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來的大蠻之後並未尋死,大概是死過一次的人很難有勇氣進行第二次,可是她卻把院子里的丫頭們嚇慘了。
因為她會每日輪流換拽地烏衣和白色短裙,每當穿白裙的那天就說自己是小蠻……
負責看著她的丫頭以為是鬼上身。
她們把事兒稟報給孫氏,孫氏也沒法,請了一個道士進來驅鬼安撫人心,但大蠻還是那樣。
……
安南都護府設在交州,距離南詔的直线距離並不遠,但南國山高林密道路崎嶇出擊困難。
都護楊思勖接到兩個月內解決戰爭的詔令後感到時間緊迫,不敢怠慢立刻便整兵進發。
唐兵在安南主要聚集在交州軍鎮,要動員集結出動比較迅速,無奈五詔援兵聚攏緩慢。
楊思勖便約各少民盟軍在南詔邊境緬寨匯合,先率兩千步騎向西而去。
他一面號令各部落增援,一面寫信到南詔大寨給皮邏格通牒。
書信中要求皮邏格兩件事:立刻停止對河蠻部落的非法攻擊,放下兵器對唐朝官吏投降;縛皮邏格到唐軍軍營,送長安問罪。否則便開戰。
這種條件皮邏格當然不可能接受,自己主動去做階下囚不是腦子有毛病麼,現在他還掌握著南詔的軍政大權,他不同意條件看來戰爭沒法避免。
實際上楊思勖率軍剛進入南詔地盤就不斷面臨小股襲擾,敵兵憑借對叢林的熟悉優勢對唐軍將士造成了略微損失。
五詔援兵還沒到,唐軍在野外毫無優勢,幸好帶了不少當地的親唐的向導否則行軍減員更眾。
唐各正規軍的主要對手北方游牧民族,騎兵是比較強的,但是在南方這種地形下連塊馬球場大小的平地都難找,騎兵完全發揮不了作用,反倒是那些神出鬼沒的土著更適應環境。
所以楊思勖率領的軍隊以戰鋒隊重步兵為主戰兵種,帶了些騾馬只用來駝糧草輜重,車輛是難以攜帶的。
行軍依然分作三軍,前鋒開道多有熟悉當地情況的蠻兵,後軍押送輜重和殿後,中軍是唐兵主力由楊思勖親自率領。
他是個宦官,但和大明宮內侍省里大多數宦官不太一樣,一點也不顯得娘氣;和高力士那樣五大三粗的宦官豪傑也不相似。
楊思勖又黑又瘦,在南邊曬了幾年就更黑了,其貌不揚還有一雙小眼睛,目光有神但會叫人感到惡寒。
這廝心狠手辣在南國出了名,平叛的時候常常干殺俘和濫殺無辜等事,只因打了勝仗才沒御史給他找不痛快。
此時他正騎在馬上拿著水壺仰頭猛灌,一臉都是汗水,皺著眉頭問道:“緬寨還有多遠?”
“祗十余里地了。”
楊思勖點點頭,仰頭看了一下頭上的樹蔭,樹葉把毒辣的陽光遮擋了大半,路上印著斑斕的陽光和樹影,但還是很熱。
路面和樹木樹蔭仿佛組成了一個大蒸籠一般,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更難受的是為了防備沿路的騷擾偷襲將士們還得穿著盔甲行軍。
道路兩邊有些蠻兵警戒,一面走一面注意著林子里的異動;中央是大量步兵隊列,雖然隊伍仍然保持著形狀,可大伙兒一個個無精打采連說話聲都很少……
一個字:熱。
身披盔甲的人們感覺身上的鐵片都被烤紅了一樣,沒人的里襯是干的,全被汗水濕透了。
楊思勖大聲喊道:“傳令下去,在水壺里放一些鹽,不然人受不了。”
後面一個將領納悶地問道:“楊公,放鹽不是更渴麼?”
楊思勖只憑幾年在南方作戰的經驗,一時說不出個所以然,想想終於說道:“汗水是咸的,出多了汗就要在水里放鹽。”
就在這時,一匹馬沿著路反方向跑了過來,跑到楊思勖的馬前停下,從馬上跳將下來單膝跪倒道:“稟楊公,前鋒遭遇伏擊!路上有坑,敵兵從樹林中衝出來,人數甚眾。”
“停止前進!”楊思勖喊了一聲。
一個將領策馬上前道:“末將願率部速去增援。”
楊思勖沉吟片刻道:“可能只是佯攻,等等再看李大有頂不住了會再派人來。”
話音剛落,後面又有一騎奔來,急道:“報!敵兵驟出攻擊後軍!”
“糧草輜重才是他們的真正圖謀,速去增援!”楊思勖下令道,“傳令楊猛,失了糧草提頭來見!”
“是。”
楊猛是楊思勖的干兒子,並不是個宦官,正好姓楊又出身寒微,干脆認楊思勖做干爹,一向很得楊思勖的重用被他視為左右臂膀。
中軍援兵馳援過去時,只聽得人喊馬嘶已經殺將起來,有幾匹馬背上燃起了火正驚恐地四處亂奔。
道路狹窄不利聚眾作戰,楊猛部除了中間有幾股結陣的兵馬,其他人都散在馱運物資的騾馬中與衝來的敵人廝殺。
那些蠻人比披甲唐兵比起來身材矮小,身上也沒有像樣的裝備甚至不像軍隊,但動作靈活跟猴子似的上竄下跳。
這時隊伍中有人喊道:“援兵來了,殺!”
唐軍士氣大振在廝殺中一齊怒吼了一聲,頓時有力拔大山一般的氣概,怒聲在山川之間回蕩,是漢兵在遠離家鄉的遙遠國度的呐喊。
中軍援兵將帥身先士卒一馬當先從崎嶇不平的路上策馬而來,後面是一個抗旗的士卒,旗幟上寫一個大大的漢字:唐。
就在這時聽得“鏜”地一聲,那將帥的頭盔頓時歪在一邊,一枚短小的箭矢彈到了地上。
那將帥顧不得去扶頭盔辨得來勢,仰頭一看只見樹上有幾個人影,當下便張弓搭箭“砰”地一聲弦響,四旦弓重矢應聲而去,片刻之後一聲慘叫一個猴子一般的東西從樹上掉了下來。
跟上來的將士紛紛向那顆樹上射箭,箭羽猶如一陣雨點一般飛將過去,上面的人紛紛中箭摔將下來。
援兵遂從道旁殺將過去,就在這時只見前面一個“血人”正揮舞兩面斧頭虎虎生風,不是楊猛是誰?
只見那廝身高九尺壯得像山,打仗從來不用謀略訣竅就他名字里的一個字:猛。
那兩面大斧在他手里就如穿針弄线一般輕巧,碰到什麼斷什麼,人的腦袋、胳膊、折斷的兵器等在血花中亂飛無人能近身。
他的背後還插著許多箭矢,但見一身鋼甲南詔那種輕飄飄的箭矢恐怕是無力穿透的。
“楊兄,我來了!”
楊猛一抹臉上的血定睛一看,粗聲喊道:“一起殺他個痛快!”
屍體遍地哀嚎遍野,山路上就跟一個屠宰場一般恐怖,南詔兵人數雖多卻殺不過唐兵,這還沒結陣,結陣之後戰斗力比分散群架更甚。
戰了許久,路上林間留下無數的屍體作罷,敵兵總算是退卻進了林中。
唐兵無法深入密林追擊,只得停戰。
這時不知誰大喊了一聲“大唐萬歲”,戰績面前中軍士氣高漲隨後便舉起兵器高呼道:“萬歲……萬歲……”地動山搖的喊聲仿佛一支無形的追兵,圍殲著退卻到山林中的蠻兵的信心,給他們心靈上造成了巨大的打擊。
中軍稍作休息便開始收拾清點戰場,兵員和糧草都損失不大,只是有幾匹騾馬背上的糧草縛在身上著火之後沒法擺脫被燒死了。
楊猛下令道:“把燒死的馬和咱們的人埋了,猴子屍體就丟那別管了他們自己來埋,咱們還得跟上中軍。”
挫敗了一次規模較大的襲擾,一路上太平了許多。前鋒遭遇的阻擊果然是佯攻,沒能擊潰前鋒兵,沒一會就退了,眾將紛紛贊嘆楊公料敵如神。
三軍繼續前進,十余里地走到傍晚才靠近目標。
前面有一條淺水河,山寨就在對面隱隱在望。
六詔之地很少有城池,多數據點就是對面那種山寨,安南都護府交州城是座老城也不是蠻人修的,聽說好像是漢武帝時滅了南越才修建的,後來只是在此基礎上多番修葺而已。
此時的南國仍然十分落後,還處在奴隸社會。
楊思勖爬上山坡看了一陣回顧眾將道:“這座土寨,如果不是山高林密攻城器械難以運達,直接就可以給推平了。”
眾將聽罷一陣大笑。
楊思勖見天色將晚便下令道:“先扎營修整,明日一早開戰,一天內破城。”
“末將等遵命!”大伙對於楊思勖的自信的話聽得十分舒坦。
將士們便分工合作,有的伐木有的打樁就在河邊上安營扎寨,南詔蛇蟲較多還有各種煩人的毒,晚上人們便在營地周圍點上篝火,在四處灑硫磺布置哨點,這才休息。
河這邊火光通明旗幟飄蕩,想來對面的土寨中的人是壓力很大。
楊思勖在帳篷中還沒睡,命手下擺上文房四寶磨墨,他提起筆蘸了墨水沉思良久,便在紙上寫道:安南都護楊思勖頓首,臣五月二十三日傍引軍達緬寨,於次日晨擊之,一日而拔。
陪坐在下首的干兒子楊猛問道:“干爹在寫什麼字?”
楊思勖便念了一遍,楊猛笑道:“還沒打呢,干爹就把捷報都寫好了。”
“明日取了此寨之後還有諸事煩擾,不如先寫好了省得多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