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第12回
語聲甫畢,人已直落在掌火王頭頂之上。
掌火王倉皇之際舉兵器來格,早給張無忌一掌打下筏子。
張無忌順勢抓起長篙,手腕一抖。
將那執長篙之人拋出數丈之外。
張無忌長篙在手,身形騰空而起,猶如大鵬撲擊,又似天人行法。
幾個起落之後,筏上之人俱給張無忌手中長篙逼下筏子,在流動翻滾的黑沙之上。模樣好不滑稽。
常勝王道:“爾等不是要取吾的性命嗎?這就來吧!”邊說邊將雙劍一舉,向掌火王衝去。
掌火王卻哪里是他對手,自知不敵,兀自退入眾王之間。
常勝王卻不理會人多勢眾,直追入人群中,雙劍疾刺,攻得詭異無比。
一干人眾被常勝王追得東逃西躲,卻又不敢跑遠,唯恐遇上響尾蛇。
那可就難保性命。
常勝王雙劍一搓,濺出點點星火,哈哈大笑不已。
張無忌道:“常勝寶樹王,請上筏子來。咱們救教主要緊。”
常勝王道:“正是。吾險些誤了大事。可這十人卻怎麼辦?”
張無忌心想,諸王均是波斯明教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如若得罪傷了,於小昭日後恐有不便,當下說道:“諸王便請上筏,咱們一塊出谷如何?”
諸王折辱於他手,自是羞憤難當,但當此之時,卻是絲毫嘴硬不得,俱訕訕爬上筏子,心中對張無忌極是怨毒無比。
常勝王撐篙,張無忌立在他身側,趙敏和周芷若緊貼著張無忌站著。諸王遠遠地跟在後邊,波斯三使斷後,眾人緩緩駛向黑沙谷谷口。
出了黑沙谷。兩撥人自是分道揚鑣。常勝王從對頭手中硬搶了四匹駿馬、許多食物。掌火王等均是敢怒不敢言,自往明教總壇趕去不提。
波斯三使卻巍然不動。常勝王斜視三使:“爾等不是聽從他們的號令嗎?怎麼不跟著走?”
流雲使行了一禮道:“常勝王,我們按教主聖諭,把張無忌從海外帶回,其間總壇內發生的事情我們一概不知,所以誤信奸言,望常勝王海涵。”
張無忌也連忙過來打圓場:“是呀,她們三人如要害我,在大海上就可以置我於死地,何必千里迢迢地把我帶到波斯來呢?咱們還是快點去救教主吧!”
當下一行人也往明教總壇趕去。
常勝王對張無忌欽佩有加,一路上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張無忌但有所問,常勝寶樹王無不據實相告。
張無忌得知小昭自離開中土後,一直抑郁寡歡,心中不禁頗為傷感。
常勝王位居十二寶樹王之三,武功又高強,沿途之上,均有波斯明教教徒趨迎恭送,好不威武風光。
這日午間,常勝王道:“穿過前邊山口,便到了總壇。”
即將與小昭見面,張無忌心中又是高興,又是憂傷,竟呐呐地不能言語。
堪堪將要駛出山口。
忽聽“轟隆”一聲,張無忌和常勝王陡覺坐騎下沉,心頭暗叫一聲“不好”,當即離鞍上躍。
張無忌武功比之常勝王自是高出甚多,卻不料這一躍起,兩人心中均暗呼“糟糕”。
原來對頭料到二人武功通神,早於他們之前到此挖下陷馬坑,甚是巨大,就連張無忌也無法躍到對邊,更何況常勝寶樹王。
二人無奈,只得落入坑中。
陷馬坑極深,張無忌下墜之時,看到坑底隱隱泛有白光。
知陷坑之中插有標槍之類的物事。
兩匹坐騎早已長嘶一聲,落入叢槍之中,當即斃命。
張無忌落下之處,正有一匹坐騎的屍體,當不致有性命之危。
眼角一瞥,卻見常勝寶樹王便要摔入槍叢之中。
原來他適才驚覺躍起之時,武功差張無忌可差得太遠,是以躍得並不高,落下之時自是在張無忌之先了。
張無忌眼見勢危,不及多想,急使千斤墜功夫,身體疾墜而下,在常勝王身軀及將撞入標槍林中之際,左手一牽一引,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將常勝王的身軀輕輕送到一匹坐騎的屍體上。
常勝王見機極快,甫一落腳,便牢牢抓住馬鞍,穩住了身影。
張無忌本已疾墜直下,這時使挪移乾坤之法救了常勝王,常勝王的下墜之力卻全加在張無忌身上,但見他頭頂離標槍僅差數寸。
常勝王不忍目睹,遂將眼睛閉上。
卻聽一人問道:“常勝王沒傷著罷?”
聽聲音正是張無忌的,常勝王驚奇無比地睜開眼睛,定睛一看,不由大喜,張無忌正穩穩地坐在另一匹坐騎的屍體上,微笑地看著自己。
常勝王驚詫異常,不可思議地看著張無忌道:“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張無忌在千鈞一發之際,將屠龍刀往下一遞,正好點中一柄標槍的矛頭。
九陽神功當即生效,張無忌早已借力躍到坐騎屍體之上。
卻聽“噗”的一聲,那柄標槍竟給下墜的千斤之力壓入地下,連標槍頭都不見了。
張無忌見常勝王如此驚異,便淡然一笑。二人死里逃生,均是在間不容發之際,此時想來,兀自難於自信。
卻聽頭頂上傳來一陣哈哈大笑之聲,二人悚然心驚,才知對頭如此之工於心計,自己性命,只怕還是難保。
擡頭一看。
坑邊站著的赫然便是十二寶樹王之首,名喚大聖寶樹王的便是,她旁邊立著趙敏、周芷若和波斯三使,只不過五女皆被人點了穴道,鋼刀架在脖子上。
常勝王不怒反驚,問道:“大聖王,你這是……怎麼了?”
大聖王笑道:“常勝王想問本王何以竟得知你未死是不是?”
常勝王默不作聲,心下著實有此一問,只是悴然而驚,竟自辭不達意罷了。
大聖王見他默認。
平淡地道:“常勝王怎地忘了,咱們的小妹妹俱明寶樹王不是養有一群信鴿嗎?”
常勝王恍然大悟,原來一出黑沙谷,自已竟高興得忘了此事。
定是俱明寶樹王飛鴿傳書,大聖寶樹王得書作好了准備,等著自己前來入轂。
可笑自己還一路威風凜凜地行來,竟然絲毫未想起此事,當真愚蠢得緊。
當下黑了臉,默默地不作聲了。
張無忌雖不太明白他二人之意,但見常勝王一臉懊喪之色,知他定是因疏漏一事而至此境地,當下道:“常勝王不必懊悔,吾等明教教徒,早將生死置之度外。”
常勝王臉色一緊,轉而又滿臉愧色地道:“敝人死不足惜,只是拖累了張教主。”
張無忌淡淡一笑,吟唱道:“來如流水分逝如風,不知何處來兮何所終。”此曲乃波斯人所作,幾乎每個波斯人都會吟唱。
此刻張無忌明知如想逃脫,定然艱難異常,但未必便沒有一搏的機會。
然萬一不成,張無忌卻不願常勝王懷愧而死,是以吟唱此曲,願常勝王將生死看得開些。
張無忌這數月來,不知多少次瀕臨死亡之境,卻是一次比一次鎮靜。
此時又加有相勸常勝王之意,曲調之中,竟是顯得脫俗不拘,三分豪邁之外,倒有七分的倜儻放蕩之意。
常勝王久居波斯,對此曲可說是稔熟異常。
但凡波斯人吟唱此曲,無不低沉婉轉,雖不乏豪邁之意,但卻含有更多的悲壯傷感色彩,那有張無忌這般灑脫。
乍一聽聞,常勝王遂覺清靜神明,便和著張無忌的韻味,吟唱起來。
此曲詞雖只有兩句,但習慣相傳,俱是反復吟唱。有時興之所致,竟可反復吟唱至通宵達旦。
大聖寶樹王聽了半盞茶時分,長嘆一聲道:“張教主,你好呀!”
張無忌聽得大聖王見問,並不作答,待曲調終了之時,方才擡頭道:“大聖寶樹王,此番做作意欲何為?”
大聖寶樹王緩緩道:“張教主想必已從常勝王處得聞,我就不必敷言了。”
張無忌點點頭,遂道:“要是吾與常勝王依然劣頑不化呢?”
大聖寶樹王道:“張教主快人快語,我也就不作惡善之言矣。准備!”
“唰”的一聲,坑邊忽然冒出十數名波斯武士,人人均長得魁梧異常,手執標槍。
但見陽光之下,槍頭隱隱泛出暗藍之色,顯是喂有劇毒,只待大聖王一聲令下,便即奮力擲下。
大聖王依舊慢騰騰地道:“張教主自負能接得下否?”
張無忌一笑道:“不妨一試——” “試”字剛一出口,右手一揮,掌中早已抓起一撮泥土,運力搓成十數粒堅硬如鐵的泥丸。
此時又用九陽神功擲出,力道大得驚人。
大聖王見他右手一揚,便覺疾風撲面。
大駭之下,一個鐵板橋功夫,硬生生使將出來,身體向後直摔出去,堪堪避開了這一飛擲,泥丸離面數寸射過,雖未擊中,卻給疾風刮得臉頰生痛。
大聖王適才恰似到鬼門關走了一遭,驚險之極。
稍微回過神來,卻聽坑底傳來幾聲慘叫,跟著一名波斯武士仰翻在大聖王身側,一柄標槍正中心窩,貫穿心肺,將武士牢牢地釘在地上。
大聖王魂飛天外,卻不知張無忌是否被刺死,想探頭一觀,實無此膽量。
正發怔之間,忽聽張無忌在坑底道:“大聖王,你好端端地並未受傷,何以躺在地下不起來了焉?”
張無忌見這大聖王說話之乎者也,自己不知不覺中,便跟他掉起了書包。
原來張無忌方才用滿天星手法將十數枚泥丸擲出,當即便有十余名波斯武士被點中穴道,摔將下來,給坑底早已插滿的標槍一個個全部戳死。
坑上余下的幾個武士驚駭之中將標槍擲下,卻大都失去了准頭。
唯有一柄直照張無忌擲來,張無忌也不躲閃,順手一抄,抓住槍柄,倒轉標槍擲出,便將那投槍的武士硬生生釘在坑外。
余下幾人早唬得魂飛魄散,退得遠遠的立著,心中兀自驚駭不已。
大聖王見張無忌如此詢問,擺明了是在譏笑自己,遂爬起身來,干笑幾聲道:“張教主果然神勇,但你有兩位紅顏知己在我手中,何如?”
張無忌微微一笑,並不做聲。
大聖王見張無忌不答,還道他心中害怕,便道:“張教主,非是吾人奸詐,此乃事出無奈,尚請教主寬恕為盼哉!”
張無忌道:“大丈夫處世,當不顧小節,況君子斗智不斗勇。大聖王倒也不必內疚。”
大聖王聽他言下之意已然松動,便道:“張教主英雄了得,如肯勸得常勝王回心轉意,這於中土明教和波斯明教俱告大功一件,而且馬上就能抱得美人歸。”
張無忌道:“願聞其詳。”
大聖王道:“張教主定然知道,小昭早已傾心於你,奈何被迫做波斯教主,你二人東西相隔萬里,格於教規。此生本已殊難再見。此番如立了薩維倫聖女作教主,小昭自可隨張教主前去,豈不是兩全其美?”
張無忌豈能不知小昭極不願做這教主,如事情真如大聖王所說的結局,卻倒是好事一樁。
自己雖與趙敏、周芷若私訂終身,但小昭如去中土,自己當盡力為她尋一位英雄做丈夫,也可時常照拂於她,諒想趙周二女也無不可。
但此時自己並不知道小昭意下如何,再者,自已如此答應了大聖王,豈不是被她要挾而低頭。
大丈夫死則死耳,卻不能失了氣慨,當下道:“大聖王,你當我無脫身之計了嗎?”
大聖王呵呵一笑,出手如電,竟將五女點昏過去,一擡手,馬上有人將五女擡走。
張無忌知道大聖王要以她們為人質,目前並不會加害,所以倒不是特別擔心。
但見大聖王一揚手,陷坑四周頓時涌出數十人,每人執一盾牌,跑到坑邊蹲下,盾牌置在身前。
緊跟著又有相應數目的弓箭手上前,依然蹲在坑沿。
一聲令下,長箭搭上弓弦,從兩面盾牌間伸出。
正對著坑底的張無忌和常勝王。
張無忌一見這陣勢,稍微楞了一下,轉頭對常勝王道:“請常勝王雙手用力捂住耳朵!”
常勝王初時見了這許多弓箭,早知必死,此時聽張無忌如此吩咐,心中甚覺疑惑,但他已對張無忌佩服得五體投地,知他此舉必有用意。
遂將耳朵緊緊捂住。
大聖王道:“張教主雖然神功蓋世,但想從這箭雨之中脫身,只怕不易。”
張無忌一笑道:“大聖王,我乃中土明教教主,原該聽屬波斯總教之令,但此事小昭作何打算我自不知,我怎敢代為決斷?再者,同是明教中人,在下實不願多有殺傷,此節尚望大聖王知曉。”
大聖王知道憑張無忌武功,說出這等言語,倒也不算大言炎炎,但如要她相信張無忌能從此坑中脫險,卻極是不能相信,遂默不出聲。
張無忌知她不信,便道:“大聖王,以在下武功,如全力施為,雖不能說永遠擋得住這如蝗飛箭,但要抵擋一時半刻卻總還可以吧?”
大聖王笑道:“張教主自然能夠做到,但這須臾功夫卻又有何益處!”
張無忌也淡然一笑道:“大聖王乃波斯明教第一大經師,學識之淵博,可說天下少有,想必定然聽說過這樣一門功夫吧——”
說到此處,張無忌停住不語。大聖王好奇地問道:“這門功夫叫甚麼?”
張無忌沉吟再三道:“大聖王,你我兩人雖是初次相交,想必你已早知我的為人,在下雖然狂妄自大,倒從不說假話騙人。”
大聖王窘然地道:“張教主光明磊落,倒讓敝人汗顏了。”
張無忌道:“這倒不必。在下以實相告,無論如何,在下均能脫身。”
大聖王搖頭道:“張教主乃英雄豪傑,但如想拖延時間以待外援,卻是無甚指望,”
張無忌自顧道:“如在下先行發功,則不但自己能脫身,尚能救出常勝王。但如你等先行發箭,則在下只能保全自己,而你等卻定無一人能夠活命。”
大聖王笑道:“這到底是何武功。”
張無忌道:“外家功夫獅子吼。”
大聖王一怔,道:“張教主真會這門功夫?”
張無忌道:“一試便知!”
大聖王心念電轉,且不說張無忌到底會不會這門功夫。
他既事先告知於我,我捂上耳朵便是。
但若他不會,那便怪他咎由自取。
心想,反正已立於不敗之地,便道:“張教主,那咱們不妨一試——”
語音尚未消失。忽聞一聲嬌叱:“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