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計中計(上)
“唔。”
“墨舒姐姐?”魏孝義連忙猴精的過來扶住姬墨舒。
這時候,張勇與劉安等人也都反應過來,與顧婉約一同圍上前,見姬墨舒眉頭緊皺,捂著肚子,遂道,“大人可是腹痛?”
“疼。”
“快,快叫大夫。”顧婉約一馬當先,揮手便吩咐下去。
姬墨舒被幾個家丁攙到縣衙後院休息,躺在床上,不過這點功夫姬墨舒額頭便遍布一層細密的汗珠,她唇瓣發白,緊閉的唇齒中正時不時便擠出幾聲難掩的痛呼,張勇等人急的團團轉,搞不清楚怎麼回事。
很快,大夫便讓衙役請過來了,還未坐下診脈,原本躺在床上痛呼的姬墨舒忽然又劇烈嘔吐。
嘔!
劇烈的嘔吐聲讓人心頭不禁發怵,那用力緊縮的身體看似要把五髒六腑都給吐出來,吐到最後飯菜已經全都吐完了,吐出來的只有黃水。
這可嚇壞了眾人,顧婉約連忙把大夫推上前。
“大夫快看看,大人剛剛用膳過後便如此了,許是吃壞了肚子。”
“你們退開。”大夫也是知道孰輕孰重,顧不上身份直接就喝退圍著的人只余兩三人伺候,重新把姬墨舒扶到床上躺好,仔細號脈過後,眉頭卻是一皺,“這。”
“大人如何了?”張勇一直觀察著大夫的神色,見大夫眉頭一皺心頭也是一緊。
“大人並非吃壞了肚子,而是中了毒。”
“什麼?”
大夫的話仿佛晴天驚雷,所有人都為之一驚。特別是張勇與劉安,他們自是清楚話中之意,飯菜被下了毒?
姬墨舒艱難的就著魏孝義的攙扶喝了杯水,別開汗濕的劉海,氣喘吁吁道,“查——!”
“怎麼會中毒呢?飯菜是我等一同籌備的,誰會下毒?”劉安急的眸子亂轉,她和張勇一同籌備的這桌餞行宴,若是查出有毒他們便難辭其咎。
“對呀。”張勇也點頭附和,隨後冷怒看向大夫,“大夫,這可是皇上派下來的姬大人,你可得看仔細了,草率的責任你可擔待不起。”
大夫被看的一陣發毛,又聽聞這是皇上派下來的大人頓時嚇的冷汗直冒,把脈的手都開始顫抖,支支吾吾半天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或許是,是老夫醫術不精,這……”話還未說完,姬墨舒已然吃力的撐起來,怒視張勇,“張縣丞此話之意是姬某在演戲,無病呻吟?還是說,張縣丞做賊心虛,得知姬某要回京便出此下策打算殺人滅口?”
雖然姬墨舒並未把說說明白,但所有人都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張勇頓時警鈴大作,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下官冤枉呀,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姬大人口說無憑又怎能如此汙蔑下官?”
“既然不清楚便查清楚,還是說在張縣丞眼里姬某在青州被人下毒就權當自認倒霉?張縣丞好大的膽子,區區一個縣丞就要公然蔑視聖上欽點的巡檢嗎?”
“哪里的話,姬大人不要動怒,下官查便是。”
“哼。”
見姬墨舒中毒之兆卻是不假,這又事關皇上和蘇家,張勇哪怕在青州多年慣來豪橫,但也不敢真的把這樣一個人怠慢了,只能答應下來。
姬墨舒見目的達到了,臉色稍作緩和,對顧婉約道,“婉約,此事蹊蹺便交予你負責,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婉約在所不辭。”顧婉約與姬墨舒一唱一和,順勢把活接了下來。
讓大夫開了幾貼藥,隨後顧婉約便讓姬墨舒歇下,留魏孝義一人伺候,而她,則把一眾‘嫌疑人等’召集到了公堂審問。
所有人離開後,魏孝義回到床前,見姬墨舒靠在床頭微喘著氣,長嘆一聲,拿出帕子拭去那掛在下巴半落不落的汗珠。
“墨舒姐姐,你太亂來了。”
“既是苦肉計,若是不夠逼真又如何讓人信服?”姬墨舒無聲接過手帕,自己擦了擦汗,輕松道。
“道理是這樣,只是確實亂來了點,那他們現在可是起疑了?”
“這麼明顯若還不能起疑說明他們太差勁了,現在就看他們會不會順著往下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誰也料不到既是蟬,也能是黃雀。”姬墨舒笑眯眯道,她比魏孝義更清楚朝廷局勢,朝廷看似只有蘇家與皇帝兩派,其實是多派勢力,蘇家為首的左派,魏家為首的中立派,皇帝與方家為首的右派,以及方家與皇帝其實也算同床異夢,多派維持著微妙的平衡,這是最容易猜疑的氛圍了。
果不其然。
顧婉約借著查案的由頭把所有人召集到了公堂上,廚娘與伙夫們當眾審問,包括張勇與劉安都成了嫌疑人等。
“說,誰讓你們給大人下毒的。”
“大人冤枉呀,我們只是照常做飯,下毒的事情我們不知道呀。”廚娘們搖搖頭,伙夫們也連忙附和,“對了,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食材采購的人呢?速速去把人抓來。”
“是。”
眨眼的功夫,衙役便抓著兩個壯年男子直接丟在公堂上。
兩個男子胡子拉碴,皮膚黝黑,長的干巴巴的形如一瘦猴,許是天氣炎熱均未穿上衣,身上帶著咸咸的味道。
初次來到公堂,兩個男子根本不敢看公堂上的顧婉約,腿下一軟就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由此看來兩人應該是大字不識的漁民。
“說,今日你們賣的海產可是下了毒?”
“大人冤枉,沒有,我們沒有下毒。”
“沒有?”顧婉約看向采買食材的婢女,“今日你們從他們那買了海產後可經過他人之手?”
“沒有。”兩個婢女連連搖頭。
“還說不是,說,是誰指使你們的?”顧婉約忽然一拍驚堂木,厲聲道。
“大人冤枉呀,我們真的不知道,哪怕是給我們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給大人下毒呀。況且,我們連大人是誰都不知道,也不曾見過,又如何專門給大人下毒?”
兩個男子跪在地上用著不斷磕頭辯解,見此婢女廚娘伙夫們也都紛紛跪下,高聲喊冤,“大人,冤枉呀,大人。”
“肅靜!”
顧婉約喝斥一聲,幽幽看向堂下的張縣丞與劉主簿,眼神帶著耐人尋味的探究,就好似等著對方說話。
張勇抿了抿唇,硬著頭皮道,“顧大人,下官覺得此事頗有疑點,不如先暫且收押,改日再議?”
“張縣丞說的有理,那便暫且收監。”顧婉約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只是張縣丞與劉主簿,你們二人畢竟與此事關聯頗大,姬大人勒令本官嚴查,所以你們便停職查辦,配合一番可有意見?”
“自是沒有,配合大人查案是下官的榮幸。”張勇皮笑肉不笑的答道。
“既然如此,退堂。”
“威武!”
低沉壓抑的一聲威武過後,滿堂的人魚貫而出,伙夫廚娘們都被衙役拉去了大牢,而摘不干淨嫌疑的張勇與劉安則被勒令停職在家,時刻配合調查。
張勇與劉安臉色鐵青,瞪著顧婉約的背影仿佛要把人硬生生瞪出一個窟窿。這夜,劉安與典史師爺等人來到張府。
“張兄,此事就這麼算了?她擺明就是要弄我們,現在我們被停職,難不成以後還要把我們換下來?”劉安義憤填膺問。
“唉,自是不能算了。”張勇皺著眉,也在深思,“看來我們先前猜錯了,姬墨舒確實是來查青州的,回京只是一個幌子,皇上那頭估計真的生疑了。”
“幌子?此話怎講?”劉安問。
“今日的飯菜是我與劉姐一塊負責的,有沒有經過他人之手我們很清楚,而且用膳是幾位大人一同用膳,為何偏偏只有姬墨舒中毒了,若是有人下毒,又是如何能夠准確的下到姬墨舒吃的那一份?”張勇反問道。
“所以張兄的意思是姬墨舒在賊喊抓賊?”
眾人後知後覺,這麼想想確實是這麼一回事。下毒誰會選擇一桌子吃飯這樣來下毒?這水平也太差了。
“姬大人演的好一出苦肉計,就連我們都差點被戲耍了,先前半月與顧婉約分頭行動怕是只是為了讓我等放松警惕的。借著這頓飯,她正好就可以自己演一出戲把我們的職位停了,現在縣衙的事情全權交予顧婉約,這回很麻煩。”
“難道她是皇上安插在蘇家的人嗎?”
“不大清楚,但她的目的肯定是查青州。”
“那要不要……”劉安忽然眼中含著肅殺,對著大伙無聲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張勇見此忙搖了搖頭,深意道,“現在情況尚不清晰,你這般只是會打草驚蛇,若真的驚動皇上便弄巧成拙了,屆時不管是皇上還是主上都饒不了我們。況且,姬墨舒畢竟是蘇家的女婿,她到底是站那一邊的也尚不清楚。”
“那這可如何是好,張兄,要不我們聯系主上問問?”劉安有點急,青州的事情是絕對不能讓皇上的人知道的。
“來不及了,她現在突然來這麼一出定然會速度徹查,估摸著已經把一些懷疑送出去了,只是現在不知道她還有沒有後手。”張勇依舊否認。
劉安更急了,她站了起來正色道,“張兄,你向來謹慎,可青州的事情若是真從我們手上敗露,不管你多謹慎他人都不會在意的,哪怕我們有一百個腦袋都不夠砍,寧可錯殺不可放過,既然不知道她是哪邊的那就試探一下。”
“這……”張勇有點猶豫,“那你有什麼法子?”
“去刺殺她不就知道了?前不久聽聞有幾隊商船到了孤島那邊附近了,應該不久後那人就能順道截船轉移北上,離開了這里皇上哪怕懷疑也就斷了线索,這又有何懼?”劉安道。
“真的?”張勇眼中露出一絲貪婪。
“自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那便把這礙手礙腳的姬墨舒做掉,免得拖下去夜長夢多。”劉安向來比較急性子,在她看來現在已經部署差不多,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而東方也已經來了,那還有什麼顧慮?
“那這回便聽劉姐的了。”
“讓客棧那邊做做准備。”
“好嘞。”
幾人圍坐在一起,各喝一杯,待酒杯放下,昏暗的光线中隱隱可見幾雙凌厲的眸光,讓人毛骨悚然。
中毒之後,姬墨舒便一直密切關注周圍的動靜,准備到時來個魚死網破。
等待了幾日,周圍的氣氛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一片祥和,安靜的連風吹草動都沒有,但越是這麼安靜,她和魏孝義的心就一天比一天懸。
“墨舒姐姐,他們會不會沒有中計?”魏孝義看著依舊風平浪靜的晚上,姬墨舒說用苦肉計把他們逼急,可這都幾日了,對方依舊沒有動靜。
其實她不懂,既然已經停職了,趁對方沒有防備反應過來前長驅直入去查就行了,為何姬墨舒非得偷偷摸摸去。
“再等等,若是還不來,再想法子。”姬墨舒也是有點急,她需要外界的由頭與力量一舉弄走蘇娘‘好心’送給她的影衛,而這個外界非縣衙班底莫屬。
可張勇與劉安簡直就是老狐狸,謹慎的不得了,她只能用連環計一點點去套。
今日又等了大半日,夜已深,魏孝義的腦袋又開始打瞌睡。
“要不你先睡?”姬墨舒看著不斷做蜻蜓點水的小腦袋,笑道。
“那我可就睡了,只是我都在你床上睡了幾日了,墨舒姐姐是不是要考慮一下負責的事?”魏孝義心安理得的躺到姬墨舒的床上,有意開著玩笑。
“又胡說了,不過是逼不得已。”姬墨舒臉色漸紅,其實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幾日隨時會有人來刺殺她,為了安全起見只能把魏孝義放在身邊,當然,魏孝義是睡了她的床,可是她睡地板呀,可沒有占便宜。
果然,再次從姬墨舒口中聽到這種讓人不喜的話,魏孝義輕哼一聲,“好個逼不得已,墨舒姐姐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說話很難聽。”
“啊?”姬墨舒詫然,難聽?
魏孝義癟了癟嘴,“哼,和我共處一室很為難罷,說的那麼勉為其難,明明是我更吃虧些。”語氣酸溜溜,帶著難以忽視的幽怨,好好的一個小家碧玉都成了深閨怨婦。
姬墨舒訕訕的坐在地上,正害羞的支支吾吾不知道該說什麼時,魏孝義的嗓音再度響起,這回特意壓低了。
“墨舒姐姐。”
姬墨舒這時候也感受到了,她連忙朝窗外看去,借著微弱的月光可見什麼隱隱約約的反光落在紙窗上,由遠而近,讓人瞬間汗毛直豎。
蟄伏了這麼幾日,總算按捺不住了。
不等片刻,她下意識翻身上床,顧不上清白不清白了,兩人窩在被窩里拿被子蓋住身體,胸腔中的跳動一下子便跳到了嗓子眼。
幾息之間,在姬墨舒剛剛翻身以後背朝向門外時,身後便傳來門被推開的吱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