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70章 生死之爭。
眼見那兩名人族,居然從城主的【無生界域】之中,大搖大擺的走了出來,整個大殿之中,霎時間陷入一片愕然的死寂。
正在排隊的那些幽魂女仙,皆下意識的露出極為疑惑的神情。
那名人族,已經被那麼多姐妹用了刑,怎麼還能走動不說,氣息似乎還比之前更強了?
而且,“澄箏”等五位姐妹,還沒有從里面出來,這兩名人族怎麼……
想到這里,一名幽魂女仙頓時冷然喝道:“站住!”
“你們是如何出來的?”
“‘澄箏’姐妹祂們呢?”
聞言,裴凌停住腳步,繡裙微動,“墨瑰”緊隨其後,跟著停下。
裴凌面上波瀾不驚,他掃了眼整個大殿,煙裙滾滾,墨眸如星,丹墀上的骨簾靜靜懸掛,簾後一片空空蕩蕩,沒有任何氣息。
那位幽魂族的金仙,已然離去。
剩下的幽魂族掌道仙官……
嗯,全都已經跟他交過手,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
現在若是他直接走的話,定然非常容易。
不過,他背後的九魄刀,其刀靈現在落入幽魂族之手,卻必須先將刀靈奪回來!
正想著,裴凌忽然察覺,棋子的數目,又多了一顆!
之前的棋子,皆完好無損,沒有隕落,新的棋子,卻又多了一顆……這等情況,昨天也出現過!
眼下他能感應到的棋子數量,除了他自己之外,已經有十顆之多!
不過,他現在身處幽冥,無法感知那顆棋子的具體位置……而且,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心念電轉之際,裴凌頓時語聲冷然的說道:“那五名幽魂女仙,現在都在我的手上。”
“不想祂們出事的話,便將我的刀靈交出來!”
“澄箏”等五位姐妹,居然全部都被這名人族擒住了?
這怎麼可能?!
還在排隊的那些幽魂女仙皆是一怔,但很快,祂們便反應過來,不管這名人族說的是真是假,將其擒下便知!
這里是幽冥!
是幽魂族世代掌管的黦城!
任何生者,都不得在這里放肆!
於是,一名綰著墮馬髻、斜插芙蓉攢花步搖的幽魂女仙,立時喝道:“動手!”
話音方落,這名幽魂女仙立時廣袖一拂,密密麻麻的墨色風刃浮現虛空,猶如驚濤駭浪般咆哮奔騰,朝裴凌席卷而去!
裴凌神色平靜,絲毫沒有躲避的意思,亦沒有拔刀,只伸出手掌,並指成刀,朝著撲面而至的攻擊隨意斬下。
血色刀氣,瞬間洶涌。
虛空中,似平地流淌了一條血色河流。
難以計數的鋒刃似洄游的魚群,爭先恐後的朝著墨色風刃撲去!
一瞬間,金鐵交擊的鏗然之音絡繹不絕,久久回蕩在整個廣殿之中。
墨色如同被抹除一般,瞬間在奔涌的血河之中寸寸湮滅。
刀氣余勢不減,呼嘯著繼續斬向那名綰著墮馬髻的幽魂女仙。
那名幽魂女仙面色一變,身形立時隱入虛空。
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刀氣重重斬入大殿的地磚。
城主府正殿的這些地磚,烏光沉沉,毫無紋飾,看似尋常,卻極為堅硬。
尋常正仙的全力一擊,也難以留下絲毫痕跡。
此刻卻被血河般的刀氣,硬生生劃出一條細微的刀痕。
眼見這名人族的隨手一擊,竟然有著如此威能,大殿中的眾多幽魂女仙,齊齊一怔。
城主、司刑的“驪茜”仙官、“采蓉”、以及那麼多姐妹對這名人族用刑……這名人族現在,應該已經被吸得枯干衰敗、氣息奄奄才對!
怎麼還能如此神完氣足?
甚至,其展現出來的實力,似乎比沒有用刑之前,更強了?
短暫驚愕之後,立時有一名青絲如瀑、高束如馬尾的幽魂女仙,語氣肯定的說道:“這名人族,應該是回光返照!”
“一起上!”
“看他能撐到什麼時候!”
說著,這名幽魂女仙伸手一劃,嘩啦啦……猶如大水翻騰的響聲,立時響徹虛無。
萬千墨色鎖鏈自虛空之中飆射而出,挾磅礴陰氣,鎖向裴凌的四肢百骸,縱橫交錯的陰影籠罩下,亦將“墨瑰”囊括在內。
其他幽魂女仙,同樣回過神來,立時跟著出手。
寒氣四起,死意大盛,殿中黑雪滔滔,無數攻擊,猶如狂風驟雨,轟然而落!
裴凌神色平淡,仍舊不避不讓,其周身立時浮現一層緋紅光華。
那光華由億兆刀氣匯聚而成,浩浩蕩蕩,鋪天蓋地,崔巍刀意,凝聚其上,似能斬滅眾生萬物。
緋紅涌動,宛如浩瀚月華灑落,迎向四面八方的鎖鏈。
轟轟轟轟轟……
霎時間,大殿之中爆發激烈大戰。
望著這兔起鶻落的一幕,“驪茜”、“采蓉”等已經對裴凌用過刑的幽魂女仙,猛然回過神來,心中卻都是一陣慌亂。
不能讓事情鬧大!
否則的話,祂們在區區一名人族手上吃了大虧的事情,就瞞不住了!
想到這里,“驪茜”墨眸微閃,立時高聲喝道:“都退下!”
“我獨自對付這名人族便可!”
話音未落,祂已然化作一道玄光,遁入戰場。
其沒有半點遲疑,煙裙飄飄間,蒼白剔透的手掌探出,直接一掌朝裴凌轟去!
這一掌尚未落下,已然掀起無數虛空亂流,交織間呼嘯聲撕心裂肺,似有萬千鬼哭之音蘊藏其中,無數魑魅魍魎時隱時現,幾欲將裴凌徹底吞沒!
看似聲勢浩大,實際上,這一掌卻只瞄准了裴凌周圍的刀氣,便是將所有刀氣轟碎成渣,也不可能傷到裴凌絲毫!
眼見司刑的“驪茜”仙官親自下場,且身體剛好擋在了那名人族的前面,為了防止誤傷“驪茜”仙官,剛才出手的那些幽魂女仙,急忙偏轉自己的攻擊,打向別處。
嘭嘭嘭……
鬼爪、風刃、陰水、鎖鏈……各種各樣的攻擊,橫七豎八的落在了大殿的地磚、殿牆、大柱上,昏惑廣殿屹立不動,一陣煙塵般的霧靄彌散後,便恢復如常。
與此同時,望著來勢洶洶的“驪茜”,裴凌心念一動,身前立時出現了一列血色刀氣匯聚而成的高牆。
轟!!!
“驪茜”掌勁結結實實的落下,正中刀牆,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刀牆色澤如血,紋絲不動。
這看似毀天滅地的一掌,實則連普通正仙的力量都沒有用上!
裴凌微微一怔,旋即心領神會,其面前的刀牆,霎時間轟然破碎。
砰!!!
掌勁如刃,立時穿透血色,呼嘯著繼續轟向裴凌!
裴凌身影瞬間消散,玄影閃爍間,卻是已然帶著“墨瑰”直接遁向大殿之外!
見狀,大殿之中的眾多幽魂女仙當即便要出手阻攔,卻聽“驪茜”立時語聲冷漠的阻止道:“區區兩名人族,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我獨自處理便是!”
“爾等各司其職,莫要因為這等小事,亂了城中秩序!”
語罷,“驪茜”裙裳飛揚,身化光影,已然朝著那兩名人族追了過去。
眼見“驪茜”仙官只出一招,便大占上風,大殿中的眾多幽魂女仙也沒懷疑什麼……確實,區區兩名人族而已。
“驪茜”仙官親自出手,定然是手到擒來。
於是,這些幽魂女仙頓時沒了繼續追殺的想法,就留在原地,從大殿之中,望著“驪茜”仙官追著那兩名人族而去。
“驪茜”一走,“采蓉”迅速說道:“我還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說著,祂也同樣飛快的遁離大殿。
緊接著,之前給裴凌用過刑的幽魂女仙,一個個開口:“我那里,也有一些事情,需要馬上處理……”
“我也是!”
“我忽然有所感悟,必須馬上修煉……”
很快,相當一部分幽魂女仙作鳥獸散,大殿之中,只剩下剛才還在排隊的那些幽魂女仙。
祂們望著陸續離去的同族,也沒當回事,還在彼此叮囑:“不要插隊,重新排好。”
“‘驪茜’仙官親自出手,肯定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將那兩名人族抓回來。”
“這次那兩名人族被抓回來之後,一定要加倍給他們用刑!”
“‘澄箏’那五位姐妹,實在太不小心了!”
“接下來,我們便十個十個的,去給那名人族用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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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府。
大殿之外。
原本站滿了侍衛的廊下空空蕩蕩,卻是都已然進入大殿,去給新抓到的人族用刑。
此刻,大門緊閉,漆黑枝葉交疊稠密,姹紫嫣紅如血綻放枝頭,望去艷麗而詭異。
忽然間,殿門轟然洞開,兩道身影刹那激射而出。
正是裴凌與“墨瑰”!
“墨瑰”迅速傳音道:“你可知道‘空朦’在什麼方位?”
“我之前被幽冥鬼物操控,現在已經失去了在幽冥之中的方向。”
“接下來想要離開這個地方,只怕有些困難!”
聽到這話,裴凌非常平靜的傳音回道:“‘空朦’前輩不在這座城中,要去另外一座幽冥城池,才能找到她。”
“迷失方向無妨!”
“我現在,已經有手段,可以隨時離開幽冥。”
“至於眼下,要先尋回我的刀靈……”
一面說著,裴凌一面朝著一個屋宇重重的方向急速遁去。
九魄刀是他的本命刀,其刀靈的具體方位,他可以非常清楚的感知到!
剛才大殿之中的幽魂女仙雖然數量眾多,但最強的那些仙官,基本都不會主動對他下手。
至於那些還沒有被他……還沒有對他用過刑的幽魂女仙,卻都擋不住他!
當然,若非“驪茜”暗中出手相助,他想要從城主府的正殿之中遁出,卻也不可能像現在這般順利……
正思索之際,一個熟悉的語聲,立時傳入裴凌耳中:“這個方向,是去城主府後院的!”
“黦城的出口,在相反的位置。”
“你將‘澄箏’五位同族留下,爾後立刻離開黦城,我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聽到這個聲音,裴凌立時知道,是“驪茜”,想出那個絕妙酷刑的司刑仙官!
裴凌立時迅速傳音回道:“我不會傷害那五位女仙。”
“不過,我要先尋回我的刀靈!”
“驪茜”的聲音一下子變得焦急起來:“那是不可能的!”
“你的刀靈,乃是我族祖樹所出的後嗣。”
“絕不能成為一名人族的刀靈!”
“城主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你現在趕緊離開,否則,一旦被城主發現,我便是想放你走,也不可能做到!”
裴凌神色平靜的聽著,對方口中的城主,定然是那位幽魂族的金仙。
不過,他這次能夠這麼輕松的從那位金仙的手段之中脫身,可不就是那位金仙故意留手?
而且,要不是那位金仙對他不管不顧……他後面哪能連番得手?
想到這里,裴凌頓時邪惡一笑,旋即傳音道:“若是我再次落入‘翩琊’城主之手,‘驪茜’仙官只需要再想一門差不多的酷刑便是!”
再想一門差不多的酷刑?!
跟在後面的“驪茜”仙官頓時一怔,爾後很快便反應了過來,語聲堅定的說道:“我乃幽魂一族司刑仙官,精通各類刑罰。”
“此次,不過是一時失手!”
“若是你再落入我的手中,定然會感受到真正的生不如死!”
“而且,任何酷刑,城主定然是第一個動手……”
正說著,重重樓閣分開,眼前豁然開朗,現出一片巨大的血色湖泊。
湖泊正中,有漆黑巨木崔巍而起,枝頭累累,懸掛著一顆顆宛如人族少女頭顱的果實。
所有果實皆晶瑩潤澤,眉目宛然,緊閉的雙目,覆下羽扇般的長睫,嘴角微彎,仿佛沉浸在一場甜蜜的夢境之中,遲遲不願意醒來。
那巨木森冷深邃,氣息詭譎。
湖畔,兩名幽魂女仙垂手而立,似在戍衛。
嗖!
衣袂破風聲響起,裴凌帶著“墨瑰”從天而降,在湖畔落下。
眼見有生者闖入此地,兩名看守頓時警覺。
但不等祂們開口,數十道身影緊隨其後,煙裙渺渺間,“驪茜”、“采蓉”等幽魂女仙,已然接著落下。
望著面前的一幕,“驪茜”娥眉微蹙,“采蓉”祂們怎麼也跟來了?
心念電轉之際,“驪茜”來不及多想,立時語聲憤怒的喝道:“大膽人族!”
“竟敢擅闖我幽魂族禁地,簡直罪該萬死!”
“我現在,便將你等二人擒下,用最痛苦的酷刑,永世折磨爾等!”
說著,“驪茜”便要直接動手。
然而就在此刻,湖泊之中,驀然傳出一個冰冷的語聲:“都退下!”
“這名人族,猖獗無禮,本座要親自動手!”
是城主的聲音!
“驪茜”、“采蓉”等幽魂女仙,面色頓變,但面對城主的命令,卻沒有誰膽敢質疑。
沒有太多遲疑,祂們立時躬身行禮:“是!”
很快,“驪茜”等幽魂女仙紛紛退下,血色彌漫的湖畔,只剩下裴凌、“墨瑰”以及那兩名看守。
湖泊之中,那個幽冷的語聲,再次響起:“此地毋需戍衛,爾等也退下!”
兩名看守不敢違逆城主的意志,也躬身行禮道:“是!”
沒多久,祂們便已然告退遠去,消失在湖畔。
緊接著,幽冷語聲淡淡吩咐:“進來!”
聞言,裴凌沒有絲毫耽擱,立時帶著“墨瑰”一步踏出,跨入湖中。
緋紅血色洶涌而來,幽冷、冰寒、森然的氣息,似暗夜中的蛇虺,一點點浸沒了二人的軀殼。
周遭景象變幻,很快,他們出現在一間極為寬敞的靜室之中。
這間靜室,四壁空空,沒有太多裝飾。
只在上首設一矮榻,一名發絲如雪、頭戴珍珠小冠、裙裳華美的幽魂女子端坐其上。
其神色淡漠,氣質威嚴森冷。
在祂周遭的虛空中,一道道幽魂女仙的身影,仿佛被無形的繩索縛住脖頸,懸垂半空。
這些幽魂女仙,雙眸緊閉,煙裙如同水底的藻類,緩緩飄蕩,氣息平和,皆還在沉睡之中。
此刻,每一名幽魂女仙的周身,都縈繞著一股墨色煙氣,那煙氣色澤漆黑,靈蛇一般纏繞串連,循著怪誕奇妙的方式,將祂們盡數圍繞,猶如庇護。
墨色煙氣氣息深邃幽暗,與湖泊之上的那株漆黑巨木,似同出一源。
裴凌立時抬頭,望向黦城城主“翩琊”。
刀靈,就在城主那里!
想到此處,他頓時語聲平緩的行禮道:“後輩裴凌,見過黦城城主‘翩琊’前輩!”
“翩琊”面上波瀾不驚,眼望裴凌,直截了當的說道:“解除我族這些正仙身上的沉睡法則,本座可以放你安全離開黦城。”
“甚至,離開幽冥!”
解除沉睡法則?
這位幽魂族的金仙,解不開系統對這些幽魂女仙用的“眠”?
不!
不是因為系統!
而是系統當時用了墮仙的力量!
但現在,墮仙的意志,已經離開了他的化身。
雖然說使用的法則是他的,但他現在,想要解開這些幽魂女仙身上的法則……只怕同樣有些困難!
急速思索之際,裴凌頓時面露難色的開口:“前輩,幽魂族的酷刑,實在太過可怕……”
“晚輩本就修為低微,剛才又被前輩的手下,吸走了太多陽氣……”
他心中暗忖,雖然從某種意義上,自己現在已經是這位幽魂族金仙的主人。
但對方畢竟是黦城城主,執掌幽魂一族的存在,縱然是討要刀靈,也還是要給對方一些面子的……
他要先借口自己的力量損失太多,解不開這些幽魂女仙身上的法則。
然後趁機讓對方歸還刀靈,只有得到本命刀靈,他的力量,才能恢復,才能讓對方的這些同族,恢復如常……
以這位金仙之前故意放任他承受幽魂族酷刑的情況來看,想必會非常順利……
然而,不等裴凌將剩下的話說出來,“翩琊”頓時面色一冷,當即說道:“看來你是拒絕了!”
“既然如此……”
“本座便用幽魂族最為殘酷痛苦的酷刑,折磨到你答應為止!”
語罷,“翩琊”探手,一把朝裴凌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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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
劫雲如海,汪洋恣意,鋪陳了整個虛無。
幽都十三城、黃泉、“不歸”之路……整個幽冥,皆在劫雲籠罩之中!
無數電蛇翻滾雲間,奔涌咆哮,彼此吞噬間,化作巨大的雷霆,轟然劈落。
幽都城。
幽都十三城之首,幽冥之主的居處,煌煌天威,照亮了這座似從亘古便存在於幽暗昏惑中的雄偉城池。
巍巍樓閣間,無數鬼魅身影,不及掙扎,便在天劫之下灰飛煙滅!
更多的幽冥鬼物,隱入屋舍地底,蟄伏不出,瑟瑟發抖。
幽都城最高處,嵯峨宮闕,靜靜矗立。
漆黑的殿頂,已然被雷霆劈去半截,露出些許內中情形。
墨色枝葉交錯如帳幔,燒焦的氣息徐徐彌散。
紅白二色花卉盛開殿側,伴隨著每一次劫雷的悶響搖曳,凋零紛紛。
猩紅如血,蒼白如雪,交錯紛揚,如雨如霰。
高高的丹墀上,幽冥之主端坐不動。
紫青光華閃爍吞吐,間或將殿中照得纖毫畢現,十二垂旒珠卻穩穩擋在面前,遮住其容貌。
巍峨身軀如同屹立了無數歲月的山岳,沒有絲毫動搖。
轟!!!
又是一聲震天撼地的巨響,粗壯的雷霆猶如天河倒懸,從虛無之中,直接連通了廣殿。
燦燦白光恢弘浩大,充塞整個殿中,滌蕩一切陰邪。
幽冥之主周身,驀然爆發出恐怖絕倫的森冷暴虐,仿佛一柄刃光直指虛無的利刃,與煌煌天威的氣息,隱隱抗衡。
轟轟轟……
沉悶的響聲連綿不絕,萬雷齊落,光照幽都十三城,至陽至剛的氣息,霸道無匹,橫掃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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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
黠城。
骨殖砌築的宮闕,懸浮半空,望去如海市蜃樓,細看卻如蜂巢,城闕樓閣,回廊梁柱,皆布滿了無數細密孔洞,陰冷邪異。
一團巨大的暗影,仿佛爛泥,沒有四肢,也沒有頭顱,卻生滿了密密麻麻的嘴巴與耳朵。
此刻,其一點點融化,漆黑的汙漬朝著四面八方流淌,轉眼間侵蝕了滿地血漬,令殿中越漲越高的血水,從殷紅化作灰黑。
眾多嘴巴與耳朵,仿佛積雪遇陽,正以飛快的速度消失。
在這些嘴巴跟耳朵之中,密密麻麻的劍氣、刀氣、冰凌、火箭、藤刺、詛咒、毒瘴……重重疊疊,交織如網,將其牢牢釘在地上,絲毫無法逃脫。
諸般手段彼此輝映,仿佛是一團五色煙雲,又如囚牢,籠罩“應聲譎”整個本體。
周遭一片寂靜,戰斗已然進入尾聲,“應聲譎”已經陷入瀕死,其本體非常緩慢的蠕動著,仿佛還想繼續掙扎。
然而回應祂的,卻只有流淌得越來越快的汙漬。
汩汩聲響徹廣殿。
望著這團龐大暗影的飛快流逝,大殿之中,屍山血海間仍舊還能站著的三名人族,沒有悲傷,沒有痛苦,卻皆齊齊吐了口濁氣。
似乎要將無數歲月以來,籠罩在整個人族頭頂,關於回應聲音的全部陰霾,盡數吐出!
面前金甲累累,橫七豎八的軀殼,有的早已冰冷,有的粉身碎骨,有的余溫尚存,覆蓋全身的真火,皆已熄滅。
屬於人族的鮮血,早已浸透了足踝。
一雙雙人族的眼眸睜開在渾濁血水里,斷劍折戟鋒芒猶存,映照主人瞳仁,似亦感受到此番戰果。
殘存的三名人族齊齊揮手,為眾多同族合上雙眼。
他們眼下,亦是遍體鱗傷。
每一個都傷可見骨,甚至開膛破腹,汙血順著四肢百骸流淌而下,望去極為慘烈。
只不過,三人的氣息,卻是節節攀升,顯得極為恐怖,赫然都已經達到了掌道仙官的層次。
而且,不是尋常的掌道仙官!
這個時候,其中一名人族環顧左右,沉聲說道:“我們活下來三人,有三次機會。”
“誰先試?”
聞言,站在他左側的那名人族,向前走出一步,卻沒有任何言語。
見狀,開口之人,以及右側的那名人族,立時心領神會,二人雙雙退至那名踏步出列的人族身後,氣息翻騰,蓄勢待發,卻是已然做好了隨時出手的准備!
那名出列的人族,面色同樣無比凝重,他目光灼灼,望著不遠處的“應聲譎”,遲遲沒有出手。
忽然間,一個非常熟悉的語聲,傳入了這名人族的耳中:“我們活下來三人,有三次機會。”
“誰先試?”
這是剛才“漉”所說的話!
也是“漉”的聲音!
只不過,眼下重復這句話的,卻明顯不是“漉”,而是面前的“應聲譎”!
出列的人族沒有任何遲疑,立時語聲鏗鏘道:“當然是我!”
話音方落,站在他身後的兩名人族,立時無比警覺,氣息刹那暴漲,變得極為恐怖,仿佛隨時准備祭出最後一擊,滅殺面前這位多次並肩作戰、同生共死的同伴!
出列的人族說完那句話之後,頓時沒了動靜。
“應聲譎”緩慢的掙扎,亦瞬間停止。
一場凶險無比的爭道,悄無聲息的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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黠城。
廣殿如海,巨大的純白湖泊豎立其中,波瀾不起,猶如純白布匹。
慘白霧氣四分五裂,稀薄無比。
類鼠的軀殼,早已被切割的支離破碎,密密麻麻的豎瞳,此刻幾乎盡數湮滅。萬千攻擊,將“哭譎”本體,釘在了廣殿各個位置。
人族的屍體仿佛被割倒的莊稼,堆疊如山,覆滿殿中。
消融的血肉,似融化的乳酪,軟噠噠的流淌著。
血腥氣息,衝霄而起。
累累屍骸中,四名人族氣息尚存。
其中兩名人族,袍衫浸透血漬,金甲不見絲毫光彩,皆為汙血沾染,卻還能仗劍而立;一名人族,渾身上下,幾無完好之處,猶如經受了一場凌遲刑罰,森然白骨,根根而顯,手中握著一支木制短杖,躺靠在幾具交替倒斃的屍首之畔,指間鮮血汩汩,不斷涌出;最後一名人族,則是抓著半截長槍,半跪於地,已然無法站起。
四人此刻,皆已是強弩之末,然而氣息卻無比恐怖,都已是掌道仙官之上。
凜然意志,似無形的刀刃,仿佛只遠遠看上一眼,便要經受千刀萬剮。
眼見“哭譎”已經沒有任何反抗之力,半跪於地的人族沉聲說道:“四個人,四次機會。”
“誰先來?”
站著的兩名人族中,左側之人沉聲說道:“是三次機會。”
“‘哭譎’關系我族後嗣初生之劫,必須死!”
“若是失敗三次,最後一次,不要試,直接殺!”
其余三人聞言,都是立時點頭。
躺靠在同袍屍首上的那名人族緩了口氣,說道:“我現在,傷的最重。”
“我先來。”
其他三名人族點了點頭,爾後氣機變幻,立時鎖定了面前的同伴。
見三位同伴已經做好了准備,躺著的人族沒有遲疑,目光掃過滿殿屍骨,一行清淚,立時衝開面上血汙,滾滾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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黠城。
沒有主干的巨木,顯現虛無。
橫生枝丫七零八落,巨大怪誕的笑臉,早已蕩然無存。
僅剩的幾截枝丫,孤零零的懸浮虛空中。
每一截枝丫,皆插著密密麻麻的利刃、箭矢,又有無數手段,將其詛咒禁錮。
巨木之下,原本漆黑的地土,與森白骨殖,皆已消失不見,唯有血海滔滔。
無數人族的屍首,飄浮其間,一雙雙大睜眼眸,兀自冷冷望著奄奄一息的“笑譎”。
血水動蕩間,兩道人族的身影,執戟而立。
他們渾身上下,傷痕交疊,氣息卻如淬煉到極點的鋒刃,森寒可怖。
望著已經瀕死的“笑譎”,其中一名人族問道:“你先,還是我先?”
“咳咳咳……”另一名人族剛要開口,張嘴卻吐出一連串的血沫,他呸了一口,這才冷然說道:“我來!”
“若是我失敗了,你直接殺,不用再試!”
“從今往後,我族歡喜,便是歡喜!”
“後嗣子孫,想哭便哭,想笑便笑……永世不再因哭、笑、回話遭受厄難!!!”
先開口的那人點了點頭,旋即氣息爆發,鎖定了身側的同伴。
那名人族沒有遲疑,嘴角立時勾起,仰首望著虛無中殘存的枝丫,發出一陣暢快無比也得意無比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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黠城。
巍峨神殿,早已千瘡百孔。
高台坍塌,神龕搬倒,類羊的巨大暗影被撕成萬千快,密密麻麻的長舌,已然被剁成肉酼,氈毯般鋪陳滿地。
與肉酼交融在一起的,則是無數人族的屍首與殘肢斷臂。
“說夢譎”的殘骸之間,唯有一名人族氣息尚存。
其雙膝跪地,無法站起,渾身上下都浮現出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人臉……
陰寒氣息轟然翻騰,迅速侵蝕其肉身神魂。
這名人族氣息強絕,猶如利刃橫空,似欲斬殺一切陰祟。
然而反復爆發,卻無法阻止身上詛咒的蔓延。
眼見自己即將被詛咒吞沒,他不再遲疑,仙力鼓蕩,轟然爆發。
轟!!!
一聲巨響,漫天血雨灑落,匯入滿殿血肉,與眾多人族融為一體,血水蕩蕩,腥氣衝霄,慘烈戰意凝若實質,久久不能散去。
咔咔咔……
須臾,一陣劇烈的響動傳出,煙塵四起,血肉迸濺。
殘破神殿,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