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包小包的禮物擺滿了林簡家的小客廳,秦志軒又下樓去搬剩下的。樓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秦志軒抱著一盆蝴蝶蘭走進林簡家。
林簡趕忙走上前想把花接過來,秦志軒額頭冒著汗,躲了過去。
“沒事,我來,這花重著呢。”林簡家在四樓,秦志軒爬上爬下好幾趟。即便正是寒冬臘月,年輕人此刻仍粗著聲氣。
林簡視线越過一地包裹,看向電視櫃。即刻走過去,三兩下把電視櫃上的幾本書疊好抱起來,對秦志軒說:“花放這兒吧。”
林簡去給秦志軒倒水,林母彎腰細細瞧著那盆蝴蝶蘭,秦志軒則站在旁邊一起看著,一副恭敬的模樣。
“這花長得真像紫蝴蝶,以前只在電視見過,就每年春節南方花市的新聞播過的。”
“是啊,我轉了好幾個花卉市場,終於買到了。我們這比南方冷,花嬌貴一些。”
林母依依不舍地直起身體,“真是讓你費心了,別站著了,快坐快坐。”
秦志軒被讓到沙發上坐著,有些靦腆:“不費心,家里擺花,更有節日氣氛。”
林簡把倒好的水放到秦志軒面前的茶幾上,秦志軒笑著對她說謝謝。
他們兩人上次見面還是七月份,林簡辦完離校手續回來。
小半年沒見,林簡覺得對方有些微妙的陌生。
秦志軒坐在沙發上,圍繞在他身邊的那圈空氣仿佛都是不規則的形狀,不經意擦過或者扎到林簡。
“喝水吧。”林簡嘴角扯出一個笑。
秦志軒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方才跑上跑下又熱又渴,一連喝了幾口才放下杯子。
林母正把秦志軒送來的大小包禮品歸攏到客廳靠近陽台的角落,每拿一樣過去,林母嘴上就重復一次破費了麻煩了。
絮絮叨叨的話里四溢著喜悅和滿足,林簡幾乎沒見過母親如此開心的樣子。
這麼多年林母忙忙碌碌地為兩人的生活奔波,大部分時間是麻木苦澀甚至辛酸。
正因為以往的日子過於酸澀,當母親如今滿足幸福之時,林簡不敢妄動半分,小心翼翼維持著,讓自己和秦志軒的關系按照母親預想的一步步走下。
終於收拾妥當,林母又一刻不停歇地開始准備年夜飯。
林簡跟在她身後往廚房去,被攔住了:“別往廚房鑽,你陪著小秦,廚房我一個人就行。”又往沙發的方向招呼著:“小秦,茶幾上有水果零食,就當這是自己家,想吃什麼自己來哈,別客氣。”
電視里放著央視的一年又一年,廚房開始鍋碗瓢盆燃氣灶抽油煙機的聲音。林簡和秦志軒一起坐在客廳。
起初兩人專心看著電視,林簡打破沉默:“你上午回來,火車上人多嗎?”
有些愚蠢的問題。
“哦,春運嘛,人是不少,不過我覺得還行。”秦志軒扒了一粒沙糖桔,把白色的絲撕干淨,遞給林簡。
林簡接過來拿在手里,看了幾眼電視又說:“你到家把行李放下,就過來了是吧。”
依舊是不聰明的對話。
“嗯,家里我姐和我姐夫一家都在呢。”
“等下我們早些吃飯,吃完你回家陪你爸媽吧,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不陪著過除夕也不像回事。”橘子還在林簡手里拿著。
“行,等下看。”
“嗯。你先坐著,我去廚房幫我媽。”
林簡快步走到廚房,廚房玻璃推拉門拉開又合上。
把橘子喂給母親,林簡站在洗菜盆前擇菜。
林母吃著橘子,說話的聲音囫圇不清:“屁股上長刺啦?一會都坐不住?”
“沒有啊,過來給你打下手,早早吃年夜飯。秦志軒吃完還得回去陪他爸媽呢。”林簡打開水龍頭洗菜,嘴里咕噥著:“年三十過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多霸道呢?真是的。”
林母聽到了斂著脾氣沒說什麼。
三人吃完年夜飯,窗外的天半黑著發灰,像是要下雪。
終於到了今日正文,此前都是序曲。
林母早將電視音量調到了適合說話交談的程度。
“伯母,今日拜訪是想跟您說,我想明年娶林簡。”
林簡呼吸一滯,抬頭看向母親。
母親殷切的眼神讓她眼前瞬間浮現當時母親查出癌症,臨做手術之前握著自己的手。
那時,母親用自己動手術來做條件,讓林簡答應和秦志軒在一起。林簡本以為唯一親人給自己的窒息只有一次,沒想到有第二次。
算不上綁架,但是林簡絕不是百分百心甘情願。
有多愛母親,這種不情願就越強烈。
以愛為名的得償所願及讓步有第一次,便會有第二次。
林簡早該知道的。
這次,林簡自然一樣沒有提出異議。
客廳里另外兩人順著林簡的無異議,順利地鋪開一步步節點清晰的計劃,何時送彩禮,何時買五金,何時拍婚紗照,何時訂酒席……
林簡本能地屏蔽這些信息,把他們的談話當成電視上春晚的小品,自己是觀眾,看著不真實戲劇上演。
手機閃了閃,林簡點開,二中地理教研課題組的群里春節祝福和紅包輪流刷屏,一路滑下來。一張照片夾在其中。
照片里飄飄蕩蕩著大雪,一只路燈的光影影綽綽地被雪包裹。葉居賢發的。
林簡看向窗外,一團團雪像是瘋了,四面八方飄來吹去。仿佛撲到了她臉上,化成了冰涼涼的水,打濕干涸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