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豐華她們被拐進大結界中算起，林林總總已經過了快三個月。雖然前幾天才剛剛經歷了一次危機，險些被發現。不過，如今她們成功開辟出了一片尺寸可觀的地下空間，將容易惹人起疑的東西全都挪到了據點的地下部分里面。

　　 由於尚未加入ICI安裝接入點的杏子她們無法直接進行傳送，豐華專門為傳送用房間設置了自動傳送的功能，只要是經過認證的人就能使用它去到下層。

　　 這樣一來據點上層看起來就只剩下了一堆防水布組成的大帳，沒有之前那麼可疑了。

　　 同時，麥考朗家族與青衣幫的火並也仍在繼續，雖然打斗多在夜間進行且兩方都刻意在避人耳目，不過早晨街上多出的破碎雨傘與竹笠碎片仍然搞得居民們有些緊張。

　　 連日的火並導致硬通貨也在黑市上變得緊俏了起來，因此洛朗沒幾天又找上了豐華，希望能夠收購一批干淨的金條。

　　 只可惜…

　　 “不…我倒不是不想賣給你。”豐華坐在茶幾前，苦笑著對洛朗說道：“之前情況不同，我現在手頭沒有類似的貨，就算是你要也得等上起碼一天。”

　　 畢竟金是重元素，生產起來沒那麼方便。

　　 “好吧。”洛朗有些遺憾地說道：“我倒是不缺錢。只是眼下有這麼好的機會，要是沒法狠狠地宰他一刀，實在是很可惜。”

　　 “看情況吧，說不定還來得及…”

　　 豐華剛剛吩咐米夏將一批金條加入生產隊列，就在窗外瞥見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還是那身深色的西裝，還是那把傘。只不過今天，約瑟夫的心情沒有上次那麼好了，敲門的手法也略顯粗暴，把端著茶店來到茶幾旁的小路嚇了一跳。

　　 “來收租啦？”

　　 洛朗打開門，拿出一個錢袋，不咸不淡地說道：

　　 “一共是11鎊7先令，對吧？”

　　 “漲價了。”約瑟夫頂著額頭上的紗布，冷冷地說道：“一共15鎊。”

　　 “話可不能亂說，約瑟夫。”洛朗眼底閃過一絲憤怒：“錢也不能亂收…你可不是在為你自己晚上要喝的威士忌收錢，你是在為家里辦事，忘了嗎？”

　　 “我說了，15鎊！”

　　 約瑟夫低聲吼道，他雙眼通紅地指著洛朗的胸口，威脅到：

　　 “要是我把上次在你這耽擱了幾分鍾才沒收到錢的消息說出去的話…”

　　 “…你就會吃杜蘭一頓好打。”

　　 洛朗接著他的話說了下去。說實話，他有些驚訝——他真沒想到約瑟夫居然這麼快就失去了耐心，不由得露出譏諷的笑容：

　　 “相信我…以杜蘭的脾氣，你一旦開始為自己辦事不力找理由，立刻會被他拿來泄憤。再加上最近家里也算不上順風順水——你要是運氣好的話，沒准還得斷一只手呢。”

　　 “老家伙…”

　　 約瑟夫憤怒地冒著粗氣，但卻又無法反駁洛朗的話，眼神開始在店里四處游移起來。很快他就發現了站在店里不知所措的連衣裙‘少女’，獰笑起來：

　　 “…要是手頭緊，不如就拿你家女兒來抵吧。”

　　 然而約瑟夫剛笑到一半，就覺得自己心口處一涼。

　　 “帶著你的11鎊7先令，給我滾。”

　　 洛朗一字一頓地說道。

　　 一支銀色的左輪不知何時起已經掛著那只錢袋抵在了他的心頭，槍口金屬森森的冷意正透過襯衣絲絲地侵入他的胸腔，讓他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

　　 而洛朗握著那把槍口上還掛著11枚金幣的巴洛克風格刻花左輪。他看起來顯得蒼老而嶙峋的手在握著槍的時候卻宛如老松的枝丫，紋絲不動。

　　 “你…你不敢開槍的。”約瑟夫的聲音中夾雜著恐懼。

　　 只要有人在城里開槍，執法者必定蜂擁而至，這是毋庸置疑的事。

　　 “…你要是開槍，執法者就會把你抓去扔進黑牢關起來——沒錯，你今天要是敢殺我，就等著死在牢里吧！”

　　 約瑟夫瞪著洛朗的眼睛，惡狠狠地說道：

　　 “我們一樣會把你的東西統統帶走…包括你的寶貝女兒！”

　　 “哦。”

　　 洛朗挑了挑眉頭，左手食指輕輕用力，緩慢而堅定地扣動扳機。

　　 雙動左輪的擊錘隨著他的動作慢慢離開了擊針，宛如死神的鐮刀般揚起——

　　 “…住手！我走，我走！”約瑟夫恐懼地大叫起來。

　　 而洛朗只是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扣住扳機上的左手食指紋絲不動。

　　 “你他媽的瘋了…臭老頭，給我等著。”

　　 說著，約瑟夫哆哆嗦嗦地從槍口上拿走錢袋，逃也似地離開了。

　　 這時候，洛朗才用右手按住了左輪的擊錘，松開扳機，將擊錘輕輕地放回原位。

　　 他瞥了一眼約瑟夫跑著逃到巷口離開的模樣，忍不住嘆了口氣：

　　 “麥考朗家完蛋啦。”

　　 “他們過去不是這樣的嗎？”

　　 豐華一邊站起身，揉著小路的腦袋安撫這個有些嚇傻了的孩子，一邊問道。

　　 而洛朗則苦笑著搖了搖頭：

　　 “以前出門辦事的人，起碼還有底线，不至於為了幾塊金鎊就說要拐走別人家的孩子…連這種不成氣候的小混混都能當成寶供著，真是越來越難看了。”

　　 豐華沒有說話，她只覺得這個老人看起來莫名的有些悲傷。

　　 “我說你。”說著，洛朗深深呼出一口氣，抬起頭望著豐華：“把小路帶回去吧。”

　　 “我——什麼？”豐華愣住了。

　　 “這里已經不安全了。”

　　 洛朗搖了搖頭，望著豐華懷里的路德維希：

　　 “小路的身份很特殊。約瑟夫這人…應該也不是完全的蠢貨，多半是猜到了些什麼才敢拿小路的事威脅我。”

　　 “小路…真是你女兒？”豐華望著懷里已經驚呆了的少年…不對，少女？

　　 “我本想把他當成兒子培養，接手我的遺產…”

　　 洛朗苦笑起來，以有些蒼涼的語氣輕聲說道：

　　 “但每次看到她穿著那副樣子，我就覺得她不愧是‘她’的女兒啊。”

　　 “你和過去的麥考朗家，歷史還真不少。”

　　 望著眼前這個滄桑的老人，豐華無奈地抿了抿嘴唇，說道：

　　 “我會暫時把小路接過去住，等你什麼時候覺得風頭過了，再把他帶回去吧。”

　　 “不必了，你帶著她吧。”

　　 洛朗望著手中的銀色左輪，有些失意地說道：

　　 “到頭來，我終究不過是個槍手…還是個老得快走不動路的槍手。你是個有出息的人，我看得出來。小路和你在一起，總比在我這里浪費大半輩子要強。”

　　 “你怎麼說？”豐華看了看懷里的連衣裙少女。

　　 “我…聽爺爺的話。”小路咬牙點了點頭，又擔心地望著洛朗：“爺爺…你要好好的。”

　　 “放心吧。”洛朗輕聲說道。

　　 豐華帶著小路離開當鋪，望著店門口的洛朗露出釋然的笑，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小路是個聰明的孩子，不過她謹慎靦腆的個性讓豐華聯想到了上學時遇到的曉美焰。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焰似乎很喜歡小路…雖然焰還是平日里那副基本沒什麼表情的模樣，卻又很積極地帶著小路熟悉據店內的各種設施。

　　 不過對這麼一個乖巧的小朋友，據點里所有人都表示很歡迎。只不過每次等問到小路全名的時候，大家全都對洛朗的取名能力表示不敢恭維。

　　 “因為，因為爺爺本來想讓我當男孩子的嘛…”小路有些尷尬地微笑著。

　　 而豐華則不得不承認，小路天生偏低沉還略有些沙啞的嗓音乍一聽起來確實很中性…讓她想起了某個如今改行當醫生的蠢貨。

　　 ‘…你怎麼天天cue我？’伊利亞不滿的聲音飄進豐華的腦海。

　　 ‘我愛你。’豐華沒好氣地說道。

　　 ‘嗯。’伊利亞用軟糯的語氣說道：‘那什麼時候來睡人家一次呢？’

　　 ‘你爬。’豐華惡狠狠地按著販賣機的投影面板。

　　 還好豐華本來就背對著小路，不至於讓她看了擔心。

　　 隨著地下部分的規模逐漸擴大，據點的建設速度也開始了指數級別的增長，如今已經足以支撐起她們幾個過上與待在酒店內時差不多的生活水平…當然，要是不想拿合成產品湊合的話，做飯泡茶這種事還是得自己上。

　　 隨著設施變得完備，焰的正式入伙也已經在這幾天由米夏完成。問題在於這麼一來，原本負責外勤的焰居然以熟悉裝備為由，拿各種新生產出的ICI制式裝備玩得不亦樂乎，徹底泡在據點內的靶場里面不出去了，只好由杏子填上這個空白。

　　 好在與焰同時期完成再生的艾絲緹參與工作也非常積極。雖然她暫時還由於缺乏正規作戰訓練而無法參加外勤，也足夠填補上杏子轉到外勤後據點內安保產生的空缺。

　　 現在豐華最擔心的，或許還是洛朗這倔老頭的問題…

　　 …咣當，咣當。兩瓶飲料從滾落到販賣機的出貨口，打斷了豐華的思緒。

　　 “啊，出來了。”路德維希很驚奇地笑了起來。

　　 “你以後也能用它的。”豐華揉了揉小路頭頂微蜷的淡金色中短發：“等你到了18歲，就能像小焰一樣進行再生了。”

　　 “現在…不行嗎？”小路有些忐忑地問道。

　　 “現在你還是未成年人，需要監護人的同意…我回頭去問問洛朗。”

　　 說著，豐華將其中一瓶汽水遞給了路德維希。

　　 小路望著豐華擰開汽水的模樣，也興衝衝地用自己看起來白嫩嬌小的手掌抓住瓶蓋，用力擰了開來，打量著瓶蓋內的螺紋結構，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做什麼呢？”

　　 隨著一陣輕盈的腳步聲，麻美穿過走廊來到了她們倆跟前。

　　 “小路說她想看看販賣機。”豐華答道。

　　 “對哦，這孩子還沒見過販賣機…多了解一些東西也不是壞事呢。”

　　 麻美微笑了一下，拿出一塊存取器芯片遞給豐華，說道：

　　 “這是你下午加入生產隊列的金條…不過，我們最近又缺錢了嗎？”

　　 “洛朗似乎覺得最近是個賺錢的好機會。”豐華答道：“他幫了我們這麼多，我就想偶爾也稍微幫他一把。”

　　 “是嗎…”麻美瞥了一眼旁邊正抱著汽水瓶小口喝著的小路，點了點頭：“嗯，也不錯。”

　　 “順便，麻美帶她回房睡覺吧。”

　　 說著，豐華輕輕按著小路嬌小的脊背：

　　 “已經快8點了。”

　　 “嗯，我知道了。”

　　 麻美點了點頭，牽起小路的手，帶著她離開了。

　　 這下，豐華總算松了口氣。

　　 她當然是准備一個人去洛朗店里看看情況。好在麻美與小路都是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沒有在這個時候為難她。

　　 轉眼間的功夫，豐華完成湍流傳送，踩在了倉庫屋頂上最近加裝的天窗邊緣。

　　 今天的夜晚很晴朗，頭頂能清晰地看見遙遠的城市燈火…盡管豐華現在已經知道了那只是結界內特殊的頂層大氣結構所產生的虛像，卻也還是挺喜歡這些虛幻的景象。

　　 但既然沒有下雨，也就意味著人們不再受到魔女汙染的束縛。豐華遠遠地就看見位於運河對岸的天下一番大道上似乎在舉辦著什麼祭典，好不熱鬧。

　　 不過這一點，對於幫派分子們來說也一樣。沒有雨的天氣下執法者使魔的行動遲緩，他們恐怕會比平日里更加猖獗吧。

　　 這麼想著，豐華在倉庫邊緣輕盈地一躍，又在半空中發動靜電推進，將自己彈射到了對面樓房的屋頂上。就這樣，她開始在屋脊與屋檐之間穿行，朝著洛朗的當鋪前進。

　　 只是還沒等她趕到店門口，只是遠遠地來到巷口處的屋檐上，豐華就發現了兩個站在下面的巷口處盯梢的西裝幫眾。

　　 好在他們並不是時時刻刻都盯著屋頂，豐華很快就找到空隙溜了過去。

　　 即便是無雨的夜晚，頭頂的城市燈火也很微弱，要發現一身黑的豐華並不容易。

　　 突然，隨著一陣橘黃色的閃光，巷子里嘭嘭嘭嘭的槍響聲不絕於耳，接著周遭街道上原本放松的人群就在驚叫聲之間騷亂了起來。

　　 槍聲一共響起了12次，等到豐華趕到現場的時候，洛朗的當鋪門口已經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大圈捂著滿是鮮血的手腕哀嚎的幫眾…剛好12人。

　　 豐華落在了在場仍舊站著的兩個人旁邊，望著手持一把金色雕花左輪的洛朗：

　　 “已經解決了？”

　　 “早呢。”洛朗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正拿著一把珍珠母柄黑色左輪的約瑟夫：“只不過是打趴了12個毛頭小子而已。”

　　 “沒錯，丫頭。”約瑟夫同樣滿眼血絲地盯著約瑟夫，絲毫不敢放松警惕。

　　 他知道，就算眼前這個老頭看起來再怎麼不中用，也仍舊是條極度危險的離群之狼，他只要露出一星半點的松懈，立刻就會被咬斷喉嚨。

　　 但即便如此，他也還是一邊拿槍指著洛朗，一邊以嘶啞了許多的聲音冷冷地說道：

　　 “無論你是來干什麼的，勸你還是早點洗洗睡吧。這老頭有麥考朗家要的東西。”

　　 “麥考朗家…哼哼哼…”

　　 洛朗蒼老的臉上露出譏諷的笑意：

　　 “…我看，是杜蘭要的東西吧？”

　　 “這是他媽一回事！”

　　 約瑟夫嘶聲厲吼著，拿槍惡狠狠地指著洛朗，激動地叫到：

　　 “醒醒吧！華尼托的時代已經結束了！你這獵犬也——啊！”

　　 伴隨著嘭地一聲響，約瑟夫手中的槍口只不過是從洛朗身上偏離了一瞬間，洛朗那柄金色雕花左輪原本已經抬起的擊錘就轟然落下，帶著橘黃色的槍口焰與灼熱的鉛彈將本來牢牢握在約瑟夫手中的那柄珍珠母握柄的左輪敲飛到了半空中。

　　 “會耍槍的小屁孩終究是小屁孩。”

　　 在約瑟夫按著左手上的血洞哀嚎的時候，洛朗則一腳將他落在地上的槍掃開，又衝還疼得在地上打滾的約瑟夫說道：

　　 “勸你還是醒醒吧…再怎麼給杜蘭賣命，你也得不到你要的東西。”

　　 “老狗…”

　　 約瑟夫咬牙切齒地擠出這話，露出因為痛苦而扭曲的譏笑：

　　 “…這會兒你他媽又知道小爺要的是什麼了？”

　　 洛朗沉默了幾秒，輕聲說道：“我當然知道。”

　　 “那就乖乖把黃金之子交出來…我還能勸杜蘭留你個全屍。”

　　 “不…你還不明白嗎。”

　　 說著，洛朗靠在櫥窗的窗框上，從筆挺的西裝里拿出懷表瞥了一眼，隨即從內袋當中取出一支灰白色的雪茄以及一柄大馬士革紋的折刀，嫻熟地削開雪茄頭之後，拿出打火機從容地將那支外表與眾不同的煙點著，吸了一口，說道：

　　 “黃金之子對你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你放屁…都是你的錯，因為你和愚蠢的華尼托，麥考朗才會落到今天這份田地…”

　　 “哦，原來如此。”

　　 洛朗嘴里叼著雪茄，忍不住又露出了譏諷的笑容。他將嘴里那支燃燒速度似乎比尋常更慢的雪茄從干枯的嘴唇邊拿了下來，夾在手上：

　　 “原來杜蘭現在是這麼告訴你們的。”

　　 “他說的沒錯！你這老混蛋…”約瑟夫將襯衫從皮帶下抽了出來，撒氣般地撕掉下擺，手嘴並用地裹了在右手的傷口上：“…原來這麼多年來，都是你霸占著黃金之子…你究竟有什麼打算？”

　　 “哦，杜蘭沒告訴你們嗎？”洛朗風輕雲淡地說著，抽了一口手中的雪茄。

　　 “哼…”

　　 約瑟夫瞪了洛朗一眼，語氣中的怒火在逐漸消退：

　　 “…他說你要用她生下自己的孩子，把你變成麥考朗家的太上皇。但你這老狗還不至於墮落到那種地步…我看得出來。”

　　 “別說得那麼難聽啊，這不是杜蘭所謂‘聰明人’的做法嗎。”

　　 洛朗叼著雪茄，又看了一眼懷表，從櫥窗的窗框下站起身來：

　　 “我沒那麼聰明，只是不想讓她被杜蘭那種混蛋糟蹋罷了。”

　　 說完，他就在自己當鋪外櫥窗玻璃上按熄了手中的雪茄。回頭瞥了一眼隱約能聽見有警哨與馬車聲在逼近的巷口，對豐華說道：

　　 “時間緊迫，快說吧——你又有何貴干？”

　　 “你要的貨我備齊了。”豐華簡單地說道。

　　 “是嗎，真不巧。”洛朗苦笑起來：“我可能要歇業一陣子了。”