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少敘。
說，趙靈來到這趙家溝已是一月有余，每日里或游山玩水，或瀏覽古籍，或翻閱時下流行的市井話本，或與村夫閒話桑麻，日子過得也算愜意。
不過，這等悠閒的日子也快要到頭了；昨夜，趙家本家快馬急遞送來一封信箋，上面寫著要趙靈一行人擇日入城的內容。
當然，這等事情沒必要連夜差人送來；真正要緊的，是那個送信來的人口頭捎來的一個信息。
朝內，似乎又要變天了。
……
“小道消息，尉遲龍城親領的三十萬攘夷軍，在渾河谷遭遇重擊，幾近全軍覆沒；消息似已傳到京城，朝堂震驚，龍顏大怒，估計過兩天就會正式傳到流雲城。”
清晨，還躺在床上假寐的趙靈回憶著昨晚的口信。
“據說，當日朝堂之上，之前力保尉遲龍城的一黨默不作聲，而趙夔胤的死黨則借機發聲；整頓邊防，鍛煉新軍，屯備後勤，以及各項人事調動，幾乎都是趙黨人的奏疏，僅此一手，趙夔胤在朝內便有東山再起之勢，原先還在觀望的牆頭草們，這會兒估計又要換新主子了吧？”
“恐怕，這朝廷，又要變天了吧？就是不知道這次，又要有多少人頭落地啊……”
一邊自言自語的趙靈，算著時辰，仍像往常一樣按時起床。
他掀開簾子，蹬上布鞋，向外房走去。
“少爺，少爺，衣服……”
“啊，不必了，喜娘，衣服放那兒就好，一會兒我自己起來穿上。”
“是，那奴婢告退……”
輕輕帶上房門的喜娘，一邊走在連廊里，一邊還在心里嘟囔，怎麼從某天早晨開始，小主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
趙靈的母親，如今趙家里說一不二的趙夫人，在那封信中言辭急切，似乎有什麼事請要趙靈趕緊回來。
因此，馬涼與褚三娘也不敢耽擱，當即便打點行李。趙管事晚上擺下了一桌酒席，當作餞別之禮，喜娘亦告假回家，當晚與父母親拜別。
第二日一早，眾人便動身前往流雲城。
一路無話；卻說趙靈一行人，與那遞送戰報的使者，幾乎是前後腳入的城。
趙靈坐在喜娘腿上，經過城門的時候，正好看見，青石磚牆上，有人拿著雪白的糊糊往上貼著什麼告示。
“且慢。”馬涼突然叫住了車隊。
“怎麼了馬大哥，都到這兒了，還不快些去見主母？夫人可還盼著母子骨肉團聚呢。”褚三娘問道。
“無妨，既然都到這兒了，也不急在片刻。”
馬涼跳下馬背，朝車里喊道：“喜娘，把少爺抱出來。”
“誒——少爺，我們出去吧。”
趙靈就這樣，被喜娘用兩只手抱著，跳下了馬車。
溫香軟玉在懷……不對，是“在”溫香軟玉懷，不過趙靈倒也沒有什麼旖旎非分之想，畢竟，身體雖然是大叔，但身體還是貨真價實的小孩子，力不從心啊……
女孩發育本來就比男孩早，再加上喜娘從很小的時候就一直在幫家里干活，因此，她抱著趙靈站在人群前看告示，也是毫無難色。
雖然才十一二歲，不過胸前已經是相當初具規模了。
趙靈的後腦勺枕著那一片溫暖柔軟之中，不由自主地想象著日後那里波濤洶涌的場景……
“少爺，少爺，那上面寫的是什麼啊？能念給喜娘聽嗎？”
喜娘一臉溫柔地微笑著，開心地說道。
“嗯，好呀，那我念給喜娘聽……告示：奉天昭告，武運昌隆……”
趙靈拿著學堂里學童們念課本的腔調，有板有眼，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到。
“哇！少爺好厲害！竟然認識這麼多字呢！喜娘真的好崇拜少爺！”
喜娘以無比真誠地語氣說道，仿佛眼睛里都有冒出星星，親昵地趙靈額頭上親了一口。
在旁人眼中，這一幕就好像溫柔的姐姐在鼓勵弟弟好學上進一樣，紛紛露出和善的笑意。
“征兵令嗎……恐怕前线吃——那件事兒，是真的了。”
馬涼站在告示前，雙眼眯成一條縫，低聲自言自語道。
“……馬大哥？”
“嗯，可以了，走吧。”
馬涼上馬，喜娘也抱著趙靈走回車里。
“少爺，要回去見夫人了哦。”
“……啊？啊，嗯……”
……
流雲城，趙家，會客室。
“靈兒，見過黃夫人。”趙唐氏一臉慈祥地對趙靈說道。
“趙靈見過黃夫人！”
趙靈抻著小胳膊小腿兒，學模作樣地向黃夫人躬身行禮。
“好，好，幾年不見，靈兒真是越發俊秀了。”
黃夫人微微頷首，笑吟吟地說道。
“你不記得了吧，我可還喝過你的滿月酒呢。”
“去，讓你姨姨再好好看看。”趙夫人也是笑呵呵地說道。
趙靈走上前去，被黃夫人摸了摸腦袋，這才抬頭看清楚黃夫人的模樣。
對方外罩一身褐色禽紋華服，內力襯的是鵝黃流蘇抹胸，雖是四十左右的年紀，但臉蛋光滑，皮膚吹彈可破，黑如瀑布般的盤髻彰示著她早已為人婦。
黃夫人細細端詳著趙靈，殊不知自己也在被對方觀察著。
良久，她莞爾一笑，對站在一旁的黃毛丫頭招呼道：“雲苓，過來。”
趙靈斜覷了一眼，是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丫頭片子，梳著兩只羊角辮。
黃夫人將雲苓拉到懷中，看著趙夫人說道：“林清，這是我家二丫頭，你也是見過的；今日，月娥做媒，將我家雲苓，許配與你家靈兒為妻，不知您意下如何？”
說罷，黃夫人在座位上深深一躬。
“哪里哪里，”趙夫人趕忙扶起對方，“你我姐妹之間，哪還用得著這些虛禮……這樁媒，我原是想向你說起的，你倒好，今日先來對我說了，那我哪里還有不允之理？況且，雲苓這孩子的品行，我素來是知道的……”
就這樣，趙靈的終身大事，在今天就這麼毫無征兆地定下了。
一旁年幼的黃雲苓尚還懵懵懂懂，但深諳人事的趙靈豈能看不出其中味道？
想必是對方看上了自己“天才少年煉丹師”的名頭，再加上趙氏一族在朝內的地位重又只手遮天，這才上門“巴結”這樁婚事。
……日後，趙靈才從別處得知，趙夫人原名唐林清，黃夫人原名朱月娥，二人未及出閣時便已相識，原是一對好姐妹。
朱月娥長唐林清幾歲，唐林清從幼時起就一直很尊重對方，一直像是跟班一樣跟在朱月娥屁股後面。
即使二人都嫁為人婦之後，這樣的關系也一直沒有斷過，二人依舊保持著聯系，逢年過節地去府上拜訪，互為回禮。
因此，這樁媒在趙靈看來，基本也可以算作是理所當然。
……既然是理所當然的話，那趙靈就沒必要再在上面花心思了。
對他來說，只要不是事關他“身世之密”的問題，一概都不是問題，他一向是恨無所謂的。
……只不過，看著過去一向很強勢的“大姐”，如今終於肯在自己面前低頭，趙夫人心里有沒有暗自爽到，趙靈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