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離小姐後日談
十七歲的殷離離在星城的一家咖啡館里當咖啡師,本來她該去上學的,但她早已讀過高中乃至於大學了——或許很難讓人相信,她其實是個不存在的人,她沒有過去,沒有生養她的父母,沒有過往十七年的記憶。她出生便是十七歲,她出生便是美少女,在她出生的那一刻,她就已經讀過了高中與大學。
她只是篇人設。一個閒極無聊的網絡作家在筆記本上構思自己小說的人設,未曾想在一場流星雨後,他死了,他的人設們卻紛紛“活”了過來。
殷離離剛出生時過得並不好。不比她的“兄弟姐妹”,那位作家構思她的基點就是一位普通的可愛女高中生,所以她沒有任何超能力,沒有能脫穎而出的特長,甚至因為設定的不完善而沒有身份證明。在度過了相當困苦的一段時光後,她已經安穩地在這座城市里扎下了根。老板是好心人,幫她這個黑戶辦了身份證,還讓她能夠在咖啡館里得到一份能夠糊口的工作——其實不能糊口也沒關心,現在,有人在養她。
收養她的是個二十四歲的職場女白領,叫花挽情,在一家日暮西山的手游公司上班,在一個過氣手游的制作組里擔當數值策劃,最近計劃著跳槽,換一份收入更高的工作……因為她現在有了一個寵物女孩要養,本來一個人吃喝不愁,多了一個寶貝,就不得不考慮更多關於兩人未來的事了。中國尚且沒通過同性婚姻法,就算通過了,生活也是個沉重的話題,她沒有多少積蓄,家境也一般,想在大城市里安家落戶真是個難題。
好在,兩人都很年輕,在共同奮斗的目標下,晦暗的鋼鐵都市也變得有了色彩,至少現在她們生活的一點一滴都很幸福。
“離離,你姐姐來接你了。”店里的服務員衝櫃台後的殷離離笑。她知道殷離離有一個當白領的姐姐,兩人關系很好,姐姐經常會來接妹妹下班。
殷離離沒將自己與花挽情的“主寵關系”告訴同事們,同性之愛在現代都市雖然不再禁忌難言,但也沒必要到處宣揚……更何況,殷離離的長相比較幼,補辦的身份證上填的是十八歲,但她的真實年紀才十七,還未成年。
“哦,讓她等我換下衣服!”殷離離回應道。她收拾好櫃台上的東西,回到員工更衣室准備換下制服。
她的離開,讓許多仍在滯留的客人也哀嘆著“今天的離離時間又結束了”而離席。咖啡店的老板蘇菲坐在店里直翻白眼。
她也是個大美女來著,膚白貌美腿長,雖然年紀大了點二十八九歲,但成熟女性豐腴的身材不比小姑娘更有吸引力?也不知道為什麼,殷離離的人氣莫名的高,似乎身上有種難以言明的詭異吸引力,很多客人都是為她而來,在發布咖啡館的宣傳視頻到網上後,殷離離甚至在網絡上小小的火了一陣。
殷離離的確很漂亮。被作家用幻想勾勒出來的她有著非一般的美貌,皮膚白皙,明眸皓齒,笑起來漩起酒窩極有活力,她仿佛就是上天為美少女高中生做出的模板,兩束長長的馬尾扎著在兩側流下來像是墨染的綢緞。當她的腦袋微微晃動時,那兩束馬尾也會微微地搖擺起來。這里是咖啡館,能讓人想起熱可可從壺口里落下,在杯中打起漩兒的景象。
但她到底是人類,也沒說美得像是天上的仙子——就算是天上的仙子,也比不過如今可以被PS隨意修改的臉啊。但她就是有這樣奇怪的吸引力。偶爾的,老板蘇菲也會被殷離離活潑的模樣捕獲,她白皙誘人的脖頸,纖細的雙腿,不是男人們渴求的那種豐潤,卻是最惹人憐愛的溫軟,她的肌膚,好像只要用指甲輕輕劃過,就能割除猩紅的傷口。
妖精……老板蘇菲心里是這樣認為的。
殷離離有種活力的美,一種柔弱的美,一種……讓人想去傷害她的美。就像絕麗的花朵正開得艷,你會想踩碎她,揉碎她,看她四分五裂流出血來。
有人的確這樣試過了。
在下班後,殷離離跟她的“姐姐”花挽情走在回家的路上,坐過了地鐵,踩在馬路邊的路沿兒上,殷離離張開雙手,像個小孩。花挽情走在她後面一點,靜靜地看她的背影,眼里的溫柔可以溢出水來——明明花挽情是個冰冷的御姐來著,她短發,總是穿著工作正裝的白襯衫,以性情而言有點像FATE ZERO里的久宇舞彌。是那種你讓她說大家好,她能冷著臉說得像是虎虎虎的人物。
她的同事說她很酷。但她覺得,自己連三無都算不上,她只是……比較迷茫。
城市里迷茫的人多了,每天朝九晚五也會過得渾渾噩噩,別說九九六了,有的人覺得生活無望會肆意娛樂,網絡、酒精、負能量……花挽情要特別一點,她迷茫了,她就變得不愛說話。
她也是個美人來著。只是殷離離是JK公主,而她,像是飈著摩托車手提棒球棍一記飛躍從天而降碾死一群人,然後下車逐一敲爆腦袋炸成西瓜,在滿地的血泊里自己不慌不忙點根煙的美人。
當然,這只是形容。她不抽煙。
殷離離跟花挽情的相遇可以濃縮成一本名為《超受歡迎的離離小姐》的太監小說,不過此處可以不提,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她們的故事早已結束,余下的只有淡得像白開水卻又幸福得像開花的後日談。
“花花。”殷離離突然說。“最近我都沒有長大誒。”
“你本就是從書里跑出來的,說不定都不會老呢。”花挽情輕聲答道。這也是她心里在擔憂的,她怕自己會變老,離離卻一直音容不改。
“會老的。我有長高哦。”殷離離比了下自己的升高,墊了墊腳尖,“雖然不明顯。”
“那不是長大了嗎?”
“我說的是胸部。”殷離離又比劃了下自己小小的胸部,她跟花挽情的胸部都不大,她還好一點,花挽情是假小子一樣的平胸。殷離離以為自己的胸部會跟身高一樣長大來著,明明晚上花挽情也有幫忙,這麼久了,卻完全沒有變化。
“一般不都是貧乳配巨乳麼?怎麼我們兩個都是貧瘠類型的。這不符合百合漫的故事發展設定。”殷離離不滿地嘆了口氣,“我喜歡巨乳。我想要巨乳!”
花挽情柳眉微挑,輕輕上前,從後面抱住了毫無防備的殷離離,引得雙馬尾少女小小的驚呼一聲,不高興地回頭道:“花花你嚇我做什麼。”
花挽情湊在她耳邊,冷冷地說:“巨乳沒什麼好的。”
殷離離抿嘴笑,她的這位OL女友小姐比她還要能吃醋。花挽情的童年過得不太好,家庭中也缺乏愛與關懷,不僅養成了自立孤僻的性子,對來之不易的愛人也是過分的在意了,情感上很是敏感。殷離離小聲道:“又不是要你變成巨乳,我是想要自己大一點嘛。大了多好啊,可以像動漫里一樣給你做乳浴哦。”
“……那是什麼動漫。”花挽情以前不關心二次元,工作後因在手游行業任職而開始打游戲,養了個宅女老婆後就也跟著看些番了……其實她沒什麼興趣,只是能抱著殷離離坐在電腦前,殷離離興致勃勃,她也就很安心。
對二次元有了些了解,她覺得“乳浴”不太像健康的詞匯。
“里番。”殷離離晃著手指說明道,“就是我在胸上抹沐浴露,然後用胸部給你的全身洗澡啦。”
“……”
“心動了沒?”
“其實,”花挽情輕聲,“今晚就來,我也不介意的。”
“你想得美!”殷離離睜開她的懷抱,快步向前跑了幾步回身,露一點粉嫩的舌尖給花挽情看,略略略——眯著眼笑,“我在床上都不動彈的,你還想讓我給你洗澡,等你有表現好的時候再說吧。”
說完,女孩轉身,大踏步向前,在落葉紛飛的秋季,金黃的銀杏葉從樹枝上滑落在地蓋一層薄毯。她長長的雙馬尾甩動著,就像逗貓的絨线,勾得每一個凝視著她的貓兒心中止不住的癢。
花挽情莞爾,也快步上前。“怎麼才算表現好?”
殷離離不看她,故作趾高氣昂說道:“把我哄開心了就算。”
“那倒是挺簡單的。”花挽情若有所思,微笑,“你每天晚上不都挺開心的嗎,今晚我也會努力的。”
“你要死啦!”殷離離回頭凶狠地瞪了她一眼,隨後臉卻是紅了,像是想起了每天晚上荒唐的生活。她身子弱,又敏感得要死,被花花隨便弄幾下就癱在枕頭上只知道喘氣了,也就是花挽情包容她,也不太在意自己是否高潮。不然照殷離離這床上公主的體質,連百合都找不到能一起磨鏡子的。
花挽情與其說是在跟她玩女孩子間的“游戲”,不如直白點,就是在玩她。
這也是個虛偽的,表面上冰山冷美人,公司里的同事都尊尊敬敬地喊一聲花姐,實際上心里的惡趣味多得不得了,還好色,比起滿足性欲,花挽情更關心能不能讓殷離離露出魅惑又誘人的小臉蛋。
花挽情笑而不語,被她這樣盯著,殷離離身子顫了顫,“不許這麼看我,狗狗就要有狗狗的樣子。”殷離離故作威嚴地命令道,大手一揮,“回家啦。我餓死了,今晚想吃樓下的香干炒牛肉。”
她牽住花挽情的手,像是在牽自己的寵物狗。
誰能想到,她才是擔當寵物的那個呢?
“那個油多。還是吃清淡一點吧。”
“我又不會長痘。”
“也不會變胖嗎?”
“應該……不會吧?”殷離離的聲音小了下去,“我的體重沒有變化過,像我這種書里出來的人,怎麼會變胖。”
“胖了也很可愛。”
“不會胖啦!”
在回到家後——仍是那間窄小的租屋,她們兩個的收入還不錯,不是為了節省,只是單純的殷離離不願意離開,或許是這里是她第一個可以被稱作“家”的地方,她對這里很是眷戀……雖然沒有搬家,房子的模樣卻是大變了,以往花挽情是實用主義者,整間屋子毫無美感和格調可言,照她的想法,租住的地方遲早要搬走,不必下功夫去裝飾。殷離離卻是不一樣,她就連上班更換制服的衣櫃,都要打理得漂漂亮亮的。本就是美少女高中生,談了戀愛有了情人,心中滿滿都是世界的小小可愛。
客廳里的地毯換了更大更貴,也更可愛的款式,因為殷離離不喜歡在家里穿鞋,邊邊角角也放了大娃娃,牆櫃都是網購的簡潔拼裝式的,兩人一起在周末的閒暇午後費勁腦汁照著說明書一點一點裝上。殷離離在床上很懶,在做家務方面卻很勤快,每天下班後都要將家里打掃得干干淨淨,屋子里幾乎看不到一點塵土。
陽台上的月季含著花苞,一年過去,又快到了它盛放的時節。
殷離離考慮著要在家里養只寵物,她喜歡可可愛愛的生物,貓貓、狗狗、花挽情,她都喜歡。但遭到了花挽情的強烈反對,一是兩人都要上班,沒空來照料寵物,二是她覺得自己就算是狗狗了,以及不需要再在家里添只寵物了。
“養貓我就咬死它。養狗……一屋不容二犬。”她冰著臉,說得言之鑿鑿,將殷離離逗得直樂,好一陣摸頭才將她安撫好。“不會分走對你的寵愛的啦。”殷離離眯著眼享受地蹭著她的臉頰,呼吸著她的氣息,“我最喜歡你了。”
“……我也是。”花挽情吻離離的額頭,“我不是吃醋,我只是沒有精力去照看你以外的……任何東西了。”
“白痴……”殷離離輕輕捶打她的胸口,“你就是在吃醋……”
她們在樓下買了飯菜上來。一年過去了,殷離離的廚藝有了提高,就連花挽情也有幾道不錯的拿手菜了。過去的社畜花挽情可從沒想過現在做飯會成為她新的愛好,那時她每天工作都很辛苦,回來哪里會想要做飯。可有了愛人,一起做晚飯也成了情趣,有空也會鑽研著為離離准備一道驚喜菜。當然,也有都犯懶的時候——就像今天,她們還是買了樓下餐館的招牌菜回來。飯館里重油,不健康,但是別有一番味道。
現在也不像吃飯那樣油膩了,兩人還要互相喂飯什麼的,相處久了,連對話都變得少了起來。兩人靜謐,氛圍卻又溫馨地吃晚餐,時不時殷離離會給花挽情夾菜——她喜歡吃的不喜歡吃的都會夾。這算是她的習慣吧,吃到合口的不合口的,都會想要夾給愛的人嘗嘗,看花挽情笑也好,皺眉也罷,她都會很開心。
自小孤僻的花挽情倒是沒這種習慣,最初她對於這種行為還頗不適應,可久了就甘之如飴了。哪怕是不喜歡吃的,看著離離的笑容,也變得蜜一樣甜了起來。
收拾過廚余,晚上兩人沒有額外的工作,就會找點共同的趣事做,比如說一起看小說和電影,或者打一打雙人游戲,她們買了兩台配置不錯的電腦,玩過不少游戲,但最喜歡的還是大富翁,因為它簡單、離離還可以靠在花花懷里玩,每當不知道做什麼的時候,她們就會來上一局簡單的樂趣。
不過今天沒有,她們在陽台上准備了一個吊椅,准備就靠在上面發一晚上的呆——其實不完全是發呆,她們也會聊點有的沒的——總體還是很無聊的行徑,但她們卻不覺得沒有意義,生命哪有那麼多的意義,偶爾做些浪費時間的事也很快樂。更別說,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做什麼都算不上浪費時間了。
大都市的夜空沒有星星,吊椅上,賴在花挽情懷里,側頭望去萬家燈火通亮如明,只有在這樣的鋼鐵巨物里人才能切實明確自身的渺小,可也正因為渺小,蜷縮在角落的幸福才會那麼令人滿足。小時候,孩子會用被子構成自己的城牆,想象圍在里面的便是自己的地盤與秘密基地,得到一份舒心的安全感。現在大了,再也不會去做這種幼稚的事,可成年人也有自己的秘密基地,身處於開闊的陽台,一眼便是空曠的世界,可藏在喜歡的人懷里,那就是令人安心的自己的地盤。
“花花,還記得那個晚上麼,”殷離離在花挽情的懷里輕聲呢喃,“徐牧大叔和團子訂婚的那個晚上。”
“記得。”花挽情低頭摩挲女孩的發絲。
“那天多好啊。相愛的人最終能在一起。我們還躲在酒店的樓頂跳了舞。”殷離離浮現起甜蜜又軟乎乎的笑容,“你好笨,連交際舞都不會,僵硬得像根木頭似的。”
“……大部分人應該都是不會跳舞的吧。”花挽情梗了下,無奈道,“而且有什麼好的,跳到一半就下雨了,你還堅持要跳完,回家後感冒低燒在床上趟了是三天才好。”
“嘿嘿。你不懂。”殷離離說,“重要的是感覺啦。反正我不後悔。”
“難道你後悔了嗎?”殷離離又問,眉毛可愛地鎖了起來。
“……沒有。”怎麼會後悔?雖然嘴上說不好,但心里花挽情也將那天記得很牢。團子要在家人催促下跟別人結婚了,徐牧老大才在她與離離的幫助下做出決心,在人家的相親宴上告白,還對團子的父母又是下跪又是發誓的,八尺男兒板著臉卻哭得像個淚人,好不容易團子的家人同意了,立刻就決定了訂婚了——結婚還是要等等的,畢竟老大家境不好,想要給女孩幸福,一點物質基礎都沒有怎麼行?老大也要跳槽了,這也是花挽情決定換公司的原因之一。
那天訂婚宴,她和離離作為撮合人自然也去參加了。那時兩人都變了好多,冷冰冰的花挽情跟同事們打好了關系,不再局限於同一小組的有限幾人社交圈;孤身一人來到世上的殷離離也逐漸有了朋友,更是受歡迎得不行。兩人都有了追求者,在訂婚宴上,花挽情的同事黎英傑借著酒勁也向她告白,殷離離也被自己的朋友桂芋表白了——老實說,當時的場面很熱烈動人。在幸福美滿的環境下,高冷的“姐姐”花挽情被年輕帥氣的男同事跪地求婚,可愛的“妹妹”殷離離更是被超大膽的大胸女孩大聲訴說自己的仰慕,超多人的起哄,想必只要她們答應,一定會是像動畫大團圓結局一樣花團錦簇的場面吧。
但她們都拒絕了。她們一起從萬眾矚目的舞台上逃跑了,溜到了誰也找不到的酒店的頂樓上,鎖上門,帶著兩人偷拿的酒與酒杯,舉辦了一場屬於她們的訂婚宴。
她們互相親吻,喝交杯酒,紅色的酒水紅潤了她們的唇。臉也紅了。殷離離突發奇想說要跳舞,花挽情說不會跳,殷離離說不要緊,她也不會跳,就照著電影里演的那種隨便擺擺姿勢吧。
這樣的場景下,怎能不來一場交融心靈的舞了。雖然她們毫無舞姿,毫無技巧,可在那種時刻,在對方的眼里,怎麼樣都是美的了。
天若要下雨那就下吧。那不是對我們的阻撓與批判,而是給予我們的浪漫的幕簾。
高跟鞋才在地板上噠噠直響,朦朧的細雨也噠噠直響,我們隔空對望,手牽著手,心的溫度通過體溫彼此連結在一起,過去和未來都變得不重要了,世界上的一切在那時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眼瞳中閃耀的彼此。
“花花。”殷離離突然從吊椅上跳了下,伸出手邀請到,“我們再來跳一次吧。”
不會拒絕。怎麼能拒絕?花挽情握住它,高冷的美人臉上有溫柔的微笑。“好。”她輕且堅定的回應,也下來,兩人擺好姿勢,打開手機上的音樂,邁開了步子。
“……花花。你是不是偷偷學了跳舞。”
“嗯。”
“狡猾!”殷離離哭喪著臉,她可是一點都沒想到補課,花挽情居然就因為那天的一場舞而偷學了舞藝。
這下離離小姐變成笨蛋了,她那亂七八糟照著電影電視劇里模仿來的腳步,怎麼比得上真正用心學習了的花挽情,被握著,像個提线木偶似的呆頭呆腦的動,時不時還會慌亂地踩到幾下花挽情。
她那小小的體重,連讓花挽情喊疼都做不到,只能感受到對方軟軟的腳掌肉,看著女孩不知所措的表情,只想笑。
“唉——我不跳了!”
“不行。”
“花挽情!不公平!”
“聽我的。”花挽情湊得好近,她將殷離離按在自己的胸口,嘴唇傳來的暖息似乎能打到人的心里——她怎麼就這麼霸道?明明,明明平時就是個呆頭鵝一樣的花挽情,現在卻能叫離離小姐紅著臉,訥訥到話都說不出來了。
都市的夜色一點都不深沉,微亮又微暖的光打在兩人的身上,什麼都不知道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隨著花花腳步輕慢,隨著音樂起伏自己的呼吸,時間好像慢了下來,一舉一動都好像萬年。時間又好像快了,等恍惚回過神,什麼都結束了,音樂又,舞也,兩人靜靜地立在陽台上,像兩個蠢材,對望著,花挽情輕輕低下了頭。嘴唇被含住了,像是心也被咬住了。
多麼溫軟又纏綿的部位啊。
呼一口氣,像是要一起升到遙遠的、遙遠的銀河上去。
“……笨蛋花花。”
“離離,我愛你。”
“……我也是。”
今晚,夜還很長。
在短暫的甜蜜後,她們自然而然的來到床邊,花挽情將離離推倒在床,解起了自己襯衫的紐扣,裹得緊實的第一顆扣子崩開,白皙精致的鎖骨露了出來;第二顆扣子放開,即便微小也被胸罩托出的淺淺溝壑露出一角;第三顆、第四顆、第五……直至前門打開,纖細裸露的小腹——她的腰真的很漂亮,纖細,但並不無力,恰到好處的一點肌肉將身體有了美的層次,兩條微凹的腰线勾出魅力。殷離離一直很貪戀,她喜歡伸出小舌頭,一點一點舔舐花挽情的小腹。
只是,腰顯然不是花挽情的敏感區,除了容易引她發笑而讓氣氛全無外,可以說一點用處也沒有,所以離離常常舔著舔著,就會被花挽情按著腦袋,往更下面的幽谷滑下去。只在路上留下一道淫靡的水痕。
一年過去,兩人都是老手了。自顧自的解衣,花挽情脫下胸罩與長褲,只留下半敞的白襯衫——殷離離喜歡她穿白襯衫的模樣,花花本就有著中性的帥氣,襯衫能給予活潑的少女男友襯衫的魅惑。而離離則是脫得光光了,只剩淺白的薄絲襪。早就說過的,花挽情表面上高冷,實際上心里悶騷,她真是愛極了殷離離的每一寸肌膚,做起來總要吻遍她的全身,一點衣物遮擋都不許。至於白絲……色情的女OL就喜歡玩純情的調調,她說,白絲能讓她時刻想起殷離離尚小的年齡,會更有興致。
殷離離倒是對絲襪無感,說起來黑絲女OL也是很能勾人欲望的搭配,但比起花挽情,她對性愛的欲望很淡,更注重愛,所以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單方面滿足花挽情的性癖。花挽情喜歡,她就穿過了不少絲襪。有時候還會被撕掉,消耗量很大。
“不要這麼急色嘛……”
花挽情俯下身,一如既往的是殷離離被壓在身下。殷離離推了推壓過來的花挽情,或許是之前的閒談與比舞讓她難得有興致的緣故,她不想讓節奏推進得太快,這場床戲,她希望能多享受一會兒。
“怎麼?”
對她是享受,對花挽情就是折磨了。欲望上頭的花花現在只想吻遍離離的全身,廝磨她的乳頭,讓離離在自己身下露出高興恍惚又興奮到流出淚來的可愛模樣——殷離離的身體她是永遠都玩不夠的。現在回應,話語中都帶著毫不掩飾的急不可耐。
“先接吻。”殷離離嬌嗔道。
“……好。”
盡管心里迫切,但花花怎麼舍得拒絕心愛的女孩的要求?只能無奈地應允了。兩人又擁抱著唇舌相交一會兒,花花想往下動,又被離離給阻止了。
“別……”離離輕輕喘著氣,剛剛的吻讓她也頗為動情,一雙明眸瞥上來,真真切切地詮釋著媚眼如絲。明明她不是色氣的妖女型的,現在卻怎麼看怎麼勾人。“花花,今天照我的想法來,好嗎?”
“……嗯。”
得了應允,殷離離便叫花挽情退到下首去。
花挽情不明所以,盡管心里不情願遠離脫得光光、全身都有誘惑的殷離離,但還是照做了——殷離離也沒讓她久等,沒讓她失望,白絲裹著的小腳從她的小腹開始緩緩上行——先是輕輕地踩住她微起的胸膛,多少還是有點起伏的,腳掌踩著軟軟的。花挽情也覺得殷離離的腳掌軟軟的。而後,殷離離用腳趾輕輕夾住了櫻色的乳頭,拉扯,叫花挽情嘶的低吟了一聲。
“啊……”
“嘿嘿……”殷離離調皮地笑了笑。這不是她想要翻身當攻了——她才沒這體力呢。她只是路過搗蛋一下。
她真正的目的地,是再上面。靈巧的腳趾前後交替,像走路一樣“爬”過了花挽情的鎖骨、脖頸,直至勾住她的下巴。勾著,微微用力,像個貴族小姐一樣帶著自己奴仆的腦袋慢慢上抬。
“還記得嗎?”殷離離問。溫柔地笑著。
“什麼?”
“就……那天的事。”
“哪天?”
“笨蛋。”殷離離不高興了,把腳掌踹到了花挽情的臉上,沒舍得用力,也不臭,畢竟是書里跑出來的人物,沒有體味,反倒剛剛洗過澡而有著淡淡的沐浴露香。“就我們最初在一起的那天。”
“那天你暈倒在我家門口,我給你洗了澡,還讓你睡了我的床。”
“不是!那時候我們能算在一起嗎?”
“怎麼不算?”花挽情捏住殷離離小小的腳,舌頭輕輕地在上面舔了一下,讓五個蠶寶寶似的腳趾立馬羞得勾起了。“我們第一眼看到彼此的時候,就注定要在一起了不是嗎?從那天開始算,也沒什麼不對。”
“什,什麼啊……”殷離離臉紅,一半是腳掌被作弄,一半是被花挽情不要臉的情話給刺激的。“好土味……我倒是不反對前一句啦,我也覺得,我們肯定是天生一對,但那時候我們根本不是情侶誒,我都昏迷著不認識你,別強詞奪理,認真回答我的問題啦。”
其實,花挽情知道殷離離想說的是哪天,她只是不願意去提。
“我們第一次做的那天?我向你表白,你勾引了我。”
“什麼勾引!那是憐憫!憐憫!”殷離離生氣地想要抽回自己的腳,卻被牢牢抓住,花挽情沒有一絲想要放走這到手羔羊的意思。
“笨蛋。再來一遍吧。”殷離離忽然壓低了聲音,幽幽地說道,“就,那天的動作。你肯定還記得的吧?我記得很清楚哦,一點一滴,你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聲音,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再來一遍吧。”殷離離輕輕重復道。
花挽情感覺心里有陡然的火燃了起來。
她粗重地呼吸,想要說點什麼,卻全卡在了脖子里。最後,她靜靜地默認了,像捧起聖物一樣抬起離離的腿,從腳背吻過,柔軟的唇瓣間隔著絲襪,帶來的刺激卻沒有一點點的減少——甚至更多了。纖細的小腿,大腿,胯骨,腰肢,殷離離用言語誘導著她:“是的,小狗狗,就這樣,過來。到我這里來……”
那輕緩的、動人的聲音有這魔力,揪住了花挽情的心髒,讓她什麼都不願想了,只想遵循著女孩的指示,品嘗她的每一寸。
最終,花挽情抵達了一對小山包的頂點,含住了其中一座的櫻桃。
“啊……”殷離離抿著唇壓抑一聲,輕喘氣,繼續露出笑誘惑道:“乖哦,狗狗,狗狗花挽情……你真可愛……”
花挽情突然停下了含吮的動作,用力咬了下,痛感傳來叫殷離離啊一聲,眉頭緊蹙,很不高興地拍打花挽情的肩膀道:“笨蛋花花,你干嘛啊。”
花挽情昂起頭,用極具侵略性的眼光盯過來。
嘶啞地說:“不是狗狗。”
——是狼。
如果說那時的花挽情的確是笨拙的犬只,現在的她,早已知曉了肉的美味,她無數次地品嘗過離離的身體,每一次都讓她甘之如始,現在還讓她這樣慢慢的被殷離離引導著去慢慢來嗎?殷離離早沒那個本事了。現在這匹狼,她可是有著無比強的主動性,她已經快忍不住想要將光溜溜的小美人兒吞進肚里了。她想要——主動權。
殷離離被花挽情的目光嚇到了,更是委屈,又打花花的腦袋,但她軟弱無比的攻擊力毫無傷害可言。花挽情不為所動。她只好又施軟功,趴在花挽情的懷里,環住她的脖子,可可愛愛地撒嬌道:“姐姐,姐姐,聽我的嘛……花姐姐,今天就聽我的嘛……我知道你最好最喜歡我了。”
“這,沒用。”花挽情僵硬地說。這也是言不由衷。
“有用的。”殷離離繼續撒嬌。更是眯著眼伸出粉嫩的小舌頭,開始在她的鎖骨上窩處打轉,這是花挽情敏感的地方,時不時還往她的脖頸深處走一遭,軟軟的粉舌畫過脖頸往後的地方,更是直擊痛點。
一時之間,花挽情的身子都有些軟了。
這持續一年的戰爭,可不只有花挽情一個人在進步。
“……你到底想做什麼?”花挽情輕輕擁住殷離離的腰肢,輕聲道,“你應該知道,你這樣做除了挑逗我,沒有任何用處。”
“我只是想讓你循著那天的軌跡,做你沒敢做的事。”
“沒敢做的事?”花挽情微微一愣。
她那天有什麼遺憾嗎?離離勾引她,但她拒絕了,不想因內心施虐的欲望去占有自己的最愛的離離,最後兩人互表心跡,終於成了相愛的情侶——離離又勾引了一次她,這次,她沒了堅持的理由,兩人笨拙地做了第一次的愛。
這有什麼不好嗎?花挽情的確不想再看見那天自暴自棄的殷離離,那讓她很心痛,悔恨得無以復加,恨自己讓離離露出那樣的表情。但故事的結局她還是很滿意的,她跟離離成了情侶,兩人也恩恩愛愛的做過了。很美好。是能讓人清晰地記一輩子帶到土里去的回憶。
“白痴。”殷離離罵她。而後湊到她的耳邊,小惡魔般的命令道。
“讓你粗暴點啦……我的,花-姐-姐。”
花挽情呼吸一滯。
——是了,那天她唯一拒絕的,就是這個。
殷離離想要將自己奉獻給她,哪怕被虐待,感到痛苦,再無余地也沒關系。因為設定的關系,女孩身有詭異的被虐體質,會激發人的施虐心。可這卻是花挽情萬萬不能接受的,她想要的,是幸福的殷離離。她是那麼愛這個女孩,怎麼會願意讓她感到痛苦?但……即便是現在,那被虐體質的作用就真的消弭於無形了嗎?沒有的。偶爾、有時、常常,尤其是在做愛的時候,花挽情還是會不自禁地想要見到女孩可憐的模樣,之所以如此熱衷於起伏體弱的殷離離,未必沒有施虐的想法。只是因為愛,所以更過分的想法都被她牢牢鎖在了心底。
現在不同了。兩人彼此結合許久,已經過了最初小心翼翼的階段,做愛放浪了許多,那些被嚴苛禁止的底线似乎也可以松動松動了……至少,殷離離提了出來,或許她覺得,偶爾激烈一點的性愛更有助於她們的愛情。畢竟,就算沒有被虐體質,也有很多人熱衷於……SM嘛……
花挽情腦海中一時閃過的玩法有點多。
繩縛、滴蠟、寵物……兩人在情趣之余可是看過不少的色色的東西。按理來說,殷離離主動提出來是對她的愛與信任,她也不該松動自己的底线,畢竟退一步很可能就是接連不斷地後退。
萬一真到了上癮而止不住的地步怎麼辦?
“不要想那麼多。”殷離離察覺到了花挽情的所思所想,安慰道,“我相信你啦。”
“可是——”花挽情還是有所不願。殷離離相信她,她卻不相信自己,她真的太愛太愛離離了,以至於不舍得讓她們的感情有一點點危機,也不想讓自己的私語有一點點傷害到離離的可能。
“都說了,不要想那麼多。非要我跟你說個明白才行嘛?”殷離離又氣又惱。這笨笨的花挽情,看上去是變厲害,其實到底還是那個榆木腦袋。
她敲打花挽情的胸膛,左右看看,像是在防別人偷聽似的,確定房間里安靜得像是太平間似的,才期期艾艾地小聲說道:“我,我自己也有點興趣啦……這不是剛好也滿足你一直以來的期待嗎。不是什麼奉獻不奉獻的,我不會再做那種讓你傷心生氣的事了,我答應過你的,不傷害自己。但……但……總要有些情趣的嘛。”
“……離離。”
“誒?你哭什麼,這搞得像我欺負你似的。嘛……我是有點想當S的那一方,等你玩夠了,下次也要讓我試試哦。我也挺想讓你露出些可憐表情的……”
“離離!”
“哈,哈哈——”被花挽情用力壓下去的殷離離沒有任何的不願,反而主動交纏住二人的雙腿,發自內心的勾起嘴角,輕言輕語地說:
“愛我嘛,親愛的。粗暴點。”
……
情侶間的閨房蜜事不必再談,給她們留一份私密吧。
或許愛情真有天注定一說,在這一年的時光里,殷離離與花挽情沒有發生過一次真正的爭執與矛盾,每次的分歧都以殷離離的撒嬌道歉或花挽情的憐愛縱容為後續。以後、未來、永遠都會如此嗎?誰能說得好呢,但當人真正投入到一段幸福的感情中時,她是不會憂慮不好的未來的——或者說,她們總有信心能克服一起會阻礙到她們的事。這也是戀愛使人智商下降的緣由。
但,真有人會討厭這樣笨笨的活著嗎?大多數人向往的理智與冷酷,只是找不到能讓自己蠢笨向前的理由。夢想、愛情、還有兒時的憧憬……這些東西往往都會被現實打敗,所以我們對自己說:我只是做了理智的選擇。並為其悔恨,後悔自己為什麼不早早的放棄,以至於浪費了如此多的人生與精力,並苦口婆心地勸誡其他在前行的人,說:放棄吧。要理性一點。
這沒有錯。尤其是我們生活在鋼筋鐵骨的都市里,如果不變得堅強一點、冷硬一點,難免會被碰得頭破血流。可也正因為如此,長久的如此,我們才會被這可怖的鋼鐵鑄成的世界所同化。
我也想做一株小草,長在鐵做的土地上。
我也想給自己留一點小小的、蠢笨的堅持。讓我變得與眾不同,讓我能夠在深夜里嘆息一聲自己的愚蠢,然後為之一笑。
殷離離和花挽情在未來的日子里遇到了許多麻煩,首當其衝的是經濟壓力,想要在大城市安家樂業對於兩個沒有多少父輩幫助的女孩來說很困難,但她們還是堅持下去了,花挽情換了一份大公司的工作,常常會加班,經常的熬夜讓她有了黑眼圈也開始顯得憔悴。殷離離很心疼她,本有機會得到星探提供的明星工作被她放棄了,她想要每天都能回家為花挽情遞上做好的熱粥與暖茶,想讓自尊心強的花花做她想要的家庭支柱,她還想每天都跟花花睡在同一個被窩里,讓花挽情每天、每一天都期待著回家的好的生活。她做到了,在每個工作的夜晚,花挽情都能遙望窗外,想著在家等候著的女孩而真切的微笑。
花挽情也沒有辜負她的付出,越發成熟的都市女麗人不再如過去那般孤僻,也學會了對他人露出禮貌的笑容。花挽情的職場生涯可謂一片順風,她本就是個對自己狠的女人,如今有了對未來的期許,工作刻苦也願意擠出休息的時間來提升自己的能力,很快的,她就因業績突出而升職——其實,她之所以能很快的升職,除去自己的本事外,也有他人一點小小的幫助。
總之,經濟的困境沒有讓她們困擾太久,她們在星城買了不大但剛適合的房子,將更多的錢用在了裝修上,由殷離離全權支配,將她們的家布置得如夢幻一般——花挽情每次睡在滿是少女粉的臥室里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像是匹睡在羊圈里的大灰狼。她這個女麗人,實在不太搭這樣可愛風的裝修。
誰叫殷離離喜歡呢?看著女孩的笑顏,她便也搭了,便也喜歡了。
她們第二大的困難是面對花挽情的家人。殷離離是沒有父母輩的,花挽情卻有,即便她的家庭關系並不完美——她是父親的私生女,在母親病死後,父親將她接到了自己家庭,繼母沒有虐待她,但談不上喜歡。繼母更喜歡自己親生的孩子——這是人之常情,花挽情不恨繼母。她也沒想要分父親的財產,但……他們終究是她的家人,也沒有大的仇恨,父親對她也是關心的,不必在乎這種關心是否比得上弟弟,她不打算斷絕家庭關系,就要帶著離離面對自己的家人。
在一起後的第二個年頭,她帶著離離去了自己家過年。與她想象的不一樣,平常關系冷漠的繼母反而比較支持她——可能是因為繼母不那麼在乎她?或許吧。繼母還挺喜歡乖巧可愛的殷離離的,會摸殷離離的頭,說自己也想要個像這樣可愛的女兒。殷離離就在她的懷里蹭蹭,逗得這個溫婉的婦人直笑。
父親大發雷霆,他是個傳統的人,接受不了自己的女兒是個同性戀的事實——或者說他並不承認同性戀這種事,他覺得這是病,在知道花挽情帶回來的女孩不是她的朋友,而是她的情人的時候,臉色唰的一下就鐵青了,險些將花挽情趕出去——他倒是沒趕殷離離,因為繼母很喜歡殷離離,殷離離看著又一副年幼懵懂、怯弱可憐的模樣,在狠狠地罵了花挽情一通之後,他甚至懷疑是自己的女兒拐騙了這個無知的女孩。直至殷離離抱著花挽情的手一直給他解釋,又是賣可憐又是下保證的,他才冷哼一聲將這事放過了。也只是放過了,並沒有同意,只是不再提。在過完年,花挽情帶著殷離離要走時,繼母才悄悄地跟她說:明年你還是帶著她再來吧。你父親放不下,可他又能怎麼樣呢?你們別觸他的眉頭,他會默認你們的事的。
那是花挽情平生第一次對繼母說了謝謝。繼母搖了搖頭,歉意地笑:“你別怪我這些年對你弟弟的偏袒就好。你也是個可憐的孩子,但……”她頓了頓,溫柔地說:“等你也有了孩子,你就會明白了。”
花挽情同父異母的弟弟倒是很潮流,他比花挽情小很多,現在還在上高中,聽說自己的姐姐是蕾絲邊,除去驚奇這種事居然真的會發生在自己身邊,就是獻上了祝福——大概還向朋友們炫耀了吧。花挽情聽到過他給朋友打電話,說自己的……姐夫?姐妻?他抓耳撓腮想了半天,放棄了想個合適的稱呼,只是抱著憧憬說道:總之,我姐姐的老婆超可愛啊!要是我老婆就好了。
花挽情險些沒揍他。
以後回父母家的時候,花挽情總是防階級敵人一樣防著弟弟,就連殷離離給弟弟送生日禮物,她也要在禮物貼條上寫道:你姐姐的老婆,你的嫂子,殷離離,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第三個困難就是孩子了。父親最難接受的一點就是無後,雖然她是潑出去的水,但父親也不是古板到了封建的地步,他還是在意花挽情會不會生小孩,哪怕這個孩子不會隨他的姓氏——那曾想,花挽情根本就不打算生孩子了。花挽情對孩子並不在意,她就像是神雕俠侶里的楊過,除了跟小龍女在一起,其他都是浮雲。殷離離倒是挺想要個孩子的,一方面是因為她玩心大,覺得小孩子很可愛,能跟花花一起撫養個孩子肯定很有趣,另外一方面就是她也比較傳統,覺得一個家庭就是要有孩子。等到她跟花挽情老了以後,兩人獨居一方時不時有孩子來看望也比較完整。
所以她們決定以後去領養小孩——這不是件容易的事,國內對於領養其實規定很嚴,避免有人帶著惡意去領養孩子。殷離離與花挽情尚且不能領結婚證,能不能領養很不好說。在這方面,父親倒是意料之外的上心,之後每年她們回家父親都會有意無意地說些有關領養政策的變化,甚至還考慮過讓花挽情和殷離離去拿外國的國籍——最後當然是沒有啦。花挽情和殷離離都不想出過。花挽情倒是考慮過,主要是希望能補給殷離離一個真正的婚禮,只是殷離離拒絕了。
“能跟你在一起就好。我們會結婚的,我也會穿婚紗。至於那張紙,它就在我們兩個的心里不是嗎?”殷離離曾握著花挽情的手,如此輕聲說。
她們就這樣走了下去,而那些在她們人生路上,幫助過她們,也被她們所幫助過的人們也各有了自己的結局。
徐牧老大和團子結婚了。老實說,生活很難稱得上一帆風順。徐牧本來年紀就要比花挽情大許多,之後的職場生涯也沒那麼順暢——程序員本就是更新換代快的行業,他也就靠一手帶過有成績的團隊得一口飯吃,餓肯定是餓不死的,但結婚後的開支更大了,也是讓他捉襟見肘。
婚前預見的那些危機也一一浮現,徐牧老大的家境不好,時常要給自己父母打錢,又因為並非團子家長輩屬意的女婿,在翁媳關系方面處得也很緊張,可以說將一個中年男人的人生危機詮釋淋漓盡致——但所有的悔恨都在鼓起勇氣表白前的那個晚上,被他在自己的心里輪流想完了。現在的他只有一道支撐家庭的肩膀,他和團子婚後很快就生了孩子,殷離離還幫忙帶過他們的小孩,可讓她累壞了,也才讓她意識到,養育一個新的生命並不是有興趣有動力就能輕而易舉的事。
徐牧老大和團子也因生活發生過不少爭吵,吵得驚天動地的也有,團子被氣回娘家,徐牧老大被趕出家門在酒吧睡覺。花挽情有時會被徐牧老大喊出去喝悶酒,不止是她,那些前同事都會接到邀請,有空就來,沒空就電話里罵幾句:老大你這傻逼又惹團子生氣了啊,回家跪搓衣板吧。
老大也不生氣,回罵幾句,又笑呵呵地喝酒。不喝多了。因為團子很討厭他滿身酒氣的樣子。
嗨。還能怎麼樣呢?就這樣柴米油鹽的過,又不是什麼白馬王子,還能指望以後生活在永遠幸福的城堡里?老大笑著說。將花挽情的酒錢也給請了,就像以前她請大家吃早餐便宜的肉包子。他好像什麼都沒變,唯一變的就是他不再抽煙,他怕自己的二手煙傷害自己小小女兒的肺。
而美女老板蘇菲,她到現在也沒跟寧檬在一起。她從小窮怕了,只想過上富裕的日子哪怕做些下賤的事也無所謂。當初她跟寧檬做朋友到底是不是真心的?還是說,真就像她說的那樣只是想借個跳板認識寧檬的哥哥,給金龜婿一樣的寧檬哥哥做二奶?誰知道呢,寧檬沒有問,蘇菲也不說。
這兩個別扭的人,沒有互相透底的事有很多,到現在寧檬也沒有說過一句她喜歡蘇菲很多年了,蘇菲更是不承認自己會喜歡女人。
可殷離離知道的,她們的心底都有著對方,不然畏畏縮縮了一輩子的寧檬不會在家庭晚宴上,憤怒地起身質問自己完美的大哥,自毀一樣地吼叫說:“你到底把她當成什麼?她是我重要的人!”也不會一次一次跌得滿頭是包嘗試證明自己,證明自己也是有能力的,證明自己可以做一些離經叛道之事——她想做什麼離經叛道的事呢?她沒說。但所有人都知道。
蘇菲也知道。
蘇菲沒有再當小三了,她賣掉了所有被包養時得來的東西,將換來的資金“借”給了終於向上的寧檬,騙她說:“這是你大哥存在我這里的錢,現在我跟他斷了關系,打算將這些錢都還給她。”
寧檬不是白痴。但她將這些錢收下了。
所以說這是兩個別扭的人,現在蘇菲每天就是待在咖啡店里——這是她唯一沒有變賣的產業,她總說這是她最後安身立命的本錢。但殷離離知道,這只是因為咖啡店的二樓就是寧檬的住處,業余但有執照的心理醫生寧檬得空的時候必定回來休息,她就會跟寧檬拌嘴,譏諷幾句:你又失敗了?給點力啊,如果不行的話要不算了吧。我不會嘲笑你的哦,必定從大學開始我就習慣了。
好像她很希望寧檬能放棄。或許也不是好像,她真的很希望寧檬能放棄,像她這樣現實的女人,從來看不上所謂的夢想和堅持。寧檬放棄後,她就又可以心安理得地回歸到以前的生活了……說是這樣說,可像她這樣的現實的女人,又為什麼等待著一個笨拙的朋友在實現願望的道路上一直摔跤呢?每次寧檬跟她拌完嘴憤憤然上樓的時候,蘇菲都沒有注意到,她望向好友背影的目光是那麼不一樣的溫柔。
除了待在店里,蘇菲還常去看望自己住院的母親,母女間依然爭執不休,殷離離也偶爾會過去照看這個有恩過自己的奶奶。有次她碰見了悄悄來此的寧檬,偷看寧檬笨拙地給床上的“好友的母親”削水果吃。她解釋說,自己只是想代替不孝的好友照顧老人,也請老人不要將這件事說出去。她在討老人歡心——這是如此的明顯。在她走後,殷離離進來,蘇菲的媽媽笑著說:“這女孩來過許多次了,每次都偷偷的背地里來,她讓我別說出去,其實我早就告訴蘇菲了,每次都說。”
所以說,這就是很別扭的兩個人。
寧檬曾問蘇菲:是不是如果我從來不膽怯,我們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會不會我們在大學時,就能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
蘇菲只是笑笑,伸手按她的額頭:什麼不一樣的路?我只知道,我跟一個又膽小又笨的女人在大學時成了摯友。
世上哪有那麼多如果。有的,只是我們心念彼此的當下。
再次重復一遍,這就是很別扭的兩個人。殷離離覺得自己恐怕要到很大年紀才能看到她倆牽手了——幸好花花不是這樣的,殷離離時常慶幸。
還有些說不完的人,大抵也都是陷入生活的瑣事中了。他們的故事說不完,說出來也不好聽,其實花花與離離的故事也沒有多麼好聽,無非就是些老調重彈的你儂我儂,還有羞於啟齒的纏綿悱惻罷了。千萬年來,這樣的故事發生過許多次,人們卻依然孜孜不倦,我們就是這樣以情感伴生的植物,哪怕長在鋼鐵的都市里,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在虛幻的屏幕前,我看見的是花花與離離,她們相伴、相愛到了最後。我看見的也不是她們——
我看見的,只是夢中的我與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