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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5章 罪惡都市(下)

星辰耕者 龍翼風語者 15919 2024-08-07 16:50

  冷星妍、 周芝玲姐妹來到了她們自己家的家門口,李維靖跟在她們二人身後。

  李維靖已經檢查過了周圍,他打著手勢讓姐妹倆往後站,並緊緊貼靠在牆壁上。

  然後他自己拔出了配槍,同樣貼著牆壁一步步地挪動到了房門旁。

  他輕輕按了按門鈴。

  就在房門打開的一瞬間,李維靖一把掐住了開門者的脖子,並把他單手拎起了來,同時舉著槍衝進了公寓內:“不管你們是他媽的什麼人,現在,放下武器!不許動!”

  客廳內幾個保鏢模樣的人猛地站起來欲拔槍,但坐在中央沙發上的一個人揮了揮手,便讓他們的手離開了配槍,並重新退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別這麼大火氣嘛,朋友。不如你先把可憐的邁克放下來,然後我們可以像文明人一樣好好談談。”

  李維靖隨手將手里已經快窒息的名為邁克的保鏢扔到了旁邊,認真打量起了面前的這個人。

  這是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的黑人男性,他留著板寸短發,嘴巴周邊的一圈胡須打理得干干淨淨,臉上戴著一副造型有些浮夸的墨鏡。

  他穿著一件繡滿各種華麗紋樣的粉紫色西裝,西裝胸前口袋里整齊地疊著一張淡粉色手帕。

  他翹著二郎腿,右手夾著一根還沒點燃的雪茄,神態看上去相當輕松。

  冷星妍和周芝玲此時也緊跟著衝了進來,而周芝玲在定眼看清了此人的面貌後,驚訝地道出了他的名號:“你——你是萊頓區最有勢力的地下中間人,‘笑花豹’卡文森·韋斯特!”

  “哈,看上去這里有位還比較懂行的小姑娘嘛,”卡文森·韋斯特笑著舉起雪茄朝周芝玲打了個招呼,“幸會,兩位美麗的小姐~”

  “我不喜歡浪費時間,”李維靖擺出一副冷臉,聲音中滿是寒意:“你想要什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沒工夫陪你繞彎子。在我把你和你的保鏢全部切碎了衝進那邊浴室的馬桶里面之前,你最好給我一個足夠有說服力的理由讓我不這麼做。”

  “我的朋友,現在對話不夠坦誠的並非是我,而是你——因為你知道你不會這麼做的,你自己也很清楚你不會這麼做的理由。”卡文森笑著說完後用雪茄指了指旁邊的幾位保鏢,他們隨即便立刻將幾只椅子推到了李維靖和冷星妍姐妹倆身後。

  “坐吧,兩位可愛的小姐,還有這位來自外鄉的可怕硬漢——”卡文森一邊說著,一邊換了一條腿翹在茶幾上。

  “相信我,我此番前來對幾位沒有任何惡意,我也很清楚這位先生您的本事,我知道您想殺掉這個房間里的人不費吹灰之力。而在此基礎之上,我仍然坐在了你的面前,你認為我看上去像是一個對自殺感興趣的人嗎?顯然不是,我只是希望能真誠地與幾位,嗯,主要是與先生您,談一筆小小的生意——這才是我這個人最喜歡,也最擅長的工作。”

  李維靖不動聲色地坐在了椅子上,冷星妍和周芝玲見狀,相互對視一眼後也跟著一起坐了下來。

  “你說我是外鄉人,還說你知道我的本事?”李維靖同樣翹起了二郎腿,十指交叉置於腿上,他微微仰起脖子,用略帶俯視的角度盯著卡文森。

  “這兩件事那可再明顯不過了,”卡文森說著便哈哈笑了起來,“有個不知名的殺手像風卷殘雲一樣地殺光了‘白山’科羅姆手下的兩隊精銳,二三十號人,幾乎就是單方面的屠殺;可一位本領如此了得的殺手,在干完這單工作後卻忽略了一件最基本的要點,這是雷考利斯上連第一天入行的菜鳥殺手都幾乎不可能犯的錯誤——他沒有銷毀任何一具屍體上的脊髓堆棧記憶芯片,甚至連檢查都沒有檢查——所有後頸部沒有在戰斗中被破壞的屍體,全都極為完好地保存著脊髓堆棧記憶芯片。”

  李維靖眉毛微微一抽,然而在心里卻已經開始瘋狂罵娘不止。

  “我知道,在那些深深懾服於聯合政府‘王化’的民主星球上,除了中樞神經系統患有嚴重疾病和殘疾的人以外,基本不會有任何人會安裝堆棧芯片這種玩意。但在雷考利斯,但凡稍微有點資歷的傭兵都會安裝這一植入物。而這點小小的文化差異造成的認知偏差,可以完美的解釋這個令人迷惑的現象。”

  “智子!”通過之前臨時安裝的植入式通訊器,表面古井不驚的李維靖通過顱內的神經信號朝向智子發出了怒吼。

  “非常抱歉,老板,我承認這是我疏忽,但您也沒有過問,所以我也沒提。在我的計算中也沒有預料到居然存在行動效率和跳躍聯想力這麼高的潛在敵人,短短兩小時內從檢查戰場遺骸的芯片中的殘存資料跳躍到直接做出這樣的行動。最後,我恐怕也是太過按照聯合軍條例的慣性思維運行了——聯合軍的個人行動記錄芯片都是存放在頭盔,或是動力裝甲和裝甲外骨骼的其他核心部件中,不會植入進士兵體內。今後我會重新評估雷考利斯傭兵的植入式堆棧芯片這類物件在行動中的戰術與情報價值重要性和對行動的潛在影響力。”

  李維靖忍住額角的抽搐,在卡文森面前維持著臉上的高冷表情:“繼續。”

  “在查看了堆棧芯片中的殘存數據之後,我們在集體震驚於您的強大的同時,也都看到了先生您這張帥氣的臉——在檢索您的個人關聯資料後,我們曾一度碰壁,因為您的私車只要一進入交界帶就像鬼影一樣消失了一切蹤跡,找不到任何行跡的監控數據;但所幸,您的這張臉本身幫了我們一個大忙——通過面部識別,我們的黑客最終在中層市區的監控錄像數據中找到了您出入這間公寓的記錄。我個人確信,這間公寓的住戶同您的關系想必一定不一般,所以便賭了一把,現在看來,我相信我完全賭對了。”

  卡文森終於把雪茄叼進了嘴里,讓一旁的保鏢為他點了火。

  “而這位,我想應該是叫李先生,以及兩位小姐,你們也不用緊張——我說過,我並無惡意,梁悅女士只是被我請去了一個比這里更安全的地方作客。而等到我們的生意做完,這片街區也會變得比從前更加安全,到時候自然也更適合安排梁女士回到家里,和各位團聚。而至於外面局勢動蕩不安的現在,我想,梁女士恐怕還是在我為她安排的臨時住所里暫避風頭更安全吧?”

  “那你想跟我做什麼生意,你是想要我用什麼東西跟你換人嗎?”李維靖輕輕點了點手指。

  “哈哈哈哈,李先生其實您大可以把話說得跟直白和坦誠一點,畢竟我們都不是傻子,”卡文森笑著用力吸了一口雪茄,“您把科羅姆派去三十八號大街那間酒吧的人全宰了,然後據悉先前被綁匪綁去那間酒吧的周芝玲小姐現在和您一起出現在了這里,而其余的被綁架者,唯有一個人在現場沒有找到屍體——很顯然,他在您的手上,而您認為,我想做的生意,就是希望您把他交給我。”

  “什麼叫做‘我認為’?”李維靖眯起了眼睛。

  “因為聰明如李先生這樣的人,唯獨在這件事上猜錯了——”卡文森把最後一個詞拖得很長,雪茄的煙霧從他的口鼻中緩緩噴出,“我之前說過了,梁悅女士只是在我的地盤上做客,我並沒有無禮到將這樣一位善良的母親,誠實的企業職員,當作交易用的貨物和籌碼,我並不需要您來用任何東西‘換’回她。”

  “你什麼意思?”李維靖掰了掰手指的骨節。

  “您錯認了我的意圖,也錯算了傑斯帕·福斯特先生對我背後雇主的價值。”卡文森微笑著持續陳述,“福斯特先生對我背後的委托人的價值,事實上已經不大了,制造障眼的煙幕和混亂並幫助他從科良坂眼皮下消失再另尋安置這件事,其實只是我的雇主對他之前提供的幫助的報酬的一部分;我的雇主並不認為他還能再提供什麼更多更有價值的幫助。而既然他被李先生截胡了,那麼我們做個順水人情,將安置福斯特先生的活計讓給李先生完全沒什麼大不了的。當然,如果李先生願意把他交給我,那我也權當是個添頭,大概能在給我的雇主交差的時候讓他多稱贊我兩句。”

  “既然如此,那你想跟我做的生意到底是什麼?”李維靖向前微微探了探身子。

  一直靠在沙發上的卡文森突然直起了腰,他將雪茄放在煙灰缸里,然後同樣猛地向前彎腰探了過來,一邊直視著李維靖,一邊用手敲著茶幾:“李先生,我想跟您談的生意,正是您本人——我看了您屠殺那些傭兵的現場,我也看了堆棧芯片里的殘留影像數據,我可以打包票地說,自從十年前,‘野武士’山田在五十三號廢棄工廠被‘撼山者’亞伯森干掉以來,我是頭一次見到如此力量強大的人類。我不在乎您的力量從何而來,但請您相信我——憑借您這樣的力量,如果您願意同我合作,那麼我們可以在雷考利斯干出一番前所未有的,驚天動地的大事業。”

  “可如果我根本就沒興趣折騰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業呢?”李維靖輕蔑地笑了笑。

  “不不不,李先生,”卡文森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這個世界上沒有男人會對干出一番大事業不感興趣,尤其是像您這樣的男人。更何況,若您真的無意於此,那您又是為何而獲取如此強大的力量,為何在此刻,身在此處呢?”

  “你到底想讓我為你干什麼?”李維靖再度往前探了探身子。

  卡文森臉上終於浮現出了一個真正寫著滿意二字的笑容,兩排潔白的大門牙露了出來。

  他打開了一個全息投屏,上面出現了一張照片。

  那是一個又高又壯的大個子,他穿著一身白西裝,滿臉橫肉,凶相畢露;四肢和軀干某些部位明顯過於夸張的身材尺寸彰示著他植入了大量的機械義體。

  “‘白山’科羅姆,科良坂在雷耶斯特下層市區里豢養的最忠誠,也最強壯的一條狗。我想請您為我干掉他,這不僅將是一件對我的雇主大有幫助的事,同時也會造福許多下層市區的可憐貧民,相信我。”

  李維靖剛想開口詢問更進一步的信息,卡文森卻突然收起了投屏,並伸手打斷了李維靖的發言:“至於更具體的生意內容,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明天晚上,來這間名片上的酒吧,我會在那里准時恭候,告訴能對您有所幫助的信息。而至於今天,我想我們還是暫時先就此別過,也好讓李先生稍稍消化一下信息。我這番前來算是一點日程外的小小臨時起意,一會兒還要去處理一些別的事務,就先失陪了。”

  言罷,卡文森便同保鏢們一道起身離開。李維靖沒有起身阻攔,直到他們在離開後禮貌地關上了房門。

  冷星妍和周芝玲正欲開口,李維靖突然伸出兩根手指抵在了嘴唇上。

  他站起來,拿出一個儀器,對著整間公寓上下掃描了一遍,然後才轉過身來對姐妹倆道:“現在可以說話了,房子里沒有安裝任何竊聽或者監視裝置。”

  冷星妍和周芝玲面面相覷,良久之後姐妹倆只擠出了一個問題:“我們,現在怎麼辦?”

  李維靖默默地看了她們兩人一眼,開口道:“現在,你們立刻把家里所有搬家時有必要帶走的東西打包。我們——不會再回到這里了。”

  周芝玲皺起了眉頭:“這是為什麼?”

  李維靖搖搖頭:“計劃是這樣的——我會答應卡文森的這筆‘交易’,甚至有可能真的會去幫他把這件事做了——但在此期間,我們會設法找到你們的母親。一旦發現她的所在,我會立刻安排後援把她救出來,然後我直接帶你們一家離開雷考利斯,一勞永逸。”

  “能告訴我們這是為什麼嗎?”冷星妍問道。

  “我們惹上了很大的麻煩,”李維靖微微閉上了眼睛,“牽扯到企業之間的相互傾軋和權力斗爭的大麻煩,對於你們這樣的家庭來說根本無力承擔的大麻煩。事已至此,你們一家不要再抱有任何在雷考利斯上繼續生活的想法了,早一天離開雷考利斯,早一天你們全家能重新過上安穩日子。你們對此有什麼異議嗎?”

  冷星妍沒有答話,她只是立刻轉頭看向了妹妹周芝玲。

  周芝玲沉默少頃,她舉起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頭發,在發出了一長串惱火的悶哼聲後,發泄似的“啊”地大叫了一聲,隨後對李維靖開口道:“你說得沒錯,對這顆狗屎星球本身我們的確沒什麼好留戀的,對我來說唯一的牽掛大概就是何塞他們幾個了,但只有先活下去,將來才有機會和朋友重聚,對嗎?”

  李維靖贊許地點點頭:“很好,你們姐妹都這麼明事理那就非常好辦了。現在,我們先開始收拾東西,干活的同時我跟智子給你們講一講現在大致的計劃。從今天打包完行李鋪蓋開始,我們會暫時搬去拉莫西寓區住下,直到救出你們的母親之前為止,那里都會是我們接下來的行動基地。”

  接著,李維靖和姐妹兩人迅速開始打包起了公寓里的各種物品。

  “智子,你也給她們講一下我們的初步計劃,讓她們倆稍微吃顆定心丸。先從告訴她們,在我剛剛耐著性子聽那個雪茄煙鬼吹牛打屁的時候你都干了些什麼開始。”

  “明白,”通訊頻道里智子的語音永遠都是無比地平靜且淡定,“在老板和卡文森開始交談時,我首先通過老板身上攜帶的各種偵測傳感器掃描了一下他們的底細。我在這幫人身上的植入義體和攜帶裝備內有探測到類似科良坂技術生產的反偵察系統的信號,因此如直接使用探蟲依附,時間長了之後可能會有暴露的風險。所以我改為設法往他們的終端設備上上傳了一些木馬程序,等到木馬程序完全破解他們的安全系統之後,我將可以監控和截取他們的通訊,訪問他們的數據庫,從而通過這些情報找到他們藏匿梁悅女士的地點。同時,我從剛才他們離開時起就專門分出了一個线程持續實時監控卡文森本人的行動,預計也有可能會對搜索產生幫助。不過出於為了避免打草驚蛇,讓對方發現我的數據入侵蹤跡,我采用了較為保守和穩健的入侵算法,預計耗費的時間可能會比較長,可能需要兩三天左右的時間才能獲取到梁悅女士的位置。”

  “所以這期間,我必須得對卡文森的要求老實奉陪,”李維靖用力地蓋上一只行李箱,“至少替他去宰了那個科羅姆這件事大概是不得不干的。不過無所謂,雷考利斯的這些幫派首領跟傭兵頭子,殺了就殺了,尤其還是給科良坂當狗的家伙。”

  “你看上去很生氣,”抱著好幾大包衣服走出來的周芝玲突然冷不丁地扔下了這麼一句話,“之前你殺那些傭兵的時候,情緒態度看上去就像是在喝下午茶一樣;而現在,你似乎終於開始對自己要殺死的目標懷有憤怒了。”

  李維靖不禁一怔,他順手拿起了旁邊的一塊小鏡子,看了看自己的臉。啊,沒錯,看上去自己的確是動真火了,這可真是久違了。

  ……

  雷耶斯特市下層市區,萊頓區117號大道。

  一個雙腿和下半張臉都替換成了機械義體的醉酒流浪漢正歪歪斜斜地站在馬路邊上當街撒尿。

  幾輛掛著猙獰金屬裝飾的重型懸浮摩托呼嘯而過,其中一輛上的雞冠頭騎手忽然掄起手邊的流星錘就砸在那個隨地小便的醉漢後腦上,然後狂笑著揚長而去。

  醉漢撲倒在自己的尿液里痙攣抽搐著,變形的義體中不斷爆出噼啪的電火花,沒一會兒就斷了氣,但尚有電流在運行的損壞義體仍在帶動著整具屍體來回抽搐。

  一個看著不過十四五歲的瘦弱少年突然自巷道的陰影中竄出,他拿著一只有點缺口的工具斧衝到抽動著的醉漢屍體旁,幾下子就把那對機械義腿給砍了下來,緊接著,他立刻扛起還在冒著電火花的機械腿,頭也不回的再度衝進了小巷的陰影中。

  一個穿著黑色拉鏈外套的男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醉漢的半截屍體旁。

  他低頭看了一眼醉漢那只剩下金屬下頜還在微微開合的腦袋,隨即便大步走向了街道另一端的一間酒吧。

  李維靖從口袋里掏出卡文森給他的那張商店名片,對著眼前的霓虹燈招牌比了比。這是一間名叫“埃達歌廳”的酒吧。

  他推門而入。

  卡文森·韋斯特果然正坐在吧台前,他左手里依舊夾著他最愛的雪茄煙,而右手則舉著一杯威士忌向進門的李維靖致意。

  保鏢們大部分都坐在遠離吧台的座位上,只有一個一頭卷發梳成很多束細小辮子的高大白人保鏢站在離卡文森不遠的地方。

  他身高至少有兩米,後頸脊柱上有著一整排凸出皮膚外的圓柱金屬鈕,兩只手臂都完全替換成了機械臂。

  吧台內站著一位深藍色頭發的女酒保,她看著挺漂亮,頭發梳成了一個有點歪的雙馬尾。

  她的表情十分冷淡,嘴里似乎含著一根棒棒糖,眼睛始終盯著自己手中搖來搖去的那壺雞尾酒。

  李維靖默不作聲地坐到卡文森旁邊,他把一只手放在吧台上,用食指緩緩地敲著桌面。

  “現在,可以開始談正事了?”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李維靖終於開了口。

  “不急,我的朋友,”卡文森拿出一根雪茄,在鼻子上用力吸聞了一口後,試探性地遞到了李維靖面前:“來一根試試?至少在雷考利斯算得上是上好的貨了。”

  “我不抽煙,並且尤其討厭煙味。”李維靖的語氣意外地平靜,手指依舊一下下地敲著桌子。

  “欸~那你的人生樂趣豈不是要少一半~”站在吧台後的藍發美女酒保確突然開口吐槽起了李維靖,“可惜我們老板不讓員工在工作時吸煙,所以只能在嘴里含點東西當代餐,順便看著韋斯特先生這樣的客人干羨慕。”

  “至少我不太容易得肺癌。”李維靖偏過頭抬了抬眉毛,“尤其考慮到雷考利斯可沒有核心世界那麼物美價廉的公民醫保,我覺得你們很有必要重新評估一下自己的人生樂趣。”

  “哈哈哈哈,嘿,你瞧,李先生您還是懂得幽默感為何物的嘛?幽默一向是個好兆頭,其在各種意義上都非常有利於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你說對吧,吉爾?”

  “嗯哼,所以要給這位先生來點什麼喝的?”吉爾漫不經心地擦起了杯子。

  “兩杯‘武士之殤’,我請——”卡文森揚了揚手。

  不一會兒,兩杯略帶淡藍色的雞尾酒被推到了李維靖和卡文森的面前。

  “先讓我們,敬曾經的傳奇——”卡文森舉起酒杯搖了搖,然後一口飲下:“——哎,野武士山田,他是幾代人的偶像,本世紀最富有魅力的地下傭兵,有人說他是雷考利斯無可超越的傳奇;只可惜,最後連他也折戟於撼山者亞伯森手上。這杯‘武士之殤’,就是大伙兒為紀念他而調制的。”

  “這位先生看上去對野武士的事似乎完全沒什麼頭緒和反應,您是其他星球來的外鄉人?”在一邊搖著另一杯雞尾酒的吉爾突然開口詢問道。

  “哈哈,你又猜對了,吉爾——”卡文森笑著用手指在空中點了點,“瞧瞧他脖子上的兵牌,我猜是聯合軍星際陸戰隊?那這可是位在銀河系的另一端痛宰外星球異形丑八怪的毀滅戰士咧!”

  “我聽人說嘎斯卡格掠奪者養的戰爭馱獸到了發情期會嘗試和包括人類在內的各種雙足生物交配,這是真的麼?”吉爾忽然饒有興致地問起了沒頭沒腦的蠢問題。

  “一派胡言,”李維靖無語地撇撇嘴,搖起了頭:“事實是那玩意在交配期會主動捕食人類——平常這種動物只會獵食體型非常小的獵物,但進入發情期後會變得更狂暴,並且攻擊和捕殺體型更大的目標。”

  “欸~~”吉爾失望地拖著長音,“我還指望能聽到些獵奇的工口小故事咧~~”

  “所以你到底准不准備談正事?”李維靖看著卡文森,手指敲起了手中的玻璃酒杯。

  卡文森不作聲地笑了笑,把一塊平板終端滑到了李維靖面前。

  “白山科羅姆,大理石幫的首領,雷耶斯特下層市區最有勢力的傭兵頭目,和科良坂一直有著密切的合作關系。靠著科良坂作為靠山,雷耶斯特下層市區里包括毒品、 軍火、 義體在內,所有能賺錢的營生都被他大包大攬。除此之外,他還販賣新鮮器官——這件事對他來說即是營生,也是愛好。之前三十八大街那間酒吧的滅口行動,就是科良坂的高層委托他代為執行的,卻萬萬沒想到李先生你從半路殺了出來。”

  李維靖面無表情地快速劃動瀏覽著平板上科羅姆的個人信息:“所以你希望我怎麼干掉他?什麼時候動手?”

  卡文森有點無奈地攤了攤搭在椅背上的手:“我看出來了,李先生您可不是一般地重視效率。科羅姆在下層市區有一座堪比凌日區老爺的豪宅,安保強度不亞於一座軍事堡壘,那里是他絕大部分時間的住所。他身邊長年跟著大批的精銳保鏢,他的隨行護衛隊可以輕易地擊潰我在這間酒吧里的所有手下。而他本人,也是一個接受過大量高強度軍用義體改造的強大傭兵——人們都說,自從野武士死後,雷耶斯特城里就再也沒有能干掉他的地下傭兵了。”

  “我猜你並沒有打算讓我直接衝進他的那座豪宅然後就這樣剁了他的腦袋?”李維靖點開一張照片,畫面上是科羅姆衣衫不整地在自家客廳里把臉埋進了一個全裸妓女的胯間。

  “那是自然,”卡文森伸手劃動屏幕,點開了另一組照片:“科羅姆有著很多嗜好,其中大多畸形而獵奇。但其中有著這麼一個還算比較正常的愛好——他每周都會去格斗場里觀看黑拳比賽,准確地說,是無限制外骨骼搏擊賽。他有特意投入資源培養一些拳手,而這些拳手往往會長期制霸格斗場的擂主。盡管他在觀看比賽時仍然會帶著一支可觀的安保隊伍,但相對而言,這已經是他的可預測行程中防御最松懈的時候了。而他下一次外出觀看比賽,就在明天。”

  “所以明晚的黑拳格斗場就是他的葬身之處?”李維靖抬起頭看著卡文森。

  “您很有自信,這是個好兆頭。”卡文森贊許地舉了舉酒杯。

  “吉爾,給我們的客人再續上一杯。”

  很快,又一杯淡藍色的雞尾酒被推到了李維靖面前。

  “這杯我請,”吉爾拿起嘴里的棒棒糖,舔了舔嘴唇:“我對你第一印象不錯。”

  “多謝。”李維靖低頭看了看面前的酒,神情似乎反而並不太高興。

  “事實上我相信李先生你就算是真的直接強闖科羅姆的老巢大開殺戒,也很有可能真的能成功;但那樣的話動靜就太大了,有些問題不方便善後和收場。而在外面的格斗場里讓他死掉,一切就會好辦得多。這是十萬聯合幣,事成之後我會再付您二十萬,你看如何?”卡文森說著把一個貨幣數據存儲器遞給了李維靖。

  “五十萬,不接受講價。”李維靖冷淡地接過存儲器。

  “哈哈,成交——我喜歡有野心的合作者。你需要的數據都在這塊平板上了,”卡文森這時站了起來,“我把它留給你,祝你明天好運。桑提諾,收隊回府。”

  那個名叫桑提諾的大高個保鏢打了個手勢,酒吧內的保鏢們便跟著卡文森一道魚貫而出,離開了這里。

  “要再來點別的酒麼?”吉爾突然撐著腦袋趴在了李維靖的面前,“你看上去好像不太喜歡‘武士之殤’的口味。”

  “事實上我本身就不是很喜歡喝酒,各種酒類基本都僅限於淺嘗輒止。”李維靖搖著頭把一只手輕輕拍在了吧台上。

  “欸~~你這人也太無趣了吧,居然還不煙不酒的,”吉爾似乎有點吃驚,“你們核心世界的人都這樣麼?”

  “不,只是我自己這樣。”李維靖微微歪了下頭。

  這時,他看到吉爾的手環終端上拴著一個小小的卡通人物掛飾,是個一頭身Q版形象,一個綠眼睛的卡通兔女郎。

  “這是——”李維靖背後冒出了一點不妙的預感。

  “喔,這是最近在網上很火的一個虛擬主播,香綺智子的周邊,我還挺喜歡她的直播風格的~”吉爾舉起手腕,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手環掛飾。

  李維靖尷尬地發出一陣干笑。

  “我喜歡在吧台後聽別人給我講他們的故事,”吉爾再次拿起了搖酒壺,“而能給我帶來貨真價實外星球故事的客人,印象里你似乎還是第一個。我希望你今後也能回來這里給我講講銀河系那些其他星球上的故事,千萬別就這麼銷聲匿跡了。”

  李維靖聽完後,臉上卻露出了今晚最自然和愉悅的一個微笑:“恕我直言,親愛的吉爾小姐,你應該擔心沒法回這里來給你講故事的人,可不是我——”

  ……

  拉莫西寨城,冷星妍、 周芝玲姐妹,還有何塞等人圍在一圈看似空無一物的空地周邊,好奇地看著這塊‘空地’的中央。

  一架單人床大小的無人機就這樣憑空在空氣中浮現了出來,機身從一點點扭曲的輪廓逐漸變成半透明,最後化為實色。

  “這家伙真的不會被人發現麼?”周芝玲疑惑地問道。

  “你盡可以放心,”李維靖從無人機的機腹下先後取下好幾個箱子,“就算是聯合軍二十年前的舊型號隱形系統也不是雷考利斯上這些企業的反隱偵測手段能破解的。”

  幾人七手八腳地打開無人機送來的箱子,里面除了裝有各類武器裝備,還有一些更小型的無人機和配件。

  周芝玲還從一個箱子中拿出來了一台3D分子編織機,李維靖說這是用來臨時制造一些諸如喬裝衣物一類次要行動道具的。

  “按智子剛剛的進度匯報,她預估至少還需要十五到十八個小時才能確定梁女士的所在位置,所以卡文森的這個委托,我們必須得幫他干了。”李維靖雙手各自拿起了一件裝備配件,“根據卡文森給我的資料,這個科羅姆和他的親隨保鏢團隊配備的強化義體跟裝備,同先前的敵人不可同日而語,我們不能再用那麼簡單粗暴的方法解決了。”

  “我對此制定了一整套計劃,由於智子需要耗費更多的线程與算力在搜尋梁女士上,這次行動中她能為我們提供的現場支援會比之前更有限,因此,我需要你們跟我一起參與這次行動,代替智子來完成一些輔助性工作。”

  冷星妍非常鄭重地點著頭,而周芝玲、 何塞幾人卻顯得格外興奮,像一伙真正的地下傭兵一樣參與執行一次這樣的行動某種意義上還是他們多年以來的夢想。

  “我們這次不會開我的車過去,我們會進行喬裝,並使用另外不顯眼的交通工具到達現場。你們幾個需要按照我的布置,用我給你們的裝備進行一系列的前置工作;而扎克,你的任務最重要——你需要呆在撤離點的支援車廂內操作一架最重要的隱形無人機,跟隨我的行動。在我開始動手之前,你們幾個就立刻按計劃路线撤離現場與扎克匯合,之後不管發生什麼,你們都必須直接趕回拉莫西寨城,不得在現場逗留。行動出發前我會再做一次作戰任務指示,你們幾個務必牢記自己的任務。”

  “不過,先生,你確定你自己一個人就能對付得了科羅姆麼?”何塞有些擔憂地皺起了眉,“白山科羅姆可能是城里最厲害的幾個人之一了,人們常說野武士山田死掉之後,就只有亞伯森能殺得了他了;您要知道,卡文森找您這個其他星球來的外鄉人干這件事的含義之一,其實就是萬一失敗也不會有任何多余的牽扯……”

  “小子,聽說過克羅瑟人麼?”李維靖故作神秘地抬了抬眉毛。

  “呃……我只聽說是一個很凶惡的外星種族,核心世界的人類似乎跟它們已經打了好幾百年的仗。”何塞扣了扣頭。

  “克羅瑟人的軍閥,或者修肯特階層的高級武士,可以在不借助任何裝備跟外物的情況下,用自己的肉身凡體把一輛轎車砸成一堆廢鐵,然後拆成幾塊扔出去——”李維靖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講述著不得了的事情,“而我所在部隊的工作,就是專門獵殺類似這樣的玩意。”

  “哎——嘿——!呃,啊?這……是什麼?”就在這時,興奮的扎克又開了一只貨箱,但拿出里面的貨物之後整個人盯著自己雙手上的東西愣住了:“碧洋星產的,嬰兒奶粉,和玉米種子?”

  “那是卡門女士請我幫她帶的貨。”李維靖面無表情地看著扎克,但他那似是在微微抽動的額角讓扎克立馬尬笑著把奶粉和玉米放回了箱內。

  ……

  拉莫西寨城一棟居民樓的樓頂上,李維靖靠在欄杆旁,一邊擦著手里的高聚熱能手槍,一邊看著遠處幾棟半完工狀態的摩天大樓和其大片的附屬建築。

  盡管還未完工,但其結構上呈現出的嶄新技術感與亮麗干淨的外表,在環繞著的破敗建築中顯得格格不入。

  “那是科良坂正在新修的設施?”他隨口向與他一同靠在欄杆旁的冷星妍問道。

  “嗯,那是科良坂工業的交界帶再開發計劃的一個重要項目,據說會是一個全新的機器人生產基地;”冷星妍也望著那幾棟大樓,平靜地敘述著:“這個機器人生產基地本來應該已經完工了,但之前的七號工業園事件和劣次品出口事件導致工期延誤,不過現在似乎又重新開工了。”

  “原來如此。”李維靖放下槍,一手扶在護欄上,低頭沉默不語。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麼心事重重的樣子,是在為等會兒的行動擔心嗎?”冷星妍看向了李維靖,目光停留在了他的側臉上。

  “不,科羅姆和他的手下不足為懼,行動就算不順利,頂多也只是會打得更艱難,最後會造成更多的附帶損害。”李維靖搖搖頭,“我總有種直覺,預感某個與科羅姆這件事不相關的,我沒注意到的地方會出點什麼岔子。”

  “可這似乎多想也無益吧?畢竟連智子那樣強大的人工智能都無法兼顧所有的事情,我們這樣的人類就更不提了。”冷星妍輕輕伸出左手,搭在了李維靖握著欄杆的右手上:“就像我也一直在為媽媽的安危擔憂焦慮,但我在這里怎麼著急都沒有意義,最後還是只能努力說服自己,把一切都交給智子好了。”

  “……我想,你說得對——”李維靖盯著冷星妍看了好久,隨後溫柔地笑了笑。

  冷星妍不自覺地將身體往前靠,她的另一只手輕輕地扶上了李維靖的上臂。

  可就在兩人嘴唇離接觸只差幾毫米的時候,一個老婦人的聲音卻傳了過來:“希望我沒打擾到你們?”

  冷星妍尷尬地退開,撥著腦側的頭發轉過臉去。

  李維靖倒是大大咧咧地歪了歪頭,然後微笑著向杵著拐杖走來的卡門女士問了好。

  “我給你們帶了一瓶龍舌蘭,這是我在拉莫西寨城里能找到最好的一瓶酒了。”說著,老婦人拿出了一瓶酒和幾只有點發黑的不鏽鋼杯子。

  “請見諒,我們這里拿不出什麼上好的餐飲具,”卡門女士有點顫顫巍巍地倒起了酒,“但既然你要去殺科羅姆這個混賬,那我不得不在你出發前敬你一杯。”

  “多謝,”李維靖接過裝了酒的杯子,“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個科羅姆可還真是人見人厭。”

  “我的丈夫和兒子,也即何塞的爺爺跟父親,原本是開貨車謀生的;”卡門女士悠悠地敘述起了往事,“那是在何塞還很小的時候,那一天科羅姆為了報復一個曾被他包養,但已另尋金主新歡的知名女歌手,他把這女歌手和新金主連同一整棟樓一起炸塌了。倒塌的建築砸中了旁邊道路上的油罐車,又引發了連環爆炸,而何塞爺爺和父親的貨車當時恰好就堵在那段路上。我們最後只從殘骸里找到了何塞他爺爺的一塊下頜骨,和他父親的一只手。”

  “明白,我向您保證,科羅姆一定會死得很難看。”李維靖舉起杯子,同老太太碰了一杯。

  ……

  雷耶斯特市下層市區,卡普羅角地下決斗場。

  大群蜂擁而至的人將決斗場外的小廣場擠得水泄不通,流浪漢,幫派小子,單純游手好閒的年輕男女和朋克青年,各式各樣來自下層市區和交界帶的觀眾們興奮無比地期待著今晚拳拳到肉的好戲。

  停在廣場邊緣的一輛小貨車內,扎克正小心地檢查著眼前的一排監控屏幕。

  “隱身小鳥已經進入室內,等待下一步指示。”他拿著一個遙控器左右操作一番後,對著通訊器匯報道。

  “很好,原地待命。”李維靖的簡短指示從頻道中傳來。

  何塞站在廣場上,看上去就像一個普通來看黑拳賽的小伙。

  他一邊緩步慢行,一邊掃過視野中的人群,他的眼神在大理石幫的幫眾,和幾個穿著淺灰色制服和戰術裝備的大漢身上停留地似乎比一般人略久。

  往來行人注意不到的是,他眼中似是隱形眼鏡一樣的鏡片上閃過了一絲數據輝光。

  李維靖先前的任務指示再次在他的腦海中回響了起來。

  “除扎克留在貨車上操作支援我的隱形無人機外,其余幾人在比賽開始前分開進入決斗場。你們戴上這些鏡片,將會場外,和會場內部所有看到的科羅姆手下進行標記。智子會另外派出一隊隱形無人機支援我們的行動,但她本人暫時沒有余力分出线程來對無人機群進行精確指揮。自律無人機在這種人員高度密集混雜的情形下無法僅靠自身的判斷程序進行精確的目標識別,所以需要你們人為地將區域內的所有目標標記出來。”

  柯子良這時從另一個方向走來,他來到何塞面前,對他點了點頭。

  “場外區域標記完畢,阿玲你們那邊呢?”何塞打開了通訊。

  “還在工作中,嗯,你懂的,我們這邊被些小麻煩耽擱了一下,或者好幾下。”周芝玲活潑的聲音在頻道中響起。

  會場內的二層觀眾席上,冷星妍、 周芝玲還有多莉三個女生此時正聚在一起。

  她們其中最令人矚目的毫無疑問是冷星妍——周芝玲為了讓自己的姐姐“看上去像是個會來看黑拳決斗的女人”,給她換上了一身和自己的太妹裝很有姐妹像的行頭。

  今晚的冷星妍穿著一身略帶哥特風格的黑色短袖緊身皮衣和小皮裙,同時配上長靴、 黑絲襪和帶著金屬扣的飾帶與頸圈,此外周芝玲還給她塗了色澤極為鮮明的口紅和眼影。

  這一和平常的冷星妍極富反差的造型在讓她本人感到非常別扭和羞恥,但在旁人眼里卻是堪稱致命的誘惑和吸引。

  一路上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不三不四男人跑來同冷星妍搭訕,全靠周芝玲和多莉把他們罵走。

  “嗯……嗯嗯,我想場內敵人也已經全部標記完了~”看著在特等席上落座的白西裝巨漢,周芝玲也發出了確認通訊。

  “很好,現在開始,你們等著看一出好戲就行了。”

  格斗賽在觀眾和賭客們的一眾狂嚎中拉開了帷幕。

  這是一種讓選手穿戴簡單的競技用輔助機械外骨骼進行一對一搏擊的比賽,外骨骼搏擊比賽在核心世界與民主自治世界也是一種頗為流行的體育項目,但合法的正規搏擊賽有著一系列從裝備規格到動作限制在內的完善比賽規則用以保護選手;而在這里,比賽規則被極簡化到只剩下了最基本的勝負判定,格斗的過程堪稱血腥而瘋狂。

  一位名叫諾維斯的健壯拳手在賽場上屢戰屢勝,每次KO掉一位被揍到半死的對手,台下都會傳來陣陣歡呼。

  他是科羅姆培養出的現任擂主,在賽場上為科羅姆賺足了錢。

  比賽到最後迎來了一個允許自由挑戰者固定環節,任何對身手有自信且不怕死的人在提前報名後都可以在這個環節上場一搏。

  主持人宣布今晚有一位匿名的自由挑戰者想要跟諾維斯一較高下,他的化名是“蘭陵王”。

  緊接著,一個奇怪的短發男人緩緩走上了擂台。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運動背心,看得出他的肌肉线條棱角分明,體格的確十分精壯,應該會有著不錯的運動能力。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在於,他的臉上戴著一副貼面設計的灰色機械面具,只露出了一雙眼睛。

  他穿戴的外骨骼是其他星球上合法比賽場下最普通和常見的陪練用型號,似乎還是核心世界生產的款式。

  看到外骨骼的一瞬間,諾維斯就笑出了聲:“看來你今天活得相當不耐煩了啊?”

  “你打拳之前廢話總是這麼多的嗎?”那位“蘭陵王”側身站在他面前,前臂微微抬起,看上去對他的嘲諷全然無動於衷。

  “那記住,這可是你自找的——”在裁判宣布開賽後,諾維斯一個健步就衝了上去,想要用他最擅長的方式先手壓制住對方。

  然而這位“蘭陵王”只是微微側過身子,幾乎是恰到好處地避開了諾維斯的一擊重拳;接著,他抬手出拳,又以恰好超過諾維斯反應能力的速度一拳砸在了諾維斯臉上。

  這一拳打下去,諾維斯整個人竟直接轉著身子飛了出去,整個人直勾勾趴在了圍繩上。

  他不可置信地伸手扶住自己的臉,緩緩地抓著圍繩站起身,回頭看向了自己的對手。

  場下的觀眾頓時也變得鴉雀無聲。

  “蘭陵王”只是站在場上原地不動,像老年人活動筋骨一樣地緩緩搖晃著自己的一只前臂。

  諾維斯如臨大敵,他換了一種戰術接近對手,想要謹慎地試探對手的深淺,但當他進入攻擊距離的一刹那,對方再次用超過他反應的速度一拳打了過來。

  諾維斯再次飛了出去,背靠著圍繩跌跌撞撞地勉強爬了起來,他額角和嘴角上都掛了彩,看上去神智開始有些模糊,已經有點站不穩了。

  他憑借自己多年打黑拳的經驗和意志勉強克服了這點,拼盡全力最後一次像對手發起了攻擊,然而過程與結果和剛才一模一樣,簡短,直接,駭人——“蘭陵王”第三次一拳就把他打飛了出去,這一次他直挺挺地趴在圍繩上,身體順著圍繩滑了下去,最終倒在了擂台上,口中嘔出血沫,不省人事。

  整個決斗場內如同死寂一般。

  科羅姆額角的青筋劇烈地抽動著,他猛地站了起來,對旁邊的親衛保鏢吩咐到:“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給我帶到我的休息室里來!”

  ……

  決斗場的一間布置豪華的貴賓休息室內,科羅姆大馬金刀地坐在沙發上用力抽著煙。

  房間內有著五名精銳的親隨保鏢,站在各個不同的角落,把中間的一位帶著面具的黑背心“拳手”團團圍住。

  “看在你還算有膽量的份上,我在這里給你一個老實交代的機會,”科羅姆用力地將煙頭甩在地上,踏腳踩滅,“是誰派你來找我的麻煩?德米特里?麥克馬林?北條組那群不長記性的白痴?還是笑花豹那個靠拉皮條發家的黑王八?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扎克,我的無人機就位了嗎?”李維靖一聲不吭,只是默默地通過植入通訊器向扎克發出聯絡。

  “稍微片刻——嗯,好,就在門外了,隨時可以突破。”握著遙控器的扎克有些緊張,卻又相當興奮地回答著。

  “星妍,周芝玲,何塞,你們所有人現在立刻撤離現場。扎克,等會兒我一下令就立刻讓無人機突破,然後再啟動決斗場上空隱形無人機群的戰斗模式。”

  李維靖依舊沉默不語地站在科羅姆面前,像尊雕像一樣。

  “看來你是有點油鹽不進,需要我來教育一下你這座城市里真正的規矩了——”在看到李維靖一直保持沉默後,科羅姆站了起來,用他幾乎高出李維靖一尺半的身高俯視著李維靖,並且摩擦起了那對幾乎有普通人腰那麼粗的義肢前臂上的拳頭。

  就在科羅姆發出一聲吼叫,對李維靖揮出拳頭的一瞬間,李維靖對扎克下達了行動指令。

  “就是現在!”李維靖猛地向後彎腰倒下,躲過了科羅姆的攻擊。

  伴隨著李維靖的一聲令下,休息室外突然傳來兩聲慘叫,與此同時大門突然也被炸開,緊接著一架梭形無人機衝進了房間,釋放出了一道EMP。

  科羅姆和房間內所有的保鏢頓時發出了痛苦的叫聲跪倒在地,他們全身上下各處關節和肢體上爆出了零星的電火花;當然,這種程度的EMP並不能真正癱瘓他們的義體,但李維靖需要的僅僅只是這麼一個對手動作被凝滯的瞬間。

  他從無人機上取下一支槍和一把刀,憑借高聚熱能槍的強大威力五槍解決了五個保鏢,但在他准備解決科羅姆之時,對方終於也恢復了行動。

  一聲劇烈的爆炸從決斗場的休息室中傳來。

  伴隨著陣陣煙霧和灼燒的火星,李維靖從原本是房門的大洞中後退著跳了出來。

  他微微皺起眉頭,看了看自己皮膚和血肉幾乎完全焦糊的右手,和遠遠飛出去的高聚熱能手槍。

  這時,科羅姆也暴喝著從房間里衝了出來,碩大的義體重拳朝著李維靖飛速轟出,拳頭的表面隱隱泛著一圈電磁光暈。

  李維靖再度跳開,同時從腰間拔出了那把刀,在左手指間輕輕一轉,刀刃上便泛起了一層協振分解力場。

  科羅姆的身上也攜帶有單兵能量護盾,槍支武器需要多次反復射擊才能突破,想要更高效地穿透,就只有用協振分解場武器了。

  但是他的義體拳頭內安裝有動能脈衝力場發生器這一點,在卡文森的資料上並未提及,看來這頭“笑臉花豹”的情報也並不是那麼的靈通。

  李維靖默默地把自己右手受傷的賬記在了卡文森頭上,敏捷地同科羅姆纏斗了起來。

  科羅姆的實力果然遠在之前的各種對手之上,他的反應速度和行動速度都能勉強跟得上自己,純蠻力在各種昂貴義體和植入物的幫助下甚至有可能在常態的自己之上;他雙拳上的動能脈衝場現在成了一個麻煩,這玩意對沒帶防護裝備的自己能夠造成相當的有效傷害,因而讓李維靖不太容易憑近戰手段近身,暫時只能揮著協振場軍刀和他纏斗。

  這時,科羅姆才注意到,一小隊軍用無人機正在決斗場上空屠殺著自己的部下,場外的幫眾和精銳保鏢已經幾乎全滅,建築內的一些部下也被這些無人機用穿透性武器精確地隔牆點殺。

  “扎克,調兩架攻擊無人機過來支援我,輸入指令讓它們切換到E6模式就行——”李維靖再次跳著閃開科羅姆的一擊重拳,同時用協振場軍刀在科羅姆的臉上劃出了一道傷口。

  李維靖且戰且退,一路退到了一個通向外部防火梯的安全出口門前。

  這時,隨著一聲轟響,整座金屬防火梯轟然垮塌,科羅姆立刻發出了得意的大笑,自認將李維靖逼進了死角。

  然而就在這時,兩架無人機出現在了李維靖身後。

  幾道高斯子彈和粒子束脈衝的火力束准確地從迅速趴伏在地上的李維靖的上方射出,打得科羅姆嚎叫著連連後退。

  在他舉著雙臂,用護盾和動能脈衝場的掩護下艱難地退到無人機的射界之外時,他突然從背後感到一陣涼意。

  李維靖不知何時移動到了他的身後,在他還沒來得及轉身還擊之前,李維靖揮手一甩,協振場軍刀整根刀刃沒入了科羅姆的後頸。

  這個巨漢捂著同時噴出鮮血和電弧的頸部,歇斯底里地慘嚎著,然後開始無差別地瘋狂攻擊著四周。

  等他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機能正在逐漸停機,最終無力地跪倒在地上時,他看到李維靖已經拿著不知從何處取來的新武器站在了他的面前。

  未等他反應過來,李維靖就切下了他的前臂,並且用力地刺進核心零件處,將之主要機能徹底報廢。

  接著,李維靖像一個外科醫生一樣,在科羅姆持續不斷的慘叫中一下下精准地刺入和切開科羅姆身體的各處,把他義體、 植入器官一一報廢,並且將關鍵的骨骼、 肌肉、 神經也全部切斷。

  最後,他掏出一瓶混合燃料,擰開蓋子把瓶口塞進科羅姆嘴中,抓著他的頭頂強行將燃料全部灌進了他的喉嚨里;他撿起一個還在不停冒著電火花的零件,捅進了科羅姆的口中。

  火焰從科羅姆的眼耳口鼻,還有身上的各處破洞中噴出。這個巨漢很快就倒在團團火焰中,再無生息。

  李維靖用左手拿出一把普通的匕首,在右手上隨意刮了刮,幾塊焦糊的壞死組織隨之掉落,底下竟已經長出了粉色的新鮮皮肉。

  嗯,看上去還不錯,過一陣子應該就能基本自愈。

  這時,智子的通訊在李維靖的耳中響起:“老板,我看到你已經成功干掉了目標,恭喜你任務完成。而我這邊也有一個好消息——我找到了梁悅女士的所在之處,她被卡文森的人關在舊運河區的一個廢棄碼頭倉庫里。”

  “很好,現在智子你立刻去執行梁女士的救援,開飛船內的另一輛車去。救出之後直接帶回執劍人號,然後讓執劍人號起飛並啟動隱形模式,直接開飛船來跟我們匯合。我現在要去好好招待招待卡文森,順便把我的錢收了。”

  “明白,行動開始。”智子在通訊里留下一個簡短的回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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