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恩自然地收回了目光,拿著鑲金手杖,緊跟在哈吉斯的身後,進入了將軍府邸。
這里的建築風格沒有一點南大陸的特色,既不控制采光,讓室內顯得陰沉,也未大膽使用少量人骨做裝飾,給人強烈的衝擊感,反倒更像北大陸豪宅的移植,且有無法抹去的因蒂斯色彩:
每一根柱子都分段包著金箔,牆上的壁畫用色熱烈,周圍鑲嵌著黃金雕塑,盤旋而華麗的樓梯從高處降下,貫通全部四層,落於大廳中央,正對著門口,極為氣派。
不得不說,永恒烈陽教會主導的國家,在黃金藝術上真是走在了世界前列,完全沒有暴發戶的感覺……克萊恩的視线掃過樓梯扶手和柱子中段斜飛出來的巴掌大小黃金天使像,忍住了探掌撫摸的衝動。
看了看兩側侍立的衛兵,他隨意找了個話題,對哈吉斯道:
“阿爾弗雷德·霍爾上校在西拜朗似乎也建立了功績?”
哈吉斯由衷點頭,用那種魯恩貴族腔調道:
“他是一個堅毅而勇敢的人,曾經率領三十多人的特殊作戰小隊,奇襲因蒂斯的千人軍隊,完全擊潰了他們,聽說,他在東拜朗也屢次立下戰功,才二十多歲就成為了上校。”
聽起來很厲害啊……“正義”小姐這位哥哥說不定已經成為非凡者,而且序列不低……嗯,在大貴族家庭,每一代都應該會有部分成員走非凡者道路……呵呵,等這位阿爾弗雷德先生歷經艱辛和磨難,終於達成目標,成為了較高序列的非凡者,獲取了准將或少將軍銜,返回貝克蘭德後,說不定會悲哀地發現,他連自家妹妹的狗都打不過……出門前喝過藥劑的克萊恩用腹誹調節著精神狀態。
他沒有多問阿爾弗雷德的事情,轉而用疑惑的口吻道:
“我發現西拜朗和東拜朗的風俗也存在一定的區別,在這里,許多房屋內,都有一定的人骨裝飾,而東拜朗沒有。
“我來過這里不少次,很久前就有這樣的疑問,但一直沒好意思提出。”
哈吉斯停了下來,指了指對面的浮夸樓梯口道:
“唐泰斯先生,稍等幾分鍾,將軍很快就會下來。”
交代完正事,他才呵呵笑道:
“人骨風俗其實並不多見,只有拜朗帝國時期直屬皇室的領地,才保留著這種習慣,對我們來說,親人死亡並不代表與他們的相處徹底結束,下葬之前,我們會從他們的屍體內取出一塊骨頭,放在家中,作為裝飾,以示亡者與生者同在。
“具體挑哪塊骨頭,由主持葬禮的祭司通過儀式來決定,最好最有象征意義的是頭骨。
“有的家庭,還會將頭骨制成酒杯,只在款待最尊貴客人時使用。
“唐泰斯先生,如果這次能夠達成交易,我想邀請你到我家做客,用我爺爺的頭骨盛滿‘菲尼斯酒’表示敬意。”
……克萊恩的表情險些呆滯,覺得自己在這方面真的沒法入鄉隨俗。
他笑了兩聲,正要敷衍哈吉斯,卻看見那有著黃金扶手的樓梯上,一道人影緩緩走了下來。
這人影未戴帽子,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軍禮服,紐扣閃爍金色,勛帶鮮紅如血。
他膚色淺棕,輪廓线條柔和,五官給人沒有張開的感覺,緊巴巴擠在臉部中央,凸顯得臉比正常人大。
有從多個渠道獲得資料的克萊恩一眼就認出這是西拜朗北方邦的實際統治者,自稱上將的梅桑耶斯。
他表面在魯恩、因蒂斯、弗薩克、費內波特、幾個反抗軍勢力之間搖擺,維持著平衡,暗中卻已得到靈教團皇室系的支持。
同時,克萊恩懷疑,這位土著將軍還和知識與智慧之神教會建立了穩固的聯系。
至於梅桑耶斯本身的實力,無論“冰山中將”艾德雯娜,還是“星之上將”嘉德麗雅,都在資料里將他標注為序列5,但具體是哪條途徑,她們卻沒有提,因為這位土著將軍展現的能力大多與靈有關,可他帶著“死神”途徑的神奇物品。
“下午好,將軍閣下。”克萊恩摘下帽子,以手按胸,行了一禮。
這一刻,他又感覺有一道道不知來自哪里的目光在注視自己,它們是黃金天使像上閃過的光芒,是彩畫玻璃反射的陽光,是光滑大理石映出的光亮。
“你好,唐泰斯先生。”梅桑耶斯用都坦語回應道。
已借助秘偶掌握都坦語的克萊恩當然能夠聽懂,但在南大陸,在東西拜朗待得越久,他越是覺得都坦語和古弗薩克語存在神似之處。
雖然這兩門語言毫無疑問屬於不同的系統,讓他真正學習都坦語時倍感困難,但某些細節地方總是有驚人的相似,仿佛存在一個共同的源頭。
克萊恩唯一能確定的是,那源頭不會是巨人語。
裝作什麼都沒察覺的他很是自然地與梅桑耶斯閒聊了起來,直到對方主動提及軍火交易方面的問題:
“你一共有多少貨?”
克萊恩笑笑道:
“裝備三四千人不成問題,另外,還有幾門火炮。”
梅桑耶斯沉默了一下道:
“開出你的價格。”
克萊恩略作斟酌就說道:
“如果你讓我將貨物送到北方邦,那價格是5萬鎊,如果你派出隊伍,和我一起去取貨,自己負責後續的運輸和安全,那只要4萬鎊。”
梅桑耶斯想了想道:
“後者。
“你拿著定金,帶著我的人一起去,等見了貨物,將它們搬上了馬車,我的人再付剩下的錢。”
他頓了頓,補了一句:
“不過,我沒有那麼多魯恩金鎊。”
外匯儲備不足啊……克萊恩環顧一圈,不甚在意地笑道:
“你可以直接付我金幣,甚至金條、金磚。”
梅桑耶斯相當果斷,沒有囉嗦,點了下頭道:
“成交,明天我會讓哈吉斯帶著人和錢去找你。”
不錯,我就喜歡和這種不還價的人做生意……克萊恩先是松了口氣,旋即懷疑自己的開價是不是太低了。
等到他離開了將軍府邸,梅桑耶斯忽然抬頭,對著樓梯上方道:
“盧卡閣下,這是你等待的人嗎?”
華麗樓梯的上一層,一道身影緩緩凸顯了出來。
這是一位套著鑲黃銅色絲线素白長袍的老者,頭發已然全白,卻梳理得非常整齊,一雙灰綠色的眼睛幽深得看不到底部。
他語速不快不慢地回應道:
“無法確定,雖然我的預言告訴我,會在這里,會在這兩天,遇上一位能解開我未來困境的人,但剛才那位實在太普通了,除了是非凡者,沒有什麼值得描述的。
“當然,我看不清他更深的真實,他的背後或許藏著一位至少不比我差的存在。”
說到這里,他緩步下行,隔了幾秒道:
“我將嘗試利用夢境,看能否發現更多。”
“需要給您准備特殊的房間嗎?”梅桑耶斯恭敬問道。
盧卡搖了搖頭:
“就在旁邊這間起居室吧,嗯……最好的時間點在四個小時後,這之前不要來打擾我。”
他隨即進入那個房間,坐了下來,向後靠住沙發背,放松身體,閉上眼睛,沉默不語。
等到天色漸黑,這位老先生才真正睡了過去。
夢境里,他發現自己正站在將軍府邸的大廳內,站在那華麗樓梯的第一階,身旁則是梅桑耶斯、哈吉斯和眾多的衛兵。
那位叫做道恩·唐泰斯的中年男士立於對面,嘴角忽然翹起,露出浮夸的笑容。
一道道火焰隨之騰起,上方墜落了一張又一張撲克牌。
盧卡灰綠色的眼眸一下變深,道恩·唐泰斯的身體頓時就陷入了一片古怪冒出的黑暗里。
套著素白長袍的老先生隨即張開了雙臂,顯現出胸腹間的幽芒漩渦。
這漩渦陡地擴大,將道恩·唐泰斯吞了進去。
盧卡還未來得及確認情況,突地心有所感,側頭看向了旁邊,只見梅桑耶斯臉部蠕動,身體拉長,瞬間就變成了另一個道恩·唐泰斯。
幾乎是同時,哈吉斯和在場所有衛兵,一個接一個長出了道恩·唐泰斯的臉孔,齊齊將目光投向了盧卡!
盧卡一下驚醒,在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梅桑耶斯注視里,怔了兩秒,低沉開口道:
“我得親自去見一見剛才那位先生,見一見他背後的半神。”
他話音未落,下意識轉過腦袋,望向了窗外。
此時,路燈已燃,天色深黑,緋紅的月亮奇異地染上了血淋淋的色彩。
又一次血月!
……
還好有“愚者”先生……今年血月也太頻繁了吧?
距離上次才過了兩個多月……讓我一點准備都沒有!
翻身坐起的佛爾思抹了把冷汗,無聲自語了兩句。
她已抵達德萊爾森林邊緣的小鎮,住進了旅館,和休一個房間,預備明天一早就對廢棄古堡做初步探查,誰知正准備休息,卻遇上了血月。
就在這個時候,她似乎想起了什麼,身體僵硬地將腦袋轉向了旁邊。
自稱要早早睡覺的休不知什麼時候已然醒來,睜著眼睛,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