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周四下午,祁明月收到陸飛虎去軍區開會的信息,就應了文浩歌的邀請出門打游戲。
文浩歌是她爸爸戰友的孩子,上次聚餐時也在,就坐她旁邊。他僅小她半年,與她同級,在她學校不遠處的工大上學,兩人也是從小玩到大。
她趕到兩人常去的網咖時,文浩歌已開好了機子。等著她換鼠標的空檔,他抱怨了一句:“姐,你最近怎麼這麼忙,約不出來你啊,這學期課多?”
祁明月面色不改,隨口扯謊:“最近沉迷單機,不愛玩這個。”
“切,你怕是談戀愛了吧,我看你朋友圈了……見色忘友啊。”
她手一抖,完了忘了屏蔽這個家伙了。
不過她傳的圖片里都沒有陸飛虎的正臉,應該沒什麼大問題才是。
“別和我爸媽說,不然又要叨叨。”
“好嘞。”
一句話拉到己方陣營,回去再屏蔽他就是了。
文浩歌還不知道自己即將被開除統一戰线身份,賤兮兮地湊過來:“怎麼說?你這個新男友看著挺壯的,當兵的?誰給介紹的?陸叔叔?”
“自己找的。”她隨口敷衍道,手速提到巔峰,抓緊時間爬上游戲轉移對方話題,“上號。救命這是新皮膚嗎好好看……”
“不是,這皮膚都上线半個多月了小姑奶奶你才知道?你男朋友哪里的,你小心被騙,你要不和陸叔叔說一聲……”
他說一個陸叔叔,祁明月心就做賊似的顫一下:“哎呀陸叔叔陸叔叔,你好煩,你是不是暗戀陸叔叔?”
文浩歌看著她的眼神怪異起來,半晌才說:“你還和陸叔叔吵架呢?我……”
“打住,文浩歌,你玩不玩?不玩我走了。”
祁明月被他問得頭皮發麻,幸好他真以為她生氣了,沒繼續追問下去。
三個多小時後,文浩歌已完全進入亢奮狀態、鍵盤拍得震天響。游戲里,他操控的忍者悄無聲息地摸到敵方人群後,現身的第一秒就被打了個殘血。
“我的親姐姐!!!”他干嚎,“救救救救救救!!!”
祁明月正獨自和敵方的刺客纏斗、脫不開身,轉動視角過去給他甩個加血技能的功夫自己死了。文浩歌倒是不負所望,把對面殺了個干干淨淨,鼠標一扔轉過頭來問她:“帥不帥?!我就問你帥不帥???”
“你吃了我技能,這波打不贏你給我吐出來。”她眼皮都懶得抬。等著自己的角色復活時,聽到隊伍語音頻道里其他隊友夸文浩歌:“可以啊兄弟。”
文浩歌清清嗓子,開麥時換上一派雲淡風輕的樣子:“正常操作,正常。”
裝,繼續裝。
祁明月順手撈起手機,嘲笑他:“你下次直接摳個1,不比這帥?”
“啊那還是你會裝……”
她顧不上管文浩歌說什麼,手機屏幕上顯示10分鍾前陸飛虎給她發了信息。還沒來得及點開,手機震動起來,來電顯示正是陸飛虎。
祁明月趕緊捂緊屏幕看了眼文浩歌,他倒是沉浸在游戲里沒注意這邊。她松了口氣,塞上耳機接通電話:“喂?”
對面傳來她熟悉的男聲:“在忙嗎?”
祁明月剛想回答,旁邊的男生發出刺耳的哀嚎:“姐!你別掛機啊!救救我!!!”
“你在外面?”
她只用一根手指按在w鍵上,斜著身體離文浩歌遠了點,回答說:“我在網吧,你散會啦?”
“嗯,給你發信息了。”他頓了頓,又問,“你身邊有人?”
“嗯嗯,不太方便。”她不太敢說什麼,怕引起文浩歌的懷疑
“那你看信息,我等你回復,掛了。”
“好呐~”
她掛了電話,轉頭一看,文浩歌的怨婦臉都快貼到她身上了。
“……你有病啊!!!”
“好呐~”他捏著嗓子學她說話的聲調,“嘶——姐,你咋了這是,奪舍了?什麼人啊能把你鎮成這樣,給我瞅瞅,我看是誰比陸叔叔還、好、使。”
這話說到最後都咬牙切齒的,幸好文浩歌喜歡女生,不然她還得防著點才行。
“不給看,怕你搶我的。”
“……老子是男的!”
男的怎麼了,他還不是那麼喜歡陸飛虎,一口一個的。趁著他在那邊跳腳,祁明月翻出信息來看——
[我散會了,你能出來嗎?我去接你。]
[寶貝]
她偷笑,她都能想象出來陸飛虎編完短信又後知後覺地加上個“寶貝”的樣子。
“嘖嘖嘖……沒救了你。”文浩歌看她一副忍不住嘴角上揚的樣子嘲諷到。
祁明月懶得管他,自顧自地回完消息後又戴上電腦耳機,說:“文浩歌,我給你十分鍾,不平推完這局你等著掉分吧。”
“草!別啊!”
當然不是她說十分鍾能打完就能打完的。游戲進行到最後時敵方突然發力,換了套非常嚴密的防守陣容,壓得他們在對面家門口僵持了好幾分鍾都沒推進去。祁明月不想拖個加時賽出來,她急,文浩歌比她更急,已經破口大罵很久了。
“左邊高台有狙,文浩歌……”
游戲里的忍者非常聽話地摸了過去,切掉狙後只剩個絲血,將死的一瞬間吃到了祁明月給他的大招。文浩歌摩拳擦掌,剛想衝進對面人群又被喝止:“等著,等著對方交……”她話音未落,對方輔助給了群體復活。這下不用指揮,他也知道把剛復活起來的狙再次殺掉,又聽:“主奶也沒技能了,衝衝衝,切奶!切奶!!!”
文浩歌操控著忍者拎起刀直奔敵方奶媽而去,操作的間隙心想,她咋只有喊切奶的時候那麼大聲呢?相煎何太急啊相煎何太急。
看著屏幕上的“勝利”二字,祁明月摘下耳機開始收拾東西。文浩歌看著她,一臉戚戚地說:“見色忘友,見色忘友,有了男人就忘了弟弟。”
祁明月讓他揶揄得不好意思,虛張聲勢地凶他:“行了吧你,小心下次我搶你位置。”
“那不成!不過說真的,你小心點……”
“知道了知道了。”
她好不容易脫身,躲在樓梯口看了會兒防止文浩歌閒的蛋疼跟蹤她,又檢查自己的妝有沒有花掉,確認一切都沒問題後出門。走了沒兩步,熟悉的大吉普出現在她視野中。
“飛虎~”祁明月剛看到主駕上的男人就一愣:“飛虎虎今天好帥呀!”
陸飛虎身上還穿著襯衫和正裝長褲,規規矩矩地打了領帶,除卻袖口挽上去一半,衣服平整得一絲褶皺都沒有。他聽到聲音,轉頭對她笑了笑:“快上來。”
她鑽上車,湊過去討親親,得償所願後繼續夸獎他:“你這套不常穿誒,真的好帥!”
身材好的男人穿襯衫簡直就是降維打擊,這肩……這腰……她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陸飛虎笑得愈加溫柔,捏了捏她的臉蛋:“不讓穿出來的,一會兒得換了。”
“哦~所以你是穿給我看的咯?”祁明月眨眨眼。
他不答這話,卻問:“你和誰在一起?文浩歌?”
“你怎麼知道!”
這人真神了。
陸飛虎打著火,說:“你不敢講話,還能有誰,他和你在一起的時候那麼咋呼?”
完了,小迷弟在他偶像面前的形象全毀了。
她偷笑,回答:“沒想到吧?他可崇拜你了,不敢在你面前撒潑。”
陸飛虎看她一眼:“他和你關系好。”
這一下看得祁明月心里發毛,她突然想起文浩歌好歹也算個男的,陸飛虎會不會吃醋啊?或者說……他也不是那麼在乎,還想著給她相親配對幫著她爸媽把她嫁出去呢?
她腦子里面過了八道彎兒,一會兒覺得自己想多了,一會兒又認為自己想得挺對。更雪上加霜的是,陸飛虎也不說話,好像就等著她表態似的。她想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說什麼合適,心一橫,道:“我不喜歡他。”
“嗯,”他看著前面的路,平靜地說,“他不適合你。”
果然……
祁明月心情低落了不少,她好想問問陸飛虎覺得什麼樣的人適合她,她還想對他說只有他最適合,但是這些她都不敢。不論哪一個,話題繼續下去這個夜晚就毀完了。她不想,他們兩個很快要分別三個月,在一起的時間有一秒算一秒,她都很珍惜的。
所以她選擇扯開話題:“飛虎虎~我們去哪里呢?”
“先吃飯,吃完再說。”
“好呐~”她突然想起剛剛文浩歌扮丑學她的樣子一陣惡寒,暗罵這小子真是煩人精,她和自己男朋友撒嬌怎麼了,他倒是想和陸飛虎撒嬌呢,他敢嗎他。
崇拜陸飛虎的當然不止祁明月一個,論起來陸飛虎這樣的硬漢也受男孩子的歡迎,和她同輩的男性生物有一個算一個,沒有不服他的。只不過他雖然對小輩們親和,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卻鎮得他們不敢放肆,算來算去,也就是祁明月這個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最不怕他了。
祁明月看著窗外忽明忽暗的霓虹燈,思緒不知怎的飛到九年前。九年前他負傷歸來,從野戰醫院一路抬回T市的總部醫院,她父母幾乎連班倒,去醫院照顧他、幫他四處聯系。等他傷養得差不多時,升遷命令和立功獎章也下來了。後來大家都夸贊陸飛虎上過真戰場,他靠著掙下的軍功很容易被她爸爸帶進了圈子、站住了腳,那些個男孩子都覺得他是最酷的,可他差點也回不來,祁明月是知道的。那時她走進病房看到陸飛虎的第一眼,背後人聲鼎沸的嘈雜瞬間安靜,涼意直竄頭頂,腳像被釘在門口一樣。她的陸叔叔半靠在病床上,是前所未有的虛弱樣子,幾乎所有沒穿在衣服里的皮膚上都覆著厚厚的紗布,有些地方隱隱滲出紫黑色,不知道是碘伏還是血。他的雙眼也不似從前那般帶著青年式的明亮,蒙上了一層說不清的東西。
“小乖……”他看到她進來,盡力擠出一個笑喚她。可他半邊臉都在包扎下,肌肉牽動傷口,使那個笑容變得猙獰又滑稽。
他明明,是那麼帥氣的一個男人,笑起來如同太陽一般溫暖又耀眼的男人。
祁明月的心被莫大的痛苦攝住,像是生生攥出血沫,疼得她半步也走不出去。
“嫂子,”陸飛虎抬手擋住自己的臉,偏頭低聲對她媽媽說,“讓……讓小乖回去吧,我這樣子…別也嚇著她。”
她猶記那時她被這句話洞穿了——她的陸叔叔明明是個英雄,怎麼會嚇人呢?她嚎啕大哭著撲到他懷里去,她媽媽怕她碰到他傷口,忙去扯她,半路被陸飛虎攔住:“沒事的嫂子。”
他用纏了一半紗布的手輕撫她的頭頂,柔聲哄她:“小乖,小乖。”
“陸叔叔…他們說你沒事了……你怎麼…怎麼還……”怎麼還一身的傷呢?
“小乖,沒事了,叔叔回來了。”他低頭看,她盛滿淚水的雙眼闖進他的視线,日光下澈,映出淚如波紋的影,美得動人心魄。
他的小侄女,有著世界上最漂亮的一對眼睛,這個意識從那時起就如種子埋在他心底深處了。
吃過飯後,祁明月提議去附近的家居店逛逛,陸飛虎沒什麼異議。吃飯前他就在車里換了身便裝,當然又被某個小色狼逮著膩歪了半天,好說歹說才沒讓她把最後一件給扒下來——
“餓了,寶貝別鬧。”
“喔……”祁明月深知得把大老虎喂飽了才有力氣來喂她的道理,她咂咂嘴,又故意拉長了聲調、俏皮地說:“飛虎虎~今天也有驚喜喔~”
陸飛虎挑眉,這小家伙的花招真不少。
兩人溜溜達達地走到家具店,取購物籃,排隊,乘電梯上樓,祁明月肉眼可見地興奮起來。她牽著他的手四處亂竄,一會兒看看地毯,一會兒看看窗簾,遇到心儀的沙發一定要上去坐一坐,連陸飛虎都拉不住她。
就這麼逛了半個多小時,陸飛虎琢磨出不對來。
她鑽到一個浴室的樣板間里去瞧浴缸,他跟過去,問道:“你有要買的東西嗎?”
“嗯?”她手上翻著價簽順嘴說,“沒呀。”
……那他們在干嗎。
他耐著性子等她看完整個浴室,才說:“不買東西就走吧?”
祁明月這才回過神——好像只有她一個人逛得很開心。內疚感涌上來,她臉羞得通紅,忙走到陸飛虎身邊揪著他的衣角,道歉道:“對不起嘛……”
陸飛虎攬住她:“沒事,不浪費時間了,去酒店?”他倒是很期待今天的驚喜是什麼。
“好~”
她答應得很干脆,乖乖地隨著陸飛虎向出口方向走,只不過多少有些悶悶不樂:她明明很享受剛剛那樣的。
和他逛家居店是她在交往初就許下的願望,祁明月清楚自己沒有任何可能和他組建一個家,可僅是和他一起看看各式家具裝飾、再裝模作樣地挑挑選選,總能給她留下些念想。往後他不在的日子里,這一點點念想就能容她緬懷,好似有那麼一瞬間,兩人曾共同考慮一個不存在的家的假象。可陸飛虎那樣的人,果然還是認為只逛不買是在浪費時間,她的願望怕是就這麼無疾而終了。
這樣想著,祁明月悄悄地紅了眼眶,低著頭、不敢叫身邊人發現。
出店行至半路,陸飛虎嘆了口氣,拉著她轉身就走。
“飛虎?”
“這麼想逛就講出來,我有沒有給你講過要你有話直說。”
“不…不,沒事的,飛虎……”祁明月拉著他站在原地,使他也跟著停下。她說:“你不喜歡我們就不去了。”
“可是你喜歡。”他這話一說,那邊開閘泄洪似的哭起來了。陸飛虎沒法,抱著她尋了個不礙事的地方站住,哄了又哄,最後低聲問:“怎麼喜歡逛這個?嗯?”
祁明月不敢給他講自己那點小心思,窩在他懷里嘟嘟囔囔地說自己不喜歡回家,說回了家爸媽就吵架,也很久沒給過她私人空間了……這些雖不是主因、倒也不算胡說。陸飛虎多少知道她家里的情況,他原猜想哥嫂二人吵架會避著點兒孩子,但沒料到已是這種地步,祁明月也從沒和他講過這些。現在一聽,對她的憐惜更甚,當然明白她對家的渴望,於是給她擦干淨眼淚,領著她走回家居店。
“你現在回家住在哪兒?”陸飛虎跟在她身邊,她一副快活的樣子在他面前真是少見。
“就是你來我家常睡的那間……”
“……雜物間?”
“嗯嗯。”
他皺眉,這像什麼話。半晌又說:“那個床挺硬的。”
“是吧,你都覺得硬是不是!……不過是你睡過的喔,嘻嘻~”
陸飛虎看她一臉壞笑,刮了刮她的鼻子:“小壞蛋。”
祁明月得了好,剛剛的委屈早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捧起貨架上的貓咪狀的白瓷盤子嘖嘖稱贊,還不忘和他聊天:“飛虎~你看這個好可愛喔,要是住出來我要買一套……不過說真的我覺得睡雜物間挺好的,最起碼回了屋子可以鎖門誒,原來睡臥室他們都不讓……哦哦!你看那個勺子也可愛……你喜歡嗎?如果我們一起住的話…我是說如果啦……”
她嘰嘰喳喳的像個麻雀,很快開始得意忘形地暢想那個不存在的未來,陸飛虎寵她,她說什麼都答好,逛起來也沒那麼無聊。
第二次出店門,陸飛虎給她買了她看到就邁不開腿的一套迷你彩色琉璃茶具和一個陶土花瓶,都是些她父母訓斥為無用之物的東西。祁明月笑得一對大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兒,坐在副駕駛上還忍不住拆了小茶碗的包裝,獻寶一樣捧在手心里給他看。
前方紅燈亮起,陸飛虎上半身探過來吻她,她的注意力立刻從茶碗轉移到他的身上,閉眼時鴉羽般的睫毛微顫,令他滿意不已。
還不錯嘛小家伙,知道他比幾個漂亮茶碗重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