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澈死了,在星芒之下,在所有星衛星神的視线中,在茉莉和彩脂的眼前粉身碎骨。
彩脂的哭聲停止了,她呆呆的看著,臉兒與星眸失去了所有的顏色,纖弱的身軀在結界中緩緩的軟下,失魂的跪倒了地上。
他的死,在強開“彼岸修羅”的那一刹那便已注定,因為,那是以燃盡他的生命、玄脈、靈魂、意志、信念……所有所有的一切所換來的絕望之力。
而隨著他的死,和他生命靈魂相連的紅兒與禾菱也就此消亡。
雲澈死,卻給星神界帶來了一場永不可磨滅的噩夢和巨大的損失。
亦無法泄盡星神帝的憤怒和驚懼,他早已顧不得儀式,從結界中站起,大吼道:“毀了他的屍,一根毛發,一滴血珠都不許留下!!”
“……是!”眾星衛一愣,然後迅速應聲,數道星芒再次凝聚,但,未等他們出手,雲澈碎裂的屍身卻在這時全部燃起赤紅色的火焰,似乎是他身體里的神血在他滅亡之後,釋放出了最後的神光。
火焰在燃燒中快速的連在一起,匯成一片小型的火海,火海之中,雲澈的身體碎片被快速的焚滅,一片接一片的消失,直至被徹底焚成灰燼,歸於虛無。
如星神帝所願,沒有留下一根毛發,一滴血珠,真真正正的屍骨無存。
唉……
一道道嘆息,響起在不同的人心中。有如釋重負,有惋惜不已,更多的,是復雜難名。
死去的不僅僅是雲澈,更是一個身負創世神之力,能夠融合鳳凰炎與金烏炎,能夠釋放幻神,能夠引來九重天劫,能夠駕馭天道劫雷,能夠神王爆發神主之力,亘古未有以後也斷然不可能有的天縱神才。
“吾王,雲澈既死,如今儀式已經開始,對吾王和星神界而言,再沒有比這更重要之事。待儀式完成,吾王成就無上神力,三十七長老和眾星衛在天之靈,也定會倍感欣慰。”天元星神提醒道。
“……”星神帝閉目,足足數息,胸口的起伏才真正的平息了下來,他微微點頭,沉聲道:“忘卻剛才所有的事,聚神凝心,進行儀式!”
眾星神和長老都依言閉上了眼睛,努力平復心中的波瀾。
彩脂臉兒慘白,全身泛冷,即使幼年時被所有人冷眼而視,她也未曾如此冰冷過。
她看向茉莉……她生命最後的溫暖與依靠,卻發現她依舊呆呆然然。
“姐姐……”
彩脂一聲呼喊,茉莉卻是毫無反應,她看著前方,星眸之中卻沒有倒影任何的風景,而是在一點一點的失色。
……………………
“小妹妹,你說的話我都聽得不是很懂,不過你在天毒珠里睡了這麼久,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茉莉。”
她猶記得,她那時面對雲澈是多麼的冷漠與不屑。
她是天殺星神,而他,只是一個下界的卑微生靈,連玄脈都是殘廢的。
就身份層面而言,她看他一眼,與他說一個字,都是恩賜。
“茉莉……茉莉花可愛小巧,芬香馥郁,純白無暇,是個很適合你的名字。”
“純白無瑕?呵……我是茉莉,是被無數鮮血,染成血色的茉莉!”
……………………
“第三個條件,跪下叩首,拜我為師!”
“……”
“怎麼?你不願意?”
以她的身份,收雲澈為徒,簡直是世間最大的降尊。而那時的雲澈,第一反應卻是不願,還強行在她面前展示他自以為硬錚錚的所謂傲骨。
“你……今年多少歲?”
“十三歲!”
“十……三……歲!?你年紀比我還小,當我師父不合適吧……”
“好吧,我可以拜你為師,但是,我不會向你叩首。我雲澈可以跪長輩,跪恩人,呃……跪老婆也不是不可以,但跪你這個才認知幾天的小丫頭,我做不到!”
“這是身為男人,最基本的尊嚴!”
“哼……這可由不得你!”
……………………
那天,她踩著雲澈的頭顱,居高視下,字字嘲諷:“是不是覺得自己骨頭很硬,很了不起?沒有實力,你連抗拒向我磕頭的能力都沒有,又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傲氣!沒有實力,在所謂的強者面前,你自以為的尊嚴和驕傲,不過是個笑話!”
“……現在,對於我這個師父,你還有什麼問題要問嗎?”
“有……我想問,你是毛發沒來得及長齊,還是……天生白虎?”
“……”
……………………
茉莉的神情終於有了變動,她的嘴角輕輕舒展,那是一抹很輕很美,雲澈好多年都見不到一次的淺笑。
但是,他卻再也無幸看到。
咕咚……
咕咚……
不知為何,世界變得異常安靜,她能無比清楚的聽到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
“白痴!!白痴!!你這個為了女人連命都不顧的色魔,白痴!!你要是有一天慘死,一定是因為女人!!”
“啊嘿嘿……如果……那個女人是你的話,我說不定會心甘情願。”
“呵!這種蠢話,你還是留著去哄那些白痴女人吧!”
咕咚……
咕咚……咕咚……
心髒的跳動仿佛越來越快,越來越劇烈。
“茉莉,為你重塑身體,這是我們相識第一天,你向我提出的要求,這也是一直以來,你唯一的要求……”
“因為遇到你,原本只是個廢人的我重獲新生,也重新撿起了尊嚴……因為你,我可以保護我的爺爺和小姑媽不再受人欺凌……因為你,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找到了親生父母……我如今所擁有的力量、地位、尊嚴、聲望,全都是因為你。若不是當初遇到了你,我或許早已慘死……就算還活著,也可能只是一個徘徊在絕望邊緣的孤魂野鬼………”
“而我卻始終,連你唯一的渴望……都無法幫你實現。”
…………
“雲澈!你到底要蠢到什麼時候……如果你這麼拼命,就是為了你剛才說的那些理由而向我報答恩情的話,那你大可不必了!我所做的一切,也全都是為了自己!不需要你為了區區一枚幽冥婆羅花這麼拼命!不要說你今天根本不可能成功……就算你真的采到了,我也不會感激,只會覺得你愚不可及!!”
“報……恩?怎麼會是……報恩……茉莉,你對我而言……又怎麼可能……單單只是恩人。”
“你的年紀……比我還小……卻從……那麼小的時候……就只能……依賴一個人而活……我知道……那是多麼大的……痛苦……和悲哀……”
“你雖然……高傲……倔強……脾氣壞……愛罵人……從來不會讓我……覺得你可憐……但是……我知道……你一定無比渴望……自由……”
“師命不可違……但在我心里……你不僅僅……是我的師父……”
“你還是……我的……茉莉啊!!!”
“……”
那一天,那一株只余殘瓣的幽冥婆羅花,那一聲他靈魂崩潰邊緣的咆哮,讓雲澈的身影死死印入了她靈魂的每一個角落……也或者,他早已銘刻於她的世界,只是她從未能察覺。
咕咚……
咕咚咕咚……
咕咚咕咚咕咚……
……………………
“愚蠢也好,找死也罷,見到你,一切都不重要了。”
……………
“……茉莉,我的確……不該自以為是的認定你的念想,認為你會像我想念你一樣想要見我,但至少……在神界的這三年,我為了找到你,每一天都在拼命努力,最後不惜闖入封神之戰來讓你聽到我的名字。哪怕你現在真的對我有萬般不屑,至少……讓我看你一眼,讓我當著你的面,告訴你所有我想對你說的話,還有……”
……………
“茉莉,從在這里見到你的第一天,我就察覺到,你的身上、心里都好像壓著很沉重的枷鎖……包括你那天決絕的要趕我離開,我也確信一定不單單是為了我的安危,否則,你明明可以有很多更好的方法……但是你放心,我不會問。”
“如果是連你都難以應對的重壓,那麼就算告訴我,以我如今渺小的力量,也不可能幫到你,而只會成為你的牽絆和累贅……”
“進入宙天珠後,我不會允許自己有任何的懈怠。三年之後,我會讓自己成長到你願意告訴我一切,可以和你一起破開你身上的枷鎖。最好……還可以守護你……而且是永遠。”
“雲澈……為什麼……要讓我……遇到你……”
“大概是為了讓你把彩脂嫁給我吧,哈哈……”
…………
“茉莉……我不是來救你的,我就是一個廢物,救不了你。我能做的,只有陪你。”
“若有來生……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
咕咚……
咕咚……
咕咚!
……………………
雲澈,天玄大陸分別之後,你為了我追到了東神域,又追到了宙天神界,又因為我一句話,拼盡一切拿下了封神之戰的首位,又為了我,不計一切後果闖入星神界,只為陪我共死……
你還是那個白痴,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大,最蠢,最無可救藥的白痴。
從初入神界的卑微無聞,到神道初成,再到震世揚名,你成長的每一步,不是為了看到更廣闊的世界和踏足更高的位面,而只是為了能夠追尋和靠近我……
而我,卻始終在惶恐、逃避,想方設法想要把你推開。自以為是為了你好,自以為可以救你,可以救彩脂……
卻害了你,害了彩脂,害了我自己……
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彩脂……如果我不那麼自以為是,如果我能稍稍像你一樣勇敢……
一切都是因為我。
雲澈……我不配你如此待我……
……………………
乒……
茉莉的心海之中,如有點點水晶與星辰破碎,散開一片快速消逝的光華。
雲澈死了,在她的眼前灰飛煙滅,帶走了她生命中最後的溫暖和色彩……也泯滅了她所有的猶豫、所有的軟弱、所有的眷戀、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善念……
咕咚!!
咕咚!
聲音響徹茉莉的世界……也響起在了所有人的耳邊。
結界中的星神、長老,還有結界外的星衛都在這時猛地抬頭,怔然看向天空。
氣氛,忽然沒來由變得壓抑起來,天地之間,仿佛有一個巨大的心髒正在劇烈的跳動,發出著直撞靈魂的跳動著。
“這……是?”
“怎麼回事?這是什麼聲音?!?”
“誰……是誰!?”
咕咚!
咕咚!!
咕咚!!!
越來越響,越來越近,逐漸的,如同震蕩在自己的心髒上。
這里是有著星魂絕界隔離的星神城,雲澈身負茉莉給予的星神界才可闖入,已是個莫大的意外……這個沉悶詭異的聲音,又是怎麼回事!?
不僅是心髒跳動的聲音,一股極其不安的情緒也如瘟疫一般在所有人心中快速滋生和擴散。
才剛剛稍微定下神來的星神帝與眾星神全部抬頭,沉眉尋向聲音的來源。
而他們的臉色,也在快速的劇變著……因為,就連他們,也分明感覺到了一種極大,而且越來越大的不安。
“姐……姐姐??”彩脂看向茉莉,失神的呼喊,她的身體和茉莉相貼,很清楚的感覺到,這個巨大到整個星神城都可聽到的心髒跳動聲……竟是來自茉莉!
“姐姐……姐姐??啊!!”
她一連喊了數聲,然後忽然一聲驚叫。
因為她看到了茉莉的眼睛。
她的一雙眼瞳漆黑一片,呈現著無比可怕的空洞,再沒有了一絲一毫平日里比星辰還要璀然的光華……
就如無盡的黑夜,失去了所有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