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源石侵襲:凱爾希
天空被時鍾逐漸抬起的指針蒙上了黑的簾幕。
冷風吹熄了羅德島上的每一盞燈火,孤獨的航船駛在寂靜的夜,悄無聲息。
博士手邊的茶水還冒著熱氣,現在是午夜十二點,還遠沒有到他應該入眠的時候。往日的這個時候,他應該俯首在桌案前,忙於堆積成山的文件之中,而現在,他揣著手,只是坐著,眼睛看著面前的綠發女性。
“所以,是你來找我,還是我去找你?”
博士開了口,他的語氣沒有以往的客氣。
“可能都有,你不必對我這樣。”女人是站著的,手上抓著一沓文件。
“凱爾希醫生是覺得冒犯了麼?”博士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凱爾希挑了挑眉毛。
“如果你想和我吵架,可以另找時間,但現在不是時候。”她把手上的資料推過去,“你看看吧。”
博士接過,只看了幾眼,眉毛便緊鎖住了。
“凱爾希,這些研究,都是真的?”
“你想聽真話,還是聽假話?”
凱爾希在博士對面坐了下來,靠在椅背上,盯著他。
“無妨,你說什麼,我聽什麼。”
博士揉了揉太陽穴,放下手中的紙。他已經知道了剩下的內容,沒必要再繼續看下去。
“研究是怎麼來的,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有這樣一個事實。”她嘆了口氣,仰頭看向辦公室的天花板,“阿米婭已經知道了,她說一定要告訴你。信或不信,由你。”
“我有什麼不相信的必要嗎?”
“或許你確實有。”凱爾希聲音依然寒冷,“如果是對你這樣的戰爭販子來說,或許這個消息可以讓你更加興奮也說不定。”
“我覺得我沒有必要反復重申同一個事實。”博士扶額,搖著頭,“按照你們的說法,我確實是失憶了,我也沒法想起以前的什麼東西,如果你一定要譴責現在的我,那我也無話可說。”
凱爾希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沒說話。
“發現契機是什麼?”
博士翻了翻手上的報告,另起話題。
“我。”
凱爾希只說了一個字,視线從天花板轉向博士。後者微微一愣,又開口發問:
“你?”
“是我。”
於是兩人又沒有話了。博士手里捧著報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尷尬地看著桌子對面一臉無所謂的凱爾希的臉。
“你……不打算繼續說些——”
“某次實驗中,我不慎吸入了遺留的源石粉塵。”凱爾希突然開口,打斷了博士的話語,“當然,我本來就有源石病,我並沒有在意多出來的那一點粉塵,只是稍微用藥處理了一下而已。
“不過這幾天,就有些不對勁了。”
“不對勁?”
對於一個源石病患者來說,吸入微量的一點粉塵,並不會破壞如今的身體平衡,至少在博士的認知里,還沒見過因為這樣的事情而導致病情惡化的狀況。所以即使聽起來有些嚇人,辦公室里的兩人也依然面不改色。對於他們來說,這甚至不能稱之為“險情”。
因此博士聽到凱爾希嘴里說出“不對勁”的時候,人不由得疑惑了一下。
“從你嘴里聽到不對勁這三個字,莫名地有些微妙。”
凱爾希眼神微微一滯,沒表現出什麼來。
“且不管你是什麼感覺,我只是在說一個事實。”
“我沒有認為你說的不是事實。”博士扔下報告,他實在有些反感凱爾希的行為,“所以?什麼地方不對勁?”
凱爾希直直盯著博士的面罩,良久,才開口。
“什麼不對勁,在報告里也寫出來了。源石對神經系統和大腦的進攻性增強,簡單來說就是,幽靈鯊那樣的特殊情況,可能會變得更加普遍。”
“更加普遍,什麼意思?”博士頓了一下,“你認為,源石的——我不知道怎麼稱呼這種變化,姑且用變異代稱吧——源石的這種變異,會在這片大陸的每一個地方發生?”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到,但是報告里寫有這種源石的樣本是外勤干員從伊比利亞帶回來的,那里的人口並不少。”
凱爾希指了指桌上的那沓紙,博士又拿起來,看了幾眼。
“不能確定是否是由於源石本身的性質發生改變造成……”
他皺了皺眉。
“所以實際上不能確定這種變化的來源,但是這種影響確實發生了,發生在你身上。”
凱爾希緩緩點頭。
博士自鼻腔里長出一口氣,面罩後的視线射向了醫生。許久,突然迸出笑意。
“我倒是沒看出來。”
“如果你想因此調侃我,那隨意,我先告辭。”
凱爾希依舊面無表情,只是起身就要走。
“誒別。”博士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說的話有多不合適,連忙站起繞過辦公桌攔住凱爾希,“就當我剛才開了個不合適的玩笑,我只是想知道在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並不是什麼大事,我覺得我沒有告訴你的義務。”
凱爾希語氣冰冷,但是這更讓博士感到不正常。
他猶豫了一會,有些無奈。
“好吧,或許你還覺得我沒安好心,但我作為羅德島的博士,有必要了解你,凱爾希的身體狀況,即使我不是醫生。”
兩人對視著,緊緊地,誰也沒有退讓的意思。
凱爾希雙手抱胸,她看不清博士面罩後的臉龐,她只是按照自己的性格,沒有向博士解釋。或許心里還是有一點防備,她不想弄清這個,這對她來說沒有必要。
“博士,我認為你不應該強迫別人做一些無意義的事情。”凱爾希最終還是推開了博士的身體,朝著房門走去,“如果有必要,你自然會知道。”
博士嘆了口氣,他從來就沒法干涉凱爾希決定的事情,這是她自己的原因,也是他自己的原因。
於是他沒有再阻攔凱爾希,只是任由她的微顫的身影走出房門,走進羅德島的黑暗。
——
——
“喲,博士,早啊,今天想吃點啥?”
羅德島的早晨,在博士的印象中,向來是寧靜而溫馨的。即使身邊有許多干員打點行裝准備出勤,以及來來往往早起上工的人,他也從不覺得這一時刻可以被稱為“忙碌”。
當然,也可能是他懶散慣了。
“有啥吃啥好了,沒啥要求。”
博士的聲音有些輕飄飄的,明顯是剛睡醒的樣子。
“吐司,三明治,今早面包類的挺多,那我隨便給您拿?”
說話的是角峰,今早早餐他來負責。
“隨便吧。”博士朝後廚張望了一下,“哦對了,多要一份蔬菜湯,想吃清淡點。”
“得嘞。”角峰說著便取餐去了。
博士搓著手,靠在餐廳前台張望著。才七點過幾分,餐廳里人還有些稀疏,艙室里播放著舒緩的純音樂,反而讓人聽了困意陡生。
他百無聊賴,刷著手上的平板。今天工作任務一如既往地多,還有昨晚上凱爾希臨時加進來的源石研究新發現,這讓他有些不知所措。這個消息,應不應該公布?如何處理?
總之,他覺著早上的時間,才是最不適合思考的時候。
“啊,博士!”
另一邊傳來清亮的少女聲,博士回過神來,朝聲音來源看去。
“博士今天好早啊,明明熬夜到那麼晚。”
來人是阿米婭,不過身後還跟了兩個小小的身影。
“早嗎?不早吧,醒了就起了。”
博士撓撓頭,昨天凱爾希走之後,他又對著那份報告思考了很久,以至於阿米婭來道晚安時,他還是保持著同一個姿勢,數個小時沒有動彈,那時已是深夜了。
“博士要少熬夜哦,不好好休息的話會出問題的。”
阿米婭身後竄出來一個矮小的孩子,帶著有些稚嫩的聲音,頗像樣地給博士“忠告”。
“好好好,知道了,鈴蘭也要好好休息哦。”
博士摸摸小狐狸的頭,後者向博士蹭了蹭。
“我可是有好好休息的!昨晚上十點就睡了!”
“好,鈴蘭真是乖孩子。”
博士感受著鈴蘭頭發柔順的觸感,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一個個人能力如此強大的干員,平常也不過是普通小孩子罷了,可……
他沒繼續想下去,早餐到了。
“博士早餐就吃那麼點?”
阿米婭看了看博士端的餐盤,有些驚訝。
“不少了不少了,昨晚半夜還吃了泡面來著,不是很餓。”
“哦!泡面!”
阿米婭身後的兩個身影異口同聲地叫起來,幾乎整個艙室都能聽見。
“鈴蘭,泡普卡!小點聲!這有什麼奇怪的嗎?”
博士有些討厭突然變成餐廳里的目光焦點,連忙擺手讓好奇看過來的干員轉回頭去。
“那個那個,博士。”鈴蘭扯著博士的衣角,仰著頭,“你能表演一下那個嗎?就是嘴里倒開水泡泡面的那個。”
“不是!我可沒那麼做過!你別聽凱爾希亂說!”
倒是博士受了刺激,不由自主大聲起來。隨即覺察到不對,又連忙低下聲音:
“我是真沒有那麼做過,開水直接倒嘴里,是個人都嫌燙吧?”
“可,可聽說博士你不是正常人來著……”
“誰說的!”
博士再次不由自主叫出聲,再次招來了不少干員的側目。
“算了算了,就不要跟小孩子計較嘛。”還是阿米婭打破了尷尬,給阿米婭和泡普卡拿了早餐,又跟這兩個小孩子囑咐道,“你們倆先到一邊自己吃,我跟博士有些話要說,可以嗎?”
鈴蘭點了點頭,乖巧地牽著泡普卡的手,尋了個座位坐下了。
“有話跟我說?”博士有些疑惑,隨即似乎明白了什麼,朝四周看看,又壓低聲音,“凱爾希?”
阿米婭點點頭,指指一個角落的桌子,示意博士跟上。後者會意,便跟著阿米婭而去。
兩人相對而坐,阿米婭只是兀自攪著碗里的熱粥,眼睛直愣愣的。
“阿米婭?”
博士用手在阿米婭眼前晃了晃,阿米婭只搖搖頭。她沒有走神,她只是在思考。
輕啜一口滾燙的粥水,她終於開口。
“博士,昨晚上凱爾希醫生已經跟你說過了吧?關於源石病的事情。”
博士點點頭,一言不發。
他知道阿米婭指的不僅僅是新的發現,還有凱爾希吸入的那些源石粉塵。在凱爾希的話語里,這不過是小問題,但是現在看來,事態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樂觀。
阿米婭盯著博士看了一會,見他沒有過多反應,便接著說下去。
“凱爾希醫生所謂的微量粉塵,實際上根本不是微量,或許換一個詞形容,可以是……”她深吸一口氣,“大量。”
博士怔了一下,連忙追問。
“那她做了應急措施麼?”
“做了,凱爾希醫生多少都對這種情況有經驗。”阿米婭語氣依舊低沉,“只是,博士你也知道的,所謂的應急措施,有時候只是安慰劑而已。”
博士兀自思索著。
他見過無數次這樣的情況,也處理過無數次類似的事件,對他來說,源石不慎吸入本不是什麼新奇的事情,換做以往,他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即可。
但這次不一樣,這是凱爾希,是羅德島的支柱之一,更夸張點,可以說是羅德島的一個精神支柱。
自特蕾西婭時代留下的干員,很大一部分是看在了凱爾希的面子上。至於阿米婭,年紀尚輕的她,並不具有百分百的控制力,若是凱爾希就此倒下,後果不堪設想。
博士只希望所謂的“安慰劑”能超出它原有的功用,或者說,超越“安慰”。
“她最近,什麼情況?”
許久,他才想出來一個或許比較合適的問句。
“我,說不上來。”阿米婭搖搖頭,“或許博士你可以自己去看一看,你知道的,現實往往比語言更有力量。”
“我知道了。”
博士嘆了口氣,他不是很想面對那個女人。
阿米婭看出博士的猶豫,張張嘴,沒說話。
仇恨,或者說誤解,都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打消的,換做誰,都是如此。
“我現在就去凱爾希那,她在病房嗎?”
博士突然開口。
“研究室,你知道是哪個。”
“好吧,好吧。”博士咽下最後一口早餐,“我覺得,我實在有該去看看的必要了。”
“實在有該去看看的必要了。”
阿米婭重復了一遍博士的話,看著博士站起,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
——
於是博士揣著手,就那麼站在研究室的玻璃牆外面。
即使再怎麼擔心,他也犯不著衝進研究室打斷凱爾希的工作。如果是為了了解情況,只需要觀察一下凱爾希日常的行為就可以——要知道,幽靈鯊那樣的反應,表現出來還是很明顯的。
凱爾希看到博士的到來,沒多在意,兀自忙著手上的事。
研究室里只有凱爾希一個人。或許是獨來獨往慣了的緣故,她不喜歡過多助手打擾她的工作,然而博士的存在,似乎卻沒有讓她分心太多,若照以往,她怕不是早已拿著那刺人的話語逼上來了。
博士沒興趣凱爾希究竟在做什麼,有些事,他該知道的,自然會知道。只是自己不時會對上凱爾希飄過來的視线,而後又偏轉開,令他多少有些尷尬。
然而多少使博士疑惑的是,偏開與凱爾希對視的視线後,她卻仍然會望著自己,一秒,或者兩秒,又總是拍拍頭,回過神去。
博士不解,又不知其意,索性裝作發愣,對凱爾希的舉動不再關顧。
於是過了許久,來往的干員,只看到一個在走廊上呆坐著的黑袍男人,定定看著窗內忙碌的醫生。
自然,博士沒有真的出神,他只是在觀察,觀察凱爾希究竟有沒有什麼特殊的情況——雖然看起來沒有。
“所以。”研究室的門打開,凱爾希倚在牆上,“你的工作呢,在這里等我?”
“沒等你,就想看看。”
博士站起身,走近。
凱爾希眼簾微微下沉:“是阿米婭叫你來的?”
“不,是我自己想來的。”
博士上下打量了一下凱爾希的衣裝,沒看出什麼所以然。
“你還是別來了。”凱爾希欲送客,轉身就要關上門。
“誒,你——”博士大跨一步,攔住她,“我只是想來看看,你到底有沒有出什麼事。”
“那你看我像出了什麼事嗎?”
凱爾希沒看博士,有些不耐煩地望著研究室內。
“看起來沒事,實際上有沒有事,只有你自己知道。”
“那就是沒事,我昨天已經說過了,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
凱爾希推開博士,就往房里走。博士見狀不對,反是爭著上前,欲要以身體堵住凱爾希前進的路,卻用力過猛,倒是一個趔趄,將凱爾希撞到了門沿,自己的身體又是壓了上去。
此刻的他,竟是生生將凱爾希按在牆上,二人緊緊貼著,博士撐住身形,突如其來的事故讓他一時間沒能回過神來。
凱爾希口中“嘖”了一聲,面色頓時暗淡下來,眼瞳直對著博士,閃過一點柔和的流光之後,又滿是冷漠。
“這……”博士僵住了,嘴巴一張一合,卻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凱爾希一時間動彈不得,只是沉默。
“抱……抱歉。”
博士連忙起身,向後連連退去。
凱爾希仍舊是看著博士,眼瞳隨著他的移動流轉,好似下一秒,她身邊那渾身鋼鐵的怪物就要衝上來,把手無寸鐵的博士撕碎。
只是,她的眼睛失去了些許神色,直愣愣地,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這……你……”
博士額頭上冒出了些許冷汗,他有些慌張了。
他是了解凱爾希的,這女人,完全看不穿,若是違了她的意,只怕——
總之,從前他就算開個玩笑,也能被凱爾希一頓好罵。
“唉……”
一聲嘆息打斷了博士的思緒。
凱爾希轉身,腳懸在門檻上,又放下。她背對著他,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亦是不知道她心里所想。
“你已經看到現在的我是什麼樣子了。”凱爾希的語氣里,少見地帶上了憂傷,和不知何來的茫然,“現在,請回吧。”
博士還想說些什麼,但下一秒,醫生已經關上了研究室的門。里面的燈暗下來,博士能隱約看到,有個人影坐著,手中舉著淡淡熒光。
門外人在門前駐足,猶豫了許久,方才低下頭,匆匆離去。
博士不解凱爾希話語個中深意,他只知道她向來這樣,但不知為何這樣。或許他永遠沒法理解她,也正像她不需要別人理解一樣。
走遠,又回頭望了望唯一熄了燈的那間房,沉寂在喧鬧的白日,或許從未有過生機。
在他看不到的暗處,凱爾希倚著牆,強撐的身體緩緩滑到地上。她不自覺地低下頭,聞了聞身上的衣衫,又突然猛地一震,手掌顫抖著,眼中閃過無數復雜的情感。
她手上的熒光碎在地上,那是一管源石樣本,殘缺的標簽,依稀能辨認其上的字跡。
突變。
凱爾希閉上了眼,進入黑夜。
——
——
羅德島的干員們發現,凱爾希最近出門的次數變多了。
船上的每一個地方,都可能出現她的身影。從艦橋到甲板,從艙室到食堂,她可能在任意時刻出現在任意的地方,這全由她的雙腿決定。
不過,若是有心人注意過,便會知道凱爾希的游蕩毫無目的,不同於從前,現在她總是讓人覺得無所事事——實際上也是如此。
但她總會不由自主地走到某個門前,徘徊一陣,又似乎想起什麼,匆匆離開。她也曾推開過那扇門,在門檻上恍惚片刻,無所謂地退開,卻每每臉上帶著奇怪的低沉。
門後的博士並不清楚凱爾希日常的動向,她只是好奇為何這醫生總會出其不意地來到他的辦公室,一言不發,直直盯著自己片刻,又略帶傷感地離去。他隱約覺著有什麼不對,抑或者是某些他需要知道但不方便告知自己的事情。但凱爾希這樣的行為,這麼久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見。
他沒問,也不想問,即使開了口也不一定能得到答案。他大概也能猜到一二,或許是源石的影響,這些天來凱爾希都有些古怪。他擔憂,但擔憂不能有什麼作用,凱爾希是個特別的人,不僅對她自己特別,也是對別人特別。
在博士不知道的某一刻,或者每一刻,凱爾希又站到了他的門邊,有些失神地觸碰上去,又如觸電一般彈開。
“啊!凱爾希醫生!”
她身邊傳來了充滿活力的女聲,凱爾希身形一震,忙向那邊看去。
“能天使小姐?”
來人捧著一個箱子,從其後探出頭來。
“是我是我!凱爾希醫生不進去嗎?”
凱爾希有些愣神,點點頭,又搖搖頭。只是還能天使似乎沒注意到,她未來得及開口,就被能天使擠開了。
“嘿咻,也不知道博士要了什麼東西,搬上來還挺重的。”
“今天跑業務?”
凱爾希緩過來,看了看博士的辦公室,很巧——或者說不巧,博士並不在里面。
“算,也不算。”能天使臉上帶著笑,“專程來給博士送,要收加班費的!”
凱爾希點點頭。能天使也沒多說話,進去尋了個位置放好箱子,就又出來了。
“凱爾希醫生不進去嗎?”能天使指了指空蕩蕩的房間,隨口問了句,“我可是看您猶豫好久了。”
“不,不了。”
凱爾希又恢復成了往日的冰冷,剛要走,又聽見身後傳來能天使的聲音。
“是又跟博士吵架了嗎?”
凱爾希站住:“沒有。”
“可以說說為什麼嗎?”
凱爾希沉默。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何會走到這個地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在此消磨時間。或許只是自覺,也或許是不自覺。只是能天使的問題,讓她開始懷疑自己。
“沒什麼,就這樣吧。”
她的頭有點痛,讓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向前走去,但又不知道應該去往何方。
“能天使?”
博士從走廊的另一端出現,卻只看到了駐足站立的能天使的身影。
“啊,是博士啊,你要的東西我已經送來了。”
“行,辛苦你了。”博士說著便往辦公室里走,又突然探出一個頭,“站在那干啥呢,不進來坐坐?”
“不了不了。”能天使朝博士笑笑,“只不過,可能有些人挺想進來坐坐的呢,你不去邀請她嗎?”
“誰?誰想來——”
博士還沒說完,能天使卻在外面拉上了門。
“自己猜吧!”
——
——
於是乎,許久,凱爾希都沒再出現在博士的辦公室,甚至於羅德島各處也不見了她的身影。博士曾有所擔心,卻只是找她不見,唯有靠阿米婭的消息,才知道凱爾希日常還安好。
只是阿米婭的眼神,依舊有些奇怪。
這些天來,博士一直關注源石變種的影響,自伊比利亞傳來的報告,當地醫院已開始出現不同程度感染的病例,社會上也開始出現約略幾起傷人事件。他在猶豫是否應當撤回駐留的干員,但又找不上凱爾希,難說醫療部是否需要相關的樣本。
只是,有幾份資料,讓他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伊比利亞近幾個月婚育率顯著升高……為什麼會附帶在這里?”
博士撓頭,這些話似乎只是順手寫在上面,既無前因,也無後果。
他翻了翻醫療部給出的樣本研究記錄,羅德島全艦感染的人僅有凱爾希一位,但對她進行的身體檢查,並沒有任何異常。一時間,對該樣本的研究停滯了下來。
正想時,門響了。
“請進。”
沉重的金屬門無聲滑開,一道纖細的身影走入。博士抬頭,卻不由得愣住。
“凱……凱爾希?”
這位多日未出現的羅德島掌權人,卻巧合地——也或許不是巧合——來到了博士的辦公室。
然而博士沒有任何欣喜,相反,在他臉上的,滿滿盡是驚訝。
“我來,有什麼好驚訝的?”
凱爾希的聲音與往日並沒有什麼區別,但肉眼可見的,表情變得柔和了許多。
她沒有穿往日的工作服,換上了一襲復雜而精致的淡綠緊身長裙,披著件略顯寬大的外套。平日因忙碌而無暇打理的短發今日也整齊地梳平。不同於往日令人感到壓抑的氣場,現在的凱爾希,更像是淡雅而美麗的純粹女子,又脫離了凡世俗禮。
這樣的變化當然引得博士一陣不習慣,尤其是如此打扮的凱爾希,更是將埋藏在深層的美麗盡情展露,怎能不引人注目?
二人就那麼對視著,一人平淡,一人震驚。
“凱爾希,你,今天有點……特別?”
許久,博士才帶著試探性開口。
“特別?有什麼特別的?”
凱爾希徑自走到博士桌前,在之前的那張椅子上坐下。
“就……”博士猶豫了一下,“你的,衣服。”
“阿米婭拿來的,隨便穿穿罷了。”
博士當然不相信這個說辭,阿米婭再怎麼樣也是知道凱爾希秉性的人,犯不著以身犯險,不是凱爾希自己願意,還能是什麼原因?
“啊,不說這個。”博士有些尷尬,忙岔開話題,“你這幾天在做什麼?島上事情那麼多,你卻像消失了一樣。”
“身體不適,休息了幾天。”
“身體不適?”
這又是博士從未在凱爾希口中聽到的話語,她一沒有患過什麼病,二她的性格也不允許她以病告假。
當然,也有可能是源石變種的病發作,讓向來頑強的凱爾希不得不屈服。但是有這個可能嗎?
他想不通。
“今天來找我做什麼?”
博士索性不去想這些復雜的事情,直入主題。
“沒什麼,我只是恰好路過,順便來看看。”
“順便?”博士笑笑,低頭在一邊的文件上簽下字,“算了吧,你要是有些什麼髒活累活,盡管說就是。”
“髒活累活?你就這麼看你的工作?”
凱爾希一反常態,沒有嗆回去,反是啞然,讓本做好准備的博士略有不習慣。
“我的工作不髒不累,但你來,多半沒什麼好事。”
“那我們說些別的。”凱爾希手肘撐在桌子上,“談談我。”
“噗——”
博士剛倒進嘴的水,又噴回了杯子里。
“別那麼激動。”凱爾希表情再次變得冷淡,“談談我,是談談上次告訴你的源石突變。”
“你什麼時候會說這種話了?”
博士還是有些愣神,坐在他面前的,真的是凱爾希嗎?
他分明聽出來,方才那句話,竟還有一絲調笑的意味。
“我說什麼話,應該由不到你管。”凱爾希攤開手,將話頭交給了博士。
“你想聽真話,還是想聽假話?”
“隨意。”
博士深吸一口氣,靠在了椅背上。
“你是你,但你現在不是你。”
“現在?”
“我不知道我的說法對不對,”博士嘆了口氣,“但自從你說你被源石變種感染的那天,我就有這種感覺了。”
“或許吧,我也沒法評判你的答案對不對。”凱爾希眼神微動,“只是,我有種直覺,我需要來找你,你能給我答案。”
“我給不了你任何答案。”
博士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但只是一閃而過,轉瞬而逝了。
“我不會醫學,我也不是你,甚至在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你不願說,我也毫不知情。”博士接著開口,“你指望這樣的我給你答案,很抱歉,我不是神仙上帝。”
凱爾希向來不會問博士尋找答案,此刻的她,在博士眼里,宛如一個陌生人。
“給不了,嗎?”
凱爾希眼瞳暗淡下來:“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什麼——”
忽地,她臉色劇變,整個人壓倒在桌案上,右手緊緊按著太陽穴,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凱爾希?凱爾希!”
博士連忙起身就要扶,卻被凱爾希擋住。
“不,你別過來,我,我沒事……”
她的脖頸上冒出了冷汗,臉色緋紅,另一只手用力掐著自己的腰際,幾要留下深深的紅印。
“你還沒事?”博士大致猜到了原因,連話也來不及說,直將凱爾希身體扳過來,手指按在了她的側頸——那是凱爾希的脈搏,抽動著,顫抖著。
“不,你讓開……”
凱爾希掙扎了一下,強行脫離了博士的控制,退走幾步,忍著疼痛,欲要逃離而去。
“凱爾希!”
博士正要追,卻撞上了一塊厚重的黑影。
“抱歉,博士……”凱爾希喘著粗氣,“現在,還不是時候……Mon3tr,攔住他。”
“凱爾希!凱爾希!”博士被那龐然大物死死控制住,“你還要隱瞞到什麼時候!”
“……”
凱爾希只覺得頭暈目眩,眼前閃爍著無數黑影,過往的記憶如走馬燈一般在腦中閃現。她臉頰愈來愈紅,只是撐著牆,努力不讓自己倒下。
博士的聲音在她腦中遠去,不知想起了什麼,突然邁開沉重的腳步,拍下開門的按鈕。
“博士,對不起……”
聲嘶力竭的男人,就那麼被甩在了身後。
凱爾希腳步漸緊,她不知道她是在走,亦或是在奔跑,她只是本能地想逃離這個地方。已經顧不上掩飾自己的窘迫,頂著一路上干員驚異的眼光,跌跌撞撞在島內穿行著。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往何方,只是憑借著本能,胡亂尋著道路。
疼痛逐漸淡下,隨之而來的,則是自腦後騰起的燥熱,逐漸蔓延至全身。
她明白,病情發作了。
凱爾希幾乎是撞進自己的研究室,甚至來不及開燈,倒在病床上,捯著冷氣。
她在黑暗中摸索著,她想尋找一針鎮靜劑,但疼痛緊接而來的酸軟,讓她幾乎動彈不得。
凱爾希不知道,自己今天的行為和源石病發作是否有關,甚至於,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自從吸入變種源石粉末,凱爾希便感覺,自己似乎不是自己。她往日冷漠的形象崩塌殆盡,甚至於自己也不願意再在人前維持這樣的面貌,曾經信奉的似乎一個一個在被推翻,重構,她開始懷疑自己,一直以來究竟為了什麼。
她想起了初步調查的那份報告,其上明明白白地寫著,對大腦攻擊程度,極高。
身上的痛楚開始消退,燥熱感愈來愈強烈,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衝擊著她的神經,讓她雙唇輕啟,緩緩喘息出熱氣。
她的腦海里,自那一天起,自那個晚上起,就莫名其妙多了一個常駐的身影——
博士。
她清楚地記得,那個晚上過後,她對博士的態度日漸軟化,從前分明的隔閡,也在每一次見面中逐漸削薄,淡去。她逐漸變得無法在博士面前強硬起來,朝著另一個未知的方向極速墜落。
哦,對了,還有研究室,博士不小心按住凱爾希的那一次。
回憶涌上心頭,凱爾希只覺身體開始不受使喚,腦中反復激蕩著博士的語調,如同亘古梵音,讓她不可自拔。
她開始褪下身上的衣服,半露香肩。
凱爾希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但她沒法控制。
換做平常,博士那一下無心之舉,足以招來凱爾希一陣白眼,甚至於長時間的無視。但偏偏是那次,她突然覺得,自己不應該那麼對待博士,對待一個為了羅德島盡心盡力的人,即使他曾經犯下了那麼大的錯誤——
但他失憶了,不是嗎?
凱爾希感受到的博士的體溫,讓她至今難以忘懷,記憶猶新的更有博士壓上來時,心里莫名其妙的那陣悸動。
生來不知多少年,這或許是凱爾希的第一次。
於是她饒過了博士,也就是那時,她大概猜到了自己如此這般的原因。
只是,已經無法挽回。
從那以後,凱爾希整日整日地想起博士的身形,空閒之時竟是反復往他的辦公室尋去,無論他在或不在,時間是早是晚,她總歸忽如其來地陷入茫然,走到博士在的地方,又忽地回過神來。
於是,能天使的那一番話,或多或少點醒了她。
心里剩下的一絲理性不斷地警告著。
你不是這樣的人,你也不該是這樣的人。長久的苦難不能解除,兒女私情並不應該留存,那是深重的痛苦,無盡的折磨,你還有仇恨,或許,還有個未來。
博士,那是害死特蕾西婭的人,你……
她搖搖頭,又點點頭。
仇恨能不能被忘卻,覆轍是否還會重蹈,她看不清,也看不明。
她索性開始逃避,這從來就是她不齒的事情,但她依然去做了。那十幾日,數十日,她都故意躲著博士,一切要與他商討的事務,都推給了阿米婭代行。
然而,這麼做只是徒勞的。
起初幾日,全心投入工作的凱爾希似乎又回到了從前的那個她,那個冷漠,無情,鐵血的女人。但很快,這表面的假象再次崩塌。每當阿米婭同她提起博士,她總會突然想入非非,腦中頓時浮現出那知性男子的身影,甚至讓她幾乎聽不清阿米婭的匯報。
她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她一直在與自己斗爭,但那侵入骨髓的源石病,正常地悄然改變著她的內心。
不知何時起,她開始在意起自己的外在形象——用她以前的話說,就是身外之物一般的存在——沒在工作的時候,她脫下了那常伴於身的工作服,換上了各式各樣的服飾,又時常在鏡子前對著自己發呆。
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控制住自己沒有拿起化妝品,也或許是她不會用的緣故,不知是否算是值得慶幸的一件事。
凱爾希喘著粗氣,身形從病床上逐漸滑落下來。她只覺得浪潮般的奇妙感覺衝擊著她的清明,不由自主地,她的雙腿開始交叉摩挲著,身上的長裙也徹底褪下,只留下一件內衣,依舊掛在身上。
她是一個意志力堅強的人,這沒錯。但這不代表她能擋得住源石病的席卷而來,還是潛移默化,不為人知。
在她開始嘗試打扮自己的那段時間里,對博士的思念——對,即使是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是思念——愈來愈深,愈來愈重,甚至於夜里做夢,也常出現他的身影。
凱爾希清楚地記得,某一次夢里她與博士緊緊相擁,醒來卻發現自己只是抱著一床被子時的,一瞬間的失落。
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她終於忍不住,去找了博士。余下的事情,就不必再說了。
她承認,進門見到博士的那一刻,她對博士驚訝的反應,心中帶著隱隱的得意。緊接著,日思夜想帶來的衝動,讓她幾要衝上去。
但她忍住了,試著用往日的冷漠對待博士,不過她做不到了。
凱爾希看到博士的面貌,聽著他的一字一句,那強撐著的冰冷瞬間瓦解,就連刻意的用詞,聽起來也不過是小女生的調笑。
自己是對曾經憎恨的對象,那個自己長期抱有敵意的人動心了嗎……
她的理智依然在抵觸,但是,源石改變了她的思想,喚醒了她冰冷內心中沉睡已久的所謂“感情”。她不敢說這是否是好事,但現在看來,讓她放下成見接受博士,她依舊很反感。
博士的身影在腦內若隱若現,強烈的欲望開始衝擊凱爾希全身。她用力地撞著病床,意圖用疼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但這只是徒勞,每一次移動身體,腦內的渴求就又多一分,就好似身體被刺激一般,令她無法逃脫。
她的手開始向下體伸去,輕薄的內褲被她用力扯下。凱爾希仍然在努力抗拒,但腦中揮之不去的博士身影,不斷地刺激著她的神經,給那熊熊的烈焰添柴。
“哈啊……哈……”
喘息聲逐漸悅耳動聽,帶著微微的誘惑。這是凱爾希從未發出過的聲音。
即使她活了很久,即使她從前再怎麼無情無欲,但她依舊是個未經人事的處女,如此的感覺,對她來說倒是第一次。
如此猛烈的第一次,就是欲罷不能。
她的右手緩緩伸入她的內衣之中,撫上了已挺立的粉嫩櫻桃,輕輕一捏,竟引得快感直衝腦海。凱爾希登時癱軟在地,被源石病提高了敏感度的身體,她已經無法控制。
她的理智正在快速地被摧毀——不,與其說是被摧毀,不如說是被身體里的什麼東西強制抹去了。
起初,她仍是盡量忍耐著,不去觸碰她胸前兩粒極度敏感的凸起,然而在她方才一捏後,快感直直打破了她堅守不知多久的屏障。
凱爾希扯下內衣,兩只手都開始撫弄,無盡的快感洗刷著她的身體,也蕩滌著她的靈魂。她從未體驗過如此美妙的享受,腦中博士的影子,逐漸烙印在她腦海里,心房下,靈魂中。
這……這是什麼感覺……不行……我要停下……
她的雙手越來越用力,如同在沙漠中前行的人看到水一般,貪婪地索取著令她愉悅的快感。
源石病……這是源石病……
凱爾希索性用整個手掌狠狠地蹂躪著自己不遜的雙峰,嘴中不停喘息著,如同天籟之音,美妙而淫亂。
為什麼……腦子里……全是那個人的影子……我明明……我恨他……
她雙腿之間滲出晶亮的液體,解除不了的瘙癢讓她揉搓的速度更甚,以至於開始在略有粗糙的病床上摩擦。
我……真的恨他嗎……
仇恨……遮蔽了什麼……
凱爾希陷入了自我懷疑之中,紛雜的思緒在腦內糾纏,讓她更是混沌不清。
她的另一只手,已經伸進了她下體的紅唇之中,不停摳動著,讓她感受到的快感又是更上一層樓。
她宛若在眼前看到了博士,他雄壯的身軀壓著自己,就像又回到了那天,但是不同的是,他燥熱粗壯的巨龍,正一下又一下地撞擊著自己的最深處。
凱爾希的口中,喃喃不清,細細聽去,竟是在喊著博士。
她把自己的手指當做了博士的巨物。
快感愈來愈劇烈,她更是拼命地揉搓著已然極度敏感的胸部,手指探到了那洞穴內凸起的巨石。她瘋狂地索求著,渴望著,享受著,這無上的愉悅。
“哈……哈啊……好舒服……”
她的臉上盡是潮紅,早已拋之腦後的清醒已經徹底無法再喚醒她的神智,若是能看見她的血管,在涌動的血液中,明明白白的,是粒粒閃著熒光的源石顆粒。
它們迅速增殖,從頭到腳,凱爾希幾乎被納入了掌控之中。
她的情感大門堂堂地被衝開,壓抑多年的悲傷,仇恨,郁結,和從未有過的喜悅,快意,以及最重要的一個——
愛。
我……我要變得不是我了……嗎……
突然被紛繁的情感占據大腦的凱爾希,心中漸漸泛起了絕望。
不,你還是你。
另一個聲音在她心里響起。
你……你是誰……
我是你,我是你壓抑的另一個你。
那個聲音沉沉地說著,不知從何處而來。
你……
不要考慮,接受它,你沉寂太久了,這不是你應該做的。
我……我可……
安靜點,你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的,你逃不掉。
凱爾希沉浸在快感之中,再也無法回應。
是了,就是這樣。情感是我們最珍貴的東西,它存在,也就是我們的存在。
那“凱爾希”的聲音逐漸變大,漸漸籠罩了凱爾希的腦海。
請,撿回來吧,這個世界,需要溫柔。
霎時間,凱爾希愉悅的喘息充滿了整個房間。
她高潮了。
下體噴出汩汩汁液,身形微微抽動著。凱爾希臉頰通紅,整個人衣衫不整,癱在地上。
“博士……博士……”
這是她昏迷之前,唯一還能聽到的,自己的聲音。
——
——
當她再次醒來,卻是躺在了另外的病床上。
艙室里亮著蒼白的燈,與舷窗外的黑夜,恰如兩個世界。
她緩緩睜開眼,又因為刺目的燈光而閉上。她想坐起來看看,卻發現身體依舊酸軟,隱約還有殘留的快感流入體內。
凱爾希不願再回憶那如此不堪的場景。神智恢復的她幾乎無法理解為何自己會做出那樣的事,但同時的,心里卻還有一絲絲滿足。
“凱爾希醫生?”那是阿米婭的聲音,“你醒啦?”
她點點頭,臉色陡地紅了。
若是自己在這里的話,想必那樣的場景,早已被她看到。這不免讓她有些不好意思。
但同時,她更驚訝於自己有了如此明顯的情緒波動。換做以往,她即使遇上了尷尬的問題也不會有任何感覺——當然,也幾乎沒遇上過。
她想起了自己腦內的那個“凱爾希”,是她打開了自己壓抑已久的情感閥門。她究竟是誰?又為何要這麼做?
或許,這就是那變種源石發病的結果吧。
凱爾希覺察到自己的接受,她嘗試著再次排斥,但卻怎麼也提不起勁來。
“醒了。”
她強裝出往日的冷漠,但誰都看得出來她的處境。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下一刻,她強裝的防线轟然倒塌。
是博士。
她心里頓時一顫,為什麼這個男人會在這里,若是在的話,那自己的事情……
她偏過頭去,沒有說話。
“我們對你進行過身體檢查了。”博士倒是沒有看出凱爾希的窘境,“源石病擴散的程度比想象的還要快,已經……”
他頓了一頓,看向阿米婭,得到後者的示意後,才繼續往下說。
“已經擴散到你的大腦了。”
凱爾希閉上眼,點了點頭。她早就能猜到。
“你能醒過來,真的很幸運。”博士嘆了口氣,“如果是以往的源石病人,現在應該要送去火化了。”
雖然博士這麼說,但凱爾希心里卻隱隱有個感覺。她能夠醒來,並不是什麼偶然,或許是現在她身體里的源石根本沒有取她性命的想法,反而是僅僅控制了她的情緒和思維。
說“控制”可能不太妥當,應該是“徹底改變”。
博士絕口不提凱爾希不堪的樣貌,他們都知道這不該提。
“再問一次,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博士盯著凱爾希的眼睛,“回答我,這很重要。”
凱爾希只覺得心中一陣悸動,心跳陡地加速,呼吸也不由得加重了。
為什麼,為什麼明明只是簡單的對視,我也會有這樣的反應……
凱爾希努力使自己略微平靜下來,聲音卻還是有些顫抖。
“沒事。”
“沒事?”博士一挑眉,“我是認真的,你真的沒事?比如哪里不舒服什麼的。”
凱爾希感受了一下,點點頭:“沒有任何地方不適。”
這次輪到博士不自然了。
“凱爾希,這種時候還是不用倔強了吧。”
“沒有,真的沒有。”
博士又要開口,阿米婭抬手阻止了。
“醫療干員已經確認過了,凱爾希醫生身體各項機能都正常,在如此嚴重的源石感染下各個器官甚至都還保持著正常運作。”
她語氣中帶著些不可思議:“這簡直……是奇跡。”
博士似乎也是一驚:“阿米婭,你沒聽錯?我也沒聽錯?”
“是的博士,你沒聽錯。”
博士皺緊了眉頭,看著病床上的凱爾希。後者只是閉著眼睛,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看見博士,就幾乎無法按捺住自己的情緒,所以不得不這麼做。
“凱爾希……”博士輕聲喃喃,“在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阿米婭!博士!”
正躊躇間,門外傳來了干員的叫喚。
“我在,有什麼事?”
阿米婭站起身,看向來人的地方。
“有人來訪,需要您去一下。”
阿米婭看了一眼凱爾希,見博士給她使了個眼色,便會意坐下。
“我去吧,我可能比較方便一些。”
博士正想找個借口離開這個地方,畢竟面對著一個不知道如今如何了的凱爾希,他感到有些束手束腳——雖然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凱爾希雖然閉著眼假寐,但依然心中一震。聽聞博士要離開的消息,不由得讓她泛起了一絲絲的不舍。
為什麼自己會不舍?凱爾希不明白,但可以確定的是,從前巴不得他趕緊消失的心情已經無蹤,取而代之的,便是如親人將離去一般的復雜心情——即使博士僅僅是要去工作。
是想要他陪著自己麼?
“或許,博士去還真不方便……”
那干員的聲音衝入了凱爾希的思緒,她再次仔細聽去。
“為什麼不方便?”
博士只是奇怪。
“因為,來的人比較特別……”
“是誰連我都不能見?”
博士倒是揮揮手,他只想趕快離開這里,便已邁開步子朝外面走去。
“是W小姐……”
博士的腳頓時懸在半空,定格片刻,又慢慢放下,轉身撓撓頭。
“那,我好像確實不太方便。”
阿米婭無奈,起身按著博士的肩膀。
“還是我去吧。”
博士抽了抽眼眉,但相比於冒著生命危險去見W,還不如留在這里陪凱爾希好些。
他同意了,目送著阿米婭離開,身體僵硬,久久沒有動靜。
早在聽聞來訪的是W的時候,凱爾希就知道博士必是不會再去了。事實也是如此,博士緩緩回轉過來,在凱爾希身旁拉了一張凳子坐下,卻刻意保持著距離。
凱爾希心情變好了些,至少她知道一時半會博士不會離開。
她睜開眼,直直地盯著博士。後者沒注意,只是兀自看手機。
雖然博士平日戴著面罩,但依然無法阻擋凱爾希想看看他的心情,這簡直就像久別的妻子,好不容易得見心愛之人一面,就要看個不停。
僅僅是這麼一下,凱爾希也是心旌動蕩。她突然有一種想要依偎上去的欲望,想緊緊地貼在博士身上不分開。
她想打消這種想法,但做不到。
她孤獨太久了。
源石病打開了她的心房,那個冷淡無情的凱爾希,就那麼漸行漸遠,逐漸消失在蒼茫的歷史間。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渴望陪伴的凱爾希。
這對她來說究竟是好是壞?她也說不清楚。
若是沒有這次事故,或許她還會和以前一樣,自己一個人默默獨行,走完這一生。
她閉上眼,心中翻騰著。
凱爾希滿腦子都是博士的身影,他的話語,他的相貌,在她思緒里激蕩,飄搖。
或許,她猜,她對他動情了。
這似乎是一個不可能的事,但如果不是這樣,還能怎麼解釋她心中的悸動呢?
情欲?色欲?她從沒經歷過,也分辨不清。
不知不覺間,她主動開了口。
“博士?”
博士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
“叫我?”
“嗯。”
凱爾希聲如游絲,卻是令人憐愛。
博士有些疑惑地轉過頭,端詳了凱爾希一陣。
“有什麼事嗎?”
看著博士,凱爾希深呼吸幾次,才能安定下自己的情緒。
“沒……沒什麼。”
她只是想跟博士搭話,反而引來了博士的疑問。
“有事就說吧,你不是那種遮遮掩掩的人。”
凱爾希聽聞這句話,心中陡地一陣傷感。這傷感似乎是出自於博士對她的態度,她現在不喜歡這樣。
但她也知道,這是過去留給他的痕跡,一時半會也無法抹除。
“我……”她深吸一口氣,“你知道我身上,發生了什麼嗎?”
“不知道。”博士搖頭,“但,說實話,我想知道。”
凱爾希偏過頭去,她在猶豫要不要將事實和盤托出。
自己的形象已經不再能維持,至少在博士和阿米婭眼里,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冰冷而自持的醫生。她也不再想裝作那個早已被侵蝕崩塌的自己。這麼看來,或許說出來會好一些。
但,她面對著博士。
殘存的矜持讓她依然放不下從前博士的所作所為,特蕾西婭是重要的人,甚至比博士還要重要幾分,而博士……
更何況,她怎能把自己心里全是博士的那種感覺說出來?
於是她喉嚨動了動,扯到了別的事情上。
“博士,”凱爾希念出這兩個字,“這片土地,還有救回來的希望嗎?”
“希望?”
博士一愣。
“你不是會問出這種話的人。”
凱爾希搖搖頭:“我現在能問出來了,你說說吧。”
“我不知道以前的我是怎麼想的,但至少現在看來,不同你,我是個理想主義者。”
博士難得順著凱爾希的話往下說。
“希望肯定是有的,只不過我們可能還沒有找到而已。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控制得好的源石病人,壽命也足夠他看看這個世界了,歸根結底,每個人都不想死,但每個人都會走向這個他自己最討厭的結局。”
凱爾希點點頭,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些。
“就像你,凱爾希。”博士轉過頭來盯著她,“你也是病人,但你不同樣活了那麼久嗎?”
凱爾希嘆了口氣,心中五味雜陳。
是啊,過了那麼久,卻一直孤身一人。
“你會覺得孤單嗎?”
“孤單?”博士瞥了凱爾希一眼,“是你覺得孤單?”
凱爾希沒說話。曾經的她,對這件事是無所謂的,但現在,情況已經不同了,她想有個依靠,在這樣吃人的大地上有個依靠。
“或許有吧,但我忘了很多事,至少在這一段時間里,我過得挺充實。”
博士抻了個懶腰,許久,放下手來。
“充實嗎……”
凱爾希神色暗淡下來。
她在外人看來——在任何她見過的人看來,向來是一個智者,一個能人的形象,所謂泰拉大地的守望者,便是如此。她沒去在意別人怎麼想,但自己怎麼想,她總是知道的。
什麼守望者,說白了,只是孤獨而不得排解罷了。歸根結底,也不過是徒有其名。
“其實沒什麼好思考的,”博士插進來,打斷了凱爾希的思緒,“我生在這片土地上,既然選擇了要做些什麼——不管主動還是被動——總歸是要展現些能力,發揮些用處的。”
他笑笑:“至於我能做到什麼地步。”
博士抬手,指了指頭頂。
“這片土地上可沒有神明。”
“但是有天。”
博士盯著凱爾希,盯著這個面容熟悉,然而卻讓他打心底里覺著陌生的女人。
“至於孤不孤獨,有你們在,我就不孤獨,不管‘你們’是誰。”
凱爾希迎著博士熾熱的目光,心中陡然悸動。
這男人,怎麼那麼……
她分明聽見了“你們”二字,但衝上天頂的熱血讓她無暇思考這背後的含義。情感噴薄而出,她壓抑著逐漸急促的喘息,顫抖著開口。
“你,你是那麼想的?”
博士倒是有些驚訝,怎麼自己一句話,又讓凱爾希變成了這樣。
“是。”
“有,‘你們’?”
“是,有你們,不管是誰。”
不管是誰嗎……
凱爾希思緒萬千,內里如翻江倒海一般。
如果誰都可以,那是不是……
“不過,我想,至少在我的身邊,在這里的任何人身邊,都不會有長久的陪伴。”
博士自知方才說的多半只是理想的願景,在凱爾希面前,他寧願現實一些。
“假如我說有呢?”
凱爾希脫口而出。
“有?說來聽聽?”
“如果我說,我可以呢?”
凱爾希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說出了口,反而讓博士幾乎從凳子上彈了起來。
“你再說一遍?”
凱爾希當然不可能再說一遍。她發覺“禍從口出”之時,早就晚了。她只能緊閉雙眼,不敢看博士的反應。
博士見凱爾希無反應,自己冷靜了一會,才能再發話。
“你的意思是,你陪我?”
凱爾希沒動靜。
“我覺得,算了吧。”
博士無奈地嘆了口氣,他可摸不准凱爾希究竟在想什麼。即使他知道凱爾希受到了一定程度源石的影響,但畢竟不能確定,只能照著自己想法往下說。
凱爾希身軀一震,莫名地,心中泛起一陣傷感。
那是一種被拒絕的心酸,是她從未體會過的感覺。
“我可不相信你那麼容易就放下對我——過去的我——的成見,相應的,我也沒辦法放下對你的。”
博士說了實話,但沒說完。每個人都知道需要放下仇恨,但凱爾希內里的芥蒂,可不是一個人就能輕易解開的。他不相信凱爾希說的是真心話,在他沒說出口的句子里,他擔憂著凱爾希是否又要謀劃些什麼不為人知的計策。而這計策利用的,便要從特蕾西婭,換到博士自己。
凱爾希明白這一點。她甚至也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真的能忘懷那一段不堪的過去,也不相信自己真的會變成她從前想也不敢想的樣子。
她秉持無情,但冥冥之中,似乎有天意讓她有情。
她想到了方才博士手指指向的地方,抬頭看,那是無盡的蒼穹,不知道通往何方。她在追隨無盡的暢想中,再次感受到了冰冷的黑暗,和寂寞。
她其實一直在反抗,在看得見和看不見的地方,和自己斗爭,和另一個自己斗爭。
當然,這是失敗的。
她似乎失去了很多,但也似乎得到了很多。她開始學會欣賞他人,或者是關注,是在意,是愛。
既然已經說出口,既然內心早已接受這個結局,那為何還要反抗呢?
凱爾希選擇了放下。
“我知道。”她開口,又頓了好一會。
“如果我說,我似乎愛上你了呢?”
凱爾希閉著眼,冷聲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反而是博士沒有預想中的驚訝,微微一瞪眼,又恢復原狀。但凱爾希知道,這倒是博士思考的表現。
博士自己也清楚,凱爾希不是會開玩笑的人,若是方才那句“陪著你”他還沒法理解,但現在這一句,就已經不是什麼無法明了的東西了。
“你想清楚了?”
他開口,反問凱爾希。
“我不懂我清不清楚,但直覺告訴我,是這樣的。”
如果是這樣的,那凱爾希之前的一切異常舉動,似乎都能解釋了。
博士站起身,走到窗前。黑影籠罩了他的身軀,本就裹著的黑袍,顯得愈加神秘。
愛,這麼一個概念,似乎在博士的腦海里,從來沒有占據過什麼位置。
他不知道自己從前是否有過,也從來未想過未來會否再有。或許這種情感確實是人們需要的東西,但對於他來說,對於羅德島的博士來說,看起來並不緊要。
可能成功後,他會離開羅德島,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地方,可能是龍門,可能是伊比利亞,也可能是烏薩斯,總之是任何一個能居住的地方,了卻自己的後半生。至於是否有人在身側,他沒考慮過。
但凱爾希這突如其來,沒有任何鋪墊的表態,讓他著實有些手足無措。
他回頭,看著病床上凱爾希的面龐。即使經過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滄桑,她的面容依然如一個芳齡少女一般,美麗,而可人。縱使平日的工作讓她無暇顧及自己的外表,天生麗質,也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對於凱爾希來說——對於從前的凱爾希來說——無論外貌,還是感情,都不過是她達到目的的工具,亦或是可有可無的負贅。於是乎她從沒有在意過,也順帶著讓別人幾乎都忘了她還有個美麗的外表。
不過至少現在,博士終於開始關注她的外貌了,那是如此吸引人,以致於博士愣了好一陣。
但即使如此,他也很難接受一個如此冰冷的人,會突然愛上他這個事實。即使凱爾希的情感沒有虛假,他也沒法跨過那道坎。
他可是清楚地記得往日凱爾希是如何對待他的。
“我直說吧。”博士轉身,依然浸在黑影里。
“抱歉,我沒法接受。”
闔眼的凱爾希身形微微一動,嘆了一口氣。
“這樣啊。”
“凱爾希,很抱歉。”博士重復了一次歉意,“但我沒法接受這樣突如其來的示愛,羅德島還有很多事,或許不是你我兒女情長的時刻。”
“不一定需要兒女情長……”凱爾希的語氣罕見地軟弱。
“仇恨是無法輕易忘卻的,我這樣,你也是這樣。如果是因為源石病的問題,那或許你好好療養幾天,就可以了。”
源石病?凱爾希苦笑了一聲。如果源石病能輕易治愈,那羅德島或許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她第一次嘗到了被拒絕的苦澀,在心房里激蕩,又怎能輕易關上?
也只有此時,凱爾希還能強裝鎮定。
“我應該走了,”博士開口,“好好休息吧。”
他想多說幾句,卻又發現似乎無益,熄了病房里的燈,便開門而去。
凱爾希未及挽留,她也無法挽留。她是被拒絕的,也明白這一切的來由,但她只是悲傷,心中思緒萬千。
她側過頭,儀器聲兀自地響,凱爾希的眼角滲出一滴清淚。
——
——
凱爾希把她的辦公室搬走了——准確來說,是合並到了博士的辦公室。
她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同意,也沒有這麼做。實際上,除了少數的人,沒人會懷疑她這麼做有什麼別的考量。
當然,博士則是一臉說不出話來。
凱爾希褪去了她那身死板的工作服,沒有手術的時候,都穿上了一身淡雅而不失美麗的長裙,稍事修飾,隱約能凸顯出她的身材。
細心的干員經過凱爾希身邊時,往往能注意到她身上清淡的香味,和略施粉黛的絕美臉龐。
其他人不知道,但凱爾希心里明白這是為什麼,博士自然也明白。
“博士,這是今天的報告。”
凱爾希開門進來,徑直坐在博士對面,眼里帶著一絲笑意。
只覺得撲面的清香襲來,博士實在是有些尷尬,連忙將臉藏在公文之後。
凱爾希突如其來的熱情,讓他手足無措。
一個,不久前還不苟言笑,不時說些諷刺世事,感慨人生的話的人,突然間向自己獻殷勤。換做是誰,多半都會打心底感到不真實。
博士尤甚。
“有些東西你來處理就好了吧。”博士大略掃了一眼,發現多是些無關緊要的事項,“感覺好像不太需要我來幫忙。”
“不,”凱爾希卻是輕輕走到博士身邊,“這些事,至少都需要讓你知道。”
博士耳邊感受到凱爾希輕柔的口風,不由得有些燥熱。
凱爾希何曾那麼尊重過他的意見?換做以往,估計巴不得博士離她遠一點。
“那,你可以稍微移開一點嗎?”博士感到局促,“我有些,不太習慣。”
“那就習慣習慣。”
凱爾希依然一臉平靜,眼神中帶著些許溫柔。聲調一如既往地沒有起伏,但偏偏語氣聽起來那麼的悅人。
這便是凱爾希的計劃——潛移默化地培養博士對她的感情。於是乎,遷辦公室,穿衣打扮,等等行為,都有了緣由。
若要問為何凱爾希能邁過心中的芥蒂——
自她確認自己心中有博士之後,這芥蒂早就名存實亡了。之前的猶豫,僅僅是在和內心小小地斗爭而已。
於是,博士拗不過凱爾希,只好在她的“監視”下,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凱爾希,你今天真的沒別的事麼?一定要在這里?”
博士只覺得自己手有點抖,背上冷汗直冒。
“沒有。”凱爾希輕輕一笑,“還不願意我在這里陪你嗎?”
博士只覺得瞬間全身毛孔大張,一陣肉麻,自腳底直達天靈蓋。他張了張嘴,說不出什麼。
於是乎,他便在身邊若有若無的香味的環繞下,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不得不說,有凱爾希在側,處理事情方便不少——當然,這說的不是如以往一般被她百般刁難,反而是常常能聽見一陣平淡而不失溫柔的語音,在耳邊響起。然而,凱爾希愈是這樣,博士就愈是局促。
說到底,博士幾乎沒有與異性長期親密相處的經驗,會有這種反應也不奇怪。
凱爾希借由說話的空當,身形不斷靠近博士,最後幾乎要挨在了博士身上。
“凱……凱爾希,”博士僵著身子,頭也不敢回,“這樣,不好吧。”
他分明感受到了肩上的重量,卻一動也不敢動。
“有什麼不好的?”
凱爾希只是性格變了,但並不代表著她不了解博士——這個所謂羅德島的執棋者,平常卻有不少弱點。她打定主意,即使博士一時半會對她無感,但畢竟日久生情,非得自己先有表示不可。
畢竟,表白的話語早就說出來過,也無需再扭扭捏捏。
博士可不敢拒絕,只好由著凱爾希的性子來。陽光斜斜地灑進窗子里來,二人維持著同一個姿勢,不知過了多久,便是有股淡淡的溫馨感彌漫開。博士卻是漸漸習慣了凱爾希在肩上的感覺,緊繃的肌肉也放松下來。
只是,他總感覺有些芥蒂。
凱爾希突然發話了:
“如果我每天都這樣的話,你會——”
她喉嚨動了動,將後面的幾個字換了換。
“你會改變對我的看法嗎?”
博士一愣,隨即停下筆,卻又緊緊握住。
“我不知道,”他選擇了說實話,“即使你對我有感情,但或許我一時半會還是沒法接受。”
凱爾希輕輕笑了笑。
“你總會接受的。”
她的話語是那麼輕描淡寫,似乎早就明白博士的態度。
“為什麼那麼說?”
“直覺。”
博士抬了抬眉,沒說話。
只是在不知道的地方,似乎鐵鎖,已經被打開了一些。
——
——
“醫療干員!醫療干員!”
黑夜里的羅德島,艙室的燈光被紛亂的人影掩蔽,時隱時現。
人群的叫喊聲此起彼伏,雜亂的腳步里,一抹綠色的身影尤為引人注目——那是凱爾希。
博士和阿米婭站在一旁。醫療部的事情,他們能插手的不多,只好脫離現場,做做指揮的事務。
他們二人的眼睛,不約而同地落在那位最負盛名的醫生身上。
“凱爾希已經連續工作差不多三天了,能撐得住嗎?”
博士先開了口。
當然,他知道凱爾希的過往,那個英雄的過往,或許僅僅三天並不能擊垮她。但自從被變異源石侵襲之後,她就沒再經歷過如此長线的工作,博士不能保證,也不敢保證,凱爾希現在的身體情況是吃得消的。
不得不承認的是,這數個月來凱爾希的陪伴,著實讓他有些放下了過往——即使真正需要放下的並不是他。
“相信她吧,博士。”
阿米婭的語氣依然帶著一如既往的希望與真誠。博士點點頭,他和阿米婭沒有什麼能做的,這麼問問,也不過是給心里加個安慰罷了。
凱爾希換回了那身死板的工作服,這確實不是再展示個性的時刻。
博士有些恍惚,凱爾希這樣的裝束,他忽然有了些陌生感。
一起工作時,凱爾希總是換著花樣展示自己的美麗,從一開始還算保守的長裙,到後來愈來愈開放。抹胸,緊身,各式各樣的新奇穿搭,都在博士眼前展示過。聽說,為此凱爾希甚至專門請教了別的女性干員。
即使有刻意迎合博士的嫌疑,但博士畢竟還是個男人,凱爾希容貌也稱得上上乘,總拒絕不了。
而且他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和凱爾希的距離越來越近了。
博士貪戀這樣的溫情,他不想讓它散去。
“但,人畢竟不是機器,”博士回過神來,“總要勸凱爾希停一停。”
阿米婭沉思一會。
“我很同意你的意見,但,”
她嘆了口氣。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她都是這樣的——都是那麼倔強。”
博士默然。阿米婭說得沒錯,凱爾希這樣的一面,從來沒有變過。無論是打定主意要讓博士喜歡上自己,還是堅守崗位,她都沒說過半個“不”。
“我還是下去看看吧,或許她會聽我的。”
博士到底是犯了惻隱之心。但他仍有些猶豫,這畢竟是他第一次想利用他在凱爾希心里的地位,還需要邁過心里的坎。
阿米婭剛抬手,又放下來了。
“好吧。”
縱使博士和凱爾希沒有說,但她畢竟還是能感受到二人的氣氛正在上升。她沒有阻攔的正當理由。
“別勉強。”
阿米婭補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就連她自己也不知為什麼說這些。
博士點點頭。
然而,就在他剛要邁步向那邊走去的時候,他突然發現,那抹顯眼的綠色消失了。
緊接著,是人群的一陣騷動。
“凱爾希醫生!凱爾希醫生!”
“快!凱爾希醫生昏倒了!有空閒的干員嗎?!”
“讓路!讓路!”
博士只覺得心中似乎被什麼東西敲了一下,眼前有些發黑。他不知怎的就跑起來,摻進紛亂的人群中。
此後的事情,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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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開了。
“凱爾希醒了嗎?”
博士揣著手,身邊站著阿米婭。
問及的醫療干員點點頭。
“醫生說,要找博士您。”
博士頷首,看向身邊的阿米婭。後者眼睛里帶著絲絲微光,這是她的示意。
“好,帶我進去吧。”
那名干員忙伸出手,引博士進去,而後又出來。
“凱爾希醫生想和你單獨待一會,我們就先暫避了。”
沉重的機械門在身後關上。博士看向眼前緊閉雙眼躺在床上的麗人。她的臉是蒼白的,沒有什麼血色。發絲凌亂地掛在額頭上,倒有些奇異的美感。
一旁的儀器跑著不同的數據,博士沒興趣看這個,他總是信任他的干員們,凱爾希也不會那麼輕易出大事。
艙室里的監控全都關閉了——這是凱爾希的要求,也是她的權力,她不希望某些東西被別人看到。
“凱爾希?”
博士坐在病床邊,坐得比上次近了些。
“我在。”
凱爾希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博士心下暗驚。他從未聽見過如此虛弱的醫生,幾乎如源石病重病患者一般。
“是我失職了。”
凱爾希的語調又有些悲傷。博士知道她的心情,便開口。
“沒事,人總是有極限的,你已經做得夠多了。”
他想多說點什麼,但說不出來。
凱爾希只是微微搖頭。
“不夠,不夠。”
博士的話只不過是安慰罷了,她可不那麼認為自己做得“夠多了”。
源石不僅影響了她的性格,還剝奪了她的身體。
“這是正常的,”博士硬著頭皮接話,“就算是我,也常有體力不支的情況。”
凱爾希不說話。
她本來已經順暢地接受了博士突然闖入她的心房,但令她沒想到的是,她似乎在退化,在往什麼也做不成的地步退化。即使在別人眼里,她還是那個令人膽寒的掌權者,但她內心知道,她早就不是了。
“你說,”凱爾希睜開了眼,看向博士,“現在的我,是不是沒用了。”
“為什麼那麼說?”博士愣了一下。
“你看啊,我已經變得非依賴別人不可了。非依賴你,依賴別人,依賴那些我從前想也不會去想的人,或者事。”
“你太悲觀了,凱爾希。這並不是你的錯。”
“那究竟是誰的錯?”
博士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動動喉嚨,沒法回答凱爾希的問題。
“本來我能完成的事,現在已經完不成了。本來我能走到的地方,我已經走不到了。本來我能……”
凱爾希有些哽咽。
博士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坐在一旁等待。
“你……”凱爾希盯著博士。後者也回看著她的眼神,許久,嘆了口氣。
“凱爾希,其實有時候,沒必要那麼執著。
“羅德島是每一個人的羅德島,我們每一個人都在這里,都沒有離開過。
“或許你習慣了獨來獨往的生活,或者說,能掌控一切的生活。
“但要我說,沒人可以做到這點。”
凱爾希只是聽著,若是以前,她多半早就嗤之以鼻,再用些尖銳的話反駁回去了。但現在,她選擇傾聽。
博士沒有更多可說的了。
“或許吧……”
凱爾希只覺得自己有些迷茫。她究竟是怎麼了?
“如果你還是糾結的話。”
博士橫下心,把想好的說辭吐露而出。
“如果你還是糾結的話,就想,你身邊還有我,就行了。”
凱爾希身形一顫。
“你說什麼?”
博士閉口不言,他著實沒有那麼大臉皮再說一次。但凱爾希可不能裝沒聽見,她的身形有些顫抖,眼角微微翕動著,竟是噙著一滴清淚。
“再說一遍,可以嗎?”
她第一次如此低下地請求博士。博士猶豫一陣,到底開了口。
“我說,你身邊還有我。”
凱爾希緊閉雙眼,嘴角卻是掛了星點笑容,竟是看不出是苦澀,還是喜悅。
“博士,握住我的手,可以嗎?”
蒼白的被子下,伸出一只手掌,微張著,如同剛出閣的小姑娘一般,欲拒還迎。
博士沉吟一陣,握上了凱爾希的手。就在兩人接觸的一刹那,凱爾希的手緊緊握住博士,一點也松動不得。
她笑著,臉頰上兩行清淚,倏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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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
“我在。”
黑夜的辦公室里,凱爾希伏在博士身上,兩人相擁著,似再不分離。
“博士,”凱爾希湊近博士耳邊,吐氣如蘭,“現在,可以接受我了嗎?”
“嗯。”
黑暗中,博士點了點頭。
“這太敷衍了,”凱爾希撐著博士的身子,在月光下微微閃著熒光的眼瞳直對著博士,“你知道該說什麼。”
“有點羞恥……”
“你說不說?”
凱爾希貼著博士的臉,呼吸著對方的呼吸。
“我……”
博士再次感受到了壓力,來自於曾經的那個守望者的壓力。
原來她一直沒有變,她還是曾經的她。
博士投降了。
“我愛你。”
凱爾希笑了。
“我也愛你。”
二人貼近,凱爾希輕柔而略帶調戲的語調在博士耳邊響起。
“要了我。”
博士沒有猶豫,低吼一聲,將凱爾希按在了辦公桌上。
許久,唇仍未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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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就是這倆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