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俠水據點。
這邊的氣氛，相比大戰之前要消沉許多。
廳堂還是有不少人，但再沒有之前那種娛樂室一般的熱鬧嘈雜，大家要不各自做著手頭的事，要不安靜待著，交談聲也很小，仿佛不約而同地怕驚擾到了空氣中的怪獸。
靠近玄關處的懶人沙發上，靜書將王蔚洇抱在懷中，手捧童話繪本，正小聲給她講著故事。
率先發現高陽後，她不自覺地抬高聲音：“隊長，你回來了！”
高陽點點頭，走到客廳。
“隊長。”
“隊長。”
“隊長……”
其他人陸續停下手中的事情，抬頭看向高陽，似乎期待著他能說點什麼，安慰也好，緬懷也好，鼓勵也好，希望能改變一下戰後的消沉。
高陽也明白自己必須說點什麼，畢竟這是青陽大橋一戰後他第一次回俠水據點，跟大家見面。
高陽站在客廳中間，環視一圈，目光堅定，聲音坦誠：“諸位，青揚大橋一戰，我們重創了海川團，順利奪回賈博士，還收獲一名值得信賴的新同伴，就戰略角度而言，我們贏了。”
“可贏的代價，卻很沉重，我們犧牲了十二生肖的白兔、黃芙蓉、黃地厚，犧牲了鬼團領袖春。”
“我不會說‘同伴的犧牲是值得的’這種屁話，任何犧牲都不值得，任何人都不該死去，可戰爭之下，我們別無選擇，唯有向前。”
“海川團那邊又有新動作了，我跟斗虎也制定了應對策略。不出意外的話，我們大部分人會休戰一段時間，正好也快過年了，大家就好好過節。”
“可以的話，希望大家能專注當下，可以開心，可以難過，可以高歌，可以痛哭，但不必焦灼和彷徨，每一天，都要好好吃飯睡覺，越是非人時期，越要像人一樣活著。記住，戰斗是為了生存，但別讓生存中只剩戰斗。”
高陽再次環視所有人一圈，輕握右拳，放在胸膛處：“黎明仍在遠方，光亮心中永存。”
大家沒有說話，客廳越發安靜，但這安靜之中，能感受到消沉在一點點焚燒。
高陽轉身看向玄關處的斗虎：“你有什麼補充？”
斗虎嘴里銜著一根沒點燃的煙，稍微有些走神，他又想起了自己當年是怎麼被龍忽悠的光景。
“咳咳。”斗虎取下煙，放在手中捏著：“大方向上我基本同意，關於休戰時期如何把年過好，下面我簡單補充幾點……”
高陽來到飯廳，一眼就看到正在餐桌旁吃飯的張偉。
他左手、左腳打著石膏，脖子上掛著吊帶，頭上也纏著厚厚的繃帶，身旁斜放著兩根拄拐。
他整個人都懨懨的，毫無胃口地喝著一碗八寶粥。
高陽已經了解過情況，青揚大橋一戰，除胖俊外，就是張偉傷得最重，渾身多處骨折，嚴重腦震蕩，要不是王子凱及時給了一針C藥劑，很可能已經犧牲。
由於駿馬這個奶媽“廢”了，死豬自身也是元氣大傷，“羊豬醫療組”的救治負擔很重。
張偉的傷，萌羊只拿走一半，剩下的讓他自己養，之後等死豬駿馬恢復，或者等賈博士帶著實驗室回國再想辦法。
高陽在張偉身旁坐下。
“陽哥！”張偉立刻放下勺子，強打起精神。
高陽笑笑：“吃吧。”
張偉苦笑了下，“實在沒胃口，吃什麼都想吐，不吃又不行。”
“這次你立大功了，你跟王子凱救了很多人。”高陽表揚。
張偉聽到這話也開心不起來：“我們還是輕敵了，當時我倆要是配合再好點，說不定就能殺掉麒麟，這樣白兔他們也不會……”
“張偉。”高陽打斷：“別活在‘如果’中，‘如果’中沒有希望，只有痛苦。”
張偉怔住，眼眶有些紅，他點點頭。
“傷怎麼樣？”高陽關心道。
“區區致命傷！”張偉拍著胸脯：“不足掛齒。”
“不錯，很有精神。”
“呵呵，就是掉了三顆牙。”張偉揉了揉左臉：“說話都有點漏風。”
“能長回來麼？”高陽問。
“駿馬跟死豬是沒辦法了，只能去補牙了。”張偉說。
“別擔心，等賈博士回來。”高陽說：“我有【壁虎】，讓他研發一下。”
“有道理啊！”張偉眼睛一亮，重燃希望：“嫂子的手臂都能長回來，我牙齒那還不是小兒科。”
高陽一愣，無奈地笑了：“你跟誰學的？”
“學什麼？”張偉沒反應過來。
“沒什麼。”高陽拍拍張偉的肩，“喝粥吧。”
高陽穿過客廳，前往一間臥室。
推開門，就看到胖俊躺在床上。
他膝蓋骨以下的雙腿都沒了，斷口處纏著染血的繃帶，空氣中混合著血腥味、藥水味和屎尿味。
胖俊床邊還放著一個輸液架，上面掛著瓶瓶罐罐。
聽斗虎說，胖俊自醒來後就再沒進過食，全靠營養液續命，他一動不動像是植物人，屎尿都拉在身上，全靠橫木在細心照顧。
高陽來到床邊，心中隱隱作痛。
胖俊瘦了一大圈，不，簡直像是縮水了一個號，如今的他，再跟胖子沒有任何關系了，換以前的話，他不知得有多開心。
可如今，他臉上毫無血色，嘴唇開裂，雙眼呆滯，空無一物，真就像個死人。
“胖俊。”高陽輕喚一聲。
胖俊毫無反應，眼皮都沒眨一下。
高陽在床邊靜坐了一會，還是開口了：“你現在的心情，我應該有資格說一句‘我理解’，但理解沒什麼用，有些苦只能自己挨，一分一秒地挨。”
“胖俊，你一定要挺過來，不為別的，就為了幫白兔報仇你也得……”
高陽停下，發現胖俊的嘴唇輕闔著，似乎想說什麼。
高陽立刻湊上前，他聽清了，輕飄飄的三個字，卻散發著對這世界上的一切深深的厭煩和憎惡。
“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