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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7章 他鄉遇故

星辰耕者 龍翼風語者 17183 2024-08-07 16:50

  華燈初上,夜幕降臨。

  燈火通明的褐石英市在赭岩星漆黑空寂的夜晚大地上宛如一顆小太陽一樣耀眼。

  一千二百萬市民如往常一樣,開始了豐富多彩的夜生活,而城市在這一刻似乎才真正變得喧囂起來。

  一輛地表運輸車自夜幕中疾馳而來,在城市燈光的照耀下駛入了過渡閘門。

  “雖然稍微晚了點,但晚飯時間也還沒有過嘛——”離開租車站,重新坐回了自家懸浮車的李維靖對著車上的時鍾嘟囔著。

  “話是這麼說,但你還是快點啦,你要是再拖上一兩小時那酒店就真的該停止供應晚飯了,到時候我們還得另外去找開深夜檔的館子,我看這酒店距離還不算近,怕是要開上好一會兒喔——”冷星妍輕輕劃著手環上的全息投屏,輕聲催促起了李維靖。

  “唉,知道了,我開車還不快麼?”李維靖得意地一哼,隨後便一腳油門踩了下去。

  ……

  這是褐石英市靠近黃金地段的一家五星級酒店。

  每逢赭岩星搖滾金屬音樂節,這家酒店都會人滿為患,不論該公轉年的音樂節是否是在褐石英市舉辦——因為許多來自其他星球的游客常常會訂不到舉辦城市的旅館房間。

  此時雖非音樂節期間,但這家酒店的生意依舊頗為熱絡,其原因之一大約是赭岩星最知名的工業金屬樂隊,“褐鐵戰車”近來正在舉辦全球巡回演唱會,不出幾日便會來到褐石英市。

  李維靖在酒店的地下車庫里停好了車,便帶著冷星妍和安素芸拎著大包小箱上樓,准備去大堂登記開房。

  可就在三人准備來到大堂自助終端前開房之時,從酒店門口傳來的一陣格外嘈雜的喧嘩聲吸走了他們的注意力。

  眾人看去,卻發現是一伙看上去不三不四的本地人,像是在糾纏和騷擾一對游客模樣的情侶。

  “操你媽,內環佬!當著聯合軍的鐵皮狗,還他媽敢到赭岩星上來?”

  “吔吔吔~~我干你娘的聯邦狗,就你們他媽的也配住五星級酒店?啊?日你媽!”

  李維靖皺起了眉頭,但定睛望去之後,一下子瞬間驚得張大了嘴巴:“——臥槽?這不是……桐谷,跟麗塔?”

  “哈?”冷星妍聽了也一驚,和安素芸對視一眼後看了過去。

  只見男方是一個中等個頭的東亞裔青年,女方是位略矮一點的白人姑娘,留著一頭標志性的鮮亮紅褐色中短發。

  仔細一看二人的面貌長相,似乎的確是幾天前在全息視頻里看到的那兩位。

  “哈哈,這下子他媽的可好玩了——”李維靖露出了幸災樂禍的微笑,緩步朝著門口走了過去。

  在門口起哄的本地人有不下七八上十人,全是男性。

  這些人模樣五大三粗,許多紋著紋身,掛著鏈子一類的粗獷首飾,衣服上也都印著各種極具攻擊性的前衛logo,還有些叼著煙,穿著環,留著新奇的發型,總之一看就知道,十之八九是在街上打流的地痞流氓。

  為首的一個高大板寸頭穿著一件花襯衫,外面套著一件沒扣上的白西裝,脖子上掛著根大金鏈子,看著頗有幾分黑道大哥的模樣。

  酒店的保安機器人被幾個小弟推搡著擋在一邊不讓過來,而大堂經理此時正急得團團轉,他看著似乎對那個領頭的家伙相當忌憚,甚至不敢下令讓保安機器人對鬧事者升級武力。

  “嘖嘖嘖,小白臉,這可怪不得咱們,”為首的板寸大哥咄咄逼人地擠到了桐谷啟志的面前,陰陽怪氣地作著夸張的表情:“你們核心世界的議員大佬們一丁點都不尊重我們,所以我們就只有在這里,好好地教一教你們該如何對我們表現出尊重了。想住進我背後的豪華酒店?行啊,讓你身後的紅發小婊子陪哥們兒幾個去旁邊的夜店里好好耍耍,耍開心了的話,咱們自然放你們回去。現在,你的機會來了,你可以選擇好好學習一下該怎麼尊重東道主,亦或者得到一個無禮之徒該有的下場。”

  赭岩星二流子們紛紛哄笑了起來,在場的這些地痞不乏身材高大之人,包括領頭者在內的許多人都比桐谷啟志高上半個頭,因而看上去似乎非常的“強勢”。

  “唉~~”桐谷啟志的表情非常淡然,看上去並無分毫的慌亂和恐懼,似乎只是顯得有點苦惱。

  他搖搖頭,嘆了口氣:“我最後奉勸你們一次,到此為止。我真的不想動手——”

  “噗,你小子他媽是腦子里進了礫石塵暴吧?”領頭的板寸大哥一臉嘲弄,“你他媽擱這兒跟我們談動手?噗哈哈哈哈哈——你以為後面的那個慫逼經理跟她的蠢貨保安機器人會來救你?你小子不認識我,她他媽可不會不認識!我告訴你,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你,要怪就他媽怪你們核心世界的那些國會肥佬們狗眼看人低——”

  麗塔·布勞斯默默地站在桐谷背後,她抱著雙臂,眼睛里流露出一絲厭惡的神情,但嘴角上卻掛著玩味的笑容,像是頗為期待著什麼一樣。

  “喂!你們想找聯合軍軍人的茬的話,這里還有一個——”

  就在幾個地痞圍著桐谷起哄的時候,李維靖洪亮的嗓音從酒店內傳了出來。

  他大步走向門口聚集著的這幫人,左手從胸前衣襟中掏出了聯合軍兵牌,故意向對方展示著。

  “操!”那板寸大哥一看可來了勁兒,惡狠狠地摩擦著拳頭走向了李維靖:“他媽的挺囂張的啊,還他媽敢主動送上門來,我看你這條聯邦鐵皮狗今天是他媽的真把咱哥幾個給看扁了——”

  這下輪到桐谷和麗塔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兩人一臉愣愣看著走來的李維靖,一時半會兒沒會過神來。

  “鐵皮狗,這可是你主動找上——”

  板寸大哥一臉凶悍地走到李維靖面前,想要抖狠,結果他話還沒說完,李維靖一把扯住了他脖子上的金鏈子,輕輕一拽就把他上身拉倒伏下;沒等板寸大哥反應過來,李維靖抬起左腿一膝蓋狠狠頂在了板寸大哥的臉上,當場把他的鼻梁骨頂了個粉碎,連帶著門牙都給崩掉了。

  “——哎喲!啊啊啊我的——”沒等板寸大哥慘叫完,李維靖另一只手也扯住了他的衣襟,兩手一帶就把他整個人像袋垃圾一樣地給橫著拎了起來;隨後他抬手就往旁邊用力一擲,把這板寸大哥整個人頭朝下倒栽著扔進了路邊的一個大號垃圾桶里。

  “桐谷,麗塔,我當年是他媽怎麼教你們的——”扔完之後,李維靖噼啪地拍了兩下手,“對付上門來找事的二流子,我有教過你們就擱這兒傻站著杵著不動嗎?”

  桐谷和麗塔聽後微微一怔,但隨即便相視一笑,而接下來的一切便順理成章了。

  看上去人多勢眾的地痞們還沒反應過來,桐谷便隨手抄起一個大個子黑人的脖子,一把將他的腦袋砸在了路邊的欄杆上,頓時一片紅紫。

  三拳兩腳下去,這個塊頭看著比桐谷高了接近一英尺的大個子便給揍得像灘爛泥一樣爬都爬不起來,在地上蛄蛹著哀嚎。

  而麗塔更是不得了,地痞們都還沒來得及看見她挪動,離她最近的三個地痞就已經連同血珠和碎牙一起,嚎叫著以各不相同的姿勢倒飛了出去。

  一個留著夸張發型的大漢愣了一會兒,隨即便反應過來吼叫著衝了上去,結果剛跨出去沒幾步,便被麗塔一腳踹在了襠下。

  這大漢捂著襠嚎叫著跪倒在地,接著又被麗塔第二腳踹在臉上,整個人霎時人仰馬翻,兩眼一白昏死過去。

  等到執法無人機和警車趕到時,兩名褐石英市城市警察只看到在酒店門口倒了一地的流氓混混,和三位打著哈欠,興致寥寥的年輕游客,以及一旁瞠目結舌的酒店大堂經理。

  兩個警察簡單詢問了一下狀況,調閱查看了一下保安機器人和酒店門口的錄像後,便沒有為難李維靖,還有桐谷、麗塔幾人。

  他們反而把被干得七葷八素的地痞們弄走,還拘捕了其中的幾人。

  “領頭的這貨是本地幫派成員,有犯罪前科。近來一些記錄顯示他最近可能還涉嫌毒品問題。”一位警察毫不留情地把那板寸大哥背著手給銬了起來,“不過我希望你們幾位往後遇到這種挑釁和騷擾也不要就這麼直接動手,真造成嚴重傷亡了也會很麻煩,畢竟你們這種情形很難裁定為是純粹的不退讓自衛——”警察隨後又轉過身來,語重心長地規勸了一下李維靖幾人,之後才帶著嫌疑人離開。

  “所以,你們倆已經溜達到赭岩星這兒來了?”李維靖抱起了雙臂,一臉玩味兒地看向了桐谷和麗塔:“話說你們讓安素芸幫我帶的全息視頻我看了,我感覺你倆稍微有那麼點沒安好心啊——”

  “——呃咳咳咳,”桐谷和麗塔同時尷尬地咳嗽了兩聲,面面相覷之後,桐谷先開了口“——嗯,那個我們只是跟隊長你開個玩笑——”

  “不,不用放在心上,”李維靖卻突然露出一個無比得意的笑容,然後擺了擺手。

  緊接著,他一把攬過剛從旁邊走上前來的冷星妍,在桐谷和麗塔的面前使勁搖了搖懷里的小美人:“——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你們嫂子,雷考利斯的冷星妍小姐——然後星妍,這就是我在部隊里認識時間最長的兩位老伙計:淡海星的桐谷啟志,還有新阿卡迪亞的麗塔。”

  “——啊哈?!”

  “——哇喔?!”

  桐谷跟麗塔同時目瞪口呆,兩人用難以置信的眼光來回掃視著李維靖和冷星妍,接著又上下打量了冷星妍一番,最後四目相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呃,那個,嫂子好,你可以管我叫桐谷君,或者直接叫小啟都行,我,大概算是李維靖從新兵營開始的小跟班——”桐谷正了正表情,勉強微笑著同冷星妍握了握手。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我是麗塔——”麗塔倒是很爽朗地笑著同冷星妍握手打著招呼。

  “那個,隊長,不是我說,雖然我們都認為你這樣的男人正常來說的確理應配得上頂級大美女和一流的桃花運,但說實話,你突然一下子在這個問題上變得‘正常’了,反而讓我有種不正常的奇怪感覺——”桐谷來回看著李維靖和冷星妍,還下意識地揉著眼睛。

  “瞎貧什麼呢你!”麗塔笑著用力地給了桐谷一肘,“這說明我們的隊長大人終於遇到對的人了嘛,不挺可喜可賀的嗎?”

  “話說,隊長倒是你怎麼也跑到赭岩星來了?哦,安素芸小妹也在啊?”肘完自己的小男友後,麗塔轉過頭來好奇地問起了李維靖,而正巧這時安素芸也走了上來,與麗塔相互揮著手打起了招呼。

  “——來這邊辦點事,准確地說是要買點東西。順便就帶著星妍,跟剛剛從雲氦跑來找我的小安也一起來了,權當是順便旅個游。”李維靖看了看懷里的冷星妍和身旁的安素芸,笑著聳了聳肩。

  “既然這樣的話,那要不這幾天干脆我們就一起在赭岩星玩玩吧?事情辦完,行程也玩完之後,正好跟著隊長你們一起回碧洋星咯?”麗塔和桐谷對視一眼,接著又衝著李維靖三人笑了笑。

  “行啊,既然這樣那就一起去開房間吧——”李維靖大手一揮,五個人便拖著行李箱包走進了酒店大堂。

  “那我們干脆選兩間相鄰的房間吧,東西放好以後正好也一道吃個晚飯——”桐谷拖著箱子跟了上去,笑得那叫一個燦爛。

  ……

  在相鄰的一大一小兩間酒店套房內放好了行李,一行五個人有說有笑地結伴來到了酒店的二樓餐廳,正好包下了最後一間空著的包廂。

  一路上說話最多的倒是冷星妍,好奇的她對桐谷和麗塔二人有著問不完的問題。

  “所以說,你們跟維靖是從剛進新兵營的時候就認識了麼?”在包廂中落座後,冷星妍一邊翻著菜單,一邊仍在好奇地問著問題。

  “准確地說,是啟志君跟維靖最先認識的,”麗塔笑著看了一眼身旁自己的未婚夫,“他跟隊長,嗯,那時候還不是我們隊長的維靖剛好排隊排在一起,所以最先認識。而我的話,是第一次在新兵營食堂吃飯的時候跟他倆認識的。”

  “話說你們那新兵營是這麼一回事麼?全都是預定好准備進入碎星者部隊的新兵?”冷星妍在全息投屏的點單界面上輕輕地劃著。

  李維靖笑了笑,替桐谷和麗塔回答了自己的小情人:“是的,我們都是在正式入伍受訓前的某個階段的體檢中被檢測出了極高程度的共生原胞適應性的應征者,碎星者改造必須要求受術者的基因擁有相當水平的先天共生原胞適應性,而這一天賦在人類中非常稀少,因此所有被檢測出發現適應性達標的新兵都會優先被推薦進入碎星者的訓練營,對碎星者來說每一個兵源個體都很重要。”

  “所以說你們的新兵訓練還分兩個階段?”冷星妍放下終端,好奇地眨著眼睛。

  “沒錯,術前訓練和術後訓練,”李維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術前訓練就和普通陸戰隊新兵差不多,只不過精簡和縮短了一些訓練周期。完成術前訓練後,我們就會去接受共生原胞強化改造手術,手術完成後再進行術後訓練,訓練我們如何去運用這一新獲得的超人力量。”

  “不論是術前訓練還是術後訓練,我們都受了隊長不少關照呢,尤其是我——”桐谷啟志頗為感慨地長舒一口氣,“我體能一直不怎麼好,在很多訓練科目里排名倒數,好幾次差點沒給教官整死。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是全靠維靖跟麗塔罩著才能活著走出新兵營——”

  “哪有那麼夸張啦,”麗塔笑著拍了拍桐谷的肩膀,“新兵訓練而已,再怎麼苦和累跟後來戰場上的生活,那也是比不了的嘛。”

  “說起來,我有點好奇,”冷星妍輕輕撐起了自己的下巴,“你們兩個當時是怎麼在一起的?或者說,是什麼時候開始在一起的?”

  “啊,這可就是個說來話長的故事咯~”麗塔微微一笑,伸手搭上了桐谷的後頸。

  “有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桐谷笑著揉了揉麗塔的頭發,“我們三個剛剛開始組成小團體的時候,很多其他的新兵都認為,麗塔應該是對隊長有意思——畢竟按照大部分人的標准來看,隊長在各種意義上都比我更有男人味,塊頭更高大,性格也更自信,而且訓練成績還拔尖。我那時候可比現在自卑多了,整個人又陰暗又敏感,很長一段時間里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麗塔會喜歡我。”

  “但事實就是,”麗塔輕輕握住了桐谷的一只手,“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我就對桐谷更有一種獨特的感覺和奇妙的關注,而對維靖的感覺則一直都只是普通的朋友。”

  “他們兩個擱那兒曖昧拉扯了老久呢,”李維靖邊笑邊搖頭,“朋友之上戀人未滿的曖昧關系愣是給他們一直維持到了訓練完下連隊,正式入伍下連隊了好一陣子之後他們倆才終於捅破窗戶紙在一起了,我在旁邊看著都他媽急,血壓拉滿。”

  “沒辦法,那時候我對自己完全沒有這方面的自信,”桐谷也感嘆地搖著頭,“好幾次我想給麗塔送禮物都不敢送,幾乎是維靖踹著我的屁股讓我給送出去的,我跟麗塔能有今天我們的維靖隊長大概也是居功奇偉的咯~”

  “認識你之前我一直覺得東和星跟淡海星出品的那些戀愛漫畫跟輕小說里流行的那種成天擱那兒敏感自卑,內心戲多得一批的男主角是他媽純純的扯淡,”李維靖說著又給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直到認識了桐谷你小子之後我他媽才發現,現實里居然真他媽能有這樣的人,更離譜的是你還真他娘的能招到女孩子喜歡——”

  “哈哈,過獎過獎——”桐谷笑著摸了摸自己的後腦,麗塔也笑著在他的額頭上用力點了一下。

  “嗯對了,有一件事我也一直很好奇,”開始上菜後,冷星妍輕輕拿起了筷子,“你們在部隊里具體都是擔任的什麼職務?或者說,是什麼專長,具體負責干什麼的士兵?我記得像你們這樣的特種部隊,士兵的專長分工似乎都非常細致?”

  “啊,這可是個好問題——”李維靖笑著在桌上點了點手指,看了桐谷和麗塔各一眼。

  “我是小隊狙擊手,麗塔是突擊隊員和白刃戰專家,”桐谷也放下合掌拿上了自己的筷子,“而至於隊長——他是全能選手,什麼都能干——”

  “什麼都能干!”冷星妍略顯驚訝地瞪著大眼睛看了李維靖一眼。

  “其實我最開始只是普通的突擊隊員罷了。”李維靖笑著搖搖頭。

  “只不過隊長他槍法不比狙擊手差太多,而近戰格斗能力更是碾壓我們這幾個白刃戰專家,然後還懂不少技術專長——”麗塔抬著眉毛笑著說道,“維靖他沒當多久突擊隊員,就晉升為了我們小隊的隊長,之後更是一路高升成了連隊指揮官。不過我們小隊的老伙計還是習慣喊他隊長。”

  “原來如此,”冷星妍小口嚼著飯菜,輕輕點著頭:“話說回來,我還有點好奇,你們碎星者具體到底是一支怎樣的部隊?多大的規模編制?你們提到的連隊大概有多少?”

  “說大不大,說少也不算少的一支部隊吧,”李維靖端起碗喝了一口湯,“碎星者部隊的正式番號名稱是,聯合軍星際陸戰隊零號聯合特種戰斗群行動營,名義上屬於一個特種營級戰斗隊,但規模比一般的步兵戰斗營大,目前有七個行動連隊,超過八百多名現役碎星者。三百年前的維爾曼戰爭時期,碎星者曾經短暫地擴編到了三個行動營,不過戰後剩余人員又縮編回了一個行動營,之後一直維持到現在。”

  “而零號聯合特種戰斗群本身,除了我們這近千名碎星者組成的行動營以外,還包括有專門配屬給我們行動營的後勤支援營、工程技術營、重裝載具支援單位,甚至還有一艘專門的行動艦船,阿爾戈號星際巡洋艦——阿爾戈號的幾個艦載戰機中隊也屬於戰斗群的編制序列。戰斗群在名義上大概等同於一個特殊的旅級戰斗隊編制單位,戰斗群指揮官必須由一位接受過碎星者改造的准將或是少將擔任。”

  “哦哦,是這樣麼,”冷星妍若有所思地點著頭,“聽上去比我刻板印象中的‘特種部隊’架構要復雜不少呢~”

  “然後我們碎星者這部隊還有個特點,那就是軍銜普遍比常規部隊高——”往桐谷碗里夾了幾大筷子菜的麗塔笑著補充道,“碎星者是一支‘沒有士兵’的部隊——任何一個完成訓練,正式加入行動營的碎星者新兵,最低都會被授予技術軍士或是下士的軍銜。也就是說,任何碎星者最低也會是一位士官。各級單位指揮官也經常會比常規部隊高一兩級,比如行動營的指揮官就由上校擔任——現任營長就是我們的上司施耐德上校。而連隊指揮官,有時候是上尉,但也有時候會是少校。”

  “話說,我似乎發現了,”桐谷用筷子夾起一只蝦仁,饒有興致地看了看李維靖和冷星妍:“維靖老兄你似乎沒跟嫂子講過太多你在咱部隊里的事情吧?”

  “是這樣的呢,他只泛泛地提過一點,不過我似乎也沒有多問,”冷星妍用食指點了點下巴,“今天是我頭一次碰見和認識他在部隊里的戰友,所以大概正好給勾起好奇心來咯?”

  “那可得好好講講咯,”麗塔衝著此時正擠著眉毛,似是有點不以為然的李維靖笑了笑:“隊長你的事跡那可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哦,放在地球古典時代大概是會被吟游詩人傳頌的那種水平呢——”

  說著,麗塔便調出了手環的全息屏幕,不一會兒就翻出了一張圖片,將之推送到了冷星妍面前:“來,給你看個好東西,前兩年川鐸版《時代》雜志某一期的封面——”

  冷星妍定眼一看,不禁一愣:封面是一張照片,照片的背景似乎是在一個臨時難民營里,背後有著臨時帳篷和物資箱一類的雜物。

  而此時這個難民營泡在渾濁的泥水中,許多披著雨衣和救生衣的民眾胸口以下都浸在水里。

  而畫面的中央,卻是一位穿著突擊動力裝甲的高大機動步兵,泥水只夠到他的下腰。

  他一只手抱著一個看上去六七歲的小女孩,將她高高地舉在泥水夠不到的位置。

  嚴實的頭盔包裹著他的面孔和頭顱,但冷星妍卻認出了頭盔上那顯眼的個性標記塗裝——紅色的應龍,與三道爪痕。

  “唉,麗塔我說你,這茬有什麼好提的——”李維靖卻是略顯無奈地擺擺手,看了一眼照片之後只是微微苦笑:“那是在莫澤星,我們當時只是在和難民一起等待撤離人員的穿梭機而已。有個小姑娘的媽媽病倒了送醫務站去了,沒人看著她,我就順手把她抱著,免得她掉泥水里去了。結果誰知道站我前面那眼鏡老頭是個得過好幾次普利策獎的知名戰地記者,順手就把我給抓拍了,於是他就靠著這照片又得了一次普利策。”

  “依照隊長本人,以及部隊的要求,攝影記者並未透露他的個人身份,當時媒體只稱之為一位‘無名碎星者’。不過這張照片被命名為了‘The True Hero’,聯合政府和聯合軍籍此為克羅瑟戰爭好好地宣傳了一番。”麗塔收回了全息投屏,笑盈盈地撐著自己的下巴。

  “呵呵~嗯,我覺得還是蠻了不起的喲——”冷星妍笑著伸出手輕輕揉了揉李維靖後腦的頭發,“有時候就是不經意間的無心之舉,最能體現出我們最真實的自我本質呢?我覺得這張照片非常好,尤其是配上你——它可以向很多人傳遞一個信息:像你這樣的人並不是為了去殺克羅瑟人而去殺克羅瑟人。”

  “啊,那還是多謝夸獎咯?”李維靖輕輕嘆了口氣,但隨即便微微笑著握住了冷星妍的小手。

  “不過隊長對克羅瑟人的戰績也是非常傳奇的就是了,”桐谷啟志懷念地看向上方,微微眯著眼:“嫂子你應該知道,第五次克羅瑟戰爭的最後,聯合軍活捉了制造玄遠星大屠殺的克羅瑟軍閥,卡赫喀瑟·瓦勒陀,把它送到玄遠星上公審後,特地制造了給克羅瑟人用的刑具將之公開絞死的事情吧?”

  “嗯,這個當然有聽說過——”冷星妍點點頭。

  “而卡赫喀瑟這個老丑八怪,就是隊長帶著我們連隊的人在戰爭後期的一次突襲行動中歪打正著地抓獲的。隊長親手把它削成了人棍,然後活著帶回了拉尼亞凱亞號上。這也是隊長成為本世紀第1章和南十字勛章的陸戰隊軍人,和戰後晉升為少校的重要原因之一。”

  “啊?這麼不得了的事居然也是你干的?”冷星妍無比驚訝地張大了小嘴。

  “多少帶點運氣吧,”李維靖笑著舉了舉杯子,“我們當時認出這天殺的老孽畜之後本來想就地直接把它宰了,但我後來想了想,覺得還是把它活捉回去,送給玄遠星人公開處刑更好。”

  “可不能這麼說,沒有隊長你出手的話,憑我們幾個可沒法把那家伙削成人棍還活捉起來——隊長你應該也記得,卡赫喀瑟那畜生即便在克羅瑟人里面都不是一般地能打。”桐谷邊吃邊搖著頭。

  “按你這說法,聽上去維靖在碎星者里面似乎都是非常能打的?”冷星妍端起碗,好奇地撇了撇眉毛。

  “那可不是一般的能打,”麗塔突然“噗”地一下笑了出來,接著竟露出了一絲有些無奈的表情:“隊長有可能是在活著的碎星者中單兵格斗能力最強的幾個之一。目前現役的碎星者里面應該沒有能夠在擂台上穩勝隊長的,而對上他能夠有較明顯勝率的,大概不超過五個人。啟志在隊長手上應該撐不過十分鍾,我的話勉強可以招架一陣子,但基本不可能打贏,除非我倆聯手跟隊長打可能才有點贏面。”

  這下冷星妍又是一驚,手里的碗都差點沒拿穩:“——我還以為碎星者人人都像你一樣厲害呢,原來你在碎星者里面都是最強的麼?”

  “我這方面似乎比較有天賦,事實上我在接受改造以前好像就這種跡象,”李維靖輕輕舀起一勺湯,“我原來上學的時候明明一點都不愛運動,但不知為何就是天生力氣非常大,跑步速度跟反應速度也很快。我曾經抱著打醬油的心態參加運動會長跑,結果直接就跑贏了學校田徑隊的主力運動員;跟那些不良少年打架也是,常常是我一個人就揍得他們三五個不能自理;最夸張的有一次我甚至把體重跟塊頭比我高一個量級不止的對手打進醫院躺了幾個星期,而我自己身上只是留了點淤青。”

  “碎星者的項目開發負責人凱瑟琳博士和我見過幾次,她有一次對我說,認為我這種體能情況就是共生原胞適應性極高的表現性狀之一。”

  “唉,隊長這就是投胎投得好啊,天生基因都超群——”桐谷咽了一大口湯菜下去。

  “得了吧你小子,像我們這種共生原胞適應性能到達受術水准的哪一個不都是投胎中彩的水平?上億人里面才出得了幾個?你小子可就知足點吧,別在這兒跟我叨叨了——”李維靖笑著舉起筷子朝著桐谷點了點。

  “真要說我當初可還有點羨慕你咧,”李維靖伸出筷子夾菜,輕輕搖搖頭:“你小子那會兒除了槍法好以外干啥啥不行,結果偏偏人麗塔這麼個美女還就認准你小子了——我原來就吐槽過,要把咱仨的事情畫成你們淡海星的日系漫畫,那男女主必然是你倆,我他媽得成專門負責擦屁股和干髒活累活的男二,同時負責去讓腐女粉絲意淫那些有的沒的——”

  這話說完,一桌人都跟著一起哄笑了起來。

  “哦對了,隊長你肯定沒有跟嫂子講過我們在右旗四B3號行星的那次超級士兵部隊協同作戰——”笑過之後,桐谷突然眼珠一轉,略帶壞笑地提起了一件事,不過立刻就被李維靖打斷。

  “咳咳——打住!”李維靖大聲清了清嗓子。

  “呃,怎麼了?這件事有什麼特別的嗎?”冷星妍只是好奇地歪了歪頭。

  “沒什麼,”李維靖狠狠地瞪了桐谷和麗塔一眼,讓他倆只得抬著眉毛憋著笑把話給咽了回去,“不過是一次我們和其他的超級士兵特種部隊的合作行動罷了。”

  “哦?聯合軍還有其他的超級士兵部隊?”冷星妍的好奇重點轉移到了超級士兵這個問題上。

  “當然有,”李維靖扒拉起了飯菜,“碎星者雖然強大,但是數量太少了。戰略後勤技術研發部負責超級士兵開發的開陽宮項目組在開發出碎星者之後,又先後開發出了幾個其他的超級士兵計劃。這些強化方案對受術者共生原胞適應性的要求更低,靠人造腺體一類的技術來補足共生原胞強化調整的不足。這類超級士兵的生物學機能比碎星者會弱一些,但能夠制造的數量更多,可以建立規模更大的部隊。這類超級士兵部隊聯合軍有好幾支,一般被稱為乙類超級士兵。”

  “乙類超級士兵部隊里最有名的,就是同屬聯合星際陸戰隊的軌道空降軍第三十五獨立特戰突擊旅了,代號‘墮天使’部隊。我們在右旗四B3的那次作戰行動,就是碎星者和墮天使的一次聯合作戰。這種情況不太常見,原因之一是,嗯,我們兩支部隊之間的關系其實不是非常好,彼此之間把對方看作競爭對手,相互埋汰的對立心態有點強。”

  “原來如此,看來聯合軍制造你們這些超級人類的還真是不遺余力啊——”冷星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注意到桐谷和麗塔臉上那一閃而過的,拱火失敗的失望表情。

  “話說小安,我看你這次是不是有點太安靜了,一直都在那兒埋頭嗯吃,都不說話的呢?”李維靖端著碗看了另一邊的安素芸一眼。

  “嘛,你們老戰友之間交流感情,我也插不上什麼話嘛,就安心享用美食咯,你們慢慢聊啊,不用理會我哦——”安素芸笑嘻嘻地吮了一口勺子。

  “話說給星妍講了這麼多我們部隊里的事,隊長你給我們講講嘛,你和星妍到底是怎麼認識的咯?有些什麼有意思的故事?”麗塔兩眼放光地來回掃視著李維靖和冷星妍。

  “嘿,這可給你問對了,這可就要從星妍她老家,雷考利斯那些壟斷企業的那點破事說起咯……”

  就這樣,在意外的星球上意外重逢的老朋友們,在酒店的舒適包廂中歡聲笑語地繼續敘起了舊。

  而同一時間,在星球晨昏线的另一側,另一場舊識之間的相遇也悄然而至。

  ……

  這是梅斯特裂谷的一處偏僻幽深處,荒涼的谷底吹過陣陣風沙。

  這時,一處偽裝成岩石的龐大金屬大門突然緩緩打開,一道數百米長的巨大天井出現在了地面上。

  不一會兒,天井上方的空氣突然泛起了陣陣波紋,緊接著,一艘兩百多米長的多用途運輸船竟然就這麼憑空從空氣中浮現了出來。

  這艘厚重的船只緩緩沉入天井,緊接著,天井大門再度閉合,裂谷中很快再次只剩下了風沙與岩石。

  這是一處遠比想象中寬闊和龐大的地下設施,除了運輸船停泊的位置之外,周邊還停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各式穿梭機和飛行載具。

  數以百計的技術人員,以及荷槍實彈,身配戰術裝備的武裝人員在設施中來回忙碌,他們迅速為運輸船搭好人員與貨物的通行橋,並驅來好幾輛起重運輸機器人。

  一個戴著黑色貝雷帽的男人在十幾名著裝各異的武裝人員的簇擁下來到了這艘運輸船面前。

  他看上去四五十來歲,一米八中段的個頭,臉上留著很短的絡腮胡茬,整個頭頸部有著許多縱橫交錯但不甚明顯的細小淺疤,舊迷彩服外配著幾個戰術小包和一把手槍。

  他迷彩服袖子的前半截卷起,露出了明顯比常人略粗一圈,有著明顯植入軍用義體機械线隙的手臂;最末端的雙手上戴著一對黑色的戰術手套。

  一路走來,他的臉上始終掛著一種難以看透的笑容,乍一看像是對什麼將要發生的事情充滿自信和把握,但細看又會覺得他似乎又是在對某些東西隱隱抱著一絲嘲弄和輕蔑。

  飛船的艙門打開,一個坐著自動輪椅的老人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一位帶著挎箱的中年女性跟在他的身旁,另一個高個體胖的大胡子男人帶著一群同樣荷槍實彈的年輕人緊跟其後。

  “好久不見啊,我的朋友,齋藤守先生?嗯,你氣色看上去比我想象的要好不少啊,我打賭你一定會比我長壽——”

  戴著黑色貝雷帽的軍官張開雙臂走上前來,臉上一直掛著他那標志性的獨特笑容。

  簇擁著他的各色隨行人員紛紛自動為他讓開道路,讓他不受阻礙地來到最前方。

  “從各種意義上來說,我認為我們之間很難稱得上是‘朋友’,亞歷山大·卡德羅斯基中校——”齋藤守老人語氣平靜,但眼神中隱隱藏著一絲不悅,“——當然,我們欠你一個人情,所以我終究還是來了。”

  “不錯,雖然遲到了很長一段時間。”名為卡德羅斯基的男人笑著上前,看了看飛船旁邊打開的卸貨艙門。

  “中間發生了很多事情,宇宙中有太多的不可抗力,我們一度孤立無援地漂流了幾個月,但現在我們還是到了,你的東西也完好無損地送到了。”齋藤守輕輕揚了揚左手,三四個比人還要高的巨大金屬貨箱便被運送了出來,貨箱打著層層封印和安全措施,儼然是軍用設備的保密等級。

  “——別緊張嘛,我也沒有指責你的意思,總得來講,你這點遲到完全在可接受范圍內,並不耽誤我的事情,”卡德羅斯基向卸貨口的方向走了兩步,朝一旁擺了擺手,幾個伴隨著無人機的技術人員迅速走上前去,檢查起了被起重運輸機器人接下的貨箱。

  接著,他轉過身來,再次面向齋藤守笑著攤開雙臂:“你瞧,我給你的隱形模組還是很管用的吧?只要配合上我教給你們的方法進行大氣層入軌飛行,騙過赭岩星這種武備松弛的偏遠殖民地防衛軍的軌道防御偵察系統輕而易舉。”

  “沒錯,它很強大,我也很感激您的慷慨,但我想我們之後並不需要這件東西了。我剛才已經安排輪機組前去拆卸模組了,很快它就會連同你的東西一起歸還給你。”齋藤守平靜而堅定地盯著卡德羅斯基。

  “喂,拜托,何必如此著急呢?”卡德羅斯基一臉無辜地攤著手聳了聳肩:“再說,你們就沒考慮過離開的時候該如何避過他們的耳目麼?”

  “我們在宇宙里流浪生活了這麼久,總也有那麼一兩個自己的獨門訣竅,”齋藤守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在輪椅扶手上點了點,“而且眾所周知,悄悄地離開總是比悄悄地進來要容易得多。”

  “我看您這急的,都不打算留下來吃頓飯兜兜風啥的?好歹我們也算得上是同志,犯不著對我這麼避之不及吧?”卡德羅斯基笑眯眯地看著齋藤守,他伸手摸了摸自己滿是胡茬的下巴,葫蘆里不知道賣得什麼藥。

  “我不認為我們,跟一個熱衷於四處挑起戰爭的人,還有他的追隨者們,稱得上任何層面上的‘同志’——”齋藤守微微皺起了眉頭,“而我對你在這顆行星上的事業和圖謀亦毫無興趣,也不想知道你到底要干些什麼。你的那幾件東西我們分毫未動,也未有進行任何檢測或是查看,包括我在內,我們公社的所有成員直到此刻也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讓我們運的到底是什麼。貨物送到,你我兩清,從此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話音落下,老人背後的幾位年輕人相互瞟了瞟,而其中領頭的傑瑞卻悄悄地和卡德羅斯基交換了一個眼神。

  “唉,我說齋藤先生啊,”卡德羅斯基故作失望地搖搖頭,“您一個年紀比我大了差不多一倍半的老人家,怎麼像是比我還沒有耐心一樣?”

  “因為我看不出我們有任何在交貨完成後繼續留下的必要。”齋藤守緊盯著卡德羅斯基的表情,心中涌起一絲不對勁的預感。

  “噢不不不,你們可太有留下做客的必要了,”卡德羅斯基輕輕摩挲起了雙手,“因為我還有一樣東西,想要找各位借用一下。”

  “什麼東西?”齋藤守不禁稍稍握緊了扶手。

  卡德羅斯基向一旁踱起了步,他繞過齋藤守等人,緩緩走向了他們身後的飛船:“你們的淨土渡筏號,可真是一艘不錯的船——原本只是一艘淡海星太空船廠生產的,再普通不過的中型多用途運輸船,但經過多個世代公社住民耐心地反復改裝後,她已經成為了一個遠比外觀看上去要堅固得多的可靠太空家園,不是嗎?即便是在好幾艘海盜船的圍攻下依舊屹立不倒,甚至反過來消滅了對方——”

  “你是怎麼——”齋藤守臉色猛地一變,但話未說完,卡德羅斯基便再度出言將他打斷。

  “我需要向您,借淨土渡筏號一用——”卡德羅斯基緩緩轉過身,臉上掛著勢在必得的自信笑容。

  “——你知道,這根本不可能。我們會在隱形模組拆卸完成後立刻離開——”

  齋藤守的臉上罕見地涌現出一絲怒意,可就在他剛剛斬釘截鐵地表達拒絕之意時,另一個意想不到的的嗓音從他近在咫尺的身後響起。

  “……齋藤先生,請您答應卡德羅斯基中校的請求吧。”

  齋藤守一臉不可置信地轉過頭去,只見傑瑞,還有其他五名年輕的警備隊員在他的身後緩緩站開,他們雖未舉起武器,但所處的位置,儼然已是將自己,洋子還有蓋瑞三人圍在中間的勢態。

  “傑瑞,你他媽在發什麼瘋——”蓋瑞·蘭伯特同樣震驚得瞪大了眼睛,但隨後他便怒不可遏地吼出了聲,喊著就欲舉槍指向對方。

  “——蓋瑞,把槍放下。”齋藤守卻舉手制止了蓋瑞。

  “可是,齋藤先生——”蓋瑞無比震怒地左右環視著,來回瞪著卡德羅斯基的人以及身後的傑瑞等人。

  “讓傑瑞,把話說完。”齋藤守將整個輪椅轉過來,面無表情,沉默地望著傑瑞。

  “齋藤先生,不止是我們幾個,還有船上的很多年輕人,我們都希望,能夠加入卡德羅斯基中校的事業——”傑瑞有些遲疑,稍顯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後,最終還是堅定地開了口。

  “——原來是這樣的麼,我……全都明白了。”齋藤守痛苦地閉上了雙眼:“傑瑞,你們終究還是希望選擇這樣一條道路麼?”

  “我們希望能真正地讓這個宇宙作出一些改變!您知道的,我們再也不想受聯邦狗的氣了,不想再在它們假惺惺的施舍下夾縫求生,我們也應該在殖民地上,抬頭挺胸地建立起屬於我們的,沒有壓迫和剝削的美好社會!”傑瑞越說越激動,臉上都隨之泛起了一絲通紅。

  他身邊的幾位年輕男女相互看了看,也都朝著齋藤守點點頭。

  “對不起,齋藤先生,我們並沒有別的意思,但我們真心地認為,我們應該設法支持卡德羅斯基中校的事業。”

  齋藤守再次閉上眼,輕輕搖搖頭。接著,他又調節輪椅,重新轉了回去,直面向了卡德羅斯基,以及從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來的大隊武裝人員。

  “所以,這就是你的把戲——”齋藤守沉著臉,直直地盯著卡德羅斯基那張得意的笑臉。

  “不不不,您可不能這麼說,這可是傑瑞他們這些棒小伙子自己的選擇哦?我只是告訴了他們,這個宇宙中還有另一個選項可以選擇。”卡德羅斯基張開雙臂,繞著齋藤守緩緩走了幾步。

  “你是指,去選擇跟你一起,與同類相互殘殺,以大義之名不斷地把戰爭帶到無辜之人的頭上?”齋藤守冷冷地說道。

  “殘殺?無辜?唉,齋藤先生啊齋藤先生,我該怎麼說你好呢,”卡德羅斯基不以為然地輕蔑一笑,繼續繞著齋藤守走了起來:“你總是這樣,太天真了,天真到你自己的兒子都無法認同你,天真到聽著你的教誨長大的年輕人都不再認同你。”

  齋藤守的臉色微微一變。

  “齋藤先生,你要知道一件事,”卡德羅斯基悠悠然地在他面前來回走著圈,“這個充滿暴政、壓迫、剝削的社會,來自於聯合政府,這頭永遠在無限擴張權力的巨大怪獸;而這樣一頭怪獸,它是不會停下,或是自行消失的——必須要有人,來殺死這頭怪獸。你以為你坐上飛船,離開那一顆顆被它吞入腹中的星球,你就能擺脫它的爪牙了嗎?不,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你自己的兒子,就是這一點的最好證明。”

  齋藤守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你沒有資格對廣志的事情說三道四——”

  “不,我當然有,”卡德羅斯基忽然將自己的音量提高了好幾度,他的笑容之中亦開始更多出了幾分攻擊性:“因為我太清楚這種事情的本質了——怪獸是會吞噬人的,不僅僅 是人的軀體,還有人心。這頭怪獸有無窮無盡的魔力,來制造出一個個精巧無比的騙局和誘惑,讓人們即使明知道他們不得不接受那數不清的暴政和不公,卻仍舊忍不住去擁抱它的存在。它就是這樣不斷地將人吞噬,同化成它的細胞,只要它在存在一天,這樣的事情就會無休止的發生下去,你的兒子,不過是億萬被噬心者中微不足道的一個罷了。”

  齋藤守沉默不語,一旁的齋藤洋子輕輕握住了祖父的一只手,用充滿憤恨的眼神瞪向了仍在高聲發表著演說的卡德羅斯基。

  “想要真正實現我們的主張,唯有一條道路——窮盡我們所有的一切,用盡所有能找到的辦法,不計代價,不擇手段,將這頭怪獸徹底殺死。”卡德羅斯基伸出一只手,用力握成拳後,又一點點地收了回來:“當成為怪獸的爪牙不再是一個存在於這個宇宙中的選項之時,我們的理想自然就能得以實現了,直到那時,我們才能真正無所顧慮地去貫徹我們所要追求的生活方式。”

  “可如果這數以億萬計的芸芸眾生,他們中的許多即便是在你殺死了怪獸之後,也仍舊並不想接受我們的生活方式呢?”齋藤守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便意味著,他們是怪獸身上頑固不化的殘渣,意味著他們選擇成為這場偉大革命的敵人,而我將會繼續用我們的方法,教會他們認識自己的錯誤,或是清理掉這些怪獸的渣滓。”卡德羅斯基的笑容之中多了兩分猙獰。

  “聽聽你自己說的話!”齋藤守抿起嘴唇,用力地搖著頭:“你這些主張和做法,有哪里還稱得上是一個無政府主義者?你要強迫宇宙中的所有人接受你的道路,為此不惜把億萬計的無辜者,當作‘革命的敵人’殺死,而若要做到你這一點,你所將建立起的暴力機器,難道不會是一頭比聯合政府還要可怖、貪婪千百倍不止的怪獸?你所勾勒出的這副可怕的未來圖景,有哪一點稱得上無政府主義了?”

  “所以我才說,齋藤先生你總是天真得可怕,”卡德羅斯基不屑地哼了一聲,“什麼代價都不想付出,怎麼可能實現得了理想?這些戰爭、殺戮,都不過是我們屠殺怪獸道路上的必要代價罷了。而最後,是為了屠戮怪獸而生的暴力機器,還是怪獸用來維系暴政的暴力機器,對於一個真正的無政府主義者,一個革命者來說,在這兩者之間二選一,難道是一件需要遲疑的事情嗎?你將屠戮怪獸,和清除怪獸爪牙的行動,與怪獸為了貪欲對人類社會施加暴力的行為相提並論,這讓我很懷疑,你這樣的言論,真的稱得上對我們的信仰抱有堅定的信念嗎?”

  “那你在阿維斯三號上的所作所為也是為了贏得這場戰爭的‘必要的代價’嗎?”齋藤守用力地抓了抓輪椅扶手:“你以為大家不知道你在那里干了些什麼嗎?屠殺婦孺,殘害聯合軍人和親聯合政府的政治人士的親屬家人,把女眷扔給士兵和暴動者施暴,這就是你推翻聯合政府暴政的偉大計劃?”

  “你對戰爭還真是一無所知啊,齋藤先生,”卡德羅斯基的眼皮微不可查地輕輕跳了跳,“你還在用這種淺薄而虛偽的私情道德來批判戰爭,這便足以證明你我之間對這個問題認識的差距。”

  “那就讓我繼續做一個淺薄而虛偽的老頭吧,至少這樣更像一個人類。”齋藤守同樣不屑地發出了一聲冷哼。

  “不過,既然您質問我在阿維斯三號上的決斷,那您為何不也問問三十年前,聯合政府在我家鄉,科瓦奇六號上都干了些什麼呢?”卡德羅斯基的表情終於在這一刻徹底地猙獰而扭曲了一瞬:“——他們借著克羅瑟戰爭的大義之名,強行降臨在我們的家園之中,只因我們想要生活得更好,不想遵循他們那些愚蠢而可笑的荒謬規定,他們便將我們的整個社會,數百萬人生活連根拔起!數百萬居民,幾個世紀建立起的一切,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什麼都沒了!繁榮而不受拘束的邊境自由之都不復存在,只剩下一個偏遠、荒涼、蕭條的岩石小衛星,和一群死氣沉沉、毫無希望,只因沒錢移民而滯留的破產居民!他們,摧毀了所有人的生活!”

  “是他們摧毀了你的生活,”齋藤守毫不退縮地回以還擊:“你那原本就並不稱得上有多光彩的生活。你的本質不過是一個復仇的惡鬼,想借無政府主義的爐火,和其他那些同你一樣被仇恨迷住雙眼者的心頭鮮血,來為你鍛造一柄復仇的凶刀。”

  “那又如何?我就問一句,站在這里的每一個人,你們有誰,不想把復仇的刀刃,刺進聯合政府這頭可憎怪獸的體內嗎?”卡德羅斯基張開雙臂朝四周高喊。

  他得到了一陣陣並不整齊,但無比洪亮的肯定回答。

  “老家伙,你最好識一下抬舉,中校肯跟你廢話這麼半天已經是給你面子了,現在趕緊讓開,老老實實把你的船交出來,把你的人帶下來。”卡德羅斯基身旁一個穿著灰大衣,留著長發和濃密胡須的陰翳高瘦男人上前了兩步,對著齋藤守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

  “賴登·斯坦頓,”齋藤守卻准確地報出了他的姓名,“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應該是一位分離主義者,是赭岩星獨立運動的活動領袖。盡管我對你的事業和目標表示尊重,但我從不記得你有發表過任何與無政府主義相關的觀點。”

  “啊,我還以為你想說什麼呢,”賴登“噗”地一下嗤笑出聲,“人嘛,總是會不斷學習和改變的嘛?認識了卡德羅斯基中校之後,我覺得他說的話非常有道理,而且,你看,如果聯合政府本身都被消滅掉了的話,那赭岩星的獨立不就是一件自然而然便能得到保障的事情了麼?所以嘛,我們的目的比想象中還要更合拍咧!我覺得自己現在已經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出色無政府主義者了,你說對吧,中校?”

  “當然,我們一向歡迎所有有志於反抗聯合政府這個邪惡暴君的人士,加入我們的同志行列,賴登這樣的伙計,可給我們的事業提供了相當程度的幫助喔?”卡德羅斯基笑著轉過身,再度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齋藤守跟前。

  齋藤守緩緩閉上雙眼,又是一輪久久的沉默。最後,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現在,齋藤先生,”卡德羅斯基走到了齋藤守的面前,“請您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讓您的社員們暫時下船,在我們的基地里暫住一段時間。我們將會對您的船只進行一些更進一步的改造,並且妥善地用於一項至關重要的計劃上。我希望,您能夠在我們尚且仍願意將您和您的社員們當作同為無政府主義者同志之時,給出一個恰當的答復。哦,對了,讓您那拆卸隱形模組的工作趕緊停止,我們需要那玩意繼續好好地裝在您的船上。”

  “我早晚會宰了你這個背信棄義的狗雜種——”蓋瑞緊緊地咬著牙,一對圓睜的怒目死死地盯著眼前卡德羅斯基的側臉。

  “如果我的人員受到任何程度的傷害,那麼我將保證,你會為此付出代價。”齋藤守再一次睜開了雙眼,當他說出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整個人仿佛泄出了一股氣一般。

  他緩緩轉過輪椅,在經過傑瑞等人跟前時,稍稍停頓了一下:“傑瑞,你想要為自己做出選擇我無權指手畫腳,但你不應該連累大家。”

  “……齋藤先生,這是唯一的辦法,請相信我。等事業成功之後,我們會有更好的生活,和未來的——”

  “——別說了。自己做出了選擇,那就走下去吧。我只希望你將來不會為此感到後悔。”齋藤守緩緩行過傑瑞等人的身邊,跟在後面的蓋瑞狠狠地瞪了傑瑞一眼。

  一隊隊武裝人員也跟著一起登上了淨土渡筏號,所有的住民將會被要求離艦,而他們將接管這艘船。

  “好了,問題解決,現在,我們的計劃又多了一道保險——”看著登艦的武裝人員,卡德羅斯基滿意地笑了笑,他轉身看向賴登,繼續說著:“因為太空游民的‘老舊民用船只’,所以幾乎不會被盯上;但經過了多個世代的改裝,承受和應對武裝衝突的能力大大高於普通的類似型號多用途運輸船,最關鍵的是,大小剛剛好——穹頂常規過渡閘口能夠直接通過的,最大型號的船只之一。再加裝一點點必要的東西,那麼她在穹頂內,就近乎是無敵的了——”

  “我已經在期待那些蠢貨防御軍的神情了——”賴登·斯坦頓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這時,一名戴著多功能數據終端鏡的武裝人員突然來到了卡德羅斯基的面前:“中校,剛剛收到來自三號艦的消息——原本約好幫助他們進行補給活動掩護的那伙褐匪,突然又無端生事,想要繼續索要更高的報酬。”

  “三號艦活動區域的那伙褐匪,我記得是你找的地下傭兵幫忙聯絡的吧?”卡德羅斯基看向了賴登。

  “——啊,對,是的,”賴登一時間顯得有點尷尬,下意識地摳了摳頭皮:“他媽的,這些殺千刀的褐匪就是這德性,從來得寸進尺貪得無厭——”

  “你負責的事項,那麼你得自己想辦法擺平。”卡德羅斯基只是平靜地做出了吩咐,“現在還不是時候,不到別無選擇的時刻,暫時還是盡可能避免清理掉這些褐匪。”

  “是,是,我會讓我的人盯著點的,絕對不會讓那些該死的褐匪壞大事。”賴登連連點頭,步履謹慎地跟在卡德羅斯基的後面。

  “那麼,現在,”卡德羅斯基走到傑瑞等幾人的面前,幾個來自太空游民公社的青年男女紛紛露出了興奮、崇拜和向往的神情,“歡迎新的年輕同志加入我們的事業,以後我們就是並肩作戰的戰友了——”

  卡德羅斯基笑著拍了拍傑瑞的肩膀,而傑瑞更是興奮近乎發抖。

  “是,中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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