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
無數青鳥攜著流光飛向各處樓閣,將梅仙會具體比試內容相關的消息通知給各個門派。
玉霜、丹楓、長懿三位真人出門前去實地考察了解了。
天上又下起了大雪,落在那水榭舟舫中,卻飄不進各門派所暫住的樓閣里,似乎是有一層天然的禁制將這些天象都隔絕了。
於是只見樓下四方積雪,樓身上卻一片不沾,干淨如初。
飛星待在屋內,學著玉霜的樣子盤坐於榻上。
他的意識正沉在自己的識海中。
自六識全開後,哪怕在不修煉時,仙氣仍會自動流入身體。
道道仙氣如溪水般匯入湖中,湖泊比起昨日又大了幾分,隱隱有化作江海的趨勢。
四方門派的弟子比試盡管令飛星漲了見識,但卻並沒有給予他多少感悟。
倒是那天霜教聖女與淵海劍派青年的打斗,時間雖短,但招式要緊湊得多,你來我往間攻守幾度變化,叫人目不暇接。
平靜的湖面上忽然泛起了漣漪。
只見漣漪越來越多,在湖心形成一道巨大的漩渦。
下一刻,此方天地忽然倒轉!
水漲千丈,一股浪濤橫起豎落,將湖水卷起,化作一道水龍卷,在天地間咆哮。
一時間,水浪中仿佛有龍吟虎嘯,走獸奔騰,飛禽鳴唳——
倏而萬籟俱寂。
天地復原,那中心的湖泊濃縮成一方泉水,平復如初。
與湖水相比,那泉漿頗為黏稠,卻是清澈無比,望可見底。
飛星睜開眼。
他入觀心境了。
觀心觀心,便是要看清本心。
他內心清澈純淨,一覽無余,自然阻礙全無。
只是方才識海中那些動靜不知從何而來,確實大得令他吃驚。
入了觀心境,只要有仙氣能吸收,便可辟谷不食,一月不眠。
忽然,一朵紅花落在了泉心。
飛星的識海呈現出的是黑白二色。
這紅花如同一抹心頭之血,在這方天地間顯得無比刺眼。
那是醉仙情花。
他心中才剛浮現的喜悅瞬間消失。
冷靜、冷靜……
既已至觀心之境,體內仙氣更為濃縮,何不試試將那魔花煉化?
這樣的想法出現在他的心中。
不,若是失敗,出了差錯,眼下真人不在,恐釀大禍。
飛星小心地感知了一下那魔花,只見魔花靜靜飄在仙泉之中,既不吞噬仙氣,也未散發出什麼東西,仿佛睡著般一動不動。
他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似乎沒什麼變化。
感知能力倒是更強了。
不止是對仙氣的,就連現在自己門口站著幾人他都一清二楚。
沒錯,有人來了。
咚咚——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他的房門被敲響倒是少見。
權且將魔花之事暫擱,待真人回來再作打算。
飛星起身前去開門。
門一開,幾名女弟子正站在屋外。
一人靠在門邊,面帶羞意,一人羞喜交加,臉上掛笑,一人正睜著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他,一人側身而對,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眼睛卻時不時瞥向他。
其余幾人也是神色各異,但看起來都對他挺好奇的。
這些弟子都是少女年紀,論容貌身姿,雖說有幾個也算未來可期,但僅就目前而言,與玉霜丹楓她們相比真叫一個星光比皓月,哪怕離陽春都要差上一大截。
當然她們畢竟也修行了幾年,肌容光潔,也都還算秀麗。
只是飛星長期與玉霜相伴,早上又才剛見過那天霜教聖女的仙顏。
還是吃得太好了。
飛星問道:
“諸位有何事?”
幾張嘴同時問出了一堆不同的問題:
“你叫飛星?”
“你是玉霜師叔帶回來的?”
“你跟玉霜師叔是什麼關系?”
“你是哪里人氏?”
“你喜歡吃什麼菜啊?”
“你會用我派的劍術嗎?”
“公子可曾婚配?”
“……”
她們問完後神色各異,又互相說道:
“你怎問得這般直百?”
“你問的又是什麼破問題!”
“這般喧鬧,他怎聽得清楚!”
既然來梅仙會的這些弟子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佼佼者,她們自然也都是玉霜同輩的這些真人所收下的親傳弟子,稱呼玉霜她們不用稱真人,喊師叔就行。
除了陽春。
因為陽春不准她們喊自己師叔,要喊師姐。
飛星眨眨眼,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說道:
“我叫飛星,失了記憶,是玉霜、丹楓、廣刹三位真人發了善心將我帶來此仙地。並無鍾愛的菜肴,未曾習得貴派劍術。”
他猶豫了一下,補充道:“不曾婚配。嗯。”
“廣刹師叔發善心?”
她們似乎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內容,紛紛睜大了眼睛。
有人說道:“廣刹師叔指不定也是被他的相貌魅惑了。”
“那丹楓師叔也是咯?”
她們紛紛調笑起來,一時間鶯聲燕語不絕於耳。
“也是什麼?”
“也是被他那……”
話說到一半忽然止住。
眾弟子停了笑聲,目光落在樓下的那道身影上。
片片飛雪之中,一道身影躍起,落在廊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們。
冰天雪地現春芳,叫人不禁眼前一亮。
是丹楓真人。
女弟子們紛紛低頭,丹楓真人認真教說道:
“不趁此良機提升境界,在此處嚼什麼舌根。”
她的目光尤其在聲音倒也不嚴厲,仍是動人十分。
“還好是我聽見,若被你們玉霜師叔聽見了,今天可有你們受的。還不回去修行。”
“是——”
弟子們紛紛低頭回屋去了,有兩個還不舍地回頭看了飛星一眼。
飛星倒是覺得玉霜真人不會理會她們這些閒言碎語。
不過有可能會在回去後更廣刹真人提一嘴。
屆時才是真有她們受的了。
“見笑了。”
丹楓像是用心良苦的教書先生般微微一嘆:
“晚輩弟子總是收不住心,為之奈何。”
飛星說道:“書上說少年總是精力旺盛,愛看這花花世界,此人之常情,稍長自然安寧,真人不必憂心。”
“言之確實有理。”
丹楓走了過來,話鋒一轉:
“可你不就挺耐得住的嗎?聽師姐說,自她授你仙術之後,你便每日只管修行。”
“這……”
飛星不知如何回答。
總不能說自己是因為怕被魔花侵蝕,才一直很認真地想盡快提升境界吧。
見飛星這副想說什麼又答不上來的模樣,丹楓不禁笑了出來,宛若長夜生明光。
“此前你是如何感知到那天霜教聖女的偷襲的?”
“嗯?”飛星神色有些驚訝。
丹楓笑道:“旁人聽不出來,我還聽不出你的聲音嗎?”
“我……”飛星說道,“我對仙氣頗為敏感,對那地下寒脈又頗為在意,便碰巧發現了。”
“這般湊巧?”
“運氣不錯。”飛星想了想,扯開話題道,“天霜教我在書上看過,那白發的女子是天霜教的聖女?”
丹楓點頭道:“天霜教聖女名號代代相傳,名為碎日,這一代聖女的天賦尤為突出,不過……脾氣還是那般不好。”
天霜教聖女脾氣都不好——無用的信息被飛星記住了。
飛星說道:“我看那天霜教眾人皆有白發,那聖女更是滿頭銀絲,此乃功法所致?”
丹楓點頭道:“天霜教功法特殊,修煉者越是契合,白發便會變得越多。”
那當代聖女滿頭皆白,豈不說明她是天選之子?
丹楓來到一旁的闌干前,將胸前那兩團重物擱在了闌干上。
飛星下意識地將其與玉霜真人的大小比了比——這邊還要再大上幾分。
不知是不是魔花影響,感受到下身隱有觸動,他趕忙將這念頭甩出腦海。
丹楓問道:“說來你注意到那聖女的兩顆眼睛了嗎?”
“注意到了,血紅無比,甚是滲人。”
丹楓望著窗外的風雪說道:
“我曾聽人說過,那聖女身世特殊,身來便中了極其陰烈的血咒,唯有用剛寒之物才能與之中和,而天霜教的功法正好至剛至寒,這才令她投身於天霜教。看,這般機緣巧合……也不知是不是命中注定。”
丹楓的聲音漸低,伸手捂著胸口——那顆心在跳動著,目前還在。
飛星注意到她的眼中閃過一絲艷羨。
她在羨慕什麼?是聖女的因禍得福嗎?
飛星不知道,只是將嘴角揚起。
察覺到他的表情變化,丹楓看向他那張俊美的笑顏,疑惑道:“有何可笑之處嗎?”
“真人乃修仙之人,可是衝著逆天命,成仙飛升去的,如今卻說什麼命中注定,實在令人忍俊。”
丹楓愣了愣,低下頭。
“是啊,你說的對。”
她抬起頭來,展顏一笑,一時間——
風如烈酒香醉人,雪如繁花色繽紛。
“你並非我派弟子,而且又有玉霜師姐授你仙術,我本不該教你什麼。但以後若是玉霜師姐不在時,你遇到什麼疑惑,也可以來問我。我若知曉,必為你解答。”
她似乎放下了什麼心事,側過身來看向飛星,一身寬松的白衣難掩其豐腴的體態,只在那腰間微微一收便勾勒出了誘人的曲线。
“那便先謝過真人了。”
飛星說著,努力將視线從她那惹眼的翹臀上移開。
“不過你心無雜念,想來在這開頭也不會遇到什麼問題。但修行也需時常自省,但求平穩,不可急於求成,否則仙氣失調事小,走火入魔事大。”
她認真對飛星說道,此前玉霜也曾說過差不多的。
飛星問道:“如何才叫自省呢?”
丹楓說道:“便是要去除雜念,令識海安寧。我劍派內便有一口三霜劍泉,專門用來供弟子洗心去雜。”
自己的識海目前倒是挺干淨的——無視那朵魔花的話。
飛星問道:“我也能去泡嗎?”
“劍泉只對我派弟子開放。”丹楓莞爾道,“而且我派皆是女子,你身為男子,總是不合適吧。”
也是,借女子浴湯確實不妥。
飛星點點頭,問道:“那又何為平穩呢?”
“便是自然而為,比如——你如今是何境界?”丹楓真如私塾教師,准備好好教導他一番。
“方才突破至觀心境了。”
“好,觀心……嗯?”
丹楓微微一愣,看向他確認道:
“觀心境?”
飛星點點頭。
他不是不久前才開始修行嗎?六識境初期後面可不叫觀心境啊。
丹楓的仙識掃過他的身軀,神色隨之一變。
果真是觀心境!竟能如此之快?!
她覺得自己大概猜到為什麼玉霜師姐會授其仙術了。
如此大才,倘若以凡俗之身渡過一生,實乃暴殄天物!
但是,還有一點……
“你修行之時可曾有不適?”
飛星搖搖頭,說道:“我在吸納仙氣入體時,身軀如沐清泉春風,舒爽無比。境界突破時更是識海滌蕩,仿獲新生。”
“仙氣可能操控自如?”
“自然,如臂使指。”飛星說著,一道仙氣從指尖飄出,化作一條栩栩如生的長龍。
“哦,那便好。”
丹楓並不如玉霜對飛星各方面了解得那麼多,在知曉飛星修行極快之後,首先還是擔心他不會因為太快而出什麼奇怪的問題。
“那你不會……誤學了什麼奇怪的功法吧?”
她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飛星說道:“我所學的皆是玉霜真人交給我的。目前只學了一門吸收仙氣之法,叫《二濁化清陰陽術》。”
這是在修仙界廣為流傳的基礎仙術,許多散修入門時都會學習。
丹楓這才放下心來道:“哦,那就好。”
飛星說道:“我現在只想提升境界,其余幾門仙術對此無用,我便暫且擱置了。”
丹楓點點頭,說道:“修行一途並無捷徑,凡是正道皆注重腳踏實地。”
飛星說道:“我見書上說,那雙修之術對境界提升倒是極快。”
丹楓聞言眉頭一挑,嚴肅道:“用采陰補陽、采陽補陰來快速提升境界的都是罪無可恕的邪術,你切不可起邪念!”
飛星說道:“那是自然,我說的是正途的雙修之術。”
“那需二人心神合一,極難做到。況且——”丹楓說著,轉過身去,側首說道:“你如今在我派暫居,是想與何人雙修?要是被師姐聽到這番話,她恐怕要將你轟走。記住,此事切不可再提起”
“何事不可提起?”
玉霜的身影忽然出現在一旁,她頭上沾著些雪花,似乎是趕回來的。
她看向二人,方才只聽到了最後半句話。
“沒什麼,無關緊要的小事。”丹楓說道,“我去將梅仙會之事整理一番,待會再告知她們。”
她說著,便下樓去了。
臨走前,她還看了飛星一眼,似乎是在示意他不要亂說話。
玉霜也看了他一眼,說道:
“你入觀心境了?”
飛星點點頭。
“隨我來。”
玉霜說著,回到屋中。
飛星點頭跟了進去。
正好與真人說說這魔花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