”我看著這個今晚格外成熟的女人。
“媽就是在工作呢,”母親跺跺腳,足有十厘米高跟的涼鞋把多彩的鵝卵石地踩得嗒嗒作響,“這鞋子,穿得真不舒服。”
我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她抬起頭來重新看向我,“好了,回頭再跟你說,總之,今晚這里的東西少碰,尤其是吃的,媽擔心里面有毒。”
“毒?”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對,毒品,咱市里特別流行的神仙散,你看新聞應該聽過……”頓了頓,“你呀,最好還是直接走吧。”
“直接走才可疑吧?”
我驚訝於在這種時候我的大腦竟然還能跟得上轉動,“我是您兒子,來了,啥話不說就走,您在這要辦的事,不會被我影響麼?”
母親愣愣地看著我,然後嘆了口氣,“怪媽沒提前跟你通氣,鬼曉得你今晚也來這。不過你記牢啊,這里的東西一定別亂碰。”
“我知道,媽,你快走吧。”
“那我走了啊,”母親拍拍我,轉身離去,幽靜蔥郁的竹林里,我始終盯著那雙快速擺動的黑絲長腿。
意料之中地,汪雨菲也來了。
我們在一張紅酒金字塔玻璃桌櫃前相遇,彼時在室內柔和淡黃的日熾燈下,這個女人褪去了一分尖銳,比往日多了一份女人味。
她優雅地一撩秀發,正要取酒,忽然看見我,愣了愣,皺皺兩道尖薄的柳葉眉,然後在我伸出手正要打招呼時,毫不留情地拿酒走人,只留給我一個瀟灑高挑的背影。
遵照母親大人所言,我老實地沒碰這里的任何東西,盡管汪雨菲的行為已經變相認證此處的酒沒有問題,但我還是打消了從金字塔上取走一塊的念頭。
不為別的,我不希望我的行為有任何一絲一毫的可能給母親此次在這里的行動帶來任何影響。
游弋在燈火長明的走道里,這里的人的臉都籠罩在一種油膩的光澤里,他們個個西裝革履、盛裝打扮,沒有一張臉曾出現在我的記憶里。
拒絕了好幾個侍者手上托盤的糕點,一陣尿意來襲,我如蒙大赦,馬不停蹄地跑進了洗手間。
然而我並不明確洗手間的具體方位,盡管有頭頂指示牌的領導,可我還是在跑過兩個拐角後意識到自己可能走錯了。
於是我原路返回,這時拐角出現一位男侍者,一如其他人同樣的紅色馬甲,白色襯衫,黑色西褲,他愣了愣,我也愣了愣,然後他笑著向我點頭,聲音有些干澀,我也點點頭,於是我倆默契地擦肩而過。
等我走到拐角時,我下意識回頭看,他打開通道底部的倒數第二間房門,可我分明記得那是一間客房,而他手上並沒有裝著食物的托盤,又或者是打掃衛生的推車。
一種奇怪的念頭襲來,這促使我停下了腳步。
我望了眼拐角外的光景,通道狹長,燈火通明,卻又透著一種沒來由的詭異。
這里實在太偏,以致人煙稀少,或者說空無一人。
可能就是幾秒鍾,我轉過身去,躡手躡腳地往那間房靠近。
偵探實踐課這學期才剛上,我還不清楚偵探與反偵探兩者中到底有哪些知識點,所以我只有模仿電視里那樣的壓低腳步。
但我認為我的腳步是有聲音的,堅硬的皮鞋底踩在毛毯上多多少少都會有些聲音,不管怎麼說,至少我自己能聽得到。
可能是這里閉塞的原因,溫度甚至比外面還要高,可當我行至目標房門邊,我發覺背竟已濕透了,它黏糊糊的,把內搭的襯衫也吸附在皮膚上。
我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自己的氣息,喘了幾口。
門沒有關緊,留了一條縫。
這並不是我看到的,因為它被掩蓋在我旁邊的牆角里。
只不過室內淡黃的燈光透過門縫狹長地鋪在走道的地毯上,在暗紅色的紋理上一路延伸,直到對面的巧克力色粉刷牆。
於是我把身子就藏在牆壁後。
前十幾秒室內根本沒有聲音,讓我不禁懷疑此前他是否真的進去了,在這間隙我看了眼身後的走廊,此前我確認過拐角處的攝像頭輻射不到我這里,而假如任何時間房間里的人選擇走出,而我也能確保在他出現前我已經消失在了拐角。
先是“咳咳”兩聲,顯然,這家伙嗓子不好。
“你看名單沒?”有些沒想到,竟是一句發問,但房間里有第二個人也在我意料之中。
“什麼名單?”
也是一個男聲,兩人音色並無明顯差別,另外,我沒聽過剛才與我擦肩而過那位的聲音,所以我也無法確定他到底是發問者還是反問者。
“賓客名單啊。”
“看了啊,咋了?”
“咋?那你可能沒仔細看。”
“什麼意思?”
“玫瑰也在里面。”
“什麼玫——警局那位?”
“嗯。”
“她怎麼來了?”
“不清楚。”
“我們暴露了?”
“不好說。”
“那今晚的行動取消?”
“保險起見,取消為好。”
“那就這麼辦吧,我等會通知老大。”
“我和老大說過了。”
“他怎麼說?”
“玫瑰來,肯定是已經掌握了线索,所以原先定好的交易時間和地點已經不能用了,但這單太大,太重要,客人也很著急,而且也得罪不得,所以老大決定更換時間、地點,繼續交易。”
“那……”
十幾秒後,在兩人沒結束對話時,我就提前離開了這里,此時此刻我腦子里只有兩個信息,“八點四十五。名軒2102。”
在行往拐角的途中,我的心跳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加快,當我處在拐角時,其擊打我心窩的聲音已如擂鼓一般,咚咚地在我腦海里掀起軒然大波。
我甚至感到呼吸困難,而適才的汗在此刻已經全部凝固。
出了拐角,我幾乎是一步三回頭,但這條通道中間左右兩側各有一個攝像頭,我可以肯定我會被攝入其中,但我無法思考這背後會產生什麼後果。
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快點出去,將我得到的這兩個信息告訴母親。
見到母親時,她正在跟一位大亨交談。
我並不認識這位大亨,之所以這麼認為,是因為從穿著到談吐再到氣質再到他們所談的話題上,我不得不這麼認為。
幽靜的花壇中,我叫了聲“媽”。
兩人都轉過頭來。
外面比室內要冷,我不禁打了個寒顫,我說媽,我有事要和你講。
“見人不知道打招呼,這是萬象城的趙岩董事長。”警花蹙著柳眉。
我“哦”了聲,只得照做。
趙岩笑著擺擺手說沒事,“小孩子嘛,另外,叫我趙叔叔就行了,這全名帶個董事長,太生疏了。”
母親笑道,“我與趙董事長也是今晚才有一番交談,過去不過只有幾面之緣,這上來就攀近乎,可不是干刑偵的該有的作風。”
“也是也是,”趙岩也呵呵地笑。全然沒有我對那種富豪傲氣凌人的刻板印象。
母親也跟著笑。
趙岩看我一眼說,“呃,那小遠不是說有事要和你講?那我就先失陪了,你們母子倆有事談事吧。”
“嗯,失陪了,不好意思,”母親笑。
待這位和藹如彌勒佛一般的肥墩董事長走遠後,母親拉手示意我過去,“啥事?”
微微張大小嘴,這是母親聽到我說的話後的第一反應。
“你確定你沒聽錯?”
母親這麼一問,我還真不由自我懷疑了一下,但我認為當時隔著那麼近的距離,室內兩人的聲音又未收到其他聲源的干擾,於是我給予了肯定的回答。
“你看清那人長什麼樣沒?”
“沒什麼特征,總之穿了侍者服。”
母親沉默良久,忽的瞪我一眼,“要你別亂跑,回去再收拾你!”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里,我只得在一名便裝警員的陪同下在別墅里游逛,當然,母親說是陪同,其實就是變相監禁。
我沒有嘗試逃脫警員的看守,況且對方是一位成熟的警察,經過專業的訓練,而我還是一個沒畢業的小牛犢,所以嘗試的結果也只會是失敗。
另外,我不想給母親添麻煩。
警員說,母親做了部署調整。
我問她有沒有放棄對原目標地的部署,他說沒有,只是抽調了大部分警力去我說的目標地。
我才放下心來,因為我擔心這可能是調虎離山之計,也許那個侍者早有預料我會有此一舉,我所做的一切都在他算計之內。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等待的間隙無疑是漫長的。
我拒絕了幾次學姐要過來陪我的請求,我在手機上說這是她的事業上升期,要好好跟那些大佬打好關系,還有同行,具體的我也不太懂,總之她心里要有數。
但在八點三十分時,徐敏華來了一趟。小花旦一如既往地美艷動人。
她笑說找了好久,沒想到我會在這。又問我身邊這位是誰。
我正思考著如何回答,警員搶道,“我叫龐兵,是陸遠的朋友。”
“你好,”徐敏華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與警員握了一下。
“陸遠哥,有沒有興趣進去和我喝一杯?”
我看看警員,他也看著我,我說不必了,“在里面待悶了,就打算出來散散心呢。”
她點點頭說“哦,原來如此。”
“最近有關注我的電視劇嗎?”
“嗯,看了點。”
“陸遠哥還記得我說我隨時在家備宴等你光臨嗎?”
“記得啊,只不過沒空,就沒去。”
“那不如現在約個時間?”
“過後再說吧,主要,我現在想散散心。”
“噢,不好意思,那我先走了。”
“嗯,有機會再聊。”
徐敏華離開後,我看了看手機,儼然已經八點四十五分,我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看向警員,他的神色也十分凝重,我們都清楚,不出意外,此刻行動已經開始了。
看著滿別墅各個角落若有若無的騷動,那是一個個潛藏各處的便裝警察在行動。
然而五分鍾後,我旁邊的警員收到了一條信息,接著他的臉色就變得十分難看。
我問怎麼了。
他沒理。
我說是不是行動出問題了。
他猶豫再三,說嗯,說兩個目標都撲了空。
我頓時如同被澆了一盆涼水,此前任何覺得我或許還能立功的僥幸在此刻蕩然無存,不過接著我又回過神來,兩個點都撲了空?
這意味著假使沒有我隔牆聽到的那番話,那麼今晚母親他們的行動也會铩羽而歸。
當然,這不排除可能意識到我的存在,才讓今晚那些毒販們采取了這樣的措施。
但是,他們本來就清楚母親的存在,所以大概率不會選擇原地點進行交易。
想到這,我腦子已經一團亂麻,完全不清楚這幫毒販到底在想什麼。
就在這時,警員又接到了一條短信,沒過幾秒,就丟下一句在這別動,然後迅速奔向了北邊的那座樓閣。
九點十分,我准時在車上接受著母親的訓斥。
內容無非是這幾點。
一,我不該不聽她的,在別墅里亂跑。
二,我缺少對信息的准確把握,難辨真假,所以很容易被歹徒兜著轉。
三,我最近越來越浪了,到底跟誰混,去了哪,都跟她謊報,才導致今晚這樣的烏龍。
四,說到四,母親卻忽然停頓下來,看看我,嘆了口氣,“你畢竟還小,也不能全怪你。但是以後,一定要記得跟我匯報,和我通氣,要再發生今晚這樣的事,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據後來了解,是汪雨菲發現了第三處毒販真正交易的地方,於是母親立即調遣所有別墅警力前去圍捕,將販毒和買毒一共八人抓獲,並繳獲近五公斤的毒品,其中大量是在市內流行的神仙散。
我在心中暗暗慶幸,這個令我又愛又恨的汪雨菲救我一命。
否則如果因為我導致今晚的抓捕計劃泡湯,那麼即便母親不懲罰我,我恐怕也會自己找堵牆撞死。
這件事帶來的後果即是,在要到大二上冊才開始學《线索辨別》的情況下,這學期我已經開始瘋找各種與线索甄別有關的書籍和資料來看,為的就是倘若再有一次這樣的情況,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因為不可能每一次都會有汪雨菲這樣的救星給我救場,而失敗的代價是我所無法接受的,放虎歸山,不僅虎在今後會繼續下山殘害市民,而且母親的職位也會因此遭到威脅。
盡管母親事後向我道歉,說本來毒販就發現了她的存在,不管我是否被他們所發現,大概率他們都不會選擇繼續在原地點進行交易,虛報了一個假的時間和地點,可能是為了戲弄我,也可能是他們又臨時改變了第二次主意。
她不該把這事怪罪在我頭上,何況我還小,她認為當時她剛經歷完一場緊張的抓捕,並且在此之前還經歷過兩次的失敗,再加上被毒販戲弄的憤怒,所以幾股繩擰在一起,便未經大腦地全在我身上傾瀉了。
然而我並不在意這些,我只在意她的一句話——我還小。
我想說我大一了,已經成年了,至少法定上成年了,我並不小,我想擔當起家庭的一份責任,我不想總是她一個人扛著這個家前行,我想幫她分擔。
但這些話,肉麻,且煽情,而且說出來,好像更顯得不成熟,因為母親說過不說硬話,不做軟事,行動是對一切最好的回答,於是最終這些話還是爛在了我的肚子里,等待發酵。
幾日後,我問母親,那幾個被抓獲的毒販和癮君子審得怎麼樣了。
母親一如往常那般瞪我,可在我以為她接下來就會說出那句熟悉的“不該問別問”時,她卻頓了頓,抿抿嘴,然後驚人地開口了,“沒問出啥,嘴都很硬。”
“吸毒、販毒的都挺義氣哈。”
母親當即一個眼神射了過來。
我立即噤聲閉嘴。
四月底,母子倆忽然得知母親要被調崗的信息,准確說,是升遷。
“江南市總公安局刑偵大隊長陳丹煙因恪盡職守、屢創佳績,現調至臨市北海市,任北海市總公安局局長,希望陳丹煙同志今後能夠繼續認真對待北海市的治安工作……”
從母親口中得知這則信息的當晚,母子倆都沒有多少情緒流露。
母親對我並未透露太多,只說了她下月初就得到北海上班。
過後我才從小楊那得知,母親對這次升遷並不滿意,或者說,興致不高。
具體我倆自然不清楚她咋想的。
但小楊猜測可能是母親在這生活慣了,土生土長的江南妹子,所有的記憶都與這座臨海城市掛鈎,加上任職已久,盤根錯節,好多案子在她的跟進下都已達到接近破案的程度,不管是從職業道德還是人的本心來說,不會有人願意就這麼稀里糊塗地離開。
況且,小楊認為僅是為了家人,母親就不可能願意離開。
聽到這句話時,我愣了一下。
但這則升遷還是在秘密中有條不紊地進行了下去,除了警局內部的一些核心成員還有一些像我這樣的特殊人士,母親的調離在最初並未掀起什麼漣漪,江南市內一片風平浪靜,愛戴這位玫瑰女警的民眾毫不知情。
許是上面也知道母親的調離非同小可,所以他們連官方的新聞都沒發布,包括一系列媒體、宣傳等公眾會議。
但直到某次新刑偵大隊長帶著一干刑警、輔警照例巡查城區菜場時,這個波瀾才在市里以一種無法想象的速度擴散開來。
人們紛紛問上頭為何要做出這樣的安排。
是兢兢業業的母親把江南管理得井井有條,換個人來江南未必有現在這樣的安寧。
如我所料的那般,盡管母親是榮升,但民眾並不認可這次調配。
但在官方出面安撫下,民眾的聲音也漸漸小了,但我知道,在接下來的某個壓力來臨,而新隊長又難堪重任時,此刻的聲討將會卷土重來,而且變本加厲。
得知信息後的我每天都悶悶不樂,我心中有無數話想說,可我知道這些話太幼稚、不負責任,即使它們面世,也不會改變現在的局面。
可當每每對上那對溫柔的眸子時,我心里又波動得不能自已。
這個情況自然被火眼金睛的警花母親發現了,她問我怎麼了,是不是和學姐鬧別扭了,我說沒有。
她說那是學習上碰到問題了嗎。
我說也沒。
她說那是咋了,怎麼整天跟丟了魂似的。
我還是沒說話。
然而過一會兒,她放下手中的菜根,從廚房徑直朝我走來,我坐在沙發上下意識往遠離她的方向縮了縮,但那只溫柔的手還是撫上了我的腦袋,濕濕的,我能感到水分在我頭皮發絲間擴散。
“到底咋啦?”輕輕地,落在地上沒有一絲重量。
“沒事,”我說,但我卻發現我的聲音也莫名多了一絲顫抖。
“就是換個地方上班而已,又不是見不到了,”她在我旁邊坐下,於是沙發也往下陷了一些。
“我知道,沒事。”可我始終不敢抬頭看她,盡管我對我此刻所表現出的一切都感到費解。
“嗯……”那只手改在我背上慢撫著,“那中午帶你吃大餐?”
“啥大餐?”
我下意識問,這個下意識令我同時也下意識抬起了頭,於是我就看到了這張白瓷般光潔又豐潤的臉,當對上那對清澈的眸子時,我又做賊心虛般趕緊挪開了眼。
母親似是輕笑一聲,又好像沒有,她只是挪得離我更近了一點,“你想吃啥?”
“不知道,都行吧。”我甕聲甕氣的。
“那……肯德基?”
“好啊。”滿鼻子都是她的獨特清香。
“行,那趕快收拾收拾。”她起身。
“幾個人啊?”我不禁問。
“啥幾個人?”她回過身來。
“要請學姐、沈姨她們不?”我看著她。
“就我們母子倆,請她們作甚,”她轉身欲走,又折了回來,“你要請,也可以,自己打電話。”
然而這頓溫馨滿足的大餐還是沒能讓我在那天忍住。當然,也不是什麼嚎啕大哭,畢竟我也是個成年人了。只是,少不了眼眶濕潤。
彼時,我正於夢中酣睡,然後被母親收拾的聲音吵醒,我看了看正前方牆上的鍾,顯示才六點,天僅微亮,透過半拉的藍色窗簾向屋子里灑進一片朦朧的藍輝,令我恍惚間像是置身在某種森林秘境之中。
不等我開口,已經穿戴整齊的警花在把那件熟悉的白色睡裙塞進行李箱的空隙,開口說道,“吵醒你啦?”
我沒回,我說,“今天走嗎?”
“嗯,下午一點那邊有個會,必須得趕上,專門為了接你媽我呢。”
說著,她笑笑,朝我眨眨眼,“咱可是主角,要是會開了,賓客齊了,主角卻沒到,那可就玩大發了。”
“嗯,”我卻沒什麼精神。
又收拾兩件衣服,她看我一眼,然後愣了愣,不滿地,“嘖,媽這是升遷了,你這啥臉色,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媽光榮犧牲了呢。”
我撓撓頭,想說點什麼,卻說不上來。祝賀媽媽升遷什麼的,也太腦殘了。
好半晌,東西總算是清理整齊,她拉長拉杆提著箱子走到我跟前,伸手捏住我臉上的一塊肉,“來,給媽笑個。”
我想配合她,可我做不到,反而是眼眶,莫名其妙地就濕了。
“嘖,咋還哭了捏?多大的人了,讓人看到不得笑話?”
我想收,但收不住。
“又不是不回來了,這每個月也有三天假啊,平常兩市有點聯動啥的,媽也有機會來這,以後說不定又給調回來了。”
我看向她。
“好了,別哭了,啊?小遠以後可是有個局長媽媽了,你再去上學不得威風死?偷著樂吧你。”
我笑,可原本的哭沒停止,於是這又笑又哭的,讓我發出的聲音十分地怪異,簡直就跟抽風沒什麼兩樣。
母親也笑著摸摸我的頭,好一會兒,她說,“行了,那媽走了啊?管你卡里打了兩千,沒了再管媽要。想自己做點也可以去買菜,反正菜場那塊你也熟。對了,最好在李媽那買,她那有菜有肉,媽經常在那買,她跟媽熟,不會詐你。衣服記得丟洗衣機洗啊,別兩三天就堆成一堆跟小山似的,看我回來不教訓你!記住,好好學習,只要成績保住了,其他這些媽都可以不計較,不然有你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