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的桃花,風一吹,整個山谷都是沙沙聲,這便是桃花谷。
桃花谷坐落在南洲之南,背靠南海,是南洲七脈之一。谷中有山有水,鳥語花香,乃人間仙地。
我叫林毅,桃花谷主乃我之母——桃夭夭。
今日是兩脈結誼之日,在南洲中部的風雪樓樓主率樓內弟子,到我桃花谷做客。
風雪樓如今不一般,乃七脈之首,執掌七脈會武。昔日我桃花谷強盛之時,風雪樓還位居七脈末尾,今其登頂,而我桃花谷已掉落末尾。
真是風水輪流轉,令人唏噓。
此刻谷內,人頭攢動,座無虛席。
桃花谷中人皆出門相迎,面帶笑容。
之所以如此盛情,一是風雪樓乃七脈之首,勢力強大,二是自從桃花谷沒落後,風雪樓一直接濟桃花谷,贈送物產、武學,指點桃花谷子弟。
否則桃花谷早已掉出七脈之列。
說起這個,桃花谷如今的七脈之名,算得上是名存實亡。
毗鄰桃花谷北部的一個狂武門,實力已經超越桃花谷,早該頂替桃花谷,成為新的七脈之一。
並且往年的七脈表決,也是六同意對一否定。
但因為這個一,乃風雪樓,所以桃花谷仍能在七脈之列苟延殘喘。
位居七脈之列的好處,一是能夠在每年一次的大寶瓜分當中,分一杯羹。
這所謂的大寶瓜分,乃是七脈對各處南洲中的福天寶地內的產物的分配。
這些產物都是天材地寶、靈丹妙藥,對武者的修煉大有裨益。
二是七脈之名,對其他非七脈勢力有絕對的震懾作用,使得本脈在行事之時能減少阻礙。
風雪樓如此幫扶桃花谷的原因,至今未明,至少我多次問母親,她從未給過我答案,谷中子弟更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但偶爾碰見幾個口無遮攔,說谷主與風雪樓主有一些見不得人之交易,甚至直言谷主出賣肉體,用美色博賈仁易同情的,我二話不說便會將其暴揍一頓。
說我是廢人都行,但侮辱母親,絕不容忍。
話說回來,我也確實是廢人,經脈不通,無法習武。憑借天生神力,教訓幾個宵小,還是不在話下。
兩脈結誼已有五年歷史,似乎自從狂武門要趕超桃花谷之時,就開始了。
按照往年慣例,結誼要持續七日。第二日開始,在兩脈的主事人的主持下,兩脈弟子會展開比武,決出優勝者,由風雪樓對其進行賞賜。
往往這個時候,風雪樓的弟子都會故意敗下陣來,將賞賜讓給桃花谷,可謂仁至義盡。
我曾偷得聽聞,這是賈仁易的意思。
風雪樓弟子自然有一些不滿的,但過後都會被賈仁易訓誡。
說習武之人要鋤強扶弱,創天下大同。
既然如今風雪樓強,桃花谷弱,風雪樓自應幫扶桃花谷。
此理我其實一直有想不通之處,為什麼偏偏是桃花谷呢?這世上弱旅萬千,這賈仁易,怎麼偏偏就盯准了桃花谷呢?
縱使我曉得必有貓膩,但至今難究其因。
比武之外,自還會有一些不功利的切磋,這也是賈仁易的意思,促進武學交融,幫助風雪樓賈仁易還會親自將風雪樓的一些上乘武學演練給桃花谷弟子看,精進他們的武學認知。
南洲第一高手的親傳,可不多見啊,大家自然趨之若鶩。但我喜歡在舍中睡懶覺,沒別的,我是個廢人,看了也練不了。
我如今十四歲,自打我出生起,母親自然沒少給我找靈丹妙藥、在世華佗,但他們都拿我的體質沒辦法。
後來我勸母親不要白費力氣。
她開始還不認命,我都認命了。
但慢慢也許是也接受了這個事實,同時為了我一個人大費周章,就難以騰出手去打理谷中,加之過於把精力和資源傾斜在我身上,易遭其他弟子、長老不滿,不利花谷發展,最終還是妥協了。
正當我上床欲睡,門前忽有一些動靜。
“阿毅。”清脆輕靈的嗓音,是姐姐。
我下床站起,擠出笑容,“老姐。”
姐姐名叫林婉兒,是我的親姐姐,大我四歲。
今天非練功之日,因此她穿了一件莊重而不失女性韻味的紫色長裙。
裙擺很長,將整個下身都遮掩起來,腳上是一雙紫色的繡花鞋。
這雙鞋子我印象很深,是姐姐的定情信物,出自賈仁易之子,賈鴻寶之手。
兩人去年訂婚,靜待完婚。
此外,素來喜歡素面朝天的她,為了迎接今日也會到來的未婚夫,畫了精致的妝。
與母親一般帶點小媚的桃花眼春光蕩漾,炯炯有神,仿佛會說話似的。
櫻桃小口紅潤有致,令人想要一親芳澤。
青絲垂落,儀態端正,大家閨秀之范盡顯。
見此,我不由鼻子一酸。從小疼我愛我的姐姐,如今也要為別人而打扮。
不知道如小時候那般,為了我用一枝山野小花插在發間,今後還會否再發生。
想想怕是再無可能。
“客人都來了,你還在這呆著干什麼?隨我去大堂見賈叔叔還有你賈哥吧!”姐姐說著便走上前要握我手。
我下意識想躲,但想來今日若我不識大體,耽誤了母親和姐姐的迎賓,惹得風雪樓不高興,只怕後果嚴重,母親也要大發雷霆,我便還是握住姐姐的玉手,隨她而去。
走在桃花遍地的土道上,四周沒什麼人。這里是內谷,非重要人士不得入內,母親乃谷主,我們姐弟倆自然得而住在此間。
一路上,姐姐問我最近幾日過得如何,我說還是老樣子。
姐姐頓了頓,道,“阿毅,你雖然資質不佳,但勤加練習,依然能強身健體。雖然我們能在母親的羽翼下過得很好,但我們總得想想未來。我們該如何幫母親分憂,你繼任後,要怎麼打理谷中……”
“好了好了,你這些老話我都聽得耳朵起繭了,我知道了,”我不耐煩道。
姐姐依然慢條斯理,不喜不怒:“聽到,也要做到,不然也是白聽,那我今後還是要講。”
“你說的這些我都懂,但谷主怎麼可能是一個廢人。我再怎麼練,也不可能比得過谷里的這些俊彥啊。”我說。
姐姐有些生氣,拉著我停了下來,兩條細長的柳眉蹙起,“你怎可妄自菲薄?母親是怎麼教導我們的?何況你不做又怎麼知道自己不行?難道你就這麼理所當然地待在母親羽翼下,一點不努力嗎?”
“我們都是大人了,你過幾年也要娶妻了,怎麼可以讓母親一直承擔這麼大個花谷的事宜?”
我很理解姐姐的心情,她說得沒錯,但我也沒錯。
不管怎麼樣,我嘗試了,過去母親也努力過,賈仁易也為了母親努力過,但廢人就是廢人,沒有回旋余地。
只可惜姐姐要嫁人,不然今後谷主之位傳給她也挺好。
不過過去和她談過此事,她說就算自己終身不嫁,谷主也只能是我。
自古以來谷主就沒有傳女的說法,母親是個例外。
因為外公沒有兒子,只有母親一個單女。
其實本來還有一個可能,就是讓姐姐的夫君接任,但賈鴻寶不像父親,其乃賈仁易之子,賈仁易本就是風雪樓的樓主,若讓其接任,桃花谷只怕今後要徹底改姓了。
想到這,我鼻子一酸,愈發想念父親。
父親是那樣一位驚才絕艷之輩,十四歲在七脈會武登頂,拔得頭籌,得到外公的賞識,迎娶母親。
幾年後外公退位,父親繼位。帶領桃花谷高歌猛進,一躍成為七脈之首。
但十年前,父親遭遇不測,身死野地,至今沒有线索。每每問起母親,也都是以淚洗面,毫不知情。
若是父親仍在,我想我的廢體或許能夠化解,桃花谷也不會沒落,母親、姐姐也不必為了生計,有求於人,桃花谷也不必趨炎附勢,謀求生存。
我和姐姐也不用這麼早就為了未來發愁,我還可以多過幾年無憂無慮的孩童日子。
也許是我的情緒流露得過於明顯,旁邊的姐姐若有所察,抿了抿櫻唇,拍拍我的頭。
“也不必太急,不管什麼事,姐姐都會幫你。走吧,先去見見今天的客人!”
我心頭一暖,看著面前那紫色腰束下扭動的柳腰,我愈發喜愛我的這位姐姐。
步行一刻鍾,終到桃花谷中心的這座桃木大廳。
此大廳頗有歷史,桃花谷第一任谷主在此落戶時,便命人用九十九萬根上好桃木搭建而成。
幾百年來,風吹日曬,添了許多歲月的痕跡,但依然屹立不倒。
此刻,大廳內人頭攢動,門庭若市。
今日雖是兩脈結誼,但沒有人穿本派的功服,皆是私服出席,我因常年足不出戶,因而一時都有些分不清哪個才是我花谷弟子。
姐姐自然心思玲瓏,每個人都能叫得出名字,甚至包括風雪樓的弟子。足可見其下了大工夫。
終於,在大廳的里面,我們見到了正在交談的母親、賈仁易、賈鴻寶還有一干兩脈的核心人士。
母親今天真可謂艷冠群芳,一襲白色的宮袍,也掩不住她那傲然曼妙的身姿。
雲鬢高挽,紫簪穿插,粉妝玉琢,端莊雍容。
雙手交疊貼腹,鳳眸如炬,紅唇念念有詞。
賈仁易也是一身白袍,裝飾頗少,華貴得體。儀態雄朗,振振有方,樓主之派盡顯。
一身白袍的賈鴻寶站其背後,靜靜聽講,不冒然插話,只在母親、賈仁易等長輩點起時,笑著出聲,很有教養。
姐姐找了個合適的時機插了上去,向母親道:“母親,我和阿毅來了。”又向賈仁易、賈鴻寶行禮示意。
我其實很煩這些繁文縟節,但也只能跟著有模有樣照做。
母親淡淡一笑,微點下巴。肌膚如玉面,萬般光滑,令我不由想起她的稱號,玉面金剛。
賈仁易十分熱情,“哈哈”大笑著握住姐姐的手,“婉兒、阿毅來了,我真歡喜啊。”
又看向我,握住我的手,似是捏了捏,感受了下,“力氣有長進,看來平日沒少練。我可是一年沒見你了啊,你姐姐還時常到我那竄竄,你可是從來不來啊。”
我撓頭訕笑,不知如何作答。
母親也淡淡抿唇,微微掃了我一眼,似也是在怪罪我平常不聽她的話。
姐姐摸著我的背,送我一股暖力,示意我別怕,賈叔叔沒有惡意。
賈鴻寶也出了聲,笑道:“父親,您就別說阿毅了,他老實皮薄,容易把您的話當真,過後易多想。”
“哎喲,是我魯莽了,”賈仁易立馬順著台階下,“阿毅啊,賈叔可沒別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多到我那玩,叔有好東西給你,你鴻寶哥也會帶你玩。我和你母親是舊識,咱們兩家親,去年你哥和你姐訂婚,更是親上加親。一定要當自家人,千萬別見外。”
眼前的三旬中年人,談吐爽朗,沒有半點架子,很難讓人相信,其乃七脈之首風雪樓的樓主。
這番交談持續半晌,以賈仁易說“我跟你們母親到偏廳去談談要事”告一段落。
我們沒有多想,兩脈主事人會面自然不會只是談天說地那麼簡單,今後兩脈如何攜手發展是個需要深入交流的話題。
我跟姐姐、賈鴻寶一起走了一會兒,見他倆越聊越親密,我就識趣地找了個機會,悄無聲息地溜了,畢竟越看我心里醋味越濃,可不想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