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乾坤刺的夏傾月,第一次使用乾坤刺,所去往的,便是龍神界。
輪回禁地前,面對龍皇親手設下的隔絕屏障,她以乾坤刺無痕穿過,踏入了曾經只屬神曦的輪回禁地。
那時的輪回禁地,已是聖光散盡,一片枯蕪。
她無聲邁步,一直來到了神曦曾經所居之地。
前方,唯有的一片花團錦簇之地顯得格外醒目。
而這片花叢的中心,是一灘散碎的血跡。多年過去,這灘血跡卻依舊未有干涉,也依舊釋放著淡薄的光明氣息。
“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錯覺和臆斷。”她輕然自語:“龍白對他的恨……遠超我猜想過的最壞情形。”
“若非劫天魔帝歸世,他或許早已……”她閉上眼眸,短暫凝神。徘徊心間的,是一抹冰冷的後怕。
沒錯,若非這場緋紅之劫,以龍白對雲澈之恨,定早已下手將雲澈格殺……誰也不可能阻攔。
“好在,還有邪嬰。”
這是最大的安慰,也是雲澈身邊除了千葉影兒外,最大的護身符。
她的神識在這片枯蕪之地緩慢的掃動,須臾,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一片碎竹之中。
那是曾經只屬神曦的竹屋,也是她與雲澈結合之地。只是如此,已化一地碎竹。
夏傾月身影移過,手指輕點,一塊頗為完整的竹牌從碎竹中飛起,飄落在夏傾月的手中。
竹牌之上,刻印著兩排娟秀絕倫的字跡:
異雲亂風拂雲煙,
與曦共擁萬花眠。
“……”雲澈神色異動……這是當年,他一次在和神曦雲雨之後隨口而吟,神曦當時一笑了之,未置喜惡。
沒想到,她竟悄悄寫在了竹牌之上。而且,應該是在他離開輪回禁地之後。
是在……思念他嗎?
不過,他後來和千葉影兒進入輪回禁地,卻並未發現這個竹牌,倒是在很深的地下,發現了兩枚明顯是神曦深埋的竹牌。
一枚刻著“希”,一枚刻著“雲”。
夏傾月的目光在竹牌上停留了許久,卻沒有放回,而是將之收起。
雲澈:“……?”
沒有停留太久,夏傾月轉過身去,手中乾坤刺微現緋紅神芒……驀地,神芒散去,她又重新回神,眸光落在那一灘遺自神曦的血跡之上。
她玉手抬起,五指輕攏,一抹紫芒覆向血跡,帶起十數滴血珠,然後輕緩的包裹於紫芒之中,再消失於她的掌心之間。
地上血跡依舊,只是顯得“干涸”了許多。
“希望……永遠不需要用到。”輕念一聲,她的身影消失於輪回禁地之中。
未留下絲毫出現過的痕跡。
…………
南神域之南,偏遠的下界空間。
夏傾月立於浩渺的宇宙空間,視线的前方,是一個流溢著夢幻藍光的小星球。
“以水為主的星球,相近的外觀和氣息,相近的星域環境。”她遙遙的看著,唇間輕念著它的名字:“天水星……”
“足夠完美的選擇。”她美眸閉合,聲音微澀:“只是對你們,太過殘忍和不公。”
“只望……一切都是我杞人憂天。”
…………
虛無追憶的畫面,來到了劇變之後。
雲澈看到,在混沌邊緣,陷入絕境的自己被傳送走之後,夏傾月近乎是瘋了一般的找尋自己,她避開所有人耳目後,以乾坤刺進行了數十次的空間穿梭,神識掃遍了數十片星域。
一次次的一無所獲,她終於在最後一次,死死遏住了自己繼續找尋的衝動。
因為,她必須保留乾坤刺的空間神力。
她來到了東神域之東,來到了她的故土……藍極星。
手持乾坤刺,眼中的紫芒濃郁的將她的雙眸化作幽邃的翡翠。
全身所有力量瘋狂涌動,沒有絲毫保留的涌向手中乾坤刺。
“乾坤之靈……求你……蘇醒!”
一息……兩息……十息……終於,乾坤刺發出一聲仿若悲鳴的尖吟,象征著當世最強空間神力的緋紅之芒傾覆而下,籠罩向整個藍極星。
一個跨越近半個混沌的空間通道,亦在這時被緩慢鑿開。
空間通道的另一個盡頭,是南神域之南,天水星所在。
就在整個藍極星完全被緋紅神芒籠罩之時,乾坤刺忽然開始發出劇烈的戰栗,悲鳴之音亦愈加無力與晦澀。
水媚音曾和雲澈說過,以鴻蒙之力為媒介強行喚醒沉睡的刺靈,再通過暫時蘇醒的刺靈強行催動乾坤刺的空間神力,對本就孱弱不堪的乾坤刺靈會造成極大的創傷。
但即使如此代價……跨越近半個混沌切換兩個星球的空間,依舊太過艱難,是水媚音口中,或許再無可能再現的“神跡”。
而此刻,雲澈才真正目睹……這場神跡的代價,又何止是乾坤刺靈的重創。
乾坤刺的悲鳴逐漸尖銳到刺魂,這場星球轉移一旦失敗,將再無第二次的可能。夏傾月紫眸陡寒,一口鮮血猛烈噴出,灑在乾坤刺之上。
與此同時,她的軀體也如紫晶碎裂,綻開萬千束濃郁紫芒……濃郁到生生穿透了乾坤刺的緋紅神芒。
而這,便是恒影石所刻印,那一閃而過的紫闕神芒。
淒烈的紫芒雖然只是乍現,卻讓乾坤刺的空間神力一瞬暴漲……與之同時的,是夏傾月氣息的陡然潰散。
星域震蕩,緋紅神芒快速消散,前方空間,依舊是一顆水藍色的星球,卻已不再是藍極星。
只是,遙望之下,藍極星與天水星實在太過相像,即使是夏傾月,都有過幾瞬轉移失敗的恍惚。
她的臉色變得慘白如紙,軀體甚至無法抵御涌來的空間風暴,不斷的搖擺顫蕩,血色在她的一身紫裳上快速蔓延,轉眼染紅大半。
眸中紫芒快速淡去,她唇間一聲虛弱的低念:“此罪孽……斷無可恕……唯有余生……與他傾力同還……”
她已無法支撐,乾坤刺閃動微弱的紅光,帶她返回月神界。
砰!!
返回月神寢宮,她重跪在地,一身紫衣已完全被鮮血染紅,再找不到半許曾經的色彩。
喘息許久,她才掙扎起身,素手輕揚,一個早已備好的紫色玄陣在她身下耀起,隨之整個人皆被沒入紫芒之中。
但,她的這次喘息尚未及十個時辰,便已被迫中斷。
憐月的氣息快速迫近……她先前之令,除非有雲澈的消息,否則不可打擾。
玄陣之中,她身上血衣盡碎,美奐絕倫的冰肌玉骨刹那而現,便已被一身新的紫裳所掩。
憐月帶來的,是宙天神帝與龍皇共同驅艦前往藍極星的消息。
她美眸睜開,瞳孔之中重現紫芒。
玄陣光華消逝,她站起身來:“傳令月無極,命他即刻隨本王出界!”
這場災厄,來的實在太快。
只是稍稍恢復的紫闕神力被她盡數撐於體表,如今之勢,她絕不能被人看出自己的虛弱不堪。
而雲澈,更是做夢都想不到,當年在毀滅的“藍極星”外,他所面對的夏傾月,竟是這般極度虛弱的狀態。
藍極星滅,玄音玉隕,雲澈以她計劃之外的方式逃離……她回到了月神界,卻已再無力去尋覓雲澈的行蹤。
“我需閉關一段時間,在我出關之前,大小事務由瑤月和月無極定奪,非天大的事,不得來擾。”
“是。”她身邊的瑾月一如既往的乖巧應聲。
只是這一次,看著夏傾月的背影,她明顯的呆了許久。
她感覺到夏傾月似乎格外的疲憊……一種強大如她,也再無法隱下的疲憊。①
…………
畫面再轉,閉關中的夏傾月從夢境中醒來,臉上淚痕遍布。
“不……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她伸手捂著眉心,聲音竟是那般的痛苦不堪。
她……夢到了什麼?
“只是……夢而已。”
淚痕逝去,她這樣告訴自己。
但很快,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她從相同的夢境中醒來,且夢境一次比一次清晰。
玄力和內創依舊未有完全恢復,她在無法驅散的惶惶中,早早的結束了閉關。
走出結界,外面是一直守著她的瑾月。她問詢了瑾月幾件近期之事,卻聽到她一聲驚吟。
“主人,你的鏡子……裂開了。”
她垂眸看向頸間,那枚月無垢所遺的銅鏡之上,竟出現了一道細長的裂痕。②
她怔在那里,許久之後,她將銅鏡托於掌心,輕輕打開……隨之,她整個人如遭電擊,全身驟僵,瞳孔也明顯的收縮了一下。
曾經,銅鏡之中所刻印的玄影共有四人,夏弘義、月無垢,還有幼年時的夏傾月與夏元霸。
而此刻,銅鏡中的玄影,卻只有三人……唯獨她,消失不見。
那道細長的裂痕,也剛好縱穿於先前她的玄影所在的位置。
無情映照著那個她不願相信的殘酷夢境。
她的手掌緩慢收緊,一縷縷紫芒在涌動,想要將銅鏡就此毀去……但終究,她還是無法親自下手,唯有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
“瑾月,”她合上銅鏡,素手一揮,竟就這麼將之推向了瑾月:“幫我毀掉它。”
語落,她的身影已然遠去,似乎都不願親眼目睹它被毀去的畫面。
“啊?”瑾月慌忙接過,臉上是久久未散的懵然失措。
…………
當夢境與現實相連,她也失去了最後一個欺騙自己的理由。
她跪在月無涯與月無垢的墓前,陪伴她的,是寥寂的風聲。
“是我……害了你們……是我……”
她一遍又一遍,低吟著別人永遠不可能真正聽懂的話。
“世界因平衡而存在,有生就有滅,有光就有暗,命運亦有其平衡……”她輕念著劫天魔帝曾經說過的話:“原來,你早已告訴了我答案。”
“難怪,你會說我……是這世上,最悲哀的人。”
她玉手伸出,淚珠滴落掌心,折射著淒凜的水光。
“我竟會有一天……如此厭惡自己的存在……”
“背負著天水星無數生靈的罪孽,我以為我已不配擁有人的尊嚴……原來,我竟……連人都不算……而僅僅是……一個工具……一個願望……一個載體……”
“呵……呵呵……”她笑了起來,只是她的笑意,比她哭的斷腸之時,還要淒冷悲哀。
工具?
願望?
載體?
雲澈愣愣的看著,聽著。
她在……說什麼!?
……………………
【①】第1533章
【②】第159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