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被扶她ntr了......?Extra1.5
Extra 1.5 地獄之底,予以墮者以支撐之手
棕色泥土被雨水打得濕潤,在念不出名字的守墓人那機械而不變的動作中,一捧,又一捧地澆灌在那廉價的棺蓋上。
“隆”
炸雷將深黑的雨幕中微微照亮了一瞬,將本想隱藏在其中的脆弱身形無情地揭露開來。
照亮了......那張麻木無神的......俊俏人偶。
黑色的碎發完全的吸納著冰冷的雨水,將其幾縷幾縷地,粘結在了少年那蒼白的額頭上。
冰冷的雨露沿著棱角分明的臉頰輪廓向下墜落著,從濕透了的領口響起淅瀝灌入,阻止著他身體機能為其回暖體溫的打算。
但哪怕是這樣————
本該引人無比的深黑瞳孔,此刻卻丟失了靈魂,被那逐漸看不清本來面目的兩幅棺木所吸引。
“刷......刷......”
那是淅瀝的雨聲都無法掩蓋的,泥土被裝點覆蓋在那兩張臉上的聲音。
將他最熟悉的,來到人世間的最熟悉的兩人的臉——
無情覆蓋。
這具身體里流動的同源血肉,為他的辛運降生而帶來鮮活,讓名為“江曉生”的存在真正存活於世的兩個人......
也會在無數年之後,與那裝點在兩人臉上的黃土化為同源吧?
除了石碑上的名字以外,只有少年的記憶里,才能殘存些許他們存在過的痕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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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
能被這麼稱呼著的溫暖婦人,能在他放學後為他做出一桌暖洋洋熱菜的人,能為熬夜復習的他端上一杯熱牛奶的人,能樂此不疲的拉著他的手,說著無論多少次都說不夠的嘮叨的女人......
不見了。
也許,在歷經世間最難忍受的病痛折磨後,女人那迷蒙混沌的腦子里,只剩下了一個想法吧...?
不要......
給小生添麻煩了。
對不起......小生。
媽媽沒有看到你上大學,幫你准備張羅慶功宴......
媽媽沒能看到......小生穿上西裝,拿著第一份工資給媽媽買禮物......
媽媽沒能看到......小生找到了正確的人,和她一同幸福地步入婚姻的殿堂......
媽媽沒能看到......沒能......
你說,你一定要找個好漂亮,又好溫柔的兒媳婦給我,帶回來給我看的吧......
你說,等你找到工作,要給我買個按摩機和平板電腦,讓我躺在溫和的午後陽光下,舒舒服服地看著......我想看的電視劇的吧......?
“媽,等到時候我和你兒媳婦給你抱個大胖小子,你和我爹幫我倆帶一下啊。”
你是這麼說的。
“小滑頭。還考慮老婆和兒子的事,明年就高考了,考不上大學,你爹腿給你打斷!”
......我是這麼回的。
“哦。”
少年笑嘻嘻地伸了個懶腰。
“萬一到時候工作忙了,您倆老人家反正退休了也沒事,就幫我帶一下嘛......媽......”
“......如果不忙的話。”
只是......
只是啊.........
對不起啊......小生......
好好的,在這個世界上......
活下去呀。
溫暖的母性,從高空墜下,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四分五裂。
“爸”
沒太敢嬉皮笑臉的少年聲音,總是要緊張地吞下一口唾沫才能這麼呼喊的男人。
嚴肅得如同岩石一般的臉上,戴著眼鏡的他臉上大概總是不苟言笑的吧。
性格比較沒點著落的兒子總與那個溫暖的母親貧嘴的時候,也許某個少年看不到的角落,那總被他以為是從沒笑過的冰冷嘴角也會勾起一個弧度吧?
只是,他恰到時候的輕輕一咳,總會讓那個比較跳的少年聲音一收,嚴正以待地擺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讓他心中升起幾分不能在家人面前展露的笑意吧?
總是沉默著,單獨的在少年起床前就摸黑出門加班,卻又在少年晚上安眠之後,才步伐輕俏地下班回來。
若是少年的臥室已然關好,他便會沉默著站在少年的臥室門口,駐足不言。
也只有那一刻,他那張略顯老態的冰冷面容,也才會少見的松弛些許吧。
若是少年的臥室門沒有關好,他只會腳步更加輕俏地沉默著,沉默著。
悄悄扭轉著頭顱和眼神,從縫隙中觀察著少年那張熟睡的臉龐。
少年若是翻了個身,他會因懷疑是否是因為自己的動作吵醒了他,一瞬間,變得連呼吸都快要停滯起來。
然後......無聲地,幾乎是用盡他這半輩子都沒用過的細膩心思,小心翼翼地,將門拉上,關好。
他對少年的夸獎很少,只是——
需要父母出席的時候,他在。
少年在學校被欺負的時候,他在。
少年那跳脫的性格又在外惹出什麼麻煩的時候,他在。
每天早出晚歸的工作,大抵還是算工作量有些超脫想像的嚴密工作吧。
但家庭需要他的時候,他大抵總是在的。
“伸手。”
用沒什麼溫熱的聲线這麼說著,看著少年那害怕而怯懦著,緩緩伸出手掌的動作,他拿捏著比拍手臂上蚊子還要輕一些的力氣,將衣架抽在了少年的掌心。
“嗚”
看著少年那如同觸碰到燙水一般縮回的手,和那聲低低的稚嫩悲鳴,他凝固冰冷的嘴角只差一絲就沒有維持住。
壓住了心中的那一絲絲心疼,男人冷著臉,用肅穆的嘶啞聲音警告著他,下次不許再犯了。
然後便仍由那個溫暖的妻子抱住淚眼婆娑的小小少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扭頭回到了房間。
而當少年在餐桌上,將這次全班第一的試卷拿出來時。
看著少年那希冀和期待的眼神,他只能低下眼眉,往嘴里刨了一口飯菜。
“嗯。”
低低的這麼回應一聲。
“......做的不錯。”
然後便會在少年那略顯失望的眼神中,從口袋里掏出,少年曾經跟他念念叨叨過的小小掌機。
“......下次考差了,我和你媽就沒收。”
“......嗯!!!!”
房子......抵押了。
車子......抵押了。
已經連續在辦公桌前坐了四十多個小時的男人,那冷靜的腦海中思慮著,家中的家當,還有什麼可以抵押出去的。
眼白變得晦澀,被猩紅遍布的駭人血絲布滿。
一家之主的他,腦海中唯一沒有考慮的事就是......
放棄妻兒。
放棄家庭。
哪怕在這一刻,他仿佛依然是那個......頂天立地,遮風避雨的......家庭頂梁柱。
是冷靜而又愛著家人的丈夫,在她眼中溫暖而沁人心扉。
是強大而嚴厲,充滿著人生哲理的父親,在他眼中高大而戰無不勝。
沒有什麼可以擊倒他。
只要有著他......這個家庭就不會塌。
只是......
“嗡”
腦中仿佛響起了一聲異質的嗡鳴。
他捂住了忽地開始絞痛著的左胸,趴倒在了辦公桌上,猶如抖篩一般地劇烈震顫起來。
冰冷與灼熱在他的血管里奔襲,四肢和身體開始無力和麻痹。
那個在家庭中“強大”到......仿佛不可戰勝的中年男人,在此刻睜大了眼。
他捂住左胸的手想要收緊,想要逼迫著自己的身體再次填充進力氣。
......動啊。
那個冷血的老板,只會看工作時長而發工資,可不會因為你的不舒服而對你網開一面。
動啊。
只是累而已,只是痛而已,只是這樣你就不行了嗎?對於...那些東西來說,這些不就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嗎?
動啊。
......她還在病床上,下周的化療費用還沒交呢,以及護理費馬上也要結清了啊。
動啊。
小生馬上就要開學了,馬上就要交學費了吧?去年教了那小子單車,他不是又考了全校前一百,答應該給他買一輛了嗎......?
......動啊。
你的妻子......還沒治好。
你的兒子......還沒長大啊。
只是,那在往日能為自己打氣的想法,卻無法阻止四肢力氣的流失與變得冰冷以後。
一抹轉瞬即逝的了然從他睜大的瞳孔里閃過。
是……這樣啊。
啊……
我要……走了嗎?
只是這麼一點工作……就不行了嗎?
………你真是個,廢物。
仿佛要將左胸掏空的手,開始逐漸變得無力。
黑暗開始侵蝕進男人的視野。
…小生…
小生。
混小子…
這個家,你媽媽………交給你了。
只是……
只是………
沒能在少年高考金榜題名時,一起進入那張全家福里。
多少有點………遺憾啊。
顫栗的手,在空中虛抓著。
這個時候,某顆冷靜而堅強的心,終於充滿了遮掩不住的後悔與遺憾吧。
想和……混小子在成家之後……
好好喝一杯呢………
灰敗眼眸中的瞳孔開始渙散,冰冷的四肢開始僵硬垂下。
堅強而隱藏著熾熱的冰冷脈搏,停跳在了沒有人察覺的灰色辦公桌前,沒有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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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變大了。
是砸在臉上會讓人生疼的程度。
淅瀝而磅礴的風雨,在昏暗的墓園嘶吼嘯叫著,怒斥著墓園中心那麻木單薄的少年身影。
那些從空洞的天幕上垂落下來的冰冷液體,在少年的視野里變得猩紅而冷漠。
將他的世界……染成了血紅色。
他顫抖著身軀,麻木而無力地腿向後退了半步,勉強支撐著他那搖搖晃晃的單薄身軀。
啊……
看著那已經被填充起來,僅僅是兩塊平平無奇的濕潤泥土地面的位置,他的眼睛睜大。
是這樣嗎……
胸口處,用防水袋封好的某張文件,緊貼在他心髒的兩厘米處,想在他胸口留下烙印一般生疼。
那里面,是某個醫院的檢查結果。
「姓名:江曉生
……
……
經xx醫院的二輪復查,江曉生的曼切斯特五世遺傳性精神類萎縮症致病因子為0.03%,故診斷為無生理醫學上的致病可能。」
原來………
眨了眨眼,猩紅的血雨順著長長的睫毛和眼角向著雙眼里滲入,又從蒼白的雙頰滑落而下,滴入這片無情的土地里。
冰冷的手,將胸前的單薄紙張抓的緊緊的。
用力到……仿佛想將它撕裂一般。
我被留在了……地獄嗎?
明悟了的少年,抬起頭,看向這片血色的天空。
空洞的天幕外,是正常人的人生。
正常的出生,成長,學習,成家,娶妻生子,相夫教子,最後在家人的陪伴下老死。
但那也是……江曉生,與無數地獄底端的求生者,可望而不可即的世界。
……我能回去嗎?
爸?媽?
絕望和無措的迷茫面具被烙在了少年的臉上,無法摘下。
他張了張口,想和往常一樣,向著身邊總是陪著他的兩人發出著問詢。
哪怕沒有建議,那個溫柔的女人卻總是會安慰他的。
哪怕沒有安慰,那個堅強的男人卻總是會建議他的。
懦弱迷茫的少年,聲音在這所孤獨的墓園里流轉著,回響著。
回答他的,卻只有風雨在少年耳邊回轉著的淒厲嘲笑聲。
我………
該怎麼辦啊………
為什麼……要留我……
一個人在這里啊…………
我還沒有……上大學……
還沒有找到……女朋友………
不是說要幫我……帶孩子的嗎……媽?
我還說……掙大錢了,在你面前好好炫耀一下呢……
……爸……
漆黑的絕望猶如擇人而噬的泥濘,順著他的心髒向上攀沿。
名為“江曉生”的孤獨小船,在漆黑的暴風雨夜里前行著。
兩座得以棲身的溫暖港灣依然崩塌離析。
沒有……回去的地方了。
好像在這個夜晚,這艘搖搖欲墜的孤獨小船,也要被吞噬在這絕望的風浪里。
“唉。”
有些嘶啞的嘆息聲,讓麻木著的少年看了過去。
那是……剛才一直未被收錄進那個猩紅世界里的,從未被他注意過的蒼老身影。
將身體支撐在了自己的鏟子上,老人錘著自己似是有些不支的腰背,咳嗽著。
是幫助他,埋葬了港灣的……蒼老守墓人。
摸了一把自己被雨水打濕的胡子,老人撓撓頭,看向了那個快被絕望吞噬的少年。
“......小孩。”
干啞的蒼老聲音有些刺耳,卻好好的被少年收錄進了耳朵里。
老人砸吧砸吧嘴,有些渾濁的瞳孔看向他,毫無避諱地開口問道。
“......血世病?”
老人的話語,直白地點出了少年心中的傷痕。
輕輕顫栗了一下,咬著嘴唇,少年麻木地點了點頭。
“嗯......”
像是擰干毛巾一般,老人抓住了自己下巴被雨水粘作一縷的胡子,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不然呢......我說小孩你怎麼和我幾十年前一個模樣。”
老人的話語,讓江曉生猛地睜大了眼。
“您......”
缺少水分的喉嚨發出的聲音有些撕裂,紅腫干痛的聲帶帶出了他遲疑的問詢意味。
“您也......?”
“呼......”
老人砸吧砸吧嘴,從兜里掏出了一包皺巴巴的煙盒,隨即看了看那漫天淅瀝的冰冷風雨,又有些不情願地塞看回去。
像是有些疲倦了一般,他的腦袋靠在了雙手上,雙手靠在了鏟子尾部,渾濁的眼珠就那樣平靜地看向了他。
“我妻子,還有我女兒......就是這樣沒的。”
被時光雕刻的臉龐,老人的嘴角帶起下巴和雙頰的灰白色胡子,向上翹起。
毫無波動的說出了......這對於一個人來說,絕對是重於千鈞的話語。
但......
從他臉上那咧起的嘴角,已經平靜的話語來說......卻又讓人感受到一種割裂的異質感。
沒有悲傷,沒有絕望,沒有痛苦,沒有憤怒。
僅僅只是在那平淡的語調中,夾帶上了不少不細聽就無法分辨的淡淡惆悵和懷念吧。
江曉生的呼吸,窒息住了。
為什麼......?
為什麼能說的這麼平靜......?
老人......不愛他的妻女嗎?對於妻女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為......
“啪”
蒼老的手掌猛地拍在了少年的頭上,不算輕的力道帶來的疼痛讓他痛呼一聲,打斷了腦海中的想法。
“小孩,別整天胡思亂想那麼多。”
那張被皺紋和干老臉皮覆滿的臉頰上,終於是浮上了一個有點不爽的表情。
“看你這鬼樣子,哪怕我看不太清了都知道你在想什麼。”
“小孩你不會覺得......我對我的妻女沒有感情吧......?”
“......我可以說,我對我妻女的感情,還不是你這個乳臭未干的小孩能理解的。”
“比你想像的,要深的多的多。”
老人的話語只是讓少年捂住了腦袋,那張蒼白臉頰上疑惑之意變得更深了起來。
那......為什麼?
為什麼能......這麼輕易地說出口呢?
為什麼能這麼輕松的面對這件事呢......?
一家人被這惡魔般的病症給帶入了地獄,並毫無征兆地奪去了生命。
你不悲傷嗎?你不憤怒嗎?
你不......絕望嗎?
江曉生有些無法理解。
“......哼。”
被雨水打濕的胡子,在漆黑的雨幕中抖了抖。
老人發出了一聲輕輕地平靜哼聲。
像是能看懂少年內心的想法一般,他趴在鏟尾的姿勢換了一下,只是那沒有多少神采的瞳孔,依然緊緊地盯在少年的身上。
“......有用嗎?”
“......啊?”
對於老人那突然的問詢有些猝不及防,少年發出了不解的低低呼聲。
“我說......”
蒼老的聲音猛地提高起來,猶如雷鳴般的語調震動著少年的麻木身心。
“有用嗎?!”
“隆”
兩道白雷從天而降,撕裂開了這片孤獨墓園中的黑色雨幕。
同時也照亮了......老人那張,肅穆平靜的臉龐。
少年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看著那同樣沐浴在猩紅雨夜中的老人,眼眸微微睜大。
“傷心,有用嗎?”
老人微微直起了身。
“憤怒,有用嗎?”
寒冬雨夜里,裊裊白氣的灼熱吐息從老人的嘴中噴出,仿若一頭怒獸。
“絕望......有用嗎?”
“......啊,我這輩子,最親的兩人都離開了......”
“所以我要和他們一起離開......”
“小孩你......不會是這麼想的吧?”
嘴角咧起,冰冷的雨水好似從老人的嘴角落下,都會被蒸發升騰成空中飄逸的白汽一般。
少年眼中,血紅血紅的世界風象......發生了改變。
從天上那仿若一張巨口般的空洞中淅淅瀝瀝向下滴落的猩紅液體,將所有東西都浸成了同樣模樣的絕望顏色,少年自己也不例外,只是......
有一個......熾熱的太陽,出現在了那里。
就在那里,就在不遠處,就在......
少年的眼前。
仿若有生命的絕望猩紅,咆哮者,嘶吼著,想要將那輪制熱的殘陽同樣染上絕望的顏色。
但是卻無法......沾染上他分毫。
若是悲傷,那就將悲傷化為動力燃燒吧。
若是憤怒,那就將怒火填充為動力燃燒吧。
若是絕望......
那就將自己,化作柴薪————
燃燒吧。
“......帶走了我的家人,還想帶走我?”
干啞的笑聲,在絕望的紅色中是那麼整耳欲聾。
撕開了一道白熾的亮光。
“哪有那麼容易啊?”
“老子可是很記仇的。”
看向了少年,他那渾濁的眼珠,也只有在訴說著自己的火焰之時才會那麼明亮。
明亮得......幾乎燒盡了他自己。
也燒熱了某人那冰冷絕望的內心。
“......我活的很好啊,每周的雙休日不用上班,出去和朋友下棋,打太極拳。”
“去參加老年詩會,夏天聽著收音機,一睡就是一整天。”
“我活的很好啊,我在這里工作了20年,已經埋葬了九位血世病患者了。”
“我獲得很好啊,我在這里勸你們,我已經拉回來了4個人了,你是第5個。”
“小孩,你真的想跟著這個病的腳步,和你離開的爹媽一起走嗎?”
“你真的想,放棄你爹你媽的話嗎?”
“他們是這麼和你說的嗎?”
“說要你和他們一起,跪在它的面前嗎?”
明明是瘦弱得,仿佛一推就倒的干枯手掌。
此刻卻重如千鈞,抓住了少年的領子,將他提到了自己身前。
“要走嗎?小孩?不顧你爸媽的想法,只是因為你那像嬰兒一樣的依賴心,和他們一起走嗎?”
好緊。
老人的手,把他的領子拉的好緊。
已經是會造成窒息感的程度了。
江曉生卻只是張大了眼,凝視著眼前的這一輪明亮太陽。
凝視著——
手腳漸漸填充進了氣力。
“我們是在地獄吧......?”
“那你想看到,別人和我們一樣跌進來嗎?小孩?”
...
......
“...緊死了......”
嘟囔著,少年擺脫著身體,從那本就沒怎麼用力的干枯手掌中擺脫。
雙腳重新落地,腳踏實地的感覺從腳底傳遞到全身。
抿著嘴,感受著逐漸回暖和充填著氣力的身體,江曉生胡亂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看著那一旁,開始嘿嘿笑著的老頭,他露出了一個點點不爽的表情。
明明都是高中生了,被一個老頭子教育這種事,他可是做夢都無法做出這麼離譜的事情來啊。
不過......
一只手捏緊了胸前那逐漸發熱的薄薄紙張,他抿了抿嘴。
“......謝謝你了,老頭子。”
“嘿......”
老人露出一個笑容,站直的身體又重新佝僂下去,重新錘起了自己的腰間。
“沒啥謝的......”
“我只是看不得而已。”
“那......”
明亮的眼珠又重新變得渾濁起來,雨水順著他臉上那歲月的褶皺向下滑落著,在地上碎裂。
“要做的事......有找到嗎?”
“......嗯。”
轉過身,少年抿著嘴。
一步,一步地向著墓園大門的方向走去。
那腳步雖然輕緩,卻每一步所用的氣力都......更重,更堅定一絲。
“......墮入地獄的方式太多了。”
某種決意從心中翻滾而出,涌在了少年那脆弱蒼白的臉上。
唇邊,也緩緩地浮起點點弧度。
“我只是......想殺死一種而已。”
“哦,不愧是年輕人啊。”
蒼老的聲音,從少年看不到的後方傳來。
“那我就等著了啊。”
“那你等著看好吧。”
“嘿......”
拍了拍大腿,看著那逐漸消失的單薄背影,蒼老的守墓人發出了一聲哭笑不得的輕笑。
隨即——提起鏟子。
獨自蹣跚著,消失在了這個墓園里。
“唉?你真16歲啊。”
某個男生從上鋪把腦袋翻了下來,看著那坐在座位上不停轉著筆的帥氣男生。
“不然呢?”
江曉生揉了揉太陽穴,為那滿書滿頁的專業名詞和醫學用語有些頭疼。
“臥槽。16歲上大學?牛批啊曉生。”
隔床的男生一臉震驚地拍著他的肩膀,發出了一聲發自內心的驚嘆。
“咱們首醫大可難考的一......你讀書讀的多早啊?”
“6歲。”
“啊?”
“我一年學完了高中的東西。”
“啊??”
“然後考上了這里。”
“啊???”
心中悄悄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江曉生沒有去管自己那幾個一臉仿佛被顛覆了世界觀一般的室友,只是自顧自地戴上了耳機,將精力全部投入了眼前的書上。
想殺死血世病......
這種程度,還是差太多了啊。
“所以說,這種程度完全沒有必要啊!”
有些嬌俏的女聲帶著些許的不滿從話筒那邊傳來,讓江曉生的眉頭微微簇起,又輕輕松開。
“婭婭......”
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平緩些,柔和些,他把自己內心的些許不滿給壓到了最深處。
“我就是不理解啊!”
“每天都說沒時間和我打電話,不是兼職就是學習......”
“雖然我才高三,但是臨床更好的這種事應該是眾所周知吧!與其向著那肯定解決不了的血世病問題上鑽牛角尖,不如趕快轉臨床研究生......”
“婭婭!”
江曉生的聲音驟然嚴厲起來,打斷了話筒那邊的聲音。
“轉其他專業這種事,我是絕對不會做的。”
“你不要再提了。”
察覺到自己的語氣有些過重,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軟化了下來。
“......沒辦法,我的學費和其他東西都是兼職賺的。”
“血世病......對我真的非常重要。”
“我以後......盡量擠出一點時間和你打電話,好嗎?”
“你...你凶我......”
電話那頭,女聲卻發出了一聲有些嗚咽的怪責,獨自掛斷了電話。
聽著話筒里的忙音,江曉生的拳頭微微捏起又松開,有些脫力般地長長舒了一口氣。
“又和女朋友吵架啦?”
“......嗯。”
“害......”
隔桌的男生光著膀子,雙手不停地在鼠標和鍵盤上跳動著,眼神完全被屏幕上的游戲畫面吸引。
“我覺得你女朋友說的也沒錯啊,咱們遺傳病理學以後是沒啥出處的。”
“雖然你兩年就准備考研,兄弟也覺得你肯定能考上啦......但是以你的水平,想轉專業也是很簡單的吧?”
“......”
摩挲著下巴,沉默著的帥氣男生沒有任何猶豫的搖了搖頭,拒絕了自己室友的這個提議。
非常清楚自己這個大天才室友脾性的男生也沒有再勸,只不過是輕輕嘆了口氣,把鍵盤和鼠標一推。
“那如果你實在准備在這個專業一條路走到黑了,兄弟也不勸你了哈,但是......”
撓了撓頭,有些不修邊幅的男生摸了摸自己沒怎麼打理過的胡茬,看向他。
“我說一句話,你也別和我生氣啊。”
“你現在修病理藥理雙專業,學醫本來就忙,你又更是卷中卷。”
“那你肯定有目標就是了。”
“為了這個女朋友,你還要每天擠點時間和她煲電話粥,少說個把小時吧?有必要嗎?”
“要不然......”
男生比了個手勢,向他露出了一個眼色。
“......分了?”
“......”
江曉生轉著筆,將有些單薄的身子靠在椅背上,黑色碎發的劉海遮住了些許眼眸,看不太清表情。
沉默了幾秒後,他還是搖搖頭,拒絕了這個......其實對於他來說,很有誘惑,也很實用的建議。
“不行啊。”
像是突然丟失了興趣一般,他把筆扔回了桌子上,發出了一聲有些無力的呻吟。
“我其實......很感謝婭婭她的。”
“像我這種條件,別的女生可能早就恨不得離得遠遠的了吧?”
“她還一直陪我這幾年,她都這麼死心塌地,我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呢?”
“貪圖你的天才和顏值罷了吧。”
不修邊幅的男生有些一針見血的指出。
“我要是女生,我也在你身邊試試啊。”
“雖然窮,但是年紀輕輕就跳級考到首醫大,更是大學兩年就准備考研了......鬼都知道你以後肯定有出息的。”
“而且長得又賞心悅目,就算窮沒錢,放在身邊當個吉祥物也好啊......還提前入主,斷了其他女生的想法。”
“女生的想法有時候可是很現實的!”
“......”
男生那有些刺耳的話語讓江曉生抿著嘴,半晌,發出了一聲有些無奈地嘆息。
......是啊。
人都是......很現實的。
他和雷婭的戀情,他敢拍著胸口說,雷婭絕對是喜歡他的,兩人間肯定是有感情的。
但是他卻無法拍著胸口保證,雷婭一直陪伴著他,僅僅是單純的“喜歡”能解釋的。
某些不太好說的東西......聰慧如他,當然是早就感覺到了啊。
但是...
雷婭的確沒有放棄他,依然在他身邊陪著他了,不是嗎?
哪怕婭婭的戀情,並不如他所期待的那般那樣單純......
作為自己初戀的伴侶,他當然還是希望對方的戀心更單純一些的,不是嗎?
君子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
這樣......就夠了。
他笑了起來,沉默著對著自己的室友搖了搖頭,就又帶上了耳機,投入到了學習中。
找個時間......哄一下婭婭吧。
晚上也要......重新編排一下時間表了。
學習時間都得減一些......
看著江曉生那副樣子,男生撓了撓頭,頗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
某些東西方面,這個天才室友還是......太心軟了。
嘆了一口氣,他也扭過身子,投入到了自己的電腦游戲當中。
“走啦。”
帶著一副厚厚眼鏡的學姐伸了個懶腰,看向了實驗台前弓著腰,還沉浸在實驗中的帥氣男生喊了一聲。
“小師弟!今天的實驗結束了哦!”
男生眨動著眼睛,猶如機械一般冷靜而精准的操作動作沒有因女生的話語而產生一點點的的失誤。
“哦。”
輕輕地應了一聲,他用鑷子將某塊生物樣品夾入了試管中,輕輕晃動著。
“師姐你先走吧,我這邊再弄會兒。”
“啊?十二點半了唉,教授說我們一點之前都得結束的唉。”
“沒事沒事......師姐你先回去吧,教授到時候罰我一個人就好了。”
“好吧......”
女生只能有些不舍地脫掉防護服,站在了消毒間進行一個全身消毒,遺憾地嘆了口氣。
還想著大晚上,讓這個帥的她差點流口水的小師弟送她回寢室呢。
23歲的博士生......
牛逼啊。
平常說是小師弟,但是他和教授的聊天......他們這幾個同為博士生的人......完全聽不懂唉。
果然不是一路人啊。
頗有些感慨的這麼想著,背著包,女生一個人離開了學校的實驗室。
孤獨的實驗室里,只有一個同樣孤獨的單薄身影,依然在實驗台前弓著身子,有條不紊的操作和測試著什麼。
從那防護服里看到的,只有那些被洗的冒出线頭的老舊單衣,雖然已經有些發白,依然混合著洗衣粉的味道和男生身上淡淡的薄荷沐浴露的味道,不斷提醒著他要打起精神。
操作著滴管的手,忽地頓在了空中。
江曉生想起了什麼,微微睜大了眼睛。
明天......七夕。
婭婭早就和他說,想要一起出去玩了......
而且,婭婭也剛剛找到工作,收到offer了......
但是,這一批的樣本測試還......
一抹遲疑從他眼里閃過。
若是樣本夠大,他也許就能早點找到那破局的致命關鍵。
那關鍵,也許就在下一件樣品,下一批樣品,下下批樣品中......
明天,和婭婭過節,那就不能實驗了啊......
嘖。
有些不愉地磨了磨牙,江曉生長長的吸入一口氣,又長長吐出。
本來還打算,今天的實驗做到兩點就走了......
下了什麼決定的他,強行為自己那因疲意而顯得更加蒼白的臉色打氣著,強行迫使著自己填充進力氣。
投入到了手上的實驗里。
手上握著保溫杯,這個有些消瘦的中年人搓著手,埋著七點鍾的步伐,緩緩踏入了實驗室里。
但是恰巧,一聲“啪嗒”聲喚醒了低著頭的他,讓他抬起了頭。
映入眼簾的,是那個......自己很熟悉的。
自己那個了不得的學生。
“曉生?”
他發出了一聲有些疑惑的輕問。
平常只有自己會七點鍾就過來,提前提前准備一下實驗室的一些東西。
通知自己的那幾個學生過來的時間,也是在兩個小時之後的九點。
雖然江曉生平常總是八點鍾就過來了,比他那幾個師哥師姐都來得早。
但是今天......也太早了。
“啊。”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江曉生那蒼白的俊臉上撐起一個笑容。
“老師早。”
“你......”
握著手中的保溫杯,中年男人的表情有些古怪。
“來這麼早?還是……”
“啊……”
撓了撓頭,江曉生臉上的笑容卻沒有被疲倦遮掩。
“昨天晚上做實驗一時間有點入迷了,然後就……”
“……你小子。”
嘴唇上方的八字胡抖了抖,除了一開始的訝異後,中年人臉上浮起了一個有點復雜的表情。
對……血世病,這麼熱衷嗎?
明明是,學校撥款都快取消了的課題。
“……趕快去休息。”
教授輕輕哈了一口氣,搓著手中的杯子,有些沒好氣地說著。
“下次要是再這樣,你就別睡覺了,一直守在實驗室吧。”
“嘿嘿……”
“對了。”
“嗯?”
“……今天你不用來做實驗了,休息一天吧,明天繼續。”
還在想著用什麼借口請假的青年眼睛一亮,那張疲勞的俊俏臉龐都變得靚麗了起來。
“好勒!”
“哼……走吧走吧,看著心煩。”
“就是……這個!”
盤著腿,漆黑的深夜中,青年的眸子里逐漸亮起了光澤。
“……曉生…”
桌子旁的雙人床上,俏麗的女生嘟囔著,那張不太安穩的睡顏上輕輕蹙起了眉頭。
“小聲一點啦……”
“我的我的,婭婭你先睡吧。”
察覺到自己有點太過激動的江曉生連忙放低聲音,小小地致歉著。
“姆……”
雷婭有些不愉地翻了個身子,背對著那坐在書桌旁的青年,重新進入了夢鄉。
看著女友那有些不愉快的婀娜背影,江曉生的心里一時間有些泄氣,剛才那仿若天降驚喜的發現也變得有點點無味起來。
就像是你想和你最親近的人推薦,興高采烈地和他介紹和討論所在意的重要之物時,被一句輕描淡寫的“哦”和“沒興趣”拒之門外……那種感覺吧。
他知道的,婭婭一直不理解他所研究和學習的專業。
不管是未來畢業的出路也好,或者說......沒時間陪她也好。
但是......
婭婭......
心中的熾焰被猛地潑了一盆冰水,讓他那放在筆記本上的手指有些冰冷。
還說明天和婭婭分享一下呢......哈哈......
苦笑著,江曉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吐出。
不過......
重新看向電腦上,那份已經被他改動過的藥物結構圖,點點未被完全熄滅的火星開始重新點起。
連帶著他那眼神中都透著璨璨的光澤。
......刀已經架在你脖子上了。
血世病。
“所以對於我們而言,血世病並不是不可戰勝的。”
穿著朴素的俊俏青年,意氣風發地站在那偌大的演講台上,向著台下那一眾身份高貴的客人們介紹著。
抬起頭,對著身邊那放映台所放出的PPT,他的話音里帶著無法磨滅的自信。
“諸位看,對於致病因子的Y型蛋白質末梢,我已經研發出了一種新型化合結晶。”
“它的藥理,可以暫且壓抑住Y型異質蛋白的傳染及生效,只需單次攝入0.5g就能夠生效,效果是目前化療的十......不!是二十倍以上!在對於生物的三期臨床中已經發現其可以在藥理期間壓制住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病理表現!對患有血世病的小鼠,甚至能讓其在藥物攝入期間,不受血世病的困擾而重新安心生長起血肉,在兩個月的時間內就完全回復了正常小鼠的體態。”
“所以,我,有信心在這里承諾該新型化合結晶對於血世病是有切實的壓制以及治療效果。”
“所以希望各位能給我一個機會,我可以將我的所有研發成果予以遞交,並且可以給各位承諾我將會在未來的數年內繼續對其進行研究和改進!包括成本過於高昂和產量極其底下這點也......”
江曉生那意氣風發的聲音在會議廳里回響著,他的雙手也撐在演講台上,希冀的眸子掃過台下的一眾世界各大醫療公司的代言人,身子微不可查的輕輕顫栗起來。
要......
要成了......
胸腔中的心髒,沒有一刻像現在跳動的這麼迅疾,這麼猛烈。
連帶著他的呼吸都變得粗重了起來。
離徹底揭開對徹底治愈血世病的序幕,只差一......
“......唉。”
一句嘆息,卻打斷了青年的話語與想法,讓他血管中奔涌的血液徹底冰冷了起來。
那個聲音他知道,正是此下那一眾醫藥公司為首的,全世界最大的醫藥及醫療器械集團————福克斯制藥的代表。
與台上那衣著單薄朴素的青年不同,那一身打理得精致得體的西裝的中年人,有些無趣的搖了搖頭。
“江先生。”
“請恕我打斷你一下。”
那平靜的聲音,讓江曉生無聲地吞下了一口唾沫。
額角,冷汗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緩緩滲出。
“......您說,鮑爾森先生。”
“嗯......”
扯了扯領帶,鮑爾森點了點頭,無法遮掩的貴氣及傲慢毫不避諱地從他的動作細節之間溢出。
“我想請問一下江先生。”
翹起腿,毫不在意這對於青年而言,肅穆嚴肅到極致的重要場合氛圍,有些輕浮地抖起了腿。
“你說的這個藥物......每克的成本大概是多少呢?”
鮑爾森的話,讓青年心里滋生出了點點不太好的預感。
喉嚨有些發緊,不過他還是壓緊牙根,輕輕地從口中擠出了回應。
“......每克......成本,也許在......”
“九萬美金左右......”
“嗯......”
鮑爾森臉上沒有很多表示,只是有些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那你可以說說以當前的科學技術而言,此種結晶的化合工藝來看,產量是多少呢?能實現量產化嗎?”
“......”
江曉生撐在演講台上的雙手悄然收緊,喉嚨也隨著一同收緊......
緊張到,讓他有些想咳嗽的程度了。
“......以目前的工藝來說......”
大口呼出一口氣,青年的聲音有些低。
“暫...暫時還無法實現量產......”
“只能通過...高精度的實驗提純流程......產出......”
“一個頂端體量實驗室,一年也許能產出......60-80g......”
說到了這里,意識到什麼的江曉生連忙抬起頭,看著那個終於在此刻才露出了一個圖窮匕見笑容的白人中年男子,有些慌張地補救式開口:
“但...但我保證會在五......不,三年內,將產出量提高一倍!也能在十年內,成功將藥效從抑制改良為徹底治愈!並且想辦法研制出他的量產工藝......”
“江先生。”
鮑爾森面露輕笑,再次揮了揮手,打斷了青年那噎在喉嚨中的話語。
“......身為高材生的你,應該很清楚,我們醫藥公司賴以生存的東西吧。”
“……量產藥物的……暴利多銷……”
江曉生抿著嘴,說出這幾個字的語氣都開始變得有些虛弱。
“Bingo!”
鮑爾森打了個響指,臉上的輕笑變得大了起來。
“就是你剛剛說的這個東西。”
“一盒普通的感冒藥,成本可能才3美分不到,而我們的售價是……5美元。”
“像我們這種體量的公司,一年更是要賣出數百萬盒的感冒藥。”
“而感冒藥……更只是我們公司盈利的,一小部分而已……”說著,鮑爾森用拇指和食指比了個小小的手勢:“……大概…二十分之一?不,三十分之一吧。”
說到這里,鮑爾森臉上宛如換了一副面具一般,剛才那沒多少真情實感的輕笑也在他此刻的臉上消失。
“……說起來,這個世界七十多億人,血世病患者有多少呢…?500…或者1000嗎…?哈哈……”
“感冒可是人人都有啊。”
鮑爾森那張沒有表情的臉,此刻在青年的眼里…竟然一時間的,有些丑惡。
“每年花幾百……幾千萬鈔票去生產那麼一點點…患者那麼少的罕見疾病,甚至還要為了等待你那所謂的改良方法,每年虧損好幾千萬嗎。”
“哦…老天。”
張開手,鮑爾森臉上,再次露出了一個有些傲慢的笑容。
“我原以為,江先生你身為一個天才,應該會再理智些的。”
“這樣吧,若是江先生打算加入我們福克斯制藥,願意研究我們幾種市面上的藥物工藝改良方法的話,我們會給你開一份全球最頂薪的offer。”
“…血世病?Boy,別再為那些本就不多的渣滓而浪費你的才華了好嗎,嘿......”
男人的話,猶如一把錐子刺入了青年的耳朵,有些刺耳。
連帶著,渾身的血液都隨之冰冷起來。
他......
有些發冷。
什麼叫......本來就不多的渣滓......?
本該從心頭翻涌而出的怒火卻被更加巨大的心間寒意所撲滅,讓他本就不太好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起來。
不能......
不能和......這些人置氣。
畢竟,這是他唯一能夠讓藥出世的機會了。
也是唯一一個......能讓他找到撲滅血世病的窗口。
但......
看著那失笑著搖頭,正在站起身離去的鮑爾森,以及跟隨他腳步的一大批趨炎附勢的各公司代表,他那擠在喉頭的懇求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渣滓?
血世病患者......是渣滓?
“江先生,若是你回心轉意了,可以致電我的秘書,那我就先走了。”
揮了揮手,男人那消失在門後的背影帶來了一聲讓人苦悶的輕松笑聲,卻讓他那撐在桌台上的雙手捏的更緊了起來。
血世病......
甚至還不如你們賬頭數字的一個零頭嗎。
那他們所遭受的苦難......
哈......
也與你們無關是吧。
當然了......
當然了啊......
畢竟你們不是在地獄,不,你們一直都是在天堂的一群人啊。
有些讓人惡心的反胃感涌上了江曉生的心頭,讓他的身體開始輕輕顫抖起來。
閉上了眼,心頭的冷意蔓延到了全身。
那……
怎麼辦。
明明,明明只差一個機會而已……
但是…要他向鮑爾森低頭嗎。
承認………血世病,不過是一種微不足道的罕見小病?
承認……血世病患者,是一些為數不多的渣滓?
“咕……”
江曉生要緊壓,深到見不到底的無力感幾乎將他淹沒。
怎麼辦……
爸…?媽…?
低著頭,面色蒼白的青年自然也沒有注意……那坐在會場角落,此刻才悄然抬起頭的一位……黑發美人。
冰冷的俏麗臉龐上帶有著些許病態的蒼白,但哪怕是那個,也無法掩去她那五官之間帶有的強氣特征。
而剛剛聽聞了這一場……本來她沒辦多少期待的報告會的內容,她那張精致的臉龐上終於浮上了這輩子都未曾有過的表情。
那是……混雜了兩份驚喜的……跨越了十幾年地獄生活的,復雜表情。
“……請…請留步。”
“……嗯?”
“s……江先生。”
“請問……你對我們的公司,有興趣嗎…?”
“啊……抱歉,但是我暫時對於其他項目也……”
“不。”
“嗯……?”
“我們公司感興趣的……是有關血世病的東西。”
“真…真的嗎……?!”將要落入谷底之時伸出的手,從未想過的意外之喜幾乎讓江曉生的身體都顫栗起來。
“嗯。”
對面那,一直低著頭的高挑美人,拖著有些怪異的步伐緩緩走至了青年身前。
“我們考慮一下,找個地方討論一下合作的事吧……”
清冷的聲音里,是無法掩飾而產生了些許波動的聲线,以及那被埋藏了多年的心意。
那好似比青年還要高出半個頭的美人走至了青年的身前。
“以及…好好談論一下……”
美人挽了挽那一頭流蘇般的黑發,緩緩抬起了頭。
江曉生,緩緩地睜大了眼。
“……「好久不見」的事吧。”
“生。”
“小亞當,你去聯系一下剛才那個……江先生吧。”
優秀的…江先生。
白人中年靠在寬大的車後座,眯著眼,在那堆無能的跟屁蟲終於離去後,他終於才能聯系一下那個亞洲男人。
而此刻他臉上……竟是與剛才那輕浮與不以為然的表情完全背道而馳的……肅穆與不輕松。
畢竟………那可是對於福克斯制藥,對於……整個流傳了數百年的“血世病”來說,最大的秘密。
他的確沒想到,福克斯制藥的創始人團隊都離開人世那麼久後,竟然真的還有人……能窺得這個可以說是…驚天秘密的一角。
天才。
鮑爾森也只能這樣感慨了。
誰也無法形容,當他剛才聽到青年的那場報告會後……那種讓他冷汗直流的……毛骨悚然感。
要是這個秘密暴露……哪怕他們這個體量數萬憶集團,也會在整個世界的輿論下很快的崩塌離析吧。
絕對,絕對不能讓這個秘密暴露出去。
還是讓這個小天才先加入他們比較好吧。
這麼想著的他,臉上又恢復了那有些從容的傲慢笑容,只是......
“鮑爾森先生。”
被他命名為亞當的男子聞言,臉上微微滲出了些許冷汗。
“嗯?”
“那個......江先生......”
亞當的臉色變得有些緊張起來,輕輕地吞了一口唾沫。
“他......他已經被......夏氏集團的夏總接觸過......”
“加入了夏氏集團了......”
忽地,鮑爾斯臉上那從容的笑容僵住了。
隨即,一股子異質的恐懼從脊背處涌出,貫穿了他的整個身體。
夏氏集團......
那是醫療方面體量僅次於他們的偌大企業......甚至在其他他們未曾涉及的領域,也頗有建樹的一個企業。
論整體,其實夏氏與他們福克斯......相差無幾。
要是被他們得到了那個秘密......
這些想法從腦海中化作電流閃過,卻沒有從他的臉上出現一絲端倪。
“哦。”
點了點頭,依然掛著笑容的他似是不在意地揮了揮手。
“那就沒辦法了......看來夏氏集團的總裁,比我更有識人之才呢,哈哈哈哈哈哈......”
將自己的秘書令退,隨著那辦公室房門的關閉,鮑爾斯的臉上笑容便如同熱鍋上的黃油塊一般,慢慢的消融下來。
站起身,他走向了自己那辦公桌後的落地窗,看向了那玻璃後面的車水馬龍。
......沒事的。
鮑爾森眼神里閃過一抹異色。
只不過是剛剛窺到一角而已,那個亞洲男孩不一定能發現那個秘密。
不過......作為數百年來,數不清的研究人員中唯一走到這里的人。
江先生,你......
很危險啊。
還是趕快得讓你加入我們福克斯比較好啊......
若是,真的沒辦法的話......
翻涌的冰冷之色從他的瞳孔里閃過。
隨即,他閉起了眼,一切情緒都被埋在了那底下。
……
就是…這個。
看著技術部的同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他手上,僅僅只有半塊指甲蓋大的小小紅色結晶,一時間竟有些沉默無言。
那麼一點......成本就高達了,十萬美金。
那麼一點......
兩根手指捏起了結晶,看著那透過天花板燈光,穿透著結晶的美麗紅色光澤打在了他的眼眸上,他眯起了眼睛。
要是早點做出來......
爸和媽,會活著嗎......
......
我在......
......想什麼呢。
抿起了嘴,青年臉上的復雜和感慨被那淡淡的笑容驅散。
等到技術部的同事走回實驗室後,他轉過身,看向了那一直站在自己身後的人兒。
被精致的嚴實黑西服包裹得好好的高挑身軀上,有些蒼白的俏臉在此刻卻被緊張和欣喜覆滿,往日的冷淡和強勢竟在此刻見不到半分蹤跡。
“諾。”
被伸到她身前的青年手掌伸開,掌心的淡紅色結晶就那樣文靜地躺在他的手中,一如此刻他那總是充滿疲態的臉上的安靜笑容。
“不負眾望,彌沫。”
“......”
咬著唇,被她呼喚為彌沫的美人此刻卻沉默著,眼神被他手中的那紅色結晶上收回,看向了青年那張輕笑著的臉龐。
“......生。”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夏彌沫的聲音有些低。
“......辛苦你了,還有......”
青年臉上那無法抹去的倦怠感,多年未曾傾訴的心意,對於那小小結晶的渴切,混雜交織的感情翻滾升騰,侵蝕著她的內心。
本就因時光而拉長的關系,在此刻變得越發低迷,讓她的聲音都變得無力。
“...謝...謝............”
“啪”
低迷無力聲音,卻被那小巧的觸碰聲給打斷了。
一只拳頭輕輕錘在了她的肩膀。
而那只手的主人卻露出了一個毫不在意的釋然笑容。
“說什麼呢,你不會以為你的道歉就能抵消我的辛苦和勞累吧?”
輕松歡快的語調,是沒有被疲倦所遮掩。
不加掩飾的調子,細心的抹去了她心間的愧疚和生分。
“......要是早點知道,男人婆你和你家里人被困擾著,那我肯定再加十倍努力啦。”
“你不會以為,你擺出這種表情,然後就把該給我的東西打個折扣哦,親兄弟也要明算賬!”
“不過我知道,彌沫你肯定不會在意錢這種東西的。”
“所以錢都不在意,還在意我的辛苦啊?哈哈哈哈哈哈......”
松了松領口,這段時間未曾打整的碎發終於從額前垂落,如畫筆般地將青年的笑臉畫進她的心里。
他說。
“是啊,我是很辛苦,但那又怎麼了?”
“——對於我來說,你們的事要比我的事更優先才行。”
【未完待續】
作者言:作者最近很忙,但是有在繼續碼字,所以別急。
兩篇清水文的extra之後是正戲,正戲的肉戲是一點都不缺的,因為咱的中篇很重要,所以劇情鋪墊和人物情節塑造一點都不能缺,希望大家見諒。
還有,碼字碼完中篇就補長篇的坑,像是欲海仙俠和不受歡迎,所以別催別催別催,別急別急別急。
最後,希望大家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