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車子在獨立屋外的街道停了下來，木呆呆坐在副駕駛上的林青霞，不等車挺穩就開門走了下來，而且招呼也不打。

　　車里的人同樣沒有出聲，等她走到門口要按門鈴了，才發動引擎遠處。

　　“姐姐你終於回來……姐姐？！”開門的林麗霞驚叫了起來，“你怎麼了，姐姐。”

　　“什麼怎麼了，我沒事啊……”林青霞擠出個笑容，然後眼淚早在車子發動的那一刹那，不可遏制的滾落下來。

　　“姐姐！”林麗霞焦急的抱住了她，然後回頭大叫：“彼得，快來啊，彼得！”

　　“怎麼了？怎麼了？”她的華裔丈夫趕緊跑了過來。

　　“沒事，我很好，真的沒事。”林青霞笑著說道，不過自己的眼淚一刻不停的流淌著，還往里面走。

　　可沒到兩步，身體就是一軟，差點摔在地上。

　　“姐姐！”林麗霞心痛的叫道，趕緊和丈夫一起扶著她回臥室。

　　“我真的沒事，麗霞，我真的……”林青霞竭力想要證明自己是好的，但是不僅眼淚流個不停，渾身更是一點力氣都沒有，連手都抬不起來。

　　林麗霞心疼的將姐姐放到床上，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生怕一個不好又刺激到她了。

　　好半晌，林青霞終於控制住了自己，睜著泛紅的眼睛，疲憊的對自己妹妹搖了搖頭：“真的沒事了，麗霞，讓我一個人靜靜好嗎？”

　　“真的？”林麗霞懷疑的看著她。

　　“真的，”林青霞苦笑，“你放心吧，我不會自殺的。”

　　“姐姐！”林麗霞忍不住叫了出來，然後嘆了口氣，“我就說那兩個都不是好東西，糾纏不休只會害人。”

　　“別說了，麗霞……”林青霞幾乎是在哀求。

　　“好吧，那我先出去了，”林麗霞也只能妥協，“想吃東西了叫我，還有答應我，明天早上一定要起來。”

　　知道她意思的林青霞，心中淌過一陣暖流，當即點了點頭：“我不會做傻事的。”

　　但等妹妹一走，她當即捂著心口蜷縮成了一團，淚水也再次涌了出來，淌過暖流之後，痛楚只會更加深刻，她不得不死死咬住被子的一角，以免被人聽到自己的痛哭。

　　如此無聲的又抽噎了好久，林青霞才算再次平復下來，但碎成幾塊心，依然讓她痛苦得難以自拔。

　　自己到底做了什麼錯事，老天要怎麼對待自己？在最最傷心難過的時候，給自己點亮了一盞明燈，卻還沒等自己靠近，就將他掐滅。

　　翻過身來，平躺著的林青霞滿臉淚痕的看著天花板，她沒有對妹妹說真話，曾有那麼幾分鍾，她真的很想一了百了。

　　要是死了，花心查理和秦漢會不會因此悔恨？

　　要是死了，媒體是不是會轉過頭去針對邵喬茵，說她逼死了自己？

　　要是死了……他會不會愧疚終生，一輩子記得自己？

　　前兩個問題林青霞不知道，但是最後那個，她卻無比肯定，盡管他們只見了兩次面，但她知道，他肯定會的。

　　所以——

　　林青霞忽然坐了起來，顫巍巍的舉起自己的手腕，仔仔細細的看了又看，最終還是放了下來，並再次掩面抽噎。

　　不知道為什麼，她心里響起了那首歌，那首張皓軒在漁人碼頭送給她的歌。

　　很奇怪，明明張皓軒只唱了一遍，明明是首粵語歌，偏偏她記得清清楚楚。

　　而當她在心里唱到“有淚有罪有付出，還有忍耐”，更是止不住的痛著，讓她身體抽搐。

　　就在這時，林青霞忽然一愣，明悟從內心升起，身體當即顫抖得更加厲害。

　　她一直以為，這首歌是在寫她的三角戀情，是在嘆息她遇人不淑，卻又渴望愛情。

　　然而現在多唱幾遍，再聯想到張皓軒對她的表白，才發現這首歌寫的是他對她的感情！

　　“我真傻，他既然關注了我那麼久，當然寫的是自己的感情。”林青霞捂住自己的臉蛋嗚咽的說道。

　　但是偏偏這首歌又極其適合她的感情路程，再加上那優美動聽，顯得有些憂傷卻又充滿期盼的旋律，這是這樣的情感爆發啊！

　　“姐姐，怎麼了，姐姐？”聽到哭聲的林麗霞再次從外面闖了進來。

　　“沒事……麗霞……沒事，我真傻……我真的好傻……”再次流著眼淚的林青霞，笑著對自己的妹妹說道。

　　“你在說什麼啊，姐姐？”林麗霞擔心的問道。

　　“沒什麼……真的沒什麼……”林青霞哽咽的說道，“這次我一定要……一定要主動……我絕對……不能再放過了……”

　　有什麼東西從她柔弱的內心破繭而出，只是她並不知道思念著的那個人，現在在做什麼。

　　…………

　　“這麼晚了還吃東西？”倚靠在廚房門口的李旭，似笑非笑的看著站在櫥台前的張艾嘉，“就不怕長胖嗎？”

　　“有什麼好怕的，只是一些蔬菜和水果做的沙拉而已。”穿著灰色絲質睡衣的張艾嘉，雖然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但李旭看得出她內里其實很緊張。

　　“沙拉也是有熱量的，”李旭走了過去，走到了她的面前，“不如喝牛奶。”

　　張艾嘉明顯更緊張了。

　　“對了，你習慣睡前喝牛奶嗎？”李旭裝作沒看到似的繼續問。

　　“有啊。”張艾嘉點了點頭。

　　“那就好，要是沒這習慣就暫時不要了。”李旭當即這麼說道。

　　“為什麼？”張艾嘉頓時露出好奇的神色。

　　“因為中國人跟歐美人不一樣，歐美人習慣了喝牛奶，而豆漿才是中國人的主要食品之一，所以絕大多數中國人都有乳糖不耐受的症狀。因此，一個中國人要是首次喝牛奶，少不得要拉幾天肚子，等人體開始分泌乳糖酶以分解乳糖後，就可以隨便喝了。”李旭解釋道。

　　可憐這在30年後算是人盡皆知的道理，此刻卻唬得張艾嘉一愣一愣：“真的假的。”

　　李旭一笑，拿起碗里的叉子，插了一塊西紅柿送進嘴巴里。

　　“哎，你怎麼拿我的叉子啊！”反應過來的張艾嘉當即伸手欲搶。

　　李旭卻往後已讓：“就是你的叉子才拿啊。”

　　說完還仔細用舌頭舔了一番，張艾嘉恨恨瞪了他一眼，轉過頭去做不理睬狀，只是耳尖紅了少許。

　　“害羞了？”李旭當即繼續調戲。

　　“今天怎麼這個時候才回來？”張艾嘉生硬的轉移話題。

　　“這個啊，今天去演戲了。”李旭笑笑，也順著這個話題往下說了下去，“有個姑娘，整天傷春悲秋，幾乎快要病入膏肓，所以我過去配合著演了一出戲，希望能拯救她。”

　　“什麼跟什麼啊？”張艾嘉莫名其妙。

　　“也沒什麼，不過，嘉嘉啊，你這是在關心我嗎？”李旭再次出演調戲。

　　張艾嘉的耳尖紅得更多了，當即啐了他一口：“誰關心你，我回去了睡覺了。”

　　“你不要了？”李旭舉了舉手中的碗，順便再次叉了一塊苹果。

　　“你自己吃吧。”張艾嘉頭也不回。

　　眼看著她要走到門口了，李旭才悠悠然的叫道：“回來。”

　　張艾嘉一個停頓，再也邁不出去半步，好半晌才不情願的轉過身來，警惕的看著他：“干什麼？”

　　“陪我吃東西啊。”李旭再次舉了舉手中的碗，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

　　張艾嘉沒有吭聲，看得出來她很想一走了之，但腳步始終沒有跨出去。

　　李旭也沒再說話，慢條斯理的吃著叉子上的苹果，這樣等了半晌，她終於還是在深吸了口氣後走了回來。

　　那天晚上對她和胡因夢說了那番話之後，兩個女人明顯開始有所畏懼，因為李旭很不客氣的揭穿了她們偽裝在自己身上的那層名為“安全”的皮。

　　她們之所以到現在都被客客氣氣的對待，無論在日本還是美國，都沒有失去自由，而且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是因為她們的身份有多高貴，而是因為他足夠寬容。

　　換句話說，別看她們一個有著從先總統就開始跟隨的老資格爺爺，一個有著立法委員職務的父親，李旭現在就算將她們虐待致死，台灣政府都會給她擦屁股，甚至還會暗中叫好——只要他拿出足夠的籌碼做交換。

　　因為他比她們的階級更高，她們的身份和背景，她們引以為傲的能在港台縱橫的資本，在這里完全不起作用，只能任憑他擺布。

　　“我去拿個叉……”

　　“一起用這個就好了。”

　　張艾嘉話還沒說話就被李旭打斷了，不僅如此，他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坐到這里來。”

　　盡管臉色微微有些難看，但她躊躇了幾秒鍾，最終還是咬著牙根兒依言坐到了李旭的大腿上面。

　　“這才乖嘛。”李旭伸手摟住她的腰肢輕輕拍了拍，而且往下靠了幾分，正好拍在臀兒的上方，讓張艾嘉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下。

　　“放松，來，吃個小番茄。”李旭笑了笑，叉起沾著些許沙拉醬的，切成長條狀的小番茄，送到了張艾嘉的嘴邊。

　　看著她聽話的吃掉之後，他才又繼續笑道：“這些都是你切的？”

　　“是，”張艾嘉努力讓自己保持這平靜的神色，“我最近沒事，在學著做菜。”

　　“可以啊。”李旭挑了挑眉，“因因呢？”

　　“她……她在練習英文寫作，還給報紙投稿。”張艾嘉做著深呼吸，想辦法讓自己無視“因因”這個有些惡寒的稱呼，就像無視“嘉嘉”那樣。

　　“也不錯，人就是要不斷學習才能進步，”李旭居然還滿意的點了點頭，接著將叉子塞到張艾嘉的手中，“來，喂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