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豈甘束手徒就死(二)
夏侯昭繞了一圈,朝著諸葛雅和張佩身邊跑去。那個趙兵根本沒把抱在一起、倚著大樹發抖的兩個弱女子放在眼里,直接從她們身邊掠過,去追逐夏侯昭。
趙兵從兩女身邊跑過,突然身側一股勁風撲到。他大驚之下,未及轉身,一個柔軟的身體重重撞到了他的腰側。趙兵立足不定,摔倒在地。
張佩撞倒趙兵之後,伸手壓住了他的雙臂。趙兵從沒想到會被女奴偷襲,一時竟是愣了。
張佩壓在趙兵身上,屈膝狠狠向他腿間要害撞去。可惜趙兵身著皮裘棉甲,大幅削弱了傷害,劇痛之下,反而激發了凶性。他大聲嘶吼,用力掙扎,張佩這些天乏食力弱,竟有些壓制不住。
好在夏侯昭已經轉身回來。她手里握著一支尖銳的木簪,對准趙兵的眼睛用力刺下。趙兵嚇得魂飛魄散,危急中側頭閃避,雖然沒有刺中眼睛,也在眼角劃了一個大口子。
夏侯昭更不遲疑,手肘用力,狠狠地撞在趙兵的太陽穴上。趙兵吃了這一擊,腦袋里嗡嗡作響,頭暈目眩,身體力量頓時一松。
諸葛雅搶到趙兵身邊,抽出了他的腰刀。她反持刀刃,用力在他喉中一劃,一股血柱激射而出,噴了三女一臉。
在近千少女和百余個趙兵的注目下,在這短短數息之間,三女成功地擊殺了一個趙兵。趙兵屯長大聲怒喝,拔刀指揮著部下去捕殺三女。他下令一定要把這幾個少女生擒活捉,決不能讓她們死得便宜。
追逐王琰的那個趙兵看到對面生變,拋下皮鞭,拔出腰刀,向諸葛雅等人奔來。在他心中,他的同伴只是一時不察,才被三女偷襲得手。正面作戰,他有十足的信心擊殺三女。
諸葛雅這兩天已經見了兩次血腥的虐殺,雖然自己第一次親手殺人,倒也沒有太大的不適感。她知道自己刀法平平,便把腰刀遞給了夏侯昭,好讓這把刀發揮出更大的作用。
夏侯昭微微一愣,接過了腰刀。她沒想到諸葛雅居然把珍貴的武器交給了自己。“看來她對自己很信任呢。”夏侯昭握緊了手里的腰刀,眼中閃過堅定的光芒,向趙兵迎去。
夏侯昭借著奔跑的加速,衝到趙兵面前,左足猛一蹬地,瘦削的纖腰帶動雙臂,爆發出強大的力量,腰刀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线,向趙兵斜劈而去。
趙兵倉促之下,舉刀相迎,只聽砰地一聲,火星四濺。趙兵雖然勉強擋住了這一刀,卻被凌厲的刀勢震得後退了一步。他的皮靴在雪地上一滑,身形便有些不穩。
夏侯昭抓住機會,疾步上前,一刀刀向他劈去。她每一刀都利用腰背,發出全身的力量斬去。趙兵初時不慎,吃了個小虧,在夏侯昭凌厲的攻勢下,竟是被牢牢壓制在下風。
諸葛雅翻過趙兵的死屍,解下了他背上的弓箭。她左手握緊弓脊,右手取過一只羽箭,彎弓搭箭,自然而然地瞄准趙兵射了出去。她從小最擅長的便是箭術,這一箭射出時,她的精神已經牢牢地鎖定了目標。
諸葛雅和趙兵相距不到二十米,她手指一松,羽箭發出破空的銳音,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趙兵面前。
夏侯昭右足在地上一點,身體凌空躍起,腰背、雙臂、長刀形成了一道直线,劃過一道半圓,向趙兵重重斬去。趙兵目不轉睛,盯著夏侯昭的刀尖,雙手握刀,身體微微下蹲,准備迎擊少女灌注全身之力的一刀。
一支利箭挾著勁風銳嘯,倏忽間射到了趙兵的眼前。長箭從他的右眼射入,直沒入顱。趙兵發出了一聲狂吼,拋下了手中長刀,雙手抱頭,向後便倒。夏侯昭長刀劃過,一顆頭顱斜飛數米,帶出了一蓬血雨。
張佩和諸葛雅跑到趙兵屍體旁,張佩撿起了地上的腰刀,諸葛雅解下了趙兵身上的弓箭。她看到王琰兩手空空,就把這副弓箭遞給了她。
王琰搖頭道:“我不會武功,這副弓箭還是留給你備用吧。在你手中,才能發揮出它們的威力。”諸葛雅方才的驚艷一箭,深深地震撼了眾女。只有張佩並不驚奇,她與諸葛雅從小玩到大,對她的弓術一向欽服。今天看到她神箭顯威,自己也與有榮焉。
諸葛雅握著長弓,體會著這種玄妙的感覺——弓箭仿佛已經成為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身體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都自然調整到最佳的姿勢。她的心底更是涌出一種源自靈魂的渴望,仿佛魔癮發作一樣。自幼,她便沉迷於弓術。武技突破之後,諸葛雅此刻的箭術,已經在當世首屈一指。
遠處趙兵屯長看到她們擊殺了第二個趙兵,這才重視起來。如果說第一個趙兵是被偷襲致死,第二個趙兵就是在正面交鋒中被殺了。尤其是第二個趙兵,在軍中素稱精銳,一向充任陷陣猛士,但面對夏侯昭的刀法和諸葛雅的弓術,竟敗亡得毫無懸念。
這兩女沒有趁手的兵器,飢寒疲憊下展現出的實力,都遠遠超越了趙軍精銳的水准。若是她們全盛之時,又該是何等可畏可怖!
這個趙兵屯長參加過不少鎮壓漢人塢壁的戰斗,他雖然無法理解世家門閥的意義,但也知道,有些漢人是非常厲害的。如果讓她們逃了,將這些可怖的武技散播出去,來日必成趙軍大患。
那些趙兵看到兩個同伴被殺之後,被徹底地激怒了。他們揮舞著刀向諸葛雅她們衝來,途中大聲叫罵,揮刀砍向了身邊的少女。少女們紛紛驚叫逃跑,跑的稍慢的,當即被趙兵砍倒。
在趙兵和四女之間,立刻形成了無數紛亂的人潮。在趙兵的殺戮驅趕下,那些少女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竄。有的趙兵嫌這些少女擋住了自己的視线,便揮刀亂砍,想要殺出一道血路。這種行為,反而加劇了營地的混亂。
眼看著就要演變成一場趙兵對漢女的屠殺,諸葛雅大聲叫道:“各位姐妹,羯胡既然要對我們斬盡殺絕,何不挺身反抗?我們有上千人,以十敵一,難道還打不贏百余個羯胡?難道大家就只會引頸就戮,讓羯胡肆意虐殺嗎?”
不少少女聽到諸葛雅的叫聲,停下了腳步,眼中露出了猶豫與掙扎。夏侯昭、張佩和王琰一起高聲叫道:“姐妹們,與其被羯胡白白殺死,不如挺身反抗,和他們拼了!”
趙兵屯長聽到眾女的呼聲,大怒道:“把這些叛逆的女奴全都殺光!”他拔出腰刀,先向身邊那幾個被他們凌虐過的女子砍去。
那幾個少女白天被百余個趙兵輪番凌虐,都被折磨得精疲力盡。剛才近距離目睹了同伴被活生生烹食的場景,這些少女嚇得抱緊了身體,坐在地上瑟瑟發抖。
盡管凜冽的寒風卷著雪粒,打到她們毫無衣物遮蔽的身體上,這些少女也不敢靠近火堆去取暖。因為那里,站在一個可怕的惡魔——趙兵屯長。
當那個惡魔手提鋼刀向她們逼近時,這幾個少女嚇得大聲尖叫,只想著站起身逃跑,離他越遠越好。可是她們的手足都被凍僵,極度的恐懼之下,身體軟綿綿的發不出力。只好手足撐地,身體向後挪動。
趙兵屯長看著這幾個少女在自己面前畏懼退避,心里充滿了驕傲和得意。這才是漢女應該有的表現。你們生來就應該做我們的奴隸。就像溫順的羔羊一樣,即使屠刀臨頭,也該乖乖受死。
自胡人統治北地以來,他們便將漢人稱之為兩腳羊。老瘦男子廋詞謂之“饒把火”,婦人少艾者,名為“不羨羊’,小兒呼為‘和骨爛”。太子石邃更做出“與其交褻而殺之,合牛羊肉煮而食之,亦賜左右,欲以識其味也。”(《晉書·石虎傳》)
趙兵屯長大踏步上前,鋼刀一揮,一蓬血雨灑出,一只白皙秀美的手臂,飛上半空。少女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滾倒在地。趙兵首領嘴角露出了殘忍的笑意,踏步上前,鋼刀揮舞,將少女的四肢盡數斬斷。
少女在雪地上翻滾掙扎。大團的鮮血噴涌而出,將潔白的雪地染成了紅色。淒厲的慘叫聲一時掩蓋住了營地的所有聲音。
趙兵屯長走到少女身前,伸足用力踩住了她的小腹。隨著體內血液的大量流失,少女的意識逐漸模糊。小腹上的疼痛,使得她意識一清,看到了趙兵屯長猙獰的面容。
少女此刻,心中突然響起了方才諸葛雅她們所說的話。她多麼期盼時間可以倒流,她一定會和趙兵拼個同歸於盡。就算殺不死趙兵,也要在他們身上留點傷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成為對方虐殺的對象。
趙兵屯長踩著少女的小腹,戲謔地盯著她的眼睛,希望從里面看出畏懼和痛苦。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女的眼中流露出來的,是徹骨的仇恨。如果不是對方失去手腳的話,他可以確信,此刻對方一定會不畏刀劍地撲上來和自己拼命的。
少女眼中的刻骨仇恨刺痛了趙兵屯長,他不假思索,右手長刀下刺,穿過少女的胸口,將她牢牢釘在了地下。少女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大喊道:“毋效我!殺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