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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21章 龍斗

許仙志 說夢者 5325 2024-03-05 17:46

  陰沉的太廟隨著那個老者的到來變得燈火通明,只有中心的廟宇還陷在黑暗之中。

  老者揮退從者,獨自踏上白玉台階,直往那一片黑暗中行去。

  心中卻有些自嘲,若被人知道自己只為了一個荒誕的夢而在深夜至此,恐怕會成為全天下的笑柄吧!

  廟宇中燃起幾只蠟燭,卻依然顯得昏暗。

  勉強能讓老者看清先祖的牌位,就這麼轉了一圈,卻一無所獲。

  他忽然失笑道:“這里的哪個不是至尊,哪個又得長生?”這笑聲中卻充滿了苦澀,這意味著他馬上也會變成這樣一個牌位,供後人供奉。

  “長生為何物?”一個聲音忽然在空無一人的大殿中響起。

  老者一驚,但立刻安定下來,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道士背對著他站在那一排歷代先王的畫像前面,而剛才那里還是空無一人的。

  他走上前去問道:“你乃何人?何故來擾朕的清夢?”

  那道士回過頭來,是一張同樣老邁的面容,只是鶴發童顏卻如枯木逢春一般,那蒼老的面目中仿佛含著無限的生機。

  如今只是和顏悅色的問道:“周炳成,你想長生?”

  周炳成這三個字一出,老者先是覺得陌生,而後陡然生出一股怒氣來,已經有多少年沒這麼叫過他了。

  這九五之尊的真名,這人人需要避諱的名字。

  連他自己也快忘了的名字。

  但他看著那道人的容貌,猛地眨了眨眼,又後退了幾步,竟然一跤跌坐在冰涼的地上。

  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指,道:“高宗皇帝!”那道人的容貌竟然同他身後的畫像一模一樣。

  大夏朝的第三位國君,夏高宗。

  那道人微微一笑,虛手一比,便將地上的周炳成托起,道:“往日煙雲,不值一提!”

  周炳成站起身來,面目上自然是恭恭敬敬,可心中卻生出一股疑惑,這個長的像高宗皇帝的道人到底是人是鬼,是真是假?

  多疑本就是每個皇帝的必備素質。

  道人似乎看破了周炳成的想法,微笑道:“若有疑惑,不妨問來!”

  周炳成也不客氣,便問起當年宮中舊事,許多細微之處,都在宮中內庫方有記載,除了他之外無人有資格觀看。那道人卻談笑自若,對答如流。

  周炳成心疑有人偷觀內庫文檔。

  又問起治國方略,臣子忠奸。

  這些事看似比之前者要容易,卻最容易顯示一個人的地位與身份,甚至有很多東西,沒有坐過那至尊之位,便絕說不出來。

  然而道人依舊回答的天衣無縫,甚至有一些疏漏的地方反而讓他看起來更真實。

  等到打消了所有疑惑,周丙辰立刻跪在地上,道:“不肖孫炳成,見過曾曾曾曾祖爺爺!”

  道人道:“你為至尊,只跪天地。”卻並不像剛才那樣將地上的皇帝扶起。

  周炳成猛地抬起頭來道:“請爺爺授孫兒長生之道!”這一跪並非是跪祖宗,而是跪長生。

  再沒有比這確實的了,自己的祖輩就這麼站在自己面前,這不是長生是什麼?

  他從內庫的文案中清楚的知道面前這人的履歷,一心求道,最後服丹而死,入葬時,屍體卻不知所蹤。

  這本是引以為戒的例子,所以他希求長生,卻從來沒搞過什麼崇佛信道煉丹訪藥的事,但就在這轉瞬之間,反面的例子就變成了正面的例子。

  道人道:“我正是知你心意,方來接引於你。你既然欲學此道,只是訂下師徒名分就好。人世間的身份便莫要再論了,更不要對旁人提起,而且只此一跪。來日再不需如此。”

  這話一出,周炳成的心中熱切的同時,卻也多了一股舒服。

  正所謂天無二日,國無二君。

  若他再年輕三十歲,有這麼個祖宗出現在他面前,他怕是已經起了殺機了。

  如今便只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響頭,道了聲“師傅”,就站起身來,問道:“只是不知該要如何稱呼師傅名諱?”

  道人抬起頭望向天上那一輪明月,“太陰”兩個字在心里流轉,到嘴邊卻是“你就叫我無涯子吧!”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以有涯隨無涯,殆已!

  已而為道者,殆而已矣!

  自己為了這無涯之道,想要用這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方法來抵抗天劫,是對還是錯呢?

  “是,師傅!只是不知我們修的是什麼道術?”

  “莫急,莫急,來日方長。”道人這話說的意味深長,周炳成心中更是熱切。這陰暗的廟宇中,忽然成了光明的所在。

  道人瞧著面前的弟子,卻又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另一個弟子,流落於這世俗之中,如今已是名傳天下了吧!

  機緣牽引之下,你又是將要與我為敵還是為友呢?

  長江邊上一出空寂無人的江渚之上,一個漁父端坐垂釣,此時天邊雲霧翻涌,向著江邊滾滾而來。漁父卻似渾然不覺,端坐如石。

  那滾滾的雲霧之中突然駛出一輛華美的馬車,馬車邊上皆是形容怪異的強猛護衛,此刻以雲霧為梯向此處駛來。

  馬車停於江邊,車中卻走出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來,身著紅白兩色的華袍,臉上尚自帶著甜甜的笑意,來到漁父身後。

  躬身道:“洛纓拜見敖干大人!”

  敖干低沉的聲音從斗笠下傳來“你這新河伯不在黃河里帶著,來長江做什麼?”這麼一個小小的孩子竟然是黃河的新河伯。

  洛纓微笑道:“洛纓前來只為是為了向龍王大人求親來的,如今聽聞敖璃妹妹屈居在江南的小湖之中,便想請她到黃河,共主神職。”

  “你還不配!”

  洛纓面色如常,還是那一副圓圓的笑臉,卻道:“我乃伏羲之孫,羿王之子,如何不配。而且我主掌黃河以來,東海龍族無時不刻想要侵入,都被我以一河之力擋了回去。”

  敖乾道:“那你且繼續做著河伯,好好看著那一河之水!等我孫女早晚去向你討要。”

  洛纓瞧著面前那偉岸背影,唇角卻勾起一絲微笑,道:“若敖璃妹妹真能如此,洛纓必將河伯之位拱手相讓,甘附尾翼。在此之前,自當嚴守河洛之水,不使旁人侵占分毫!”

  如此言罷,便轉身回到馬車之中,馬車便如來時那般騰雲飛去。

  敖干抬起斗笠,忘了一眼,慢慢放下心中的殺意。

  他方才極想借這長江水力,將這洛纓擊殺,因為這孩子對敖璃來說,實在是極恐怖的敵人,就是整個龍族怕也沒有幾個比得上的。

  但是這樣的話,必然損傷自己的壽命。

  最後反讓東海龍族漁翁得利,如今的龍族雖然多是昏庸之輩,但卻依舊勢大,那樣的話敖璃連一搏的機會也沒有了。

  洛纓回到馬車中,一個女人道:“纓兒,你如此太過冒險了。”

  洛纓自信的笑道:“母親,此次只是有驚無險而已。河圖洛書的術數之道,我已參破大半,預料這敖干死期不遠,此次前來只是來確認而已。敖干怕黃河被東海得去,必然不會傷我。”

  女人嘆口氣道:“這位龍神大人一死,長江水神之位也會落到璃兒頭上,誰能得到她,便擁有了主宰天下水域的名分,懷璧其罪啊!若真能叫你娶了璃兒,豈不是少了一場刀兵,你們小時候不是玩的挺好的嗎?可惜這位大人不曉大勢。”

  洛纓卻道:“不,母親,無論是上位河伯,還是這位龍神,都已將術數之道推衍到一個極深的境界,連我也自嘆弗如。不過,這就是所謂龍的驕傲吧!”

  女人皺眉道:“只是這樣卻給你增添了無窮的麻煩!”

  洛纓微微一笑,自信的道:“輕易得來的東西,也是無趣。天下水神之首,非我莫屬!”而後只要灑下消息,東海那幫蠢貨必然有所行動,只要逼敖干再離開長江一次,則天下定矣。

  只是他終歸算不出來,上一次敖干離開長江是為了什麼?

  錢塘江水府之中,一個赤發帶角的青年人正自皺眉,望著面前的水域沙盤。

  眼光落在一片小小的湖泊上。

  正是天下聞名的西湖,但無論西湖的景色如何美麗卻不會被這龍族放在眼里。

  畢竟那里水域太小,根本沒有多少水力可以借用。

  他真正在意的是這湖中的水神,敖璃。

  他乃東海龍王的第三子,深知這個同類所代表的意義。

  受天庭冊封的黃河水神,若能得到她。

  就得到大義,然後從東海大舉起兵,攻打如今真正的黃河河伯。

  本來他是絕不敢打敖璃的注意的,因為龍神敖干的存在不是任何其他龍族能夠抗衡的。

  同敖干正面對抗,跟尋死沒什麼兩樣。

  但是最近得到的消息卻讓他心動不已,敖干壽元將盡,不能離開長江。

  只要趁此機會將敖璃握在手中,獲得長江與黃河任意一條水脈,他的神職就將得到極大的提升。

  而且只要注意分寸,龍神大人應該也不會不顧壽元來擊殺自己一個後輩吧!

  而錢塘江的水系正連著西湖水,他這龍王三太子可是占著莫大的便宜。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他一咬牙下定決心,好吧!

  就這麼辦!

  於是轉身化作一條赤龍,消沒在水中。

  西湖深處,敖璃睡的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算算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該要到白姐姐那里去。

  便騰身在水中游了兩圈,驚起一群小魚。

  只是這湖水中實在是無聊,便想著提早化了身形,到那岸上去。

  恩,還要讓許仙請我吃東西!

  她這麼想著,擺動如縷的身子卻突然一靜,怒道:“是誰闖入我的水域?”

  黑暗的湖水中,忽然出現一對赤色的燈籠,“敖璃妹妹,我是你敖渾哥哥啊!”

  西湖的水力開始在她身邊凝聚,不存在什麼客套,對於擅自侵入自己的領地同類,就只有一戰而已。

  敖渾卻只是任憑她如此,見了敖璃的身形已有了十分的把握,赤色的眸子瞧著銀角霜鱗的敖璃,也是心中大動。

  同為龍族,水法對於彼此都沒多少作用,最多只是限制行動。

  而自己的身形又比她大上一圈。

  如今只是考慮該怎樣在盡量不傷害她的前提下,擒住她而已。

  敖璃一聲長吟,猛地向敖渾衝去。

  許仙坐在廊下,同白素貞下著幾手閒棋,只等敖璃的到來。

  許仙打量著這華美的宮闕,忽然對白素貞嘆道:“假的終究是假的。不如我去將這王府買下來,請人重新裝潢一下怎麼樣?”

  白素貞用黑白分明的眸子,白了他一眼,道:“不必,該你走了!”棋盤中的黑子與白字奇異的絞殺成一團。

  許仙微微一笑,輕輕落下一字,道:“你輸了!哈哈,已經是第七把了!”今天他可算是揚眉吐氣。

  白素貞卻也不惱,只將棋盤上的棋子慢慢收起,笑道:“下次一定贏你!”

  許仙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道:“這五子棋的奧妙豈是常人所能體悟!”他被白素貞以圍棋殺的不行,就搬出看家絕學來,白素貞果然一下子適應不了,被他扳回一城。

  “不過,敖璃怎麼還不來啊!”

  許仙此言一出,白素貞手中的棋子卻突然掉了一顆,“鐺”的一聲落在棋盤上。

  白素貞臉色一變,掐了玉指默默運算,道:“不好,敖璃有難了,我得去救她!”

  許仙不由握緊了放在身邊的追星劍,能讓臉色如此難看的一定不是尋常之事。

  白素貞一邊招呼著“青兒”,一邊就要化光而去,許仙卻抓住她道:“我們一起去!”

  白素貞正欲拒絕,卻見許仙的眼中已經透出金色的光芒,而後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而他的肉身卻還端坐在蒲團上閉上了雙眸。

  這時聽到白素貞呼喚的小青走過來“姐姐,怎麼啦?”許仙此刻的狀態,不禁道:“陽神出竅!”

  白素貞對許仙點頭道:“那好吧!我們一起,青兒在此守護肉身。”以陽神狀態下,就不必擔心飛行中多花費時間。

  許仙卻道:“不,小青也一起!”他還不知會遇到怎樣的敵人,能多個人就多一點機會。

  只是他也注意到,方才那種焦急的情緒在他出竅那一刻消失無蹤,只是對敖璃的關懷卻沒有改變,只是忽然變得冷靜了而已。

  小青本能的抗拒道:“你管我?”

  許仙淡淡道:“你還欠我一次,不是嗎?”

  小青心中一驚,還要再說些什麼,白素貞打斷道:“別再說了,快走吧!”過去抓住許仙的手,化作一道光芒,掠空而去。

  小青跺了跺腳,只得跟在後面。

  錢塘江上,陰風怒嘯,濁浪排空。往來船只都已消沒,人群站在兩岸只望著這黑色的江水,議論紛紛。

  江水深處,一條長約七八丈的藍龍正奮力追趕著一條四五丈長的白龍。

  口中道:“敖璃妹妹,別跑了。我只是想請你來錢塘江中游玩而已。”聲音沿著洶涌水流傳入敖璃耳中,變得有些怪異。

  敖璃卻只是加緊控御水力,奮力向前游去。卻只是覺得這江水越來越遲滯,明白這是身後那人在使壞。

  這錢塘江乃是敖渾的水域,他有意將敖璃逼迫至此,一則是想要擒拿於她。

  二也是顯示自己的法力,讓敖璃傾服於他。

  只是敖璃的韌性也超出他的想象,就這麼追了近百里,對方卻依舊不肯停下,令他的心中也起了一股煩躁之意。

  若是被敖璃游到了東海,就不知便宜了誰了。

  敖璃只覺得身體越來越疲憊,恨不得立刻停下來休息一下。

  在陌生的水域中,卻只得這麼一路前行。

  江水忽然在前方一拐,轉過卻見不少蝦兵蟹將攔住去路。

  敖璃卻不減速,只是一聲龍吟,那些蝦兵蟹將便逃散開來,對於龍的本能的畏懼,是難以消除的。

  敖璃還未來得及放心下來,就見前面網狀的黑影,稍一減速還是狠狠的撞在上面。

  原來竟是一張鎖鏈結成的大網,這時那些蝦兵蟹將又重新圍攏起來,拉著網邊,將網中的敖璃一圈圈纏繞。

  敖璃奮力掙扎,卻越發覺得無力。

  這時敖渾趕上前來,御使水力形成重壓,敖璃終於掙扎不動,喘息著拿一雙金色的眸子瞪著敖渾。

  敖渾圍著她游動兩圈,不禁哈哈大笑,道:“敖璃妹妹,哥哥這羅網如何?便只請你在我的水府中小住幾日,而後我等結為夫妻,同掌天下水域,豈不快哉。”

  從小到大只在敖干的庇護下,她如何受過這樣的挫折與委屈。

  閉上眼睛,在心中想著:爺爺,姐姐,許仙,你們在哪呢?

  一滴淚珠就從她的眼角留下來,凝成珠玉落入深深的江水之中。

  恍惚間,父親投入海口中的神色還依稀記得。爺爺認真的對自己說,我們是龍啊!

  敖渾正要上前更相親昵,卻見敖璃突然又睜開了雙眼,金色的眸子中充滿了決絕。

  捆綁她的鎖鏈開始發出刺耳的呻吟,鐵鏈勒進身體傳來一陣劇痛,這痛苦反而加倍了她心中的勇氣。

  敖渾愣住,不禁後退了一些,“你……你想做什麼?”他已有所預感,卻不信敖璃真的會如此。

  鱗片破碎,鮮血涌出,敖璃怒吼一聲,鐵鏈瞬間破碎,一聲龍吟在江面上回蕩。

  鮮血染紅了一片江水,她的眼眸卻如金鐵。

  而後猛地朝敖渾撲去。

  高空之上,龍吟聲傳來,許仙道:“就在那里!”

  白素貞點點頭,向下面那一帶江水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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