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犧牲……太多犧牲了……小五,浩天,南辰,清夫子……這些年來,你我夫妻二人,犧牲了太多人,算計了太多人,太多人因我而死,太多人因你而亡……我們……我們對不起他們!”
“這麼些年了,這還是我……還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哭,婉裳,你別怪他們,別怪母親,別怪長老,這是……這是我們自己的決定,因為血神,已經有太多的人犧牲,沒有了血神,沒有了地仙,天師府……依舊可以是天下第一!我們的理想,依舊可以實現……以後……以後你……變了吧,照顧我們的女兒,照顧王野,照顧所有……該照顧的人……不要……不要再這麼冷血了……這些年來,你也……很累吧!”
“婉裳,我們可以犧牲別人,自然……也可以犧牲自己!我知道你,縱使沒有了我們,你依舊有第二套方案,消滅……消滅血神!放手去做吧,做完之後,好好地活下去,實現……我們的理想!這天下,終究需要一個王,而你,是那個注定戴上王冠的人……別再……別再犧牲任何人了,沒有人……沒有人必須為我們犧牲,也沒有人,有資格讓我們犧牲!我們……昧著良心做了太多的錯事,縱使不能補救,可功成……功成不必在我們!”
功成……不必在我!
雲婉裳睜開了眼睛,突兀的,便睜開了眼睛。
入目處,涼風習習,雲卷雲舒。
還是熟悉的場景,還是熟悉的地方,時間在這里已經不存在,百多年前是什麼樣子,現在依舊是什麼樣子!
睜開眼的雲婉裳,慢慢的站了起來,她雖不是地仙之軀,但是時間在她的身上,依舊沒有絲毫作用,縱使是過去了百多年,進來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現在依舊是什麼樣子,這是時間的盡頭,是諸神的墓葬崗,更是……
永遠無法出去的永恒國度!
當初,雲婉裳的後路,便是將血神徹徹底底的流放到這里,一旦……
以地仙之力,撐爆血神的計劃失敗,這便是最後的手段,可雲婉裳沒有想到的是,血神竟然在最後階段,選擇自爆,利用瞬間的回光返照,將自己和王老五二人送入了原本應該封印它的地方。
血神……流浪在時間長河之中,縱使能夠活下來,也應該是回不去原來的世界了。
至於雲婉裳,和王老五一同被困在此地,至今,已經快有兩百年的光景了,雲婉裳也不知道,這里的時間流速是否會和自己所在的世界相同,但她知道的是,自己和王老五,這輩子都注定離不開此地了。
這是永恒國度,諸神墓地,那些海島上的白骨,便是曾經來到過這里的眾神,他們的實力,都是已經達到了紫氣東來、白日飛升的禁地,那是血神可望而不可求的境界,也是因此,他們可以不受這里時間流速的把控,甚至,地仙之軀,就已經可以不受這里的時間影響,因為地仙,已經可以接觸到那種層面,雖然無法做到,完完整整的改寫天地之間的秩序,但卻是已經觸摸到了那層屏障,可以改寫自身的秩序,比如讓四周的環境影響不到自己身上的時間,從而……
做到解脫!
也就是……自殺!
是的,這里是時間的盡頭,諸神的墓地,也是被稱之為永恒國度的地方,來到這里的,都是各個世界中,得天獨厚的大能,輕而易舉間,便可以移山填海,改變日月,可在這里,依舊是如被關在籠中的野獸,任憑如何強大,如何頑抗,最終還是逃不出這個牢籠,脫不了這處枷鎖。
雲婉裳還沒有到那個境界,所以就連求死,在這里都成了奢望。
不過好在,雲婉裳還能修行,這數百年間,她一刻也不間斷的修行著,終於是讓自己,摸到了地仙的那個門檻,似乎……只差了臨門一腳。
但是……睜開眼的她,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這處永恒國度中,那要人命的孤獨!
甚至數百年的時間過後,她的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絲絲的好奇!
好奇王老五,此刻在干什麼?
這個自己最看不起的,如螻蟻一樣的凡人,這數百年間,究竟在干什麼!
當然,這數百年里,雲婉裳也不單單只是在修行,她的腦海當中,時不時地就會閃過自己的夫君,閃過天南臨死之時,和自己說的話,甚至……
無盡的歲月之中,她也在靜下心來的反思,自己……
利用了太多人,陷害了太多人,有太多的人因自己而死,但更多的人……
因自己而活!
功過如何,孰是孰非,雲婉裳自己也無法決斷,她唯一清楚的是,自己這一輩子,對得起的人有,對不起的人也有,而現在……
自己孤身一人,被困在了這里,遭受的是無盡的輪回孤獨之苦,或許……
這就是所謂的報應吧,為自己所做過的事,得報!
她雖修行了百年,但對外界的感知,卻也一清二楚,自然也如王老五一般,孤獨了百年。
人是群居的動物,就算是強如雲婉裳這般的仙家,也敵不過歲月的孤苦和磨煉。
最主要的是,在外界,千年時光,有家人朋友,有山川江海,不過是眨眼之間,卻也過得愉快,可現在,身處這永恒國度之中,不見紅塵,不見親友,有的,只是日復一日,維系著相同畫面的島嶼,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孤獨如暗夜,無盡的包裹,可以讓人窒息,也可以讓人發瘋!
百多年的光景,強如雲婉裳,尚有如此反應,不知道王老五一介凡人,又會如何?
雲婉裳這般想著,睜開眼睛的她,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她乘風而動,御風而行,飛在空中,片刻之間,便來到了王老五的頭頂上空。
讓她意外的是,這里,有著嶄新的房屋,嶄新的家具,開拓出來的良田,甚至還有……飼養的小動物!
房屋雖然簡陋,卻也讓人倍覺親切。
尤其是那下方,正在埋頭干著農活的身影,再次相見,雲婉裳的心里,竟然沒有半分波動,平靜的就好似永恒國度中的汪洋大海一般。
平靜且平淡。
說來,自己曾有數次,想要將王老五,除之而後快,但是……
當此刻真正看到王老五的時候,那股子怒火和恨意,就已然消失了個無影無蹤,先前的一切,仿佛都已經被時間磨平,成了可有可無的存在。
一切的恩怨情仇,仿佛在這幾百年的時間里,消失無蹤……
雲婉裳立在天際,看著下方忙碌的王老五,最終,她還是從高空中,緩緩地降落了下來。
就在王老五的身前不遠,平緩的落地。
落地之後,她看著王老五,王老五依舊在忙活,但那一雙眼睛,卻早已經麻木不仁,仿佛失去了亮光,不見半分靈動,臉上的申請,也如一具行屍走肉一般,只是重復著干著,已經養成習慣的事情,就連出現在他身旁的雲婉裳,仿佛都沒有看到。
數百年的光景,不老不死,但卻是孤獨無依,以天為被,以地為床,以日月相伴,相信是個人,都會瘋了!
縱使不瘋,也會如現在的王老五一般,漸漸地失去人性……
不會說話,不會思考,甚至……
連最基本生而為人的常識都不復存在!
看著依舊在低著頭,機械式的忙活著的王老五,雲婉裳猶然一嘆,隨即進入房中。
數百年了,雲婉裳也感覺,自己似乎好久沒有進到過這種地方了,看著桌子、椅子、床鋪、碗碟,雲婉裳伸出自己的纖纖玉手,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從這些家具上面劃過,仿佛只有在這里,只有身處此地,雲婉裳才覺得,自己像是個人,像是回到了,以往的環境!
她在屋子里來回踱著步,仿佛設身處地的已經感知到了,王老五這數百年的光景,他是如何,以一介凡人之軀,一步步撐到現在的。
而且……
在床頭位置,雲婉裳還看到了兩個用鋒利物件刻出來的小人,旁邊寫著名字——清儀,雪琪!
“清儀……”
雲婉裳的身子頓住了,她慢慢的抬手,纖細的手指摸向了床頭的小人,腦海當中的畫面,這一刻,仿佛與床頭的小人重疊在了一起。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面龐,還有……熟悉的人!
是啊,清儀,清儀現在過的怎麼樣?
宛平城之戰,自己……
天南,都離開了她,天師府……
她還能掌握在手里嗎?
姜黎……
會反嗎?
還有其他的人,失去了地仙的束縛,又會有多少魔頭,趁機報復!
整個修行界,又會亂成什麼樣子?
王野……
王野還磨練的不夠,他太年輕了,太嫩了,他能夠駕馭的了,那些天師府的師叔師伯了嗎?
如若駕馭不了,天師府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最主要的是楚清儀,楚清儀該怎麼面對混亂的修行界,縱使……
縱使她已經是散仙之軀,可……
散仙的身份,只能有自保之資,卻無殺敵之力,若然失去自己的保護,那些天師府的仇家,會不會將過往的種種,都算在清儀的頭上?
她一個小孩子,內憂外患,又該如何生存?
這一刻,雲婉裳站在當場,久久無言。
她的腦中思緒萬千,甚至……有些許的後悔!
當初……若然將姜黎解決了,或許事情會簡單一些,若然將一些魔頭消滅了,清儀也不會承受風險!
雲婉裳的腦海中,又不由得浮現出了楚天南的身影。
曾幾何時,他埋怨自己,心腸太狠,做事太絕!
曾幾何時,自己和他爭吵,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曾幾何時,他勸告自己,做人留一线,日後好相見!
曾幾何時,兩人因為一些事情,各抒己見,爭論不休。
天南心腸太軟,性子太善,他有些時候,就如王野一般,優柔寡斷,不知輕重,憑一己善惡,專斷獨行,做事不考慮後果,不設想將來,只遵循本心,遵循自己內心深處的那份對錯。
可對於大勢來說,個人的對錯又有什麼意義呢?
天下之大,能救得了一人,難道能救得了所有人嗎?
況且……
有些人縱使你放他一馬,他也不會心存感激,甚至還會變本加厲,再添惡心!
她看著上面的小人,腦海當中又緊跟著浮現一家三口快樂生活的日子,雖有紛爭,雖有吵鬧,但一家子的生活,卻也幸福美滿。
可惜……
雲婉裳的心中,再次浮現了傷感之情,尤其是意識到自己出不去之後,更加悲傷。
她用自己的纖纖玉手,緩緩撫摸著刻在牆上的小人,半晌,仿佛才回過神來。
而王老五,似乎已經歇下,從外面走了進來,對於一旁的雲婉裳,他視若無睹,而是徑直在牆上刻著的小人面前坐下,然後用手撫摸著牆上的壁畫,呢喃低語:
“清儀,雪琪……”
他的神情,滿是傷感,他的話語,充滿迷茫,甚至因為長久一人,連說話的口音,都變得含糊不清了起來,生而為人的感官,正在伴隨著歲月的流逝,漸漸退化著,雲婉裳甚至覺得,現在的王老五,已經快沒人樣了,每天只是機械性的重復著一樣的事情,甚至於周圍每天一模一樣的場景,都要交融在了一起,至少,現在的自己,即便站在王老五的身前,後者都沒有半分的表情和變化,仿佛眼神,都已經看不到自己了。
這是經年累月的孤獨和重復造成的後遺症,永生重復著孤獨與寂寞,才是這個永恒國度,最為恐怖的地方,就連那些高高在上的神靈,都因承受不住這永生的孤獨而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更不同說是這一屆凡人了。
雲婉裳看著面前的王老五,心中,不由得浮現了一句話。
所有的愛恨情仇,都會因為時間而衝淡,十年,百年,千年,萬年,終有一天,會衝淡……
起初雲婉裳還不相信這句話,但是現在,伴隨著沒日沒夜的孤獨和重復,雲婉裳漸漸地,對於王老五,已經沒了任何的情感波動,起初,她只想要設局除去這個麻煩,借王老五之手,殺了王野的情婦,磨練王野,散布血神半分魂魄假消息,刻意放清儀帶王老五離開,將暗中一些窺伺血神半分魂魄的不安定因素引出來,借王老五之身,不戰而屈人之兵,搞垮魔蘿,然後設局,引誘血神,趁機消滅,這本是一箭五雕,乃至一箭七雕之局,不單單能夠鏟除一切藏於暗中的不穩定因素,甚至最後還能消滅血神,磨練王野,將天師府的丑聞,埋葬於一人之身,順勢將王老五這個凡人,挫骨揚灰,一泄心頭之恨,但是現在……
看著王老五這般,雲婉裳的心中,卻是升不起絲毫的憤恨之心,或許……
也是因為這無窮無盡的輪回之所,還有著一個活人吧,一個可以說話,可以解悶的凡人。
時至今日,雖自內心深處,仍然看不起王老五,但是……已經不像是先前那般,想要讓對方,死無葬身之地了。
心態,已經平靜了不少,這數百年間,雲婉裳也常思己身,或許真如天南臨終時說的那樣,自己這輩子,太過算計,太過殺戮,常言道,慧極必傷,或許正是因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如今才會有如此境地。
天南和楚清儀,注定已經成為了過往,前塵種種,與現在……
已然無關。
事實上,在進入之初,雲婉裳也不止一遍的設想過,沒有了自己,沒有了天南,沒有了地仙,天師府會怎樣,璇璣閣會怎樣,甚至……
整個修行界又會怎樣?
會重歸混沌,還是再開新局?
王野雖然還顯年輕,但天師府中,尚有瓊山,何況清儀也在,憑清儀的智慧,應當能夠力挽狂瀾,扶社稷於傾危,只是不知,那幫殘存的魔頭,是否會聯合起來,先滅天師,再屠璇璣,若是如此,清儀該作何部署?
還有盤龍老祖,最終一戰他未曾參與,包括玄靈蟒,也一直沒有出現,等等等等……
計劃之外的變數太多,雲婉裳曾用三天的時間,在腦海中快速復盤,若然自己是清儀,面對地仙消失的困境,該當如何解決,最終,雲婉裳想到了破解之法,並且可以讓天師府在接下來的混亂中大獲全勝,甚至……
讓天師府真正的一統河山,成為唯一的門派!
獨鎮千秋!
不過既然自己能夠想到破局之法,那麼清儀,自然也可以想到,雲婉裳在心里這樣安慰著自己,希望清儀在沒有自己,沒有天南的日子里,能夠好好地活下去,為人母,似乎也就只有這點兒期盼了!
此刻的她,看著自顧自盯著牆上小人的王老五,心中,也不免得有幾分淒涼!
數百年的光景,王老五顯然便是這般機械性的度過的,尤其是……
在這里看著清儀,莫名的,雲婉裳的心中就感知到了什麼,或許……
或許王老五,並不單單是痴迷女兒的身體,他是發自內心的,愛著自己的女兒?
如若不然,一介凡人,數百年的光景,怎麼可能還每天重復著這樣的事情,縱使已經失去了人性,依舊想念著自己的女兒,而且看其將自己的女兒刻在牆上的舉動,顯然是愛得深沉,若非如此,又怎會有這般舉動?
可……
自己的女兒,畢竟是他的兒媳,縱使雙方托付真心,也不被世俗所接納,何況……
他又如何,配得上自己的女兒?
甚至直到現在,雲婉裳都不理解,自己的女兒國色天香,又是如何,看上王老五這個廢柴的?
他不過是一介凡人,且半截身子已然入了土,長的又老又丑,自己的女兒,斷然是受了誆騙,雖然說……仙人無關乎老與不老,但……
雲婉裳看著面前的王老五,介於永恒國度特殊的時間流逝,現如今的王老五,外表看起來和先前如出一轍,一模一樣,但就是因為如此,雲婉裳才不能理解,不能理解自己的女兒,為何會看上這麼一個老弱病殘!
不過此時的雲婉裳,已經不想要再對王老五動什麼殺心了,一來,在這永恒國度當中,殺不死!
二來,自己對他,也沒了絲毫恨意,甚至看著如今的他,還有著些許可憐。
若是在這般下去,不出數年,他便徹徹底底的失去了人性,淪為了沒有了半點兒思考能力的野獸,到那時,自己一人……
該如何度過這漫長而又孤獨的人生?
她也不是坐以待斃之人,甚至在剛剛卷入這永恒國度的時候,她想盡了一切辦法想要離開這處足以讓人發瘋的地方,但是無論雲婉裳作何應對,這處永恒國度,依舊是如一座牢籠一般,囚禁著自己,囚禁著任何想要離開此地的人。
雲婉裳想盡了一切辦法,用盡了一切手段,始終是無能為力,逃不開,離不了,這處永恒國度,曾經困住過那麼多的神,更不用說是現在,連地仙境界還未到的自己了……
況且,這里僅僅是一座小島,靈力有限,縱使雲婉裳想要突破,成就地仙之位,沒有龐大無匹的靈力作為後盾,也無濟於事。
嘗盡了一切辦法的雲婉裳,不得不接受現實,人力有窮盡,就算是自己,面對此等地界,智謀無用,武力無用,若無意外,只能用一輩子,被困在此處!
若是只有自己一人,品嘗孤獨之苦,該是怎樣的刑罰!
這一刻,雲婉裳內心深處,竟然有著些許的慶幸,慶幸不單單是自己一人,還有王老五!
至少……還有王老五在陪著自己!
雲婉裳這般想著,她看向面前的王老五。
片刻後,雲婉裳向前走了幾步,纖纖玉指,輕輕地放在了王老五的頭上。
被陌生人觸碰,王老五渾身一哆嗦,仿佛受到了驚嚇,隨即滿臉茫然的轉過了頭來,看向身後雲婉裳的眼神,沒有半分波動和神采,仿佛……
就仿佛是盲人的眼神一般,沒有焦距,沒有神采!
伴隨著雲婉裳將手放在王老五的腦袋上面,下一秒鍾,一股清涼之意,突兀的從雲婉裳的掌心當中釋放了出來,從王老五的腦殼之上,一路向下蔓延,片刻之間,就已經在全身上下游走了一遍。
伴隨著這股子清涼之感,塵封許久的記憶,仿佛開閘放水一般,洶涌而來!
清儀,雪琪,王野……
種種經歷,種種磨練,種種情感,在刹那間,重新回到了王老五的腦海當中,那仿佛已經生了鏽的腦袋,第一次開始緩慢的運轉了起來,縱使已經過了數百年,那宛若前塵一般的記憶,依舊不見半分減少,深埋於心底的記憶,有痛苦,有歡樂,有愛恨,有情仇,一窩蜂的,全部涌入王老五的腦海當中。
那本來茫然無神的雙眼,也隨著內心深處塵封的記憶漸漸蘇醒而變得明亮了起來,仿佛片刻之間,就又回到了以前的模樣,以前的王老五是什麼樣子,現在依舊是什麼樣子……
伴隨著塵封的記憶再次喚醒,王老五迷茫的眼神逐漸清澈,也是這個時候,他才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什麼人……
看清人影的瞬間,王老五的瞳孔就收縮了起來。
他下意識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然後手腳並用的後退了數米。
“你干……干什麼?”
王老五一臉的恐懼和警惕,顯然面前的人影,帶給他的陰影太大,縱使數百年的光陰摧殘,那深埋在內心深處的害怕和恐懼,依舊是難以克服。
在看到雲婉裳的瞬間,王老五就嚇得想要奪路而逃,看到王老五這種表現,雲婉裳微微皺眉,卻也沒什麼動作,只是冷冷的道:
“兩百多接近三百年的光景,悶嗎?”
淡淡的一句話,似乎不夾雜任何的個人情緒,可落在王老五的耳中,卻是讓後者反應了許久,接著,過往機械式的生活,記憶碎片開始在他的腦海當中拼接,然後回放。
自己一個人,在這里,砍樹,造屋,造家具,生活……
每天三點一线,沒人說話,沒人聊天,甚至……
連除自己以外的活人都沒有見到過,整整兩百多年!
兩百多年的時光啊!
反應過來的王老五,看向雲婉裳的眼神,不再是那般害怕,反而,多了一絲欣喜。
只見他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這兩百多年的時光,他早已經忘記了,島的另一邊,還有著另外一個人,與自己一樣,被困在這里,一直孤獨一個人的王老五,甚至已經如機械一般,重復著單調的生活,數年如一日形成的行為習慣,讓他已經忘記了還有著雲婉裳存在,甚至這數百年的時間,他都沒有去過島的另一邊看一看。
若不是雲婉裳出手,恐怕過不了多久的王老五,就會失去人性,徹徹底底的淪為了野獸之流了。
此刻,他看著面前的雲婉裳,雖然恐懼,雖然害怕,但是……除了這些之外,王老五的內心深處,竟然還有著些許激動,隨即就見他緩緩道:
“還……還行!”
或許是時間太久,便是最簡單的說話,王老五都顯得有些磕磕巴巴。
而雲婉裳聞言,大步走到了桌子前,自顧自坐了下來。
乍看之下,仿佛這里才是雲婉裳的家,王老五才是客人一般。
隨即,就見雲婉裳素手一攤,從自己的納戒當中,拿出來了一壺靈酒。
數百年的時間,王老五每天都是野果野味,嘴里早就已經是淡出鳥來了,更別提酒了。
此刻看到酒的瞬間,王老五的眼睛就亮了,那刹那間的表情,就像是登徒子看到了一絲不掛的美女一般,縱使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懼雲婉裳,此刻,也是如小狗一般坐了過去,坐在了雲婉裳對面。
後者看到王老五的表情,搖頭一笑,隨即將自己手中的靈酒分了一杯給王老五。
王老五小心翼翼,視若珍寶的將這杯靈酒端了起來,端起來的同時,先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
酒香肆意,香味順著王老五的鼻孔鑽了進去,繼而游走流轉全身,舒爽的王老五都開始打擺子了。
尤其是那香醇的靈酒,在王老五的嘴中停留,王老五感覺自己的整個嘴巴都是香的,隨後,順著王老五的喉管流下,溫潤如清泉,芳香無比。
數百年了,王老五已經有數百年,沒有體驗過美酒的滋味了!
此刻的他,一杯酒下肚,不免熱淚盈眶。
仿佛這一杯酒,王老五就回到了數百年前,回到了有自己和清儀的地方,美酒美人,神仙眷侶。
“膈……”
王老五打了個膈,吧唧著嘴。
“舒服……舒服!”
這一杯酒下肚,仿佛讓王老五一下子重新為人了,感受到了生而為人的樂趣。
而雲婉裳,見到王老五此舉,罕見的沒有嫌棄,或許也是數百年獨自一人的光陰,讓雲婉裳突然覺得,有一人說話,也是好的,至少也讓自己,可以時刻警醒自己,在這永生永世的孤獨的光陰當中,能可身為一個人活下去。
心中這般想著,雲婉裳的臉上,也罕見的平靜著,而不是滿臉的殺氣和沉靜。
喝了一杯酒的王老五,仔細回味半晌,仿佛才想到一旁的雲婉裳,隨即,王老五便嘿嘿一笑,也拿起了旁邊的靈酒,給雲婉裳倒了一杯。
雲婉裳見狀,感嘆道:
“想不到,你我兩人也有對坐同飲的一天!”
“是啊!”
聽到雲婉裳這麼說,王老五的臉上,也露出一副難以言喻的表情,或許在內心深處,王老五也在感嘆著,事事的無常,人生的百變,半晌,只見一旁的雲婉裳拿起了一杯酒,看著王老五,微笑道:
“敬!”
“敬什麼?”
王老五微微一愣。
“就敬……”
雲婉裳停頓片刻,開口道:
“就敬……我們曾經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