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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源石侵襲:凱爾希

原創雜文 やまなし きたお 28160 2023-11-17 18:17

  天空被時鍾逐漸抬起的指針蒙上了黑的簾幕。

   冷風吹熄了羅德島上的每一盞燈火,孤獨的航船駛在寂靜的夜,悄無聲息。

   博士手邊的茶水還冒著熱氣,現在是午夜十二點,還遠沒有到他應該入眠的時候。往日的這個時候,他應該俯首在桌案前,忙於堆積成山的文件之中,而現在,他揣著手,只是坐著,眼睛看著面前的綠發女性。

   “所以,是你來找我,還是我去找你?”

   博士開了口,他的語氣沒有以往的客氣。

   “可能都有,你不必對我這樣。”女人是站著的,手上抓著一沓文件。

   “凱爾希醫生是覺得冒犯了麼?”博士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凱爾希挑了挑眉毛。

   “如果你想和我吵架,可以另找時間,但現在不是時候。”她把手上的資料推過去,“你看看吧。”

   博士接過,只看了幾眼,眉毛便緊鎖住了。

   “凱爾希,這些研究,都是真的?”

   “你想聽真話,還是聽假話?”

   凱爾希在博士對面坐了下來,靠在椅背上,盯著他。

   “無妨,你說什麼,我聽什麼。”

   博士揉了揉太陽穴,放下手中的紙。他已經知道了剩下的內容,沒必要再繼續看下去。

   “研究是怎麼來的,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有這樣一個事實。”她嘆了口氣,仰頭看向辦公室的天花板,“阿米婭已經知道了,她說一定要告訴你。信或不信,由你。”

   “我有什麼不相信的必要嗎?”

   “或許你確實有。”凱爾希聲音依然寒冷,“如果是對你這樣的戰爭販子來說,或許這個消息可以讓你更加興奮也說不定。”

   “我覺得我沒有必要反復重申同一個事實。”博士扶額,搖著頭,“按照你們的說法,我確實是失憶了,我也沒法想起以前的什麼東西,如果你一定要譴責現在的我,那我也無話可說。”

   凱爾希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沒說話。

   “發現契機是什麼?”

   博士翻了翻手上的報告,另起話題。

   “我。”

   凱爾希只說了一個字,視线從天花板轉向博士。後者微微一愣,又開口發問:

   “你?”

   “是我。”

   於是兩人又沒有話了。博士手里捧著報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尷尬地看著桌子對面一臉無所謂的凱爾希的臉。

   “你……不打算繼續說些——”

   “某次實驗中,我不慎吸入了遺留的源石粉塵。”凱爾希突然開口,打斷了博士的話語,“當然,我本來就有源石病,我並沒有在意多出來的那一點粉塵,只是稍微用藥處理了一下而已。

   “不過這幾天,就有些不對勁了。”

   “不對勁?”

   對於一個源石病患者來說,吸入微量的一點粉塵,並不會破壞如今的身體平衡,至少在博士的認知里,還沒見過因為這樣的事情而導致病情惡化的狀況。所以即使聽起來有些嚇人,辦公室里的兩人也依然面不改色。對於他們來說,這甚至不能稱之為“險情”。

   因此博士聽到凱爾希嘴里說出“不對勁”的時候,人不由得疑惑了一下。

   “從你嘴里聽到不對勁這三個字,莫名地有些微妙。”

   凱爾希眼神微微一滯,沒表現出什麼來。

   “且不管你是什麼感覺,我只是在說一個事實。”

   “我沒有認為你說的不是事實。”博士扔下報告,他實在有些反感凱爾希的行為,“所以?什麼地方不對勁?”

   凱爾希直直盯著博士的面罩,良久,才開口。

   “什麼不對勁,在報告里也寫出來了。源石對神經系統和大腦的進攻性增強,簡單來說就是,幽靈鯊那樣的特殊情況,可能會變得更加普遍。”

   “更加普遍,什麼意思?”博士頓了一下,“你認為,源石的——我不知道怎麼稱呼這種變化,姑且用變異代稱吧——源石的這種變異,會在這片大陸的每一個地方發生?”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到,但是報告里寫有這種源石的樣本是外勤干員從伊比利亞帶回來的,那里的人口並不少。”

   凱爾希指了指桌上的那沓紙,博士又拿起來,看了幾眼。

   “不能確定是否是由於源石本身的性質發生改變造成……”

   他皺了皺眉。

   “所以實際上不能確定這種變化的來源,但是這種影響確實發生了,發生在你身上。”

   凱爾希緩緩點頭。

   博士自鼻腔里長出一口氣,面罩後的視线射向了醫生。許久,突然迸出笑意。

   “我倒是沒看出來。”

   “如果你想因此調侃我,那隨意,我先告辭。”

   凱爾希依舊面無表情,只是起身就要走。

   “誒別。”博士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說的話有多不合適,連忙站起繞過辦公桌攔住凱爾希,“就當我剛才開了個不合適的玩笑,我只是想知道在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並不是什麼大事,我覺得我沒有告訴你的義務。”

   凱爾希語氣冰冷,但是這更讓博士感到不正常。

   他猶豫了一會,有些無奈。

   “好吧,或許你還覺得我沒安好心,但我作為羅德島的博士,有必要了解你,凱爾希的身體狀況,即使我不是醫生。”

   兩人對視著,緊緊地,誰也沒有退讓的意思。

   凱爾希雙手抱胸,她看不清博士面罩後的臉龐,她只是按照自己的性格,沒有向博士解釋。或許心里還是有一點防備,她不想弄清這個,這對她來說沒有必要。

   “博士,我認為你不應該強迫別人做一些無意義的事情。”凱爾希最終還是推開了博士的身體,朝著房門走去,“如果有必要,你自然會知道。”

   博士嘆了口氣,他從來就沒法干涉凱爾希決定的事情,這是她自己的原因,也是他自己的原因。

   於是他沒有再阻攔凱爾希,只是任由她的微顫的身影走出房門,走進羅德島的黑暗。

   ——

   ——

   “喲,博士,早啊,今天想吃點啥?”

   羅德島的早晨,在博士的印象中,向來是寧靜而溫馨的。即使身邊有許多干員打點行裝准備出勤,以及來來往往早起上工的人,他也從不覺得這一時刻可以被稱為“忙碌”。

   當然,也可能是他懶散慣了。

   “有啥吃啥好了,沒啥要求。”

   博士的聲音有些輕飄飄的,明顯是剛睡醒的樣子。

   “吐司,三明治,今早面包類的挺多,那我隨便給您拿?”

   說話的是角峰,今早早餐他來負責。

   “隨便吧。”博士朝後廚張望了一下,“哦對了,多要一份蔬菜湯,想吃清淡點。”

   “得嘞。”角峰說著便取餐去了。

   博士搓著手,靠在餐廳前台張望著。才七點過幾分,餐廳里人還有些稀疏,艙室里播放著舒緩的純音樂,反而讓人聽了困意陡生。

   他百無聊賴,刷著手上的平板。今天工作任務一如既往地多,還有昨晚上凱爾希臨時加進來的源石研究新發現,這讓他有些不知所措。這個消息,應不應該公布?如何處理?

   總之,他覺著早上的時間,才是最不適合思考的時候。

   “啊,博士!”

   另一邊傳來清亮的少女聲,博士回過神來,朝聲音來源看去。

   “博士今天好早啊,明明熬夜到那麼晚。”

   來人是阿米婭,不過身後還跟了兩個小小的身影。

   “早嗎?不早吧,醒了就起了。”

   博士撓撓頭,昨天凱爾希走之後,他又對著那份報告思考了很久,以至於阿米婭來道晚安時,他還是保持著同一個姿勢,數個小時沒有動彈,那時已是深夜了。

   “博士要少熬夜哦,不好好休息的話會出問題的。”

   阿米婭身後竄出來一個矮小的孩子,帶著有些稚嫩的聲音,頗像樣地給博士“忠告”。

   “好好好,知道了,鈴蘭也要好好休息哦。”

   博士摸摸小狐狸的頭,後者向博士蹭了蹭。

   “我可是有好好休息的!昨晚上十點就睡了!”

   “好,鈴蘭真是乖孩子。”

   博士感受著鈴蘭頭發柔順的觸感,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一個個人能力如此強大的干員,平常也不過是普通小孩子罷了,可……

   他沒繼續想下去,早餐到了。

   “博士早餐就吃那麼點?”

   阿米婭看了看博士端的餐盤,有些驚訝。

   “不少了不少了,昨晚半夜還吃了泡面來著,不是很餓。”

   “哦!泡面!”

   阿米婭身後的兩個身影異口同聲地叫起來,幾乎整個艙室都能聽見。

   “鈴蘭,泡普卡!小點聲!這有什麼奇怪的嗎?”

   博士有些討厭突然變成餐廳里的目光焦點,連忙擺手讓好奇看過來的干員轉回頭去。

   “那個那個,博士。”鈴蘭扯著博士的衣角,仰著頭,“你能表演一下那個嗎?就是嘴里倒開水泡泡面的那個。”

   “不是!我可沒那麼做過!你別聽凱爾希亂說!”

   倒是博士受了刺激,不由自主大聲起來。隨即覺察到不對,又連忙低下聲音:

   “我是真沒有那麼做過,開水直接倒嘴里,是個人都嫌燙吧?”

   “可,可聽說博士你不是正常人來著……”

   “誰說的!”

   博士再次不由自主叫出聲,再次招來了不少干員的側目。

   “算了算了,就不要跟小孩子計較嘛。”還是阿米婭打破了尷尬,給阿米婭和泡普卡拿了早餐,又跟這兩個小孩子囑咐道,“你們倆先到一邊自己吃,我跟博士有些話要說,可以嗎?”

   鈴蘭點了點頭,乖巧地牽著泡普卡的手,尋了個座位坐下了。

   “有話跟我說?”博士有些疑惑,隨即似乎明白了什麼,朝四周看看,又壓低聲音,“凱爾希?”

   阿米婭點點頭,指指一個角落的桌子,示意博士跟上。後者會意,便跟著阿米婭而去。

   兩人相對而坐,阿米婭只是兀自攪著碗里的熱粥,眼睛直愣愣的。

   “阿米婭?”

   博士用手在阿米婭眼前晃了晃,阿米婭只搖搖頭。她沒有走神,她只是在思考。

   輕啜一口滾燙的粥水,她終於開口。

   “博士,昨晚上凱爾希醫生已經跟你說過了吧?關於源石病的事情。”

   博士點點頭,一言不發。

   他知道阿米婭指的不僅僅是新的發現,還有凱爾希吸入的那些源石粉塵。在凱爾希的話語里,這不過是小問題,但是現在看來,事態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樂觀。

   阿米婭盯著博士看了一會,見他沒有過多反應,便接著說下去。

   “凱爾希醫生所謂的微量粉塵,實際上根本不是微量,或許換一個詞形容,可以是……”她深吸一口氣,“大量。”

   博士怔了一下,連忙追問。

   “那她做了應急措施麼?”

   “做了,凱爾希醫生多少都對這種情況有經驗。”阿米婭語氣依舊低沉,“只是,博士你也知道的,所謂的應急措施,有時候只是安慰劑而已。”

   博士兀自思索著。

   他見過無數次這樣的情況,也處理過無數次類似的事件,對他來說,源石不慎吸入本不是什麼新奇的事情,換做以往,他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即可。

   但這次不一樣,這是凱爾希,是羅德島的支柱之一,更夸張點,可以說是羅德島的一個精神支柱。

   自特蕾西婭時代留下的干員,很大一部分是看在了凱爾希的面子上。至於阿米婭,年紀尚輕的她,並不具有百分百的控制力,若是凱爾希就此倒下,後果不堪設想。

   博士只希望所謂的“安慰劑”能超出它原有的功用,或者說,超越“安慰”。

   “她最近,什麼情況?”

   許久,他才想出來一個或許比較合適的問句。

   “我,說不上來。”阿米婭搖搖頭,“或許博士你可以自己去看一看,你知道的,現實往往比語言更有力量。”

   “我知道了。”

   博士嘆了口氣,他不是很想面對那個女人。

   阿米婭看出博士的猶豫,張張嘴,沒說話。

   仇恨,或者說誤解,都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打消的,換做誰,都是如此。

   “我現在就去凱爾希那,她在病房嗎?”

   博士突然開口。

   “研究室,你知道是哪個。”

   “好吧,好吧。”博士咽下最後一口早餐,“我覺得,我實在有該去看看的必要了。”

   “實在有該去看看的必要了。”

   阿米婭重復了一遍博士的話,看著博士站起,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

   ——

   於是博士揣著手,就那麼站在研究室的玻璃牆外面。

   即使再怎麼擔心,他也犯不著衝進研究室打斷凱爾希的工作。如果是為了了解情況,只需要觀察一下凱爾希日常的行為就可以——要知道,幽靈鯊那樣的反應,表現出來還是很明顯的。

   凱爾希看到博士的到來,沒多在意,兀自忙著手上的事。

   研究室里只有凱爾希一個人。或許是獨來獨往慣了的緣故,她不喜歡過多助手打擾她的工作,然而博士的存在,似乎卻沒有讓她分心太多,若照以往,她怕不是早已拿著那刺人的話語逼上來了。

   博士沒興趣凱爾希究竟在做什麼,有些事,他該知道的,自然會知道。只是自己不時會對上凱爾希飄過來的視线,而後又偏轉開,令他多少有些尷尬。

   然而多少使博士疑惑的是,偏開與凱爾希對視的視线後,她卻仍然會望著自己,一秒,或者兩秒,又總是拍拍頭,回過神去。

   博士不解,又不知其意,索性裝作發愣,對凱爾希的舉動不再關顧。

   於是過了許久,來往的干員,只看到一個在走廊上呆坐著的黑袍男人,定定看著窗內忙碌的醫生。

   自然,博士沒有真的出神,他只是在觀察,觀察凱爾希究竟有沒有什麼特殊的情況——雖然看起來沒有。

   “所以。”研究室的門打開,凱爾希倚在牆上,“你的工作呢,在這里等我?”

   “沒等你,就想看看。”

   博士站起身,走近。

   凱爾希眼簾微微下沉:“是阿米婭叫你來的?”

   “不,是我自己想來的。”

   博士上下打量了一下凱爾希的衣裝,沒看出什麼所以然。

   “你還是別來了。”凱爾希欲送客,轉身就要關上門。

   “誒,你——”博士大跨一步,攔住她,“我只是想來看看,你到底有沒有出什麼事。”

   “那你看我像出了什麼事嗎?”

   凱爾希沒看博士,有些不耐煩地望著研究室內。

   “看起來沒事,實際上有沒有事,只有你自己知道。”

   “那就是沒事,我昨天已經說過了,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

   凱爾希推開博士,就往房里走。博士見狀不對,反是爭著上前,欲要以身體堵住凱爾希前進的路,卻用力過猛,倒是一個趔趄,將凱爾希撞到了門沿,自己的身體又是壓了上去。

   此刻的他,竟是生生將凱爾希按在牆上,二人緊緊貼著,博士撐住身形,突如其來的事故讓他一時間沒能回過神來。

   凱爾希口中“嘖”了一聲,面色頓時暗淡下來,眼瞳直對著博士,閃過一點柔和的流光之後,又滿是冷漠。

   “這……”博士僵住了,嘴巴一張一合,卻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凱爾希一時間動彈不得,只是沉默。

   “抱……抱歉。”

   博士連忙起身,向後連連退去。

   凱爾希仍舊是看著博士,眼瞳隨著他的移動流轉,好似下一秒,她身邊那渾身鋼鐵的怪物就要衝上來,把手無寸鐵的博士撕碎。

   只是,她的眼睛失去了些許神色,直愣愣地,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這……你……”

   博士額頭上冒出了些許冷汗,他有些慌張了。

   他是了解凱爾希的,這女人,完全看不穿,若是違了她的意,只怕——

   總之,從前他就算開個玩笑,也能被凱爾希一頓好罵。

   “唉……”

   一聲嘆息打斷了博士的思緒。

   凱爾希轉身,腳懸在門檻上,又放下。她背對著他,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亦是不知道她心里所想。

   “你已經看到現在的我是什麼樣子了。”凱爾希的語氣里,少見地帶上了憂傷,和不知何來的茫然,“現在,請回吧。”

   博士還想說些什麼,但下一秒,醫生已經關上了研究室的門。里面的燈暗下來,博士能隱約看到,有個人影坐著,手中舉著淡淡熒光。

   門外人在門前駐足,猶豫了許久,方才低下頭,匆匆離去。

   博士不解凱爾希話語個中深意,他只知道她向來這樣,但不知為何這樣。或許他永遠沒法理解她,也正像她不需要別人理解一樣。

   走遠,又回頭望了望唯一熄了燈的那間房,沉寂在喧鬧的白日,或許從未有過生機。

   在他看不到的暗處,凱爾希倚著牆,強撐的身體緩緩滑到地上。她不自覺地低下頭,聞了聞身上的衣衫,又突然猛地一震,手掌顫抖著,眼中閃過無數復雜的情感。

   她手上的熒光碎在地上,那是一管源石樣本,殘缺的標簽,依稀能辨認其上的字跡。

   突變。

   凱爾希閉上了眼,進入黑夜。

   ——

   ——

   羅德島的干員們發現,凱爾希最近出門的次數變多了。

   船上的每一個地方,都可能出現她的身影。從艦橋到甲板,從艙室到食堂,她可能在任意時刻出現在任意的地方,這全由她的雙腿決定。

   不過,若是有心人注意過,便會知道凱爾希的游蕩毫無目的,不同於從前,現在她總是讓人覺得無所事事——實際上也是如此。

   但她總會不由自主地走到某個門前,徘徊一陣,又似乎想起什麼,匆匆離開。她也曾推開過那扇門,在門檻上恍惚片刻,無所謂地退開,卻每每臉上帶著奇怪的低沉。

   門後的博士並不清楚凱爾希日常的動向,她只是好奇為何這醫生總會出其不意地來到他的辦公室,一言不發,直直盯著自己片刻,又略帶傷感地離去。他隱約覺著有什麼不對,抑或者是某些他需要知道但不方便告知自己的事情。但凱爾希這樣的行為,這麼久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見。

   他沒問,也不想問,即使開了口也不一定能得到答案。他大概也能猜到一二,或許是源石的影響,這些天來凱爾希都有些古怪。他擔憂,但擔憂不能有什麼作用,凱爾希是個特別的人,不僅對她自己特別,也是對別人特別。

   在博士不知道的某一刻,或者每一刻,凱爾希又站到了他的門邊,有些失神地觸碰上去,又如觸電一般彈開。

   “啊!凱爾希醫生!”

   她身邊傳來了充滿活力的女聲,凱爾希身形一震,忙向那邊看去。

   “能天使小姐?”

   來人捧著一個箱子,從其後探出頭來。

   “是我是我!凱爾希醫生不進去嗎?”

   凱爾希有些愣神,點點頭,又搖搖頭。只是還能天使似乎沒注意到,她未來得及開口,就被能天使擠開了。

   “嘿咻,也不知道博士要了什麼東西,搬上來還挺重的。”

   “今天跑業務?”

   凱爾希緩過來,看了看博士的辦公室,很巧——或者說不巧,博士並不在里面。

   “算,也不算。”能天使臉上帶著笑,“專程來給博士送,要收加班費的!”

   凱爾希點點頭。能天使也沒多說話,進去尋了個位置放好箱子,就又出來了。

   “凱爾希醫生不進去嗎?”能天使指了指空蕩蕩的房間,隨口問了句,“我可是看您猶豫好久了。”

   “不,不了。”

   凱爾希又恢復成了往日的冰冷,剛要走,又聽見身後傳來能天使的聲音。

   “是又跟博士吵架了嗎?”

   凱爾希站住:“沒有。”

   “可以說說為什麼嗎?”

   凱爾希沉默。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何會走到這個地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在此消磨時間。或許只是自覺,也或許是不自覺。只是能天使的問題,讓她開始懷疑自己。

   “沒什麼,就這樣吧。”

   她的頭有點痛,讓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向前走去,但又不知道應該去往何方。

   “能天使?”

   博士從走廊的另一端出現,卻只看到了駐足站立的能天使的身影。

   “啊,是博士啊,你要的東西我已經送來了。”

   “行,辛苦你了。”博士說著便往辦公室里走,又突然探出一個頭,“站在那干啥呢,不進來坐坐?”

   “不了不了。”能天使朝博士笑笑,“只不過,可能有些人挺想進來坐坐的呢,你不去邀請她嗎?”

   “誰?誰想來——”

   博士還沒說完,能天使卻在外面拉上了門。

   “自己猜吧!”

   ——

   ——

   於是乎,許久,凱爾希都沒再出現在博士的辦公室,甚至於羅德島各處也不見了她的身影。博士曾有所擔心,卻只是找她不見,唯有靠阿米婭的消息,才知道凱爾希日常還安好。

   只是阿米婭的眼神,依舊有些奇怪。

   這些天來,博士一直關注源石變種的影響,自伊比利亞傳來的報告,當地醫院已開始出現不同程度感染的病例,社會上也開始出現約略幾起傷人事件。他在猶豫是否應當撤回駐留的干員,但又找不上凱爾希,難說醫療部是否需要相關的樣本。

   只是,有幾份資料,讓他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伊比利亞近幾個月婚育率顯著升高……為什麼會附帶在這里?”

   博士撓頭,這些話似乎只是順手寫在上面,既無前因,也無後果。

   他翻了翻醫療部給出的樣本研究記錄,羅德島全艦感染的人僅有凱爾希一位,但對她進行的身體檢查,並沒有任何異常。一時間,對該樣本的研究停滯了下來。

   正想時,門響了。

   “請進。”

   沉重的金屬門無聲滑開,一道纖細的身影走入。博士抬頭,卻不由得愣住。

   “凱……凱爾希?”

   這位多日未出現的羅德島掌權人,卻巧合地——也或許不是巧合——來到了博士的辦公室。

   然而博士沒有任何欣喜,相反,在他臉上的,滿滿盡是驚訝。

   “我來,有什麼好驚訝的?”

   凱爾希的聲音與往日並沒有什麼區別,但肉眼可見的,表情變得柔和了許多。

   她沒有穿往日的工作服,換上了一襲復雜而精致的淡綠緊身長裙,披著件略顯寬大的外套。平日因忙碌而無暇打理的短發今日也整齊地梳平。不同於往日令人感到壓抑的氣場,現在的凱爾希,更像是淡雅而美麗的純粹女子,又脫離了凡世俗禮。

   這樣的變化當然引得博士一陣不習慣,尤其是如此打扮的凱爾希,更是將埋藏在深層的美麗盡情展露,怎能不引人注目?

   二人就那麼對視著,一人平淡,一人震驚。

   “凱爾希,你,今天有點……特別?”

   許久,博士才帶著試探性開口。

   “特別?有什麼特別的?”

   凱爾希徑自走到博士桌前,在之前的那張椅子上坐下。

   “就……”博士猶豫了一下,“你的,衣服。”

   “阿米婭拿來的,隨便穿穿罷了。”

   博士當然不相信這個說辭,阿米婭再怎麼樣也是知道凱爾希秉性的人,犯不著以身犯險,不是凱爾希自己願意,還能是什麼原因?

   “啊,不說這個。”博士有些尷尬,忙岔開話題,“你這幾天在做什麼?島上事情那麼多,你卻像消失了一樣。”

   “身體不適,休息了幾天。”

   “身體不適?”

   這又是博士從未在凱爾希口中聽到的話語,她一沒有患過什麼病,二她的性格也不允許她以病告假。

   當然,也有可能是源石變種的病發作,讓向來頑強的凱爾希不得不屈服。但是有這個可能嗎?

   他想不通。

   “今天來找我做什麼?”

   博士索性不去想這些復雜的事情,直入主題。

   “沒什麼,我只是恰好路過,順便來看看。”

   “順便?”博士笑笑,低頭在一邊的文件上簽下字,“算了吧,你要是有些什麼髒活累活,盡管說就是。”

   “髒活累活?你就這麼看你的工作?”

   凱爾希一反常態,沒有嗆回去,反是啞然,讓本做好准備的博士略有不習慣。

   “我的工作不髒不累,但你來,多半沒什麼好事。”

   “那我們說些別的。”凱爾希手肘撐在桌子上,“談談我。”

   “噗——”

   博士剛倒進嘴的水,又噴回了杯子里。

   “別那麼激動。”凱爾希表情再次變得冷淡,“談談我,是談談上次告訴你的源石突變。”

   “你什麼時候會說這種話了?”

   博士還是有些愣神,坐在他面前的,真的是凱爾希嗎?

   他分明聽出來,方才那句話,竟還有一絲調笑的意味。

   “我說什麼話,應該由不到你管。”凱爾希攤開手,將話頭交給了博士。

   “你想聽真話,還是想聽假話?”

   “隨意。”

   博士深吸一口氣,靠在了椅背上。

   “你是你,但你現在不是你。”

   “現在?”

   “我不知道我的說法對不對,”博士嘆了口氣,“但自從你說你被源石變種感染的那天,我就有這種感覺了。”

   “或許吧,我也沒法評判你的答案對不對。”凱爾希眼神微動,“只是,我有種直覺,我需要來找你,你能給我答案。”

   “我給不了你任何答案。”

   博士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但只是一閃而過,轉瞬而逝了。

   “我不會醫學,我也不是你,甚至在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你不願說,我也毫不知情。”博士接著開口,“你指望這樣的我給你答案,很抱歉,我不是神仙上帝。”

   凱爾希向來不會問博士尋找答案,此刻的她,在博士眼里,宛如一個陌生人。

   “給不了,嗎?”

   凱爾希眼瞳暗淡下來:“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什麼——”

   忽地,她臉色劇變,整個人壓倒在桌案上,右手緊緊按著太陽穴,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凱爾希?凱爾希!”

   博士連忙起身就要扶,卻被凱爾希擋住。

   “不,你別過來,我,我沒事……”

   她的脖頸上冒出了冷汗,臉色緋紅,另一只手用力掐著自己的腰際,幾要留下深深的紅印。

   “你還沒事?”博士大致猜到了原因,連話也來不及說,直將凱爾希身體扳過來,手指按在了她的側頸——那是凱爾希的脈搏,抽動著,顫抖著。

   “不,你讓開……”

   凱爾希掙扎了一下,強行脫離了博士的控制,退走幾步,忍著疼痛,欲要逃離而去。

   “凱爾希!”

   博士正要追,卻撞上了一塊厚重的黑影。

   “抱歉,博士……”凱爾希喘著粗氣,“現在,還不是時候……Mon3tr,攔住他。”

   “凱爾希!凱爾希!”博士被那龐然大物死死控制住,“你還要隱瞞到什麼時候!”

   “……”

   凱爾希只覺得頭暈目眩,眼前閃爍著無數黑影,過往的記憶如走馬燈一般在腦中閃現。她臉頰愈來愈紅,只是撐著牆,努力不讓自己倒下。

   博士的聲音在她腦中遠去,不知想起了什麼,突然邁開沉重的腳步,拍下開門的按鈕。

   “博士,對不起……”

   聲嘶力竭的男人,就那麼被甩在了身後。

   凱爾希腳步漸緊,她不知道她是在走,亦或是在奔跑,她只是本能地想逃離這個地方。已經顧不上掩飾自己的窘迫,頂著一路上干員驚異的眼光,跌跌撞撞在島內穿行著。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往何方,只是憑借著本能,胡亂尋著道路。

   疼痛逐漸淡下,隨之而來的,則是自腦後騰起的燥熱,逐漸蔓延至全身。

   她明白,病情發作了。

   凱爾希幾乎是撞進自己的研究室,甚至來不及開燈,倒在病床上,捯著冷氣。

   她在黑暗中摸索著,她想尋找一針鎮靜劑,但疼痛緊接而來的酸軟,讓她幾乎動彈不得。

   凱爾希不知道,自己今天的行為和源石病發作是否有關,甚至於,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自從吸入變種源石粉末,凱爾希便感覺,自己似乎不是自己。她往日冷漠的形象崩塌殆盡,甚至於自己也不願意再在人前維持這樣的面貌,曾經信奉的似乎一個一個在被推翻,重構,她開始懷疑自己,一直以來究竟為了什麼。

   她想起了初步調查的那份報告,其上明明白白地寫著,對大腦攻擊程度,極高。

   身上的痛楚開始消退,燥熱感愈來愈強烈,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衝擊著她的神經,讓她雙唇輕啟,緩緩喘息出熱氣。

   她的腦海里,自那一天起,自那個晚上起,就莫名其妙多了一個常駐的身影——

   博士。

   她清楚地記得,那個晚上過後,她對博士的態度日漸軟化,從前分明的隔閡,也在每一次見面中逐漸削薄,淡去。她逐漸變得無法在博士面前強硬起來,朝著另一個未知的方向極速墜落。

   哦,對了,還有研究室,博士不小心按住凱爾希的那一次。

   回憶涌上心頭,凱爾希只覺身體開始不受使喚,腦中反復激蕩著博士的語調,如同亘古梵音,讓她不可自拔。

   她開始褪下身上的衣服,半露香肩。

   凱爾希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但她沒法控制。

   換做平常,博士那一下無心之舉,足以招來凱爾希一陣白眼,甚至於長時間的無視。但偏偏是那次,她突然覺得,自己不應該那麼對待博士,對待一個為了羅德島盡心盡力的人,即使他曾經犯下了那麼大的錯誤——

   但他失憶了,不是嗎?

   凱爾希感受到的博士的體溫,讓她至今難以忘懷,記憶猶新的更有博士壓上來時,心里莫名其妙的那陣悸動。

   生來不知多少年,這或許是凱爾希的第一次。

   於是她饒過了博士,也就是那時,她大概猜到了自己如此這般的原因。

   只是,已經無法挽回。

   從那以後,凱爾希整日整日地想起博士的身形,空閒之時竟是反復往他的辦公室尋去,無論他在或不在,時間是早是晚,她總歸忽如其來地陷入茫然,走到博士在的地方,又忽地回過神來。

   於是,能天使的那一番話,或多或少點醒了她。

   心里剩下的一絲理性不斷地警告著。

   你不是這樣的人,你也不該是這樣的人。長久的苦難不能解除,兒女私情並不應該留存,那是深重的痛苦,無盡的折磨,你還有仇恨,或許,還有個未來。

   博士,那是害死特蕾西婭的人,你……

   她搖搖頭,又點點頭。

   仇恨能不能被忘卻,覆轍是否還會重蹈,她看不清,也看不明。

   她索性開始逃避,這從來就是她不齒的事情,但她依然去做了。那十幾日,數十日,她都故意躲著博士,一切要與他商討的事務,都推給了阿米婭代行。

   然而,這麼做只是徒勞的。

   起初幾日,全心投入工作的凱爾希似乎又回到了從前的那個她,那個冷漠,無情,鐵血的女人。但很快,這表面的假象再次崩塌。每當阿米婭同她提起博士,她總會突然想入非非,腦中頓時浮現出那知性男子的身影,甚至讓她幾乎聽不清阿米婭的匯報。

   她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她一直在與自己斗爭,但那侵入骨髓的源石病,正常地悄然改變著她的內心。

   不知何時起,她開始在意起自己的外在形象——用她以前的話說,就是身外之物一般的存在——沒在工作的時候,她脫下了那常伴於身的工作服,換上了各式各樣的服飾,又時常在鏡子前對著自己發呆。

   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控制住自己沒有拿起化妝品,也或許是她不會用的緣故,不知是否算是值得慶幸的一件事。

   凱爾希喘著粗氣,身形從病床上逐漸滑落下來。她只覺得浪潮般的奇妙感覺衝擊著她的清明,不由自主地,她的雙腿開始交叉摩挲著,身上的長裙也徹底褪下,只留下一件內衣,依舊掛在身上。

   她是一個意志力堅強的人,這沒錯。但這不代表她能擋得住源石病的席卷而來,還是潛移默化,不為人知。

   在她開始嘗試打扮自己的那段時間里,對博士的思念——對,即使是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是思念——愈來愈深,愈來愈重,甚至於夜里做夢,也常出現他的身影。

   凱爾希清楚地記得,某一次夢里她與博士緊緊相擁,醒來卻發現自己只是抱著一床被子時的,一瞬間的失落。

   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她終於忍不住,去找了博士。余下的事情,就不必再說了。

   她承認,進門見到博士的那一刻,她對博士驚訝的反應,心中帶著隱隱的得意。緊接著,日思夜想帶來的衝動,讓她幾要衝上去。

   但她忍住了,試著用往日的冷漠對待博士,不過她做不到了。

   凱爾希看到博士的面貌,聽著他的一字一句,那強撐著的冰冷瞬間瓦解,就連刻意的用詞,聽起來也不過是小女生的調笑。

   自己是對曾經憎恨的對象,那個自己長期抱有敵意的人動心了嗎……

   她的理智依然在抵觸,但是,源石改變了她的思想,喚醒了她冰冷內心中沉睡已久的所謂“感情”。她不敢說這是否是好事,但現在看來,讓她放下成見接受博士,她依舊很反感。

   博士的身影在腦內若隱若現,強烈的欲望開始衝擊凱爾希全身。她用力地撞著病床,意圖用疼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但這只是徒勞,每一次移動身體,腦內的渴求就又多一分,就好似身體被刺激一般,令她無法逃脫。

   她的手開始向下體伸去,輕薄的內褲被她用力扯下。凱爾希仍然在努力抗拒,但腦中揮之不去的博士身影,不斷地刺激著她的神經,給那熊熊的烈焰添柴。

   “哈啊……哈……”

   喘息聲逐漸悅耳動聽,帶著微微的誘惑。這是凱爾希從未發出過的聲音。

   即使她活了很久,即使她從前再怎麼無情無欲,但她依舊是個未經人事的處女,如此的感覺,對她來說倒是第一次。

   如此猛烈的第一次,就是欲罷不能。

   她的右手緩緩伸入她的內衣之中,撫上了已挺立的粉嫩櫻桃,輕輕一捏,竟引得快感直衝腦海。凱爾希登時癱軟在地,被源石病提高了敏感度的身體,她已經無法控制。

   她的理智正在快速地被摧毀——不,與其說是被摧毀,不如說是被身體里的什麼東西強制抹去了。

   起初,她仍是盡量忍耐著,不去觸碰她胸前兩粒極度敏感的凸起,然而在她方才一捏後,快感直直打破了她堅守不知多久的屏障。

   凱爾希扯下內衣,兩只手都開始撫弄,無盡的快感洗刷著她的身體,也蕩滌著她的靈魂。她從未體驗過如此美妙的享受,腦中博士的影子,逐漸烙印在她腦海里,心房下,靈魂中。

   這……這是什麼感覺……不行……我要停下……

   她的雙手越來越用力,如同在沙漠中前行的人看到水一般,貪婪地索取著令她愉悅的快感。

   源石病……這是源石病……

   凱爾希索性用整個手掌狠狠地蹂躪著自己不遜的雙峰,嘴中不停喘息著,如同天籟之音,美妙而淫亂。

   為什麼……腦子里……全是那個人的影子……我明明……我恨他……

   她雙腿之間滲出晶亮的液體,解除不了的瘙癢讓她揉搓的速度更甚,以至於開始在略有粗糙的病床上摩擦。

   我……真的恨他嗎……

   仇恨……遮蔽了什麼……

   凱爾希陷入了自我懷疑之中,紛雜的思緒在腦內糾纏,讓她更是混沌不清。

   她的另一只手,已經伸進了她下體的紅唇之中,不停摳動著,讓她感受到的快感又是更上一層樓。

   她宛若在眼前看到了博士,他雄壯的身軀壓著自己,就像又回到了那天,但是不同的是,他燥熱粗壯的巨龍,正一下又一下地撞擊著自己的最深處。

   凱爾希的口中,喃喃不清,細細聽去,竟是在喊著博士。

   她把自己的手指當做了博士的巨物。

   快感愈來愈劇烈,她更是拼命地揉搓著已然極度敏感的胸部,手指探到了那洞穴內凸起的巨石。她瘋狂地索求著,渴望著,享受著,這無上的愉悅。

   “哈……哈啊……好舒服……”

   她的臉上盡是潮紅,早已拋之腦後的清醒已經徹底無法再喚醒她的神智,若是能看見她的血管,在涌動的血液中,明明白白的,是粒粒閃著熒光的源石顆粒。

   它們迅速增殖,從頭到腳,凱爾希幾乎被納入了掌控之中。

   她的情感大門堂堂地被衝開,壓抑多年的悲傷,仇恨,郁結,和從未有過的喜悅,快意,以及最重要的一個——

   愛。

   我……我要變得不是我了……嗎……

   突然被紛繁的情感占據大腦的凱爾希,心中漸漸泛起了絕望。

   不,你還是你。

   另一個聲音在她心里響起。

   你……你是誰……

   我是你,我是你壓抑的另一個你。

   那個聲音沉沉地說著,不知從何處而來。

   你……

   不要考慮,接受它,你沉寂太久了,這不是你應該做的。

   我……我可……

   安靜點,你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的,你逃不掉。

   凱爾希沉浸在快感之中,再也無法回應。

   是了,就是這樣。情感是我們最珍貴的東西,它存在,也就是我們的存在。

   那“凱爾希”的聲音逐漸變大,漸漸籠罩了凱爾希的腦海。

   請,撿回來吧,這個世界,需要溫柔。

   霎時間,凱爾希愉悅的喘息充滿了整個房間。

   她高潮了。

   下體噴出汩汩汁液,身形微微抽動著。凱爾希臉頰通紅,整個人衣衫不整,癱在地上。

   “博士……博士……”

   這是她昏迷之前,唯一還能聽到的,自己的聲音。

   ——

   ——

   當她再次醒來,卻是躺在了另外的病床上。

   艙室里亮著蒼白的燈,與舷窗外的黑夜,恰如兩個世界。

   她緩緩睜開眼,又因為刺目的燈光而閉上。她想坐起來看看,卻發現身體依舊酸軟,隱約還有殘留的快感流入體內。

   凱爾希不願再回憶那如此不堪的場景。神智恢復的她幾乎無法理解為何自己會做出那樣的事,但同時的,心里卻還有一絲絲滿足。

   “凱爾希醫生?”那是阿米婭的聲音,“你醒啦?”

   她點點頭,臉色陡地紅了。

   若是自己在這里的話,想必那樣的場景,早已被她看到。這不免讓她有些不好意思。

   但同時,她更驚訝於自己有了如此明顯的情緒波動。換做以往,她即使遇上了尷尬的問題也不會有任何感覺——當然,也幾乎沒遇上過。

   她想起了自己腦內的那個“凱爾希”,是她打開了自己壓抑已久的情感閥門。她究竟是誰?又為何要這麼做?

   或許,這就是那變種源石發病的結果吧。

   凱爾希覺察到自己的接受,她嘗試著再次排斥,但卻怎麼也提不起勁來。

   “醒了。”

   她強裝出往日的冷漠,但誰都看得出來她的處境。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下一刻,她強裝的防线轟然倒塌。

   是博士。

   她心里頓時一顫,為什麼這個男人會在這里,若是在的話,那自己的事情……

   她偏過頭去,沒有說話。

   “我們對你進行過身體檢查了。”博士倒是沒有看出凱爾希的窘境,“源石病擴散的程度比想象的還要快,已經……”

   他頓了一頓,看向阿米婭,得到後者的示意後,才繼續往下說。

   “已經擴散到你的大腦了。”

   凱爾希閉上眼,點了點頭。她早就能猜到。

   “你能醒過來,真的很幸運。”博士嘆了口氣,“如果是以往的源石病人,現在應該要送去火化了。”

   雖然博士這麼說,但凱爾希心里卻隱隱有個感覺。她能夠醒來,並不是什麼偶然,或許是現在她身體里的源石根本沒有取她性命的想法,反而是僅僅控制了她的情緒和思維。

   說“控制”可能不太妥當,應該是“徹底改變”。

   博士絕口不提凱爾希不堪的樣貌,他們都知道這不該提。

   “再問一次,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博士盯著凱爾希的眼睛,“回答我,這很重要。”

   凱爾希只覺得心中一陣悸動,心跳陡地加速,呼吸也不由得加重了。

   為什麼,為什麼明明只是簡單的對視,我也會有這樣的反應……

   凱爾希努力使自己略微平靜下來,聲音卻還是有些顫抖。

   “沒事。”

   “沒事?”博士一挑眉,“我是認真的,你真的沒事?比如哪里不舒服什麼的。”

   凱爾希感受了一下,點點頭:“沒有任何地方不適。”

   這次輪到博士不自然了。

   “凱爾希,這種時候還是不用倔強了吧。”

   “沒有,真的沒有。”

   博士又要開口,阿米婭抬手阻止了。

   “醫療干員已經確認過了,凱爾希醫生身體各項機能都正常,在如此嚴重的源石感染下各個器官甚至都還保持著正常運作。”

   她語氣中帶著些不可思議:“這簡直……是奇跡。”

   博士似乎也是一驚:“阿米婭,你沒聽錯?我也沒聽錯?”

   “是的博士,你沒聽錯。”

   博士皺緊了眉頭,看著病床上的凱爾希。後者只是閉著眼睛,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看見博士,就幾乎無法按捺住自己的情緒,所以不得不這麼做。

   “凱爾希……”博士輕聲喃喃,“在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阿米婭!博士!”

   正躊躇間,門外傳來了干員的叫喚。

   “我在,有什麼事?”

   阿米婭站起身,看向來人的地方。

   “有人來訪,需要您去一下。”

   阿米婭看了一眼凱爾希,見博士給她使了個眼色,便會意坐下。

   “我去吧,我可能比較方便一些。”

   博士正想找個借口離開這個地方,畢竟面對著一個不知道如今如何了的凱爾希,他感到有些束手束腳——雖然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凱爾希雖然閉著眼假寐,但依然心中一震。聽聞博士要離開的消息,不由得讓她泛起了一絲絲的不舍。

   為什麼自己會不舍?凱爾希不明白,但可以確定的是,從前巴不得他趕緊消失的心情已經無蹤,取而代之的,便是如親人將離去一般的復雜心情——即使博士僅僅是要去工作。

   是想要他陪著自己麼?

   “或許,博士去還真不方便……”

   那干員的聲音衝入了凱爾希的思緒,她再次仔細聽去。

   “為什麼不方便?”

   博士只是奇怪。

   “因為,來的人比較特別……”

   “是誰連我都不能見?”

   博士倒是揮揮手,他只想趕快離開這里,便已邁開步子朝外面走去。

   “是W小姐……”

   博士的腳頓時懸在半空,定格片刻,又慢慢放下,轉身撓撓頭。

   “那,我好像確實不太方便。”

   阿米婭無奈,起身按著博士的肩膀。

   “還是我去吧。”

   博士抽了抽眼眉,但相比於冒著生命危險去見W,還不如留在這里陪凱爾希好些。

   他同意了,目送著阿米婭離開,身體僵硬,久久沒有動靜。

   早在聽聞來訪的是W的時候,凱爾希就知道博士必是不會再去了。事實也是如此,博士緩緩回轉過來,在凱爾希身旁拉了一張凳子坐下,卻刻意保持著距離。

   凱爾希心情變好了些,至少她知道一時半會博士不會離開。

   她睜開眼,直直地盯著博士。後者沒注意,只是兀自看手機。

   雖然博士平日戴著面罩,但依然無法阻擋凱爾希想看看他的心情,這簡直就像久別的妻子,好不容易得見心愛之人一面,就要看個不停。

   僅僅是這麼一下,凱爾希也是心旌動蕩。她突然有一種想要依偎上去的欲望,想緊緊地貼在博士身上不分開。

   她想打消這種想法,但做不到。

   她孤獨太久了。

   源石病打開了她的心房,那個冷淡無情的凱爾希,就那麼漸行漸遠,逐漸消失在蒼茫的歷史間。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渴望陪伴的凱爾希。

   這對她來說究竟是好是壞?她也說不清楚。

   若是沒有這次事故,或許她還會和以前一樣,自己一個人默默獨行,走完這一生。

   她閉上眼,心中翻騰著。

   凱爾希滿腦子都是博士的身影,他的話語,他的相貌,在她思緒里激蕩,飄搖。

   或許,她猜,她對他動情了。

   這似乎是一個不可能的事,但如果不是這樣,還能怎麼解釋她心中的悸動呢?

   情欲?色欲?她從沒經歷過,也分辨不清。

   不知不覺間,她主動開了口。

   “博士?”

   博士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

   “叫我?”

   “嗯。”

   凱爾希聲如游絲,卻是令人憐愛。

   博士有些疑惑地轉過頭,端詳了凱爾希一陣。

   “有什麼事嗎?”

   看著博士,凱爾希深呼吸幾次,才能安定下自己的情緒。

   “沒……沒什麼。”

   她只是想跟博士搭話,反而引來了博士的疑問。

   “有事就說吧,你不是那種遮遮掩掩的人。”

   凱爾希聽聞這句話,心中陡地一陣傷感。這傷感似乎是出自於博士對她的態度,她現在不喜歡這樣。

   但她也知道,這是過去留給他的痕跡,一時半會也無法抹除。

   “我……”她深吸一口氣,“你知道我身上,發生了什麼嗎?”

   “不知道。”博士搖頭,“但,說實話,我想知道。”

   凱爾希偏過頭去,她在猶豫要不要將事實和盤托出。

   自己的形象已經不再能維持,至少在博士和阿米婭眼里,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冰冷而自持的醫生。她也不再想裝作那個早已被侵蝕崩塌的自己。這麼看來,或許說出來會好一些。

   但,她面對著博士。

   殘存的矜持讓她依然放不下從前博士的所作所為,特蕾西婭是重要的人,甚至比博士還要重要幾分,而博士……

   更何況,她怎能把自己心里全是博士的那種感覺說出來?

   於是她喉嚨動了動,扯到了別的事情上。

   “博士,”凱爾希念出這兩個字,“這片土地,還有救回來的希望嗎?”

   “希望?”

   博士一愣。

   “你不是會問出這種話的人。”

   凱爾希搖搖頭:“我現在能問出來了,你說說吧。”

   “我不知道以前的我是怎麼想的,但至少現在看來,不同你,我是個理想主義者。”

   博士難得順著凱爾希的話往下說。

   “希望肯定是有的,只不過我們可能還沒有找到而已。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控制得好的源石病人,壽命也足夠他看看這個世界了,歸根結底,每個人都不想死,但每個人都會走向這個他自己最討厭的結局。”

   凱爾希點點頭,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些。

   “就像你,凱爾希。”博士轉過頭來盯著她,“你也是病人,但你不同樣活了那麼久嗎?”

   凱爾希嘆了口氣,心中五味雜陳。

   是啊,過了那麼久,卻一直孤身一人。

   “你會覺得孤單嗎?”

   “孤單?”博士瞥了凱爾希一眼,“是你覺得孤單?”

   凱爾希沒說話。曾經的她,對這件事是無所謂的,但現在,情況已經不同了,她想有個依靠,在這樣吃人的大地上有個依靠。

   “或許有吧,但我忘了很多事,至少在這一段時間里,我過得挺充實。”

   博士抻了個懶腰,許久,放下手來。

   “充實嗎……”

   凱爾希神色暗淡下來。

   她在外人看來——在任何她見過的人看來,向來是一個智者,一個能人的形象,所謂泰拉大地的守望者,便是如此。她沒去在意別人怎麼想,但自己怎麼想,她總是知道的。

   什麼守望者,說白了,只是孤獨而不得排解罷了。歸根結底,也不過是徒有其名。

   “其實沒什麼好思考的,”博士插進來,打斷了凱爾希的思緒,“我生在這片土地上,既然選擇了要做些什麼——不管主動還是被動——總歸是要展現些能力,發揮些用處的。”

   他笑笑:“至於我能做到什麼地步。”

   博士抬手,指了指頭頂。

   “這片土地上可沒有神明。”

   “但是有天。”

   博士盯著凱爾希,盯著這個面容熟悉,然而卻讓他打心底里覺著陌生的女人。

   “至於孤不孤獨,有你們在,我就不孤獨,不管‘你們’是誰。”

   凱爾希迎著博士熾熱的目光,心中陡然悸動。

   這男人,怎麼那麼……

   她分明聽見了“你們”二字,但衝上天頂的熱血讓她無暇思考這背後的含義。情感噴薄而出,她壓抑著逐漸急促的喘息,顫抖著開口。

   “你,你是那麼想的?”

   博士倒是有些驚訝,怎麼自己一句話,又讓凱爾希變成了這樣。

   “是。”

   “有,‘你們’?”

   “是,有你們,不管是誰。”

   不管是誰嗎……

   凱爾希思緒萬千,內里如翻江倒海一般。

   如果誰都可以,那是不是……

   “不過,我想,至少在我的身邊,在這里的任何人身邊,都不會有長久的陪伴。”

   博士自知方才說的多半只是理想的願景,在凱爾希面前,他寧願現實一些。

   “假如我說有呢?”

   凱爾希脫口而出。

   “有?說來聽聽?”

   “如果我說,我可以呢?”

   凱爾希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說出了口,反而讓博士幾乎從凳子上彈了起來。

   “你再說一遍?”

   凱爾希當然不可能再說一遍。她發覺“禍從口出”之時,早就晚了。她只能緊閉雙眼,不敢看博士的反應。

   博士見凱爾希無反應,自己冷靜了一會,才能再發話。

   “你的意思是,你陪我?”

   凱爾希沒動靜。

   “我覺得,算了吧。”

   博士無奈地嘆了口氣,他可摸不准凱爾希究竟在想什麼。即使他知道凱爾希受到了一定程度源石的影響,但畢竟不能確定,只能照著自己想法往下說。

   凱爾希身軀一震,莫名地,心中泛起一陣傷感。

   那是一種被拒絕的心酸,是她從未體會過的感覺。

   “我可不相信你那麼容易就放下對我——過去的我——的成見,相應的,我也沒辦法放下對你的。”

   博士說了實話,但沒說完。每個人都知道需要放下仇恨,但凱爾希內里的芥蒂,可不是一個人就能輕易解開的。他不相信凱爾希說的是真心話,在他沒說出口的句子里,他擔憂著凱爾希是否又要謀劃些什麼不為人知的計策。而這計策利用的,便要從特蕾西婭,換到博士自己。

   凱爾希明白這一點。她甚至也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真的能忘懷那一段不堪的過去,也不相信自己真的會變成她從前想也不敢想的樣子。

   她秉持無情,但冥冥之中,似乎有天意讓她有情。

   她想到了方才博士手指指向的地方,抬頭看,那是無盡的蒼穹,不知道通往何方。她在追隨無盡的暢想中,再次感受到了冰冷的黑暗,和寂寞。

   她其實一直在反抗,在看得見和看不見的地方,和自己斗爭,和另一個自己斗爭。

   當然,這是失敗的。

   她似乎失去了很多,但也似乎得到了很多。她開始學會欣賞他人,或者是關注,是在意,是愛。

   既然已經說出口,既然內心早已接受這個結局,那為何還要反抗呢?

   凱爾希選擇了放下。

   “我知道。”她開口,又頓了好一會。

   “如果我說,我似乎愛上你了呢?”

   凱爾希閉著眼,冷聲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反而是博士沒有預想中的驚訝,微微一瞪眼,又恢復原狀。但凱爾希知道,這倒是博士思考的表現。

   博士自己也清楚,凱爾希不是會開玩笑的人,若是方才那句“陪著你”他還沒法理解,但現在這一句,就已經不是什麼無法明了的東西了。

   “你想清楚了?”

   他開口,反問凱爾希。

   “我不懂我清不清楚,但直覺告訴我,是這樣的。”

   如果是這樣的,那凱爾希之前的一切異常舉動,似乎都能解釋了。

   博士站起身,走到窗前。黑影籠罩了他的身軀,本就裹著的黑袍,顯得愈加神秘。

   愛,這麼一個概念,似乎在博士的腦海里,從來沒有占據過什麼位置。

   他不知道自己從前是否有過,也從來未想過未來會否再有。或許這種情感確實是人們需要的東西,但對於他來說,對於羅德島的博士來說,看起來並不緊要。

   可能成功後,他會離開羅德島,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地方,可能是龍門,可能是伊比利亞,也可能是烏薩斯,總之是任何一個能居住的地方,了卻自己的後半生。至於是否有人在身側,他沒考慮過。

   但凱爾希這突如其來,沒有任何鋪墊的表態,讓他著實有些手足無措。

   他回頭,看著病床上凱爾希的面龐。即使經過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滄桑,她的面容依然如一個芳齡少女一般,美麗,而可人。縱使平日的工作讓她無暇顧及自己的外表,天生麗質,也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對於凱爾希來說——對於從前的凱爾希來說——無論外貌,還是感情,都不過是她達到目的的工具,亦或是可有可無的負贅。於是乎她從沒有在意過,也順帶著讓別人幾乎都忘了她還有個美麗的外表。

   不過至少現在,博士終於開始關注她的外貌了,那是如此吸引人,以致於博士愣了好一陣。

   但即使如此,他也很難接受一個如此冰冷的人,會突然愛上他這個事實。即使凱爾希的情感沒有虛假,他也沒法跨過那道坎。

   他可是清楚地記得往日凱爾希是如何對待他的。

   “我直說吧。”博士轉身,依然浸在黑影里。

   “抱歉,我沒法接受。”

   闔眼的凱爾希身形微微一動,嘆了一口氣。

   “這樣啊。”

   “凱爾希,很抱歉。”博士重復了一次歉意,“但我沒法接受這樣突如其來的示愛,羅德島還有很多事,或許不是你我兒女情長的時刻。”

   “不一定需要兒女情長……”凱爾希的語氣罕見地軟弱。

   “仇恨是無法輕易忘卻的,我這樣,你也是這樣。如果是因為源石病的問題,那或許你好好療養幾天,就可以了。”

   源石病?凱爾希苦笑了一聲。如果源石病能輕易治愈,那羅德島或許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她第一次嘗到了被拒絕的苦澀,在心房里激蕩,又怎能輕易關上?

   也只有此時,凱爾希還能強裝鎮定。

   “我應該走了,”博士開口,“好好休息吧。”

   他想多說幾句,卻又發現似乎無益,熄了病房里的燈,便開門而去。

   凱爾希未及挽留,她也無法挽留。她是被拒絕的,也明白這一切的來由,但她只是悲傷,心中思緒萬千。

   她側過頭,儀器聲兀自地響,凱爾希的眼角滲出一滴清淚。

   ——

   ——

   凱爾希把她的辦公室搬走了——准確來說,是合並到了博士的辦公室。

   她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同意,也沒有這麼做。實際上,除了少數的人,沒人會懷疑她這麼做有什麼別的考量。

   當然,博士則是一臉說不出話來。

   凱爾希褪去了她那身死板的工作服,沒有手術的時候,都穿上了一身淡雅而不失美麗的長裙,稍事修飾,隱約能凸顯出她的身材。

   細心的干員經過凱爾希身邊時,往往能注意到她身上清淡的香味,和略施粉黛的絕美臉龐。

   其他人不知道,但凱爾希心里明白這是為什麼,博士自然也明白。

   “博士,這是今天的報告。”

   凱爾希開門進來,徑直坐在博士對面,眼里帶著一絲笑意。

   只覺得撲面的清香襲來,博士實在是有些尷尬,連忙將臉藏在公文之後。

   凱爾希突如其來的熱情,讓他手足無措。

   一個,不久前還不苟言笑,不時說些諷刺世事,感慨人生的話的人,突然間向自己獻殷勤。換做是誰,多半都會打心底感到不真實。

   博士尤甚。

   “有些東西你來處理就好了吧。”博士大略掃了一眼,發現多是些無關緊要的事項,“感覺好像不太需要我來幫忙。”

   “不,”凱爾希卻是輕輕走到博士身邊,“這些事,至少都需要讓你知道。”

   博士耳邊感受到凱爾希輕柔的口風,不由得有些燥熱。

   凱爾希何曾那麼尊重過他的意見?換做以往,估計巴不得博士離她遠一點。

   “那,你可以稍微移開一點嗎?”博士感到局促,“我有些,不太習慣。”

   “那就習慣習慣。”

   凱爾希依然一臉平靜,眼神中帶著些許溫柔。聲調一如既往地沒有起伏,但偏偏語氣聽起來那麼的悅人。

   這便是凱爾希的計劃——潛移默化地培養博士對她的感情。於是乎,遷辦公室,穿衣打扮,等等行為,都有了緣由。

   若要問為何凱爾希能邁過心中的芥蒂——

   自她確認自己心中有博士之後,這芥蒂早就名存實亡了。之前的猶豫,僅僅是在和內心小小地斗爭而已。

   於是,博士拗不過凱爾希,只好在她的“監視”下,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凱爾希,你今天真的沒別的事麼?一定要在這里?”

   博士只覺得自己手有點抖,背上冷汗直冒。

   “沒有。”凱爾希輕輕一笑,“還不願意我在這里陪你嗎?”

   博士只覺得瞬間全身毛孔大張,一陣肉麻,自腳底直達天靈蓋。他張了張嘴,說不出什麼。

   於是乎,他便在身邊若有若無的香味的環繞下,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不得不說,有凱爾希在側,處理事情方便不少——當然,這說的不是如以往一般被她百般刁難,反而是常常能聽見一陣平淡而不失溫柔的語音,在耳邊響起。然而,凱爾希愈是這樣,博士就愈是局促。

   說到底,博士幾乎沒有與異性長期親密相處的經驗,會有這種反應也不奇怪。

   凱爾希借由說話的空當,身形不斷靠近博士,最後幾乎要挨在了博士身上。

   “凱……凱爾希,”博士僵著身子,頭也不敢回,“這樣,不好吧。”

   他分明感受到了肩上的重量,卻一動也不敢動。

   “有什麼不好的?”

   凱爾希只是性格變了,但並不代表著她不了解博士——這個所謂羅德島的執棋者,平常卻有不少弱點。她打定主意,即使博士一時半會對她無感,但畢竟日久生情,非得自己先有表示不可。

   畢竟,表白的話語早就說出來過,也無需再扭扭捏捏。

   博士可不敢拒絕,只好由著凱爾希的性子來。陽光斜斜地灑進窗子里來,二人維持著同一個姿勢,不知過了多久,便是有股淡淡的溫馨感彌漫開。博士卻是漸漸習慣了凱爾希在肩上的感覺,緊繃的肌肉也放松下來。

   只是,他總感覺有些芥蒂。

   凱爾希突然發話了:

   “如果我每天都這樣的話,你會——”

   她喉嚨動了動,將後面的幾個字換了換。

   “你會改變對我的看法嗎?”

   博士一愣,隨即停下筆,卻又緊緊握住。

   “我不知道,”他選擇了說實話,“即使你對我有感情,但或許我一時半會還是沒法接受。”

   凱爾希輕輕笑了笑。

   “你總會接受的。”

   她的話語是那麼輕描淡寫,似乎早就明白博士的態度。

   “為什麼那麼說?”

   “直覺。”

   博士抬了抬眉,沒說話。

   只是在不知道的地方,似乎鐵鎖,已經被打開了一些。

   ——

   ——

   “醫療干員!醫療干員!”

   黑夜里的羅德島,艙室的燈光被紛亂的人影掩蔽,時隱時現。

   人群的叫喊聲此起彼伏,雜亂的腳步里,一抹綠色的身影尤為引人注目——那是凱爾希。

   博士和阿米婭站在一旁。醫療部的事情,他們能插手的不多,只好脫離現場,做做指揮的事務。

   他們二人的眼睛,不約而同地落在那位最負盛名的醫生身上。

   “凱爾希已經連續工作差不多三天了,能撐得住嗎?”

   博士先開了口。

   當然,他知道凱爾希的過往,那個英雄的過往,或許僅僅三天並不能擊垮她。但自從被變異源石侵襲之後,她就沒再經歷過如此長线的工作,博士不能保證,也不敢保證,凱爾希現在的身體情況是吃得消的。

   不得不承認的是,這數個月來凱爾希的陪伴,著實讓他有些放下了過往——即使真正需要放下的並不是他。

   “相信她吧,博士。”

   阿米婭的語氣依然帶著一如既往的希望與真誠。博士點點頭,他和阿米婭沒有什麼能做的,這麼問問,也不過是給心里加個安慰罷了。

   凱爾希換回了那身死板的工作服,這確實不是再展示個性的時刻。

   博士有些恍惚,凱爾希這樣的裝束,他忽然有了些陌生感。

   一起工作時,凱爾希總是換著花樣展示自己的美麗,從一開始還算保守的長裙,到後來愈來愈開放。抹胸,緊身,各式各樣的新奇穿搭,都在博士眼前展示過。聽說,為此凱爾希甚至專門請教了別的女性干員。

   即使有刻意迎合博士的嫌疑,但博士畢竟還是個男人,凱爾希容貌也稱得上上乘,總拒絕不了。

   而且他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和凱爾希的距離越來越近了。

   博士貪戀這樣的溫情,他不想讓它散去。

   “但,人畢竟不是機器,”博士回過神來,“總要勸凱爾希停一停。”

   阿米婭沉思一會。

   “我很同意你的意見,但,”

   她嘆了口氣。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她都是這樣的——都是那麼倔強。”

   博士默然。阿米婭說得沒錯,凱爾希這樣的一面,從來沒有變過。無論是打定主意要讓博士喜歡上自己,還是堅守崗位,她都沒說過半個“不”。

   “我還是下去看看吧,或許她會聽我的。”

   博士到底是犯了惻隱之心。但他仍有些猶豫,這畢竟是他第一次想利用他在凱爾希心里的地位,還需要邁過心里的坎。

   阿米婭剛抬手,又放下來了。

   “好吧。”

   縱使博士和凱爾希沒有說,但她畢竟還是能感受到二人的氣氛正在上升。她沒有阻攔的正當理由。

   “別勉強。”

   阿米婭補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就連她自己也不知為什麼說這些。

   博士點點頭。

   然而,就在他剛要邁步向那邊走去的時候,他突然發現,那抹顯眼的綠色消失了。

   緊接著,是人群的一陣騷動。

   “凱爾希醫生!凱爾希醫生!”

   “快!凱爾希醫生昏倒了!有空閒的干員嗎?!”

   “讓路!讓路!”

   博士只覺得心中似乎被什麼東西敲了一下,眼前有些發黑。他不知怎的就跑起來,摻進紛亂的人群中。

   此後的事情,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什麼。

   ——

   ——

   門開了。

   “凱爾希醒了嗎?”

   博士揣著手,身邊站著阿米婭。

   問及的醫療干員點點頭。

   “醫生說,要找博士您。”

   博士頷首,看向身邊的阿米婭。後者眼睛里帶著絲絲微光,這是她的示意。

   “好,帶我進去吧。”

   那名干員忙伸出手,引博士進去,而後又出來。

   “凱爾希醫生想和你單獨待一會,我們就先暫避了。”

   沉重的機械門在身後關上。博士看向眼前緊閉雙眼躺在床上的麗人。她的臉是蒼白的,沒有什麼血色。發絲凌亂地掛在額頭上,倒有些奇異的美感。

   一旁的儀器跑著不同的數據,博士沒興趣看這個,他總是信任他的干員們,凱爾希也不會那麼輕易出大事。

   艙室里的監控全都關閉了——這是凱爾希的要求,也是她的權力,她不希望某些東西被別人看到。

   “凱爾希?”

   博士坐在病床邊,坐得比上次近了些。

   “我在。”

   凱爾希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博士心下暗驚。他從未聽見過如此虛弱的醫生,幾乎如源石病重病患者一般。

   “是我失職了。”

   凱爾希的語調又有些悲傷。博士知道她的心情,便開口。

   “沒事,人總是有極限的,你已經做得夠多了。”

   他想多說點什麼,但說不出來。

   凱爾希只是微微搖頭。

   “不夠,不夠。”

   博士的話只不過是安慰罷了,她可不那麼認為自己做得“夠多了”。

   源石不僅影響了她的性格,還剝奪了她的身體。

   “這是正常的,”博士硬著頭皮接話,“就算是我,也常有體力不支的情況。”

   凱爾希不說話。

   她本來已經順暢地接受了博士突然闖入她的心房,但令她沒想到的是,她似乎在退化,在往什麼也做不成的地步退化。即使在別人眼里,她還是那個令人膽寒的掌權者,但她內心知道,她早就不是了。

   “你說,”凱爾希睜開了眼,看向博士,“現在的我,是不是沒用了。”

   “為什麼那麼說?”博士愣了一下。

   “你看啊,我已經變得非依賴別人不可了。非依賴你,依賴別人,依賴那些我從前想也不會去想的人,或者事。”

   “你太悲觀了,凱爾希。這並不是你的錯。”

   “那究竟是誰的錯?”

   博士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動動喉嚨,沒法回答凱爾希的問題。

   “本來我能完成的事,現在已經完不成了。本來我能走到的地方,我已經走不到了。本來我能……”

   凱爾希有些哽咽。

   博士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坐在一旁等待。

   “你……”凱爾希盯著博士。後者也回看著她的眼神,許久,嘆了口氣。

   “凱爾希,其實有時候,沒必要那麼執著。

   “羅德島是每一個人的羅德島,我們每一個人都在這里,都沒有離開過。

   “或許你習慣了獨來獨往的生活,或者說,能掌控一切的生活。

   “但要我說,沒人可以做到這點。”

   凱爾希只是聽著,若是以前,她多半早就嗤之以鼻,再用些尖銳的話反駁回去了。但現在,她選擇傾聽。

   博士沒有更多可說的了。

   “或許吧……”

   凱爾希只覺得自己有些迷茫。她究竟是怎麼了?

   “如果你還是糾結的話。”

   博士橫下心,把想好的說辭吐露而出。

   “如果你還是糾結的話,就想,你身邊還有我,就行了。”

   凱爾希身形一顫。

   “你說什麼?”

   博士閉口不言,他著實沒有那麼大臉皮再說一次。但凱爾希可不能裝沒聽見,她的身形有些顫抖,眼角微微翕動著,竟是噙著一滴清淚。

   “再說一遍,可以嗎?”

   她第一次如此低下地請求博士。博士猶豫一陣,到底開了口。

   “我說,你身邊還有我。”

   凱爾希緊閉雙眼,嘴角卻是掛了星點笑容,竟是看不出是苦澀,還是喜悅。

   “博士,握住我的手,可以嗎?”

   蒼白的被子下,伸出一只手掌,微張著,如同剛出閣的小姑娘一般,欲拒還迎。

   博士沉吟一陣,握上了凱爾希的手。就在兩人接觸的一刹那,凱爾希的手緊緊握住博士,一點也松動不得。

   她笑著,臉頰上兩行清淚,倏地落下。

   ——

   ——

   “博士?”

   “我在。”

   黑夜的辦公室里,凱爾希伏在博士身上,兩人相擁著,似再不分離。

   “博士,”凱爾希湊近博士耳邊,吐氣如蘭,“現在,可以接受我了嗎?”

   “嗯。”

   黑暗中,博士點了點頭。

   “這太敷衍了,”凱爾希撐著博士的身子,在月光下微微閃著熒光的眼瞳直對著博士,“你知道該說什麼。”

   “有點羞恥……”

   “你說不說?”

   凱爾希貼著博士的臉,呼吸著對方的呼吸。

   “我……”

   博士再次感受到了壓力,來自於曾經的那個守望者的壓力。

   原來她一直沒有變,她還是曾經的她。

   博士投降了。

   “我愛你。”

   凱爾希笑了。

   “我也愛你。”

   二人貼近,凱爾希輕柔而略帶調戲的語調在博士耳邊響起。

   “要了我。”

   博士沒有猶豫,低吼一聲,將凱爾希按在了辦公桌上。

   許久,唇仍未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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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https://www.pixiv.net/novel/series/8054353

  總之就是這倆中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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