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清脆,如滴滴珍珠墜落玉盤,曲調清幽,仿佛是天外之音,滌蕩人的心靈。
寧雨昔白衣如仙,凝立崖頭,月光照在她蒼白美麗的臉頰上,她的神情就如這天地一樣深遠。
林晚榮貼近她身旁,聽她淺吟低唱,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平靜的感覺,萬丈雲端聽仙音,人生最快樂的事情也莫過於此了,此時此刻,那些喧囂的紅塵仿佛真個離他遠去了。
一曲完畢,寧雨昔已是溶進了這般美妙的意境,眸中泛起一層淡淡的水霧,立在那里久久不發一語,神情安寧。
“唱的好,唱的好。”一個恬躁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沒想到仙子姐姐還會唱小曲,說起來我也好久沒聽曲了,上次聽別人唱還是在金陵呢,那個曲目好像是叫做十七摸還是十九摸來著,最近看書太多,一時記不得了。”
“是十八摸。”寧仙子心神還在方才營造的仙境中,聽他說話模糊,便順口接了一句。
“對,對,就是十八摸。”林晚榮嬉笑道:“沒想到這個曲調這麼有名啊,連仙子姐姐都記得精熟,也不知會不會唱上兩句。”
又叫這淫賊暗算了,話一出口便已意識到了不妥,寧雨昔急忙暗呸了一聲,臉頰抹上一絲紅霞。
被林三一打岔,原本縹緲空靈的美好意境便消失殆盡,她仿佛自仙境又墮回了紅塵,這種感覺,要多氣惱有多氣惱。
“你若再說話,我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寧仙子瞪他一眼,惱火道。
“割了舌頭我也要說,”林晚榮搖頭嘆氣:“這山峰又高又冷,終日里雲霧繚繞,除了我們,就連一個鬼影子都找不到。要叫我不說話,還不如直接從這里跳下去算了。”
“那你便說吧。”寧雨昔淡淡開口:“希望你十年之後還能有如此興致。”
這一擊正中林晚榮要害,他是打滾胡鬧慣了的,要在這絕峰之上待一輩子,比殺了他還難受,十年後哪還有這樣打趣的心思。
寧仙子深知他稟性,一語便叫他蔫了下去。
絕峰直入雲天,遠離塵世,無甲子,無歲月,唯有月華如水,夜幕深沉,昭示著日月循環罔替。
二人一時沉寂下來,林晚榮也才有功夫打量峰上景象。
這奇峰占地極大,怪石嶙峋聳兀,參差不齊。
石中隱藏著成片的樹林,翠竹松柏,葉綠根深,莖枝茁壯。
林中,石縫中,遍地開滿了小花,有許多都叫不出名字,比山下的花草要高出許多,五顏六色,爭奇斗艷。
靠近樹林的岩壁上,天然形成了一個石洞,幽不見底。
洞邊便是一潭碧湖,湖水清澈,當中處微微泛著水泡,似有一簇活動的泉眼,陣陣溫熱水霧自湖面騰騰升起。
溫泉?
林晚榮看的大喜,忙向那泉水奔去。
他動作快,卻有人比他更快,才走了幾步,就聞耳邊風聲飄過,寧仙子身形疾如閃電向前奔去,臉上滿是欣喜之色,到了泉水邊卻是停住了。
咦,仙子莫非要和我同洗?他哈哈笑了兩聲趕上前去,試了一下水溫,水面略燙,下面卻是不冷不熱,舒爽無比。
“當歸,七葉芝蘭,金銀花,曼陀羅——”望著遍地的紅花綠草,這些可都是平日里難以尋見的藥材,寧仙子喜不自禁,伸出小手采摘了一枝,正要輕嗅一下,忽聞噗通一聲大響,似是什麼重物落水的聲音。
她驚了一驚,就見身前不遠處散亂的放著一堆衣衫,那湖水當中卻有一圈水紋正向四處緩緩擴散,轉眼便消失不見。
林三呢?
她心中一緊,放眼打量四周,寂靜無聲見不著他的影子,正要放聲呼喊,就聽一陣嘩啦輕響,水面浮起一個濕淋淋的腦袋,擺了擺頭發上水珠笑著朝她招手:“姐姐,我在這里。”
林晚榮大半截身子隱在水中,水霧緩緩升起,露出他精壯的臂膀,臉上笑意吟吟,甚是得意。
寧雨昔掃他一眼,頓時臉色嫣紅,手中小花順勢化作一陣疾風朝他射去:“你這人怎地這般不要臉皮,在一個女子面前擅解衣衫,以為我不敢殺你麼?”
“殺不殺是你說了算,脫不脫呢,卻是我說了算。善解人衣一向是我最大的長處。”那一朵鮮艷的小花不偏不倚正插在他耳朵邊上,林晚榮揉了揉通紅的耳朵,嘿嘿笑道:“這水里暖和的很,神仙姐姐,你也下來洗一洗吧,我給你按摩。”
紅花綠草,碧樹溫泉,還有一個戴著野花的精壯男人,這情形可真是怪異。
寧雨昔臉孔微紅,惱怒的哼了哼了一聲,飛起一腳將他衣衫踢落水中:“這世外桃源、人間仙境,美不勝收,卻被你不講規矩、不知廉恥的無恥之人糟蹋了,實在叫人壞了興致。”
她目光不敢落在他赤裸的上身,急忙小心翼翼繞過溫泉,向那石洞里走去。
林晚榮抹了下頭發上滴下的水珠,笑著道:“人生在這個世界上,本就是赤裸裸來的,我只不過返璞歸真,回復了我最初的狀態,這有什麼羞恥的?這個地方就只有我和你,一男一女,如同盤古開天地一般的混沌,哪有什麼規矩和廉恥可講?倒不如一起返璞歸真、相依想靠——喂,喂,仙子姐姐不要走那麼快,我怕黑!”
寧雨昔步伐堅定的行進石洞,良久聽不見聲息,根本就不回頭看他一眼。
兜起溫泉水向臉上潑了一下,濕熱的感覺讓他心里陣陣的舒爽,仙子姐姐武功高強,她一定是進去為我斬妖除魔、保我平安的,善哉,善哉。
既然來到了這絕峰之上,沒有意外的話,短期內是想不出辦法下去了,就當是到這里泡溫泉度假了,還有美麗的仙子相陪,何其快活。
他天生就是善於自我安慰的人,度過最初的彷徨期,心志便堅定了下來。
在溫泉里泡著,閉目養神睡了一會兒,自覺精神奕奕了,才將被仙子扔下的衣衫仔仔細細搓洗干淨。
想了一想,我雖然已經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但是寧仙子還沒覺悟,我裸她不裸,我可吃了大虧,——衣服還是先穿上吧!
將濕漉漉的衣衫套在身上,山風一吹,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連打了幾個噴嚏,急怒之下哼了一聲:“點化,點化,我一定要點化你,大家一起進步到原始社會。”
溫泉邊的樹林里,春筍發芽,去年的幾棵青竹長得甚是茂盛,他心情不爽看什麼都不爽,衝上前去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左搖右晃的拔掉那翠綠的空竹,提著竹節向洞里面行去。
這石洞也不知有多少年的時光了,幽靜深遠,岩壁光滑,滴滴石乳緩緩流淌,清香四溢。
行了一截,就見前面透出幾絲弱弱的燈光,走近前去,寧雨昔盤坐石塌之上,雙眸微閉,一盞形狀古老的油燈置於石桌上,噼里啪啦的輕響。
距離那石桌數丈的距離,已經架起了干枝,篝火燃起,燒得正旺。
“仙子姐姐,這油燈、木枝是你到哪里找來的?”他心里大喜,急急湊到了篝火邊緣,以仙子的功夫,要這篝火根本無用,很明顯是為他准備的。
“自己不會瞧麼——這洞里許多年前便有人居住過,這些都是他們留下的。”寧雨昔淡淡道。
林晚榮四周打量了一眼,屋內桌椅床俱全,牆角放著鋤頭鎬頭枯木枝,還有一把搗藥的杵子。
果然有人來過這里了,林晚榮點點頭,那位曾經到過這絕峰的先哲應該是一位采藥匠,不僅架起了鐵鏈,還在這里住過許多時日,只不過年代久遠了,痕跡漸漸模糊了。
靠在篝火邊上,陣陣水汽自他衣服上升起,心里暖和之極,濕衣穿在身上卻是難受,只不過仙子近在眼前,他雖為人無恥,也不好意思當著她的面寬衣解帶,只得坐在那里不斷的扭捏。
寧雨昔俏臉微赧,站起身來往外行去,林晚榮一驚,急忙拉住了她袖子:“姐姐,你要到哪里去?你千萬不要走啊,我一個人在這里害怕!”
我信你才怪!
寧仙子臉上微赧,微微一笑掙開他大手,將手中寶劍遞給他:“你害怕麼?那便用這個防身吧。不過要小心點,可別扎著自己,扎著自己也別讓我看到。也不要邁出這石室,否則,出了什麼事,誰也救你不得。”
什麼意思?
這也要殺人?
林晚榮一愣神間,寧仙子將寶劍塞進他手里,人已走過轉角,拐的不見了。
對於寧雨昔這種冷淡的性格,他早已習慣了,反正以仙子的功夫,沒人欺負的了她,劍在我手里比在她手里有用。
寧雨昔有意避讓,這石室就是他的天下了,將濕漉漉的衣裳脫下架在火焰上烘烤,躺在石床上美美的嘆了口氣,遙想今夜經歷,就如神話一般不可思議。
歷經生死活了下來,卻被困在絕峰上與世隔絕,偏還有個美絕人寰的仙子相陪左右,痛並快樂著,就是這種感覺了。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現在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要是不發生點什麼,還真對不起我這張老臉。
他嘿嘿淫笑了幾聲,心猿意馬一陣,目光落在那幾根青翠的竹節上,又一骨碌翻身起來,取過寧雨昔的寶劍嘩啦拔出,一陣寒冷鋒芒劃過皮膚,冰涼到心里。
好劍,好劍,他對著寶劍吹了幾口仙氣,順勢撩起,將那春竹砍成了數節。
這翠竹生長多年,粗的地方堪比成人的兩個手臂,在這劍下卻是摧枯拉朽、勢如破竹,想起今夜就差點葬身於此,林晚榮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脖子。
把數支砍斷的竹筒緩緩削平,粗細也做成基本一致,他才長長的吁了口氣,額頭上隱現汗珠,這種巧手活最是消耗體力,一番打磨,耗去了大半個時辰不止,衣衫早已烤干,仙子卻還沒有回來。
不會是叫狼吃了吧?
他心里有些擔憂,將竹筒往地上一丟,胡亂的穿上衣裳,提著仙子留下的寶劍往外行來。
一路寂靜,聽不到一絲的聲音,林晚榮心有戚戚,將寶劍抓得緊緊,腳步加快了許多。
到了洞口,卻見那里堆滿了碎石,足有膝蓋來高,將洞口堵住了一半,走在上面嘩嘩作響。
進來的時候還沒見著這情況,林晚榮心里一緊,急忙躍上碎石向外撲去:“神仙姐姐,你在哪里?”
“不准過來!”洞外傳來一陣驚怒交加的急呼,林晚榮聽得真切,正是寧雨昔的聲音。
難道有流氓欺負仙子?林晚榮嘩啦一聲拔出寶劍,正義凜然大叫:“姐姐莫慌,我來救你,哎喲——”
他行在墊高的碎石上,腳步極快,方要到達洞口,卻是腳步一軟,瞬間陷落了下去。
這碎石原來是個故意做起的陷阱,前面只放了幾節枯枝,他一腳踏空,雙腳陷入石中直到膝蓋,嶙峋的碎石刮得他雙腿生疼。
慘叫聲中睜開眼來,望見眼前情形,卻是呆住了。
那溫泉中煙霧蒙蒙,一個絕麗的女子素顏雪頸沐浴其中,長長的秀發直垂入水。
肌膚細如凝脂,香肩柔滑如綢緞,豐滿的酥胸大半沒入泉中,隱隱可見溝壑深深、雙峰凸起,泉水流至此處,便自發還轉流回,水霧將她的臉頰映得通紅,神色羞急中帶著無邊的惱怒,卻又有一種難以言說的銷魂滋味。
“姐姐,我是故意的,啊,不,不對,我不是故意的!”望著眼前的美景,林晚榮雙眼發直,連腿上的疼痛也不覺得了。
“你快轉過去!”寧雨昔淒呼一聲,香肩急切沒入水中。
“我,我雙腿卡住了,動不了!”林晚榮一陣得意,奶奶的,這樣的陷阱,我寧願再來一百道。
“你捂住眼睛!”寧雨昔咬牙怒道,那陷阱是她故意布下用來防狼的,哪知道卻成了他不作為的借口。
“哦。”林晚榮應了一聲,乖巧的捂住眼睛,十個手指卻是張得大開。
“賊子,我殺了你!”寧雨昔羞怒交加,再也顧不了其他,摸下發髻上一只玉簪,秀手一揚,那發簪便帶著呼呼風聲激射而來。
林晚榮忙一低頭,只覺勁風掃過,發簪擦著頸邊飛掠而去,驚出了他一身冷汗。
若是再晚上片刻,此時脖子早已被射穿了,寧雨昔羞急之下,竟是動了真怒。
不好,仙子玩真的了。林晚榮冷汗淋漓,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嘿的一聲自石縫里拔出雙腿,轉身就往洞里跑去。
“我殺了你這賊子——”寧雨昔淚珠滾滾而下,從水底摸起一把石子,全身功力盡放,滿天星般向洞口撒去。
那石子擊在牆壁上,噗噗連響,個個撞得粉碎,勁力可見一般。
“啊——”洞里傳來一聲驚天慘叫,接著便是有人噗通倒地的聲音。
寧雨昔還待再發暗器的小手倏地停住了,她心中一顫,凝神細聽去,洞里死寂一片,毫無一絲的聲響。
“以為裝死便騙得了我麼?”她咬著牙哼了一聲,暗器大撒把般激射出去,力道和速度卻是減少了許多。
死寂!沒有想像中的哀嚎慘叫,林三的聲音便如鬼魅一般的消失,再也聽不到一絲一毫。
“你,你敢裝死?”寧雨昔手指微微地顫動,心里說不清來由的抽悸:“信不信我把你剁成十八截?說話,快說話——”
任她百般威嚇,洞里寂靜的怕人,再無絲毫的聲響傳出。
寧雨昔臉色蒼白,一個飛旋自泉里躍出,那世間最美妙的胴體便現在了月下。
她肌膚勝雪,酥胸挺拔豐滿,柳腰纖細,豐臀渾圓翹起,玉腿修長筆直,配上那天仙般絕麗的容顏,仿佛雲集了天下所有女子的美妙之處。
“賊子,莫叫我發現你還活著。你要敢騙我,我就殺你一百遍——”寧雨昔鼻子陣陣酸楚,淚珠刷刷流淌,心里的壓抑如排山倒海般撲過,擠壓的她喘不過氣來,將衣衫胡亂披在身上,飛一般的向洞口躍來。
方到洞口,往里掃了一眼,頓時呆若木雞。
那洞口處躺著一個健碩的身影,肩膀寬厚,胸膛有力,耳邊還戴著自己賜給他的一朵野花,這個精壯的男人,化成灰她也認得。
他躺在那里一動不動,沒有一絲的聲息,死的不能再死了。
“你,你敢騙我!”寧雨昔臉色雪白,心中如被抽干,身形搖晃了幾下,呆呆靠在牆上,淚水刷刷流淌,腦中空白一片,再也想不起任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